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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蕩江湖系列 (第一部) 藥師》第19章
  第九章

  小春呆了呆,看著那從他肩頭肉上穿過去的劍。

  韓寒也呆了呆,看著自己竟然眞的傷了這小醉鬼。

  小春恍惚地想著,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被人捅傷了,一次是綠柳山莊擂台上被大師兄所傷,一次是金銮殿屋脊上被雲傾所刺……

  不對,雲傾那一劍,是自己硬壓上去的……哪能推到雲傾身上……

  已經好久沒有想到這個人了,肩頭的痛讓他突然憶起當日雪夜裏的訣別,小春心裏頭一緊,鼻頭一酸,眼眶就這麽給紅了。

  “韓寒!”穆襄連忙喊了聲。

  韓寒迅速將利刃抽離,隨後立即點了小春肩上幾個穴爲他止血。

  當韓寒擡頭正想說些什麽時,卻見小春眼裏淚水直直落了下來,小春一灑淚,韓寒整個人就慌了。

  “對不起小兄弟,我不是有意傷你,你別哭啊!”韓寒慌亂地道。

  小春癟了癟嘴,別過臉去把眼淚擦幹。就說了他不能喝酒的,喝了酒,就變得愛哭了。

  可惡,這有什麽好哭的!小春心裏一邊嘀咕一邊念著。

  蘭罄一雙眼惡狠狠地瞪著韓寒,說:“你幹什麽把我弟弟弄哭!”

  穆襄連忙道:“這位兄台眞是對不住,韓寒他衝動了點,但絕無惡意。令弟受傷不輕,這情形當務之急便是顯灰個地方讓他休息疔傷。至於一切花費,直到令弟康復爲止在下二人都會負責。”

  “我不管,你捅小常一個窟窿,我就捅你雙倍窟窿。”蘭罄哪由得別人說了算,他利落地抽起小春腰間的軟刀朝韓寒揮去。小常痛得都哭鼻子了,這人說什麽他也不饒。

  韓寒還在呆愣中,沒來得及伸手擋,當他發現對方手執龍吟劍逼來時,本閉眼咬牙站著,看對方想戳幾個窟窿都行,但沒料龍吟劍襲上他的胸膛時卻沒他預想中的疼,這令他覺得怪異。

  韓寒睜開眼一看,才發現龍吟劍軟趴趴的劍身貼在他胸口,執劍人懊惱地拿著劍柄往他胸口撞。韓寒這才松了口氣,原來此人一點武功也沒有,所以拿著神兵利器也沒能傷他。

  “好了好了!”小春連忙把龍吟劍拿回來收好,抓住氣衝衝的蘭罄退後幾步,遠離這兩個瘟神。

  小春輕聲對蘭罄說:“你看,小常不是好好的沒事嗎?算了,別生氣了。”

  “眞的沒事?”蘭罄狐疑地偏著頭,手指頭用力往小春肩上那個洞挖去。

  小春頓時疼得龇牙咧嘴地。

  “明明就有事!”蘭罄吼了聲,轉過身又要去拼命。

  小春也吼回去:“哪有人這樣挖的,這是劍傷,很疼的耶!”

  小春一吼,蘭罄也不高興了,兩個人像小孩子似地一來一往,也不管敵方還在眼前,就搞內讧先對打了起來。

  只是這回蘭罄服下化功散功力盡失,小春很容易地便將蘭罄制伏,隨後又拿了條麻繩將蘭罄給捆了個紮實,拉著就喚來小二沒好氣地道:“上房一間,快點!”

  “是是是!”嚇得臉色發白的小二連忙將二人往天香樓後頭的客棧帶。

  “等等,小兄弟,還沒請教高姓大名?”出口叫住人的,是韓寒。他自知理虧,這回說話時的語氣已經好了許多。

  “……”小春的桃花眼瞥了那人一眼,骨碌碌地轉了轉,本來被捅了一劍正痛著,想吼回去的,但別人都先向他低頭了,還是給人留點路走吧!小春隋道:“在下姓趙,師門排行第八,叫我趙八吧!”

