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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蕩江湖系列 (第一部) 藥師》第26章
  第六章

  平城

  小五和小六在廢墟裏巡視著。

  不一會兒,小五撿趁塊殘破的板子說:“是個‘天’甯。”

  小六跟著也看到一塊,叫著:“我這裏有塊‘香’。”

  阿二低頭凝視腳下那塊“樓”,幾乎便可確定眼前造殘破傾圮的廢墟,是平城曾經遠近馳名、客人絡繹不絕的大客棧“天香樓”。

  “照這模樣看來,他們應該待過這裏。我們還是遲了一步。”阿二說著。

  遠處姗姗來遲的小三累得臉色發青,他沒二師兄跟小五小六那麽好的體力,一路用輕功猛往南衝叫他累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然而小三踏著疲憊的步伐,才慶幸自己終於走到二師兄身邊,跟上大夥兒的腳步時,卻又聽得二師兄說:“好了,走吧!再追個幾日,應該就能碰上小春了。”

  “什麽?”小三有氣無力地拔高嗓子叫:“我們日夜兼程趕了幾日,二師兄你看我的眼眶,都黑得不像話了,就不能先歇歇,睡一下嗎?”

  “小五,去找匹馬給你沒用的三師兄騎,小六,你跟我走。”阿二說罷,縱身一躍便又是往前奔去。

  小五小六領命喊了聲是,便飛奔散開來。

  只剩小三留在廢墟前喘著氣,嘴裏恨恨喃念著:“趙小春你這死小子,等我找到你,你就知道慘!”

  ☆☆☆

  “司徒無涯、司徒無恥、司徒老賊、司徒小人,你到底要關我到什麽時候,快放我出去——”

  受困地牢內的小春拼了命地朝鐵牢拍打著,但無論出口的話多難聽,無論吼了多久,卻總是等不到司徒無涯前來。

  “快放了我,司徒賤人你聽見沒有!烏衣教圍山是你家的事,你要死別拖著別人一起死,我還要回去見雲傾的,我警告你快放了我,假如雲傾有個三長兩短,我絕對不會饒過你的——”

  從早上吼到了晚上,拼命拍擊鐵門的掌心腫了裂了,門板上濺著他的血迹,紅褐斑駁,但沒一個人理會小春,只是任他發瘋似地狂喊著,喊到聲嘶力竭,喊到聲音抄啞。

  “快放我出去啊……”小春咳了幾聲,虛弱地靠著門板跌坐泥地上。

  他一聲一聲敲著,從晌午的乒乒砰砰到如今的間歇拍擊,用盡氣力的他再也揮不動手臂,只覺得冰冷由指尖漸漸往身上蔓延,令他微微顫抖了起來。

  “咳……”小春喘息著,疲累不堪的身體讓他覺得困、覺得倦,但他卻不能將雙眼閉上,任自己就這麽睡去。

  撐著,他拼命地拍著鐵牢門板,心裏頭只想著:得出去、得出去才成!雲傾還等著藥救命,不出去、雲傾就死定了!他不能讓雲傾死的,絕對不可以!

  “司徒無恥、司徒小人……放我出去……”

  越敲力道越小,小春也覺得腦袋越來越重,他知道自己得好好睡上一覺,如同以往般恢復體力才成,但是不行,他的雲傾,如今命在旦夕啊……

  “司徒無涯——放我出去——”一想到雲傾,小春就難受不已。

  他突然又大吼了起來,拼了命地喊:

  “你這算哪門子武林盟主,當日英雄大會上你的命也是我救的,如今恩將仇報困我於此,你還眞好意思自诩正道中人。快放我出去,雲傾不能等了,我不回去他會死的——你知不知道他會死的——”

  小春紅著眼,拼了命地吼著:“讓我回去——讓我回去——”