  小春跟著指了指蘭罄。“我師兄,石頭。”

  蘭罄見小春伸出了食指來,想也沒想張嘴便咬了上去。

  “唉呀!”小春慘叫了聲。

  小二領著吵吵鬧鬧的兩人離開大堂,留下面面相觑的穆襄與韓寒二人。

  韓寒問:“你信那劍是老爺子給他的嗎?”

  “你呢?”

  “……信。”

  “你都信了,我自然信。”穆襄淺淺笑道。

  ☆☆☆

  這日,穆襄與韓寒也在天香樓住了下來,兩人各要了一間房,客房便在小春的隔壁。

  放下行囊以後,穆襄來到了韓寒房裏,見了韓寒便道:“續天膏拿著,去向人道歉吧!”

  韓寒藥瓶早握在手裏了,但一見友人比自己還快開口,氣有些咽不下,側過臉道:“也不是什麽大傷,用得著拿我本門續天膏去治那小醉鬼嗎?這藥可珍貴,出門前爹也只給了我一瓶而已。”

  “是你刺傷人在先。”穆襄好言勸道。

  “是他先不把劍交出來。”韓寒心裏一個氣,見穆襄爲那小醉鬼說起好話,就不愉快了。

  “小寒你這是……”穆襄歎了口氣,不明白韓寒又在鬧什麽別扭了。

  韓寒冷著臉轉身走到窗邊,一掌將窗戶拍開,讓夜裏的冷風灌進廂房裏來,吹散心裏頭的焦躁與不悅。

  “穆襄你這死木頭……對個生人那麽好……就不會問我有沒有受傷……”韓寒喃喃地道,聲音幾乎只有自己才得聽聞。

  這時韓寒一個低頭,訝異地發現窗台上攀著個人。那人雙手抓著窗格,一雙烏黑深邃的眼朝他眨了兩眨,韓寒瞪大眼,臉色跟著鐵青,那人則故作一副無辜樣望著韓寒。

  “你全聽見了?”韓寒咬牙道。

  “我又不是有心。”小春嘿嘿笑了兩聲。“是你自己要來窗邊說給我聽的,我也挺爲難呢!”

  “什麽人?”穆襄本以爲是仇家,一把拉退韓寒,之後發現是稍早碰著的那個小兄弟。“原來是你啊!”他松了口氣。

  小春由窗外躍入,身影輕靈,只是不勝酒力地踉跄幾步差些往地上趴,跟著又趕緊拂拂衣裳下擺努力站好,裝作沒事發生般,露齒笑笑問道:“我師兄有沒有跑來你們這裏?”

  “沒看見!”韓寒沒好氣地說。

  “唉,這可糟了,我給他下的化功散才撐了兩個時辰就沒了,不趕緊找回來可不得了。”小春歪歪斜斜走了幾步,還醉著,忽然想起這兩人是江湖人,隨即轉過頭來問:“對了兩位,你們知道哪裏有在賣人皮面具的嗎?”

  “怎麽,結了仇家,要易容避禍了?”韓寒嗤笑兩聲。

  “啊——剛剛不知道是誰在窗口唉聲歎氣,說什麽木頭不關心他來著的——”小春醉言醉語地,手指頭繞著空中轉啊轉,很努力回想方才聽見的東西。

  “閉嘴——”韓寒整個臉瞬間爆紅了起來,他吼了聲,拿起行賽裏的兩塊人皮面具和手裏那瓶續天膏一起往小春身上扔去,道:“你這小醉鬼快走,別讓我再見到你,也別讓我再聽見你講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否則我跟你沒完沒了!”

  “謝啦!”小春朝著韓寒露了個絢爛非常的笑容,擺了擺手,顛著出了他們的廂房。

  “何苦跟個小孩子發脾氣……”

  小春走前,聽見穆襄用十分不解的語氣疑惑說道。

  他甩了甩頭,覺得這韓寒也辛苦啊,喜歡人家也說不出來,只能放在心裏悶,而這穆襄就跟韓寒講的一樣像塊木頭似的,他們方才的對話再明白不過了,但木頭就是不明白小寒兒對他的愛意。

  小春笑著把韓寒給的東西塞進懷裏,繼續四處晃四處尋找他家大師兄。

  這回,是小觑了師兄的能耐。師兄用毒多年,也服毒多年,就算沒有解藥,那些藥服下後也會與他體內存在的毒性相抵,發揮不了極致作用,迅速散去。

  小春想,改明兒個得調上十倍的分量,給他師兄服了才行。否則天天這麽鬧法,還沒回到神仙谷,自己可能就先被大師兄累死了。

  尋著尋著,來到了大堂,天香樓早打烊了,小二掌櫃的跑得一個不剩。小春拾起那對賣唱父女遺落下來的琴,愣愣地看著,撥了兩聲。

  突然地,想起了娘。

  想起娘後,又想起了爹。

  想起了爹後,無可避免的亦想起了雲傾。

  離開雲傾將近一個月了,不知道京城的他是否安好,有無按時服藥?

  如果行的話,他眞的想留在雲傾身邊見他吃完全部的藥劇毒全解以後再走的,但想終歸是想,事實卻容不得他繼續留下。

  抱著琴,小春茫然走著,方才還記掛著找誰,現在已經不重要了。他抛下了雲傾,雲傾現下心裏頭想必、想必是深深恨著他的吧!

  小春回過神來的時候,發覺自己正坐在屋檐之上。

  他也不曉得自己是怎麽上來的,只覺得有風的地方涼些,似乎能吹散他眼眶裏的熱。

  月牙兒亮高高懸在天上,只剩那麽一點,或許明日就消失得絲毫不剩了。

  小春撥起琴弦,嘴裏緩緩唱出幽思曲調。

  “……數不盡相思百轉愁腸深處……望不穿秋水一方潸淚似麻……”

  他想著雲傾的眼、想著雲傾的眉、想著雲傾的好、想著雲傾那些日子的一颦一笑,想著許久以前他也曾唱過這曲子給雲傾聽。

  原來要離開了,才知相思有多深。

  原來要到見不著面了,才知相思眞會令人落淚。

  “……看不完紅塵俗事幾多紛擾……愛憎滅鴻鹄泥爪徒留人間……”