  傷重未愈加上氣急攻心,小春體內血氣翻騰不已,突地喉頭一甜,氣血上湧,令他承受不住,再度嘔出一口血來。

  小春搖晃了兩下,絲毫未覺淚水已然落下,仍不斷地拍打著隔絕他與雲傾的這道門板,吼著:“放我出擊——放我出去——雲傾不可以死——不可以的——”

  然而,卻無人肯聽他的懇求,寂靜的地牢內,仍是只有他憤怒而悲傷的咆哮聲回蕩索繞著。

  ☆☆☆

  夜裏,小春咳著,每一聲每一響,都有血味隨著溢出。

  司徒刺入他背的那一劍重傷肺脈,令他換氣時癢痛不已,久久無法痊愈。

  已經忘了是深陷寫意山莊的第幾天,從雲傾藥用盡而喪了生機起,他便不想再去記今日是什麽日子,反正,早己無所謂。

  地牢外腳步聲輕輕響起,鐵門被緩緩打開。

  小春側著身子躺在草堆之上,疲憊的雙眼靜靜看著來人。

  只見來人露出貪婪目光,拿著匕首,一步一步地逼向他。

  小春嫌惡地看著過個素未謀面的生人,開口的聲音沙啞粗嗄,不屑問道:“……敢問這位大俠……有何貴……咳……幹……”

  “聽說吃了藥人能增進一甲子功力,在下實在不信,今日恰好得遇機緣碰上小兄弟。不知小兄弟是否願意借出一條臂膀讓在下試試。若用過後眞的無效,在下也好替小兄弟向天下人澄清沒這回事,還小兄弟一個清靜。”那人露著虛假的笑容,舉著匕首步步朝小春靠去。

  小春嘴角抽搐,道:“若我不肯……咳……你會發好心滾出我這地方嗎?”

  “不容你不肯。”男子舉起匕首,一劍便往小春胸膛落下。

  小春吃力地翻了個身,舉腳踹開來人,但才喘了口氣,那人便又撲了上來,將他壓在身下。

  雖然因傷重未愈而氣力盡失,小春還是沒有任人宰割。

  他空手與那男子對戰,匕首幾次落下劃破他早已傷痕累累的身軀,突地手臂上一大塊肉給削了下來,男子搶起那塊肉露出貪婪的眼神。

  小春趁機拿一嘴利牙當凶器,狠狠地朝那名男子的手掌咬去,咬得男子受不住疼,匕首應聲掉落。

  男子失去利器後憤恨地一拳打上小春胸口,小春吃痛地悶哼了聲,隨即擡起膝蓋猛力朝男子鼠蹊部軟塌塌的東西踹去,踹得男子“喔嗚”地哀號了聲,整個人往鐵牢的門板上飛去,“砰”地撞出了好大的聲響。

  男子忍著痛,整張臉扭曲地佞笑著:“藥人肉,終於還是讓我拿到藥人肉了。”

  男子目光陰狠地凝視著小春,在小春的注視下昂起頭,將手中那塊自小春身上割下來、鮮血淋漓的肉塊往嘴裏放進去,用力地嚼著,如同享用著美味珍馐。

  小春看得直欲作嘔,差點就當場吐了出來。

  吞下藥人肉的男子撐著身體站了起來,感覺體內從丹田漸漸升起一道暖流,而後慢慢遊遍全身,讓他通體舒暢。

  這道暖流接著越來越熱,他覺得似乎有無窮無盡的眞氣湧出,緩緩充塞氣海,讓他渾身精力充沛。

  “有效、眞的有效!”男子喜出望外,看著手臂上爆凸而出的青筋道:“原來傳言是眞的,我現下簡直有用不完的精氣,整個人都漲了起來!只是一塊肉便如此,這藥人實在神奇,難怪魔頭將你視爲珍寶,無論如何也要將你奪回去!”

  男子驚喜地望著小春,一步步再朝他逼進,說:“倘若、倘若是我把你全吃下肚,那麽那六十年功力便能全歸我所用。如此一來普天之下便再也無人敵得過我,我將會成爲一等一的高手!”

  小春這回沒有逃,他只是勾著嘴角,冷冷地笑道:“那麽我是不是要先恭喜你呢……咳……高手大俠……”

  就在小春說完話這刹那間,正舉步的男子突然臉部嚴重扭曲,僵住身體一動也不動,隨後他從喉間發出詭異的咕哝呻吟,而後呻吟變成了慘叫。

  就在小春的注視之下,男子身上突起的青筋一處一處地爆裂開來,暗濁的血液噴灑成血霧,讓原本就彌漫著濃重黴昧的地牢又增加了一股難聞的腥味。男子隨之倒地哀號不停,發出難聽的淒厲叫聲。

  小春擡起掉落地面的匕首,吃力地撐起殘破的身子,慢慢地由幹草堆上站起來。

  他望了那男子一眼,淡淡地說:“呆子,藥人血肉性烈且剛猛,普通人受不了的……呆子,你武功這下全給廢了,要當高手,回家再重頭練起吧……呆子!”

  說罷,撐著搖搖晃晃的身體,他扶著牆慢慢地往地牢外走去。

  地牢外司徒命人看著,這人也不知是怎麽摸進來的。但這樣也好,少一塊肉、一頓小小的皮肉之痛,換得脫逃的生機。對他而言,十分值得。

  接下來,便是想法子應付守在地牢外頭的那些人了。

  小春走了幾步路,又繞回原處去,拖著那半死不活還噴著血的高手大俠朝外頭去。有個人質在手,總是安全點。

  ☆☆☆

  小春離去未歸那日,雲傾隱約覺得有事發生。

  小春曉得自己身上解藥的重要,絕對不會置他生死於不顧,無論遇上什麽情況,雲傾知道小春還是會趕回來。

  但當夜裏拿出小春倒給他的解藥服用,卻發現裏頭居然留了三顆藥時,雲傾心裏就是一氣,他氣這趙小春肯定早有預謀,若非要玩夠三天才肯回來,怎麽會留了三日份給他。

  然而,等到了第四天落日也不見小春,雲傾才驚覺事態嚴重。

  三日已過,再無第四顆解藥,雲傾曉得小春不是不回來,而是無法回來。

  小春出事了。

  雲傾焦急地拿起劍往寫意山莊尋去,半途毒發越來越劇,他卻也不管,只想著得早日找到小春。

  好不容易找著入寫意山莊的路,山莊底下不知爲何卻又埋伏無數烏衣教衆。

  雲傾心當下冷了一半,幾日遍尋不著蘭罄,原來他是將目標轉向八大派去了,小春如今人在山上,不就又被牽連其中?

  雲傾咬牙恨道:“混帳,虧他幾番幫你,你卻依然故我,置他生死於不顧。”

  雲傾執著劍,直入黑夜漫漫濕冷陰寒的山裏,一只又一只的火把高舉著,身穿黑衣的烏衣教人由黑暗中走了出來。

  “烏衣教教主聖令,膽敢擅入濫滄山者,殺無赦。”