  悠悠琴聲在夜裏寒風中飄蕩,和著小春清潤卻有些沙啞的嗓音,聞者失神。

  躲進房裏好一陣子卻不見小春追來,卻聽見夜半鬼叫的蘭罄打開窗,見到小春高高地坐在屋檐上,膝上架著琴,一邊哭一邊唱著曲子。

  看著屋頂上那個人的模樣,蘭罄有些受不了。

  他覺得吵、覺得難受、覺得胸口砰砰砰地讓他喘不過氣來、頭疼得快炸掉。

  隨而,他轉身拿了盛水的洗臉銅盆,用力地往屋檐扔去。

  蘭罄這一招,又狠又帶勁。

  屋檐處“哐——”地一聲巨響傳來,接著“唉呀——”一聲慘叫,上頭那個喝得醉茫茫的人沒穩住身子,就這麽地給個銅盆砸下來,掉入下方花園之中,發出轟然巨響。

  最後,一切終歸平靜。

  蘭罄白了花圃裏趴著起不來的小春一眼,關上窗,走回床上蓋上棉被便睡。

  但後來翻來翻去卻輾轉難眠,以爲是燈火沒滅太亮了的關系,蘭罄爬下床來吹滅油燈,然而又過了好一會兒,居然還是睡不著。

  想了想,他最後開了窗從二樓跳下去,找到花圃裏已經陷入昏迷的小春。

  一把舊琴散得四碎,小春握著其中一條琴弦,緊緊閉著雙眼,臉色有些蒼白。

  “可惡……”蘭罄不自覺地喊了聲。

  他抓起小春的腳踝往花圃外拖,從花圃一路拖往樓梯口,接著“叩叩叩叩叩——”地朝二樓拖去,也不管小春的腦袋瓜子磕在木階梯上,發出多大的聲響。

  回房後,蘭罄將小春扔上床。

  這時自己也困了,打了個呵欠後爬到床上,把小春往裏頭擠去,跟著蓋上棉被便入了夢去。

  小春則是昏迷得連痛也不曉得了。

  ☆☆☆

  京城 端王府

  夜深了,這晚,是個無月的夜。

  雲傾匆匆地由外趕入寢宮,有些倉惶,有些急迫,拿了天青色的瓷瓶出來,倒出紅色藥丸,以水送服。

  服藥過後,瞥見白色的床褥幹淨而整潔,沒有人弄亂,也沒有人動過。

  忍不住,雲傾走到象牙白的床旁,撫著裏頭那個人曾經睡過的白玉枕,摸著曾經和他一起蓋過的那床被褥。

  還在恍惚中,小春走了這事似乎像在做夢一樣。

  藥,就放在房裏,每到這時候他便會記著趕回府裏來。

  以爲像以前一樣,一回來,便會有個人笑嘻嘻地等著他,替他拿著藥、替他倒水,一定要看著他將藥吞下去才安心。

  然而往往回過神來才想起,那個人已經不會回來了,那個人離開時說過,今生今世永不相見。

  “今生今世……”雲傾喃喃念著。今生今世,是多久多長的時間,而他,得等到那個時候。

  “小春,我一直照你所說每日服藥,我聽你的話了,不讓你傷心了,你回來好不……”

  他念著,念著。

  念著那個笑起來灑脫張狂的人,念著以後不會再讓他悲傷難受的話語。

  原來失去一個人,是這般痛徹心扉的事,他如今曉得了,曉得小春那時失去至親的痛,可是他曉得,小春卻不會再回來了。

  握著手中瓷瓶,雲傾神色恍惚地走著,他走遍端王府內小春曾待過的地方。

  小春的藥房。裏頭還存放著小春細心搜羅而來,爲他解毒所用的草藥。

  小春的廚房。小春曾經在裏頭煮過幾次酒釀湯圓,餵他吃過幾口。他那時說不喜歡甜的,隔天,小春就做了鮮肉湯圓。湯圓湯圓,小春說,是個好意頭,時時團圓的意思。

  小春的水井。

  小春的蓮花池。

  雲傾一路走過,而後靜靜伫立在蓮花池前。蓮花全凋謝了,只剩一池清水,清水底下是滿池腐泥。就像他一樣,沒了小春,便似乎從骨子裏都敗爛腐朽了。

  站在池邊吹著冷風,等不到那個人回來,他站了整整一夜又一日。

  天亮了,而後黑了。

  他突然不曉得如此活著究竟有何意義,該留在他身邊的人走了,也帶走賴以存活的東西。

  “爲什麽、爲什麽?”雲傾不解,喃喃念著,心裏頭的痛越漲越大,塞滿整個胸口、讓他不知所措。他憤怒地朝著蓮花池大吼:“爲什麽你就是不肯留下來!”

  雲傾慌著、亂著、苦著,不知該如何發泄心裏的痛。

  緊握著手裏的瓷瓶,力道大到幾乎要把瓷瓶握碎了。

  他看著天青色的瓶身,想起三個月已經過了一個月,要是撐過這最後的兩個月,完全解掉月半彎了,那他和小春之間便再沒有任何聯系,毒解了,小春便眞的不會再回來、不再看他一眼了!

  猛地一京,雲傾回過神來。

  不行,他絕不允許這事發生,小春是必須回到他身邊、不能離開他的!

  擡起手臂,雲傾奮力將瓷瓶往蓮花他一扔,遠處水面上濺起水花,漣漪一圈一圈擴散開來,瓶子連同裏頭的解藥,消失在池面之上,沈入池底。

  站在池邊,忽見水天一色的蓮花池映照著天上的星子,在夜漫無際的黑暗裏,璀璨地閃閃發光。

  他覺得,那眞的好像小春的眼,帶者笑時、望者他時,就是這般引人目光。

  夜太深,風冷水冷,吹得人心寒。

  失去解藥,月半彎在此時毒發了,然而雲傾只是一味運功強壓。

  小春不在,一切便再也無所謂。

  撕心裂肺的疼翻天覆地襲來,強以內力壓下的結果,讓雲傾喉頭一甜,嘔出了大口大口的鮮血。

  雲傾望著遠方,希望能見到那個不知在哪裏的人。

  如果他只是偷偷躲著,必然會看見他的模樣。

  如果他看見了,必定不會忍心放他一個人挨。

  而後他就可以抓住他,將他捆綁起來關進牢裏,一輩子都不讓他離開。

  然而無論怎麽等,卻都等不到那個人出現。

  雲傾再也受不了了,他對著遠處怒吼著:“趙小春,月半彎還是毒發了,你看見沒有?你的藥根本沒用,治不了我!你爲什麽還不回來,爲什麽還不回來替我做新的解藥?趙小春你看見沒有,你帶走了我的解葑,你絕了我的生路,看見沒有,看見沒有!”

  雲傾最後才認清,那個人眞的不在這裏也沒有藏起來,他是眞的看不見,也不會再回來了。

  “趙小春——”雲傾聲嘶力竭地喊出了最後一聲。

  他的解藥只有一個,叫作趙小春。

  只有趙小春這個人,才能解除他的一切虛無痛苦。

  他的解藥,是小春。

  可惜小春不知道。

  他失去了解藥,便再也活不了。

  活不了。

  ☆☆☆

  “禀、禀告主人……敬王來訪。”

  雲傾正值毒發之刻,身旁的白衣侍衛不敢擅越雷池,只得站在遠處小心翼翼地道。

  雲傾血紅的雙目朝那侍衛看去,侍衛嚇得連忙低頭,不敢直視主人面容。

  “敬王來幹什麽!”雲傾怒吼著,鮮血沿著嘴角緩緩流下。“不見!”他又嘔出了一口血。

  “主人……屬下是否需要爲主人請禦醫前來?”侍衛提心吊膽地小心問著。

  “滾!”雲傾說。

  侍衛連忙退了下去。

  雲傾強撐著虛弱的身體站起來,體內如刀削鐵烙的疼,令他幾乎使不出力。他歪歪斜斜地回到寢宮中,回到那張曾經留過小春體溫的床鋪上,倒了上去。

  被褥間還留有淺淡的藥香味,雲傾將頭埋入其間,聞著那幾乎快要消失的余香。

  敬王又來做什麽?如果沒有這些人,小春也不會離開他。如果沒有這些人,小春說不定還留在他懷裏。如果沒有這些人,現下看他疼,小春說不定正餵他吃著藥。

  吃藥,對啊……吃藥……

  小春最不喜歡他沒按時服藥了,臨走時還叮囑著,叫他一定得每日記得服下解藥。藥是小春辛辛苦苦爲他做的,花費許多心力,沒日沒夜守在藥房裏才完成。

  他更曉得爲了完成最後的解藥,小春狠狠地割了自己一刀,流下自己視爲珍寶的藥人之血,只爲藥人血能護他心脈不衰。

  小春這麽辛苦才做好的,要是讓他曉得自己竟然把藥給扔了,定會氣得直跳腳吧!不行,說過不再讓小春傷心了,怎麽竟然又犯了!

  小春會傷心的啊!

  “來人!”雲傾焦急地往外狂喊。

  “是!”外頭守著的侍女連忙應聲。

  “吩咐下去,立刻把蓮花池的池水抽幹,將裏頭的藥瓶給我撈起來。”雲傾怒道:“立刻、立刻去做!”