  夜裏,淬著劇毒的暗器破空射來,雲傾銀霜劍舞出半圓,須臾之際暗器反被彈回,幾名黑衣人發出慘叫,墜地身亡。

  雲傾躍向前上,無論來了再多的人他也絲毫沒在乎,只是一徑地往前、再往前,他得去到小春身邊,確保他安然無事,否則這顆憂焚焦灼的心永難放下。

  突然胸口一陣劇烈疼痛,令雲傾腳步一滯摔倒在地。

  他此時才發覺四周彌漫著如花朵初綻時散發出的清新香味,地上兩旁亦留有細碎的銀色粉末。

  此毒一入體內頓時與原本就有的月半彎相互交融,暈眩與劇痛同時襲來,令雲傾整個人站不住腳,只得以劍撐地,踉跄往前走去。

  緊追不舍的黑衣人奔上前來,刀光一閃,雲傾反身橫劍劃過,將那些黑衣人攔腰斬斷,鮮血噴得四處都是,他皺緊眉,轉身再度急迫前行。

  這身的血不算什麽,他可以忍受的,縱使再髒也不要緊,只要能夠到小春身邊,他都可以說服自己不去在意。

  雲傾在山裏頭拼了命地闖著,壓抑體內發作的月半彎與蘭罄沿路布下的毒。

  他不肯讓自己停下來,只是強忍著,忍著尋到一條能夠通往寫意山莊、也能夠通往小春身邊的路。

  最後,在山裏與黑衣人交手過幾回,白衣染成了紅色,他才看見在山巅築起的高牆。

  “小春……”雲傾咬著牙硬是逼功運勁,踏上牆外老松,借力使力攀牆而過,翻入寫意山莊裏頭。

  然而用力過猛毒發攻心,落地之後胸口一陣劇痛,但他仍舊勉強自己站起來。

  他不知自己還有多少時間,只是想著,就快見到了,就快見到小春了。

  “誰?!”

  南牆之下,爲鐵劍門看守範圍。

  大胡子拿著一把重達十多斤的鐵劍正在砍樹泄憤,卻聽見衣衫飄動聲,大喊一聲轉過頭來後,發現竟是救命恩人的同伴,驚訝之余歡喜之情溢於言表,連忙大聲喊:“雲少俠!”

  “趙小春在哪裏?”雲傾聲音冰冷目光陰驚地問道。

  “趙少俠被司徒爛人囚禁在地牢之中,往這裏走!”大胡子的小侄子從旁邊竄出來,迅速地領著雲傾便往山莊裏頭走。

  “烏衣教在沿路布下劇毒,雲少俠中毒頗深,俺立刻叫人去跟司徒爛人拿解藥。他扣住了趙少俠的萬靈丹,趙少俠身上的所有東西都被他拿走了,眞是個烏龜王八。”大胡子領了幾個門人,隨著他們邊走邊說。

  “司徒膽敢扣住小春。”雲傾咬牙恨道。他立即將小春交給他的紅藥瓶開了,倒了數十顆萬靈丹服下,盼能暫時壓下毒性。

  綠柳山莊若非有他在背後扶持以對抗蘭罄,這些年來哪得如此風光。司徒無涯竟然這麽對待他的人,這筆帳他記下了。

  一行人急忙往地牢方向走去,然而就在快接近小春被囚之地時,雲傾聽見了兵器相交的聲音。

  “奶奶的……咳……都給我閃邊去,否則我就把這家夥給送回老家!”

  雲傾心裏一慌,那是小春的聲音,但小春的聲音怎麽會變成這樣,不僅沙啞倦累,更多中氣受損虛弱不堪。

  “小春!”雲傾撥開樹叢,見到多日不見的那人。

  但他卻見到那人滿身血漬,全身無一處完好,烏發雜亂糾結,臉色蒼白不堪。身上衣物更是殘破髒亂,黑褐相間,仔細一看,竟是鮮血幹涸過後所留下的痕迹。一道一道錯綜交雜,觸目驚心。

  小春擡頭,看見迎面朝他而來的那抹身影時,整個人怔愣了。“雲傾……”

  被小春以匕首抵著、反扣在懷裏的男子奄奄一息,小春松開了,那人便隨之跌落地面無力呻吟。

  “全都給俺退開!”大胡子見小春這模樣駭然不已,語氣嚴厲地吼著:“叫司徒無涯來見俺,他不是答應不再對趙少俠刑求,如今這又是搞什麽!格老子的混帳東西,俺從今天起再也不承認他這個勞什子武林盟主了!”

  “雲傾,你怎麽來了?”小春朝雲傾伸出了手,聲音淒然。

  “因爲你說謊騙我,不但留下三顆藥,還一直都沒回去。”雲傾臉上血色盡失。

  “你騙我一次,我也騙你一次,這也算扯平了是不?”小春勾起了笑,輕聲地說著。

  “你說扯平便扯平嗎?”雲傾說。

  “我不是故意不回去……”小春望著雲傾,用力地想逼出笑容給雲傾看,但卻逼紅了眼眶。“司徒無涯把我關了起來,不放我走……”

  “我知道。”雲傾踉跄了兩步,步履雖然十分不穩,但仍是撐著走到了小春身前。

  他看著滿身傷痕的小春不知該如何碰觸,最後一把摟進了懷裏攥緊了,狠狠確認懷中人是眞的回來了以後,重複喃念:“我知道。”

  “我害死你了……”小春埋進雲傾懷裏,低聲說著。

  “不關你事。”雲傾道。

  司徒無涯此時急忙趕到,見著雲傾在場,臉色一白,但隨即又恢復鎮定。

  “七爺,許久不見,近來可好?!”司徒如常一般問候雲傾。

  “司徒無涯,綠柳山莊莊主這位子是我助你奪得,武林盟主也是我給你的。你沒用,讓那混帳滅了綠柳山莊、損我幾千兵力就算了,我當扔骨頭打狗,賠了就賠了。但你竟敢傷了這個人,你可知道他是我最重要的東西,我連打他都舍不得多施點力,你膽敢把他弄成這樣!”雲傾語氣冰冷,說出口的話語字字刺進人心。

  “此人與魔教淵源甚深,在尚未查明之前,實在擅放不得,還請七爺見諒。”司徒這些年風光底下的汙穢事,一下子被雲傾在衆人面前翻出來,面子掛不住,怒氣突地便上湧,咬牙切齒地道。

  “魔教又如何?就算他是魔教教主,我一樣不會容許任何人傷他一根汗毛!”雲傾怒氣攻心,舉起劍推開小春,往司徒剌去。

  司徒立刻閃過,舉劍小心與雲傾對過幾招後,發覺此人功力越發越退,最後甚至連劍尖也顫抖起來。

  司徒見機不可失,猛地回身削落雲傾的銀霜劍,毫不留情地劃破雲傾虎口,制尖直逼雲傾咽喉。

  雲傾搖晃兩下,擡起那對清澈的眼怒視司徒,隨後劇烈噴出一口黑血,整個人失去支撐,跌落地面。

  “雲傾!”小春慌亂地跑到雲傾身邊抱起他,連忙按住他的脈門,爲他切脈。

  “別嚇我……你別嚇我……”小春眼眶灼熱,低頭凝視著雲傾輕聲說著,忽而又擡起頭來怒目朝司徒吼去:“司徒無涯,他的解藥呢?!天青色的瓶子,你把他的解藥拿到哪裏去了?”

  “去韓少爺別院拿藥。”司徒強壓著怒氣朝下人吩咐。

  解藥隨即被拿了來,小春顫抖著打開瓶子,倒了三顆要給雲傾服下,但雲傾卻因劇烈疼痛而幾近昏厥,牙關咬得死緊無法張開。

  小春急得不得了,他顫聲說:“雲傾、我的好雲傾,別咬了,把嘴張開讓我餵藥。這藥能止疼的,你多吃幾顆就不會那麽疼了,快點,把嘴張開啊——你把嘴張開啊——”

  小春拼了命地用手指撬開雲傾緊閉的嘴,好不容易讓他將藥吞下了,卻見雲傾臉色越來越發慘白,渾身抽搐痙攣,他悲痛地緊攬住雲傾,恨不得自己能代替雲傾受這折磨。

  “對不起、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回去的,我早點回去你就沒事了。”小春在雲傾耳邊不住說著,“是我害了你、我害了你,我的錯,這全是我的錯。”

  “來人,將趙小春關回牢房裏,在未能夠證明他非魔教奸細之前,不許放他出來。另外將七爺送回別院好生照顧,千萬別怠慢了七爺。”司徒說罷,他低下門人便硬從小春懷裏將雲傾拉了出來。

  “幹什麽,司徒你這無恥小人又想對雲傾做什麽!你別碰他,你若敢