  “是的主人!”門外腳步聲碎亂,侍女們連忙跑了開去。

  端王府裏也不知動用了多少人,半個時辰之後,還沾著汙泥的天青色瓶子被置於托盤之內,恭恭敬敬地呈至雲傾面前。

  雲傾打開藥瓶取出赤色藥丸服下,接著便揮退了寢宮裏的人。

  腐蝕心肺的痛楚漸漸散去,他在床沿坐下,手裏執著瓶子,凝視著。

  手腕處衣袖滑了下來,露出腕間屬於女子的白色暖玉環。

  小春睡處的被褥下,露出了人皮面具的一角。

  衣櫃裏有件洗好疊好的兔毛滾邊紅棉短襖。

  而矮櫃上,留了只小孩玩的波浪鼓,和一個竹劄紮圈圈。

  雲傾望著望著,出神了。

  原來自己身邊還有好多小春留下來沒帶走的東西。

  他將那些小玩意兒全放到床上,一個一個仔細看著,端詳著,他摸著,感覺上頭依稀還留著小春的體溫。

  猛地,雲傾閃過一個念頭:小春不留下來,並不代表他不能到小春身邊去。

  他可以找到小春,而後留在小春身邊。無論小春去哪都好,他都跟著便成。

  是啊,怎麽沒想到呢!雲傾豁然開朗,立即站了起來打算出門。

  此時,寢宮外傳來喧嘩吵鬧之聲。

  雲傾本來因想通了一直想不透的事而明亮起來的眸子,也在聽見來人的聲音後,轉瞬再化陰冷。

  “誰敢攔阻本王,本王現下同你們家王爺可都是攝政王,一般大的。如今基於同僚之誼、手足之義前來探望你家王爺,又有什麽不對了!”

  說話的人是敬王爺東方齊雨,雲傾一聽見他的聲音,就整個人反胃不舒服。

  門被打開來,齊雨皮笑肉不笑地走了進來。他是只身前來,但端王府的侍衛們仍不放心,隨著齊雨一同入內。

  “小七,聽說你病了啊!”齊雨刷地打開扇子,故作潇灑優雅狀,搖著扇著。

  雲徹也不理會齊雨,自顧自地打包起行囊來。

  他將小春的襖子、波浪鼓、竹圈圈都放了進去,收拾細軟,對齊雨視而不見,繞過他便走出寢宮。

  齊雨臉冷了下來,雖說對這七弟冷淡的態度早習慣了,但沒想到今日本來是來嘲笑人的,反而被漠視了回來。

  “你就這麽走了?不告訴四哥想去哪裏嗎?”齊雨猛搖扇子,想把自個兒腑裏頭升起的那道道火氣扇掉。

  “你來幹嘛?”雲傾終於問了一句。

  “來問你究竟有沒有辦法把那趙小春找回來,都個把月了,除了我們這幾個功夫底子厚的人外,幾乎一半禁軍都還睡著醒不過來。趙小春究竟下了什麽藥這麽厲害,連禦醫也束手無策。”齊雨說。

  “你不是已經下黃榜找人,找不到人是你沒本事,問我又有何用?”雲傾冷哼。

  “你——”齊雨被這麽一諷,臉色當場又黑掉。這兩口子一模一樣,出口就愛打擊人。

  “別說我沒提醒你,老家夥的诏書上寫了什麽,你我都清楚看過。最好把你那些人收回來,要是傷了他,我絕對叫你敬王府陪葬!”雲傾冷冷地說。

  “哼!傷了又如何,我就是不承認那小子的身份。”齊雨不以爲然地道:“父王臨死前就只蘭罄在身邊,蘭罄要他將皇位傳給誰,父王哪做得了主。那位子不是你的就是我的,除了你我二人,誰來坐我都不服!”

  傳位十四王世子東方小春?而他與雲傾這兩個炙手可熱的儲君人選,居然雙雙落馬,只中得個攝政王虛名!

  眞可笑!皇族血脈中何時出了個東方小春來他怎麽不知道。這事也只蘭罄那厮做得出來,眞的是要丟盡他們皇家的臉,贻笑天下。

  “他是我的人,誰都不許碰。他的東西也一樣,誰碰誰就得死。”雲傾道:“诏書內容我老早密會過八大重臣,在小春回來之前,他們會守住诏書,也會盯住你,你別想妄動!”

  言盡,雲傾背著行囊拿起銀霜劍,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你去哪?”齊雨急忙問道。

  雲傾不答。

  “你去找趙小春嗎?”齊雨繼續追問。

  雲傾還是不想回答。

  他要一人獨自前往,尋找小春的下落。

  找到小春以後,他也不會告訴這個人。小春是他的,到時他會把小春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不讓任何人觸碰。

  小春是他的。惡心的人走遠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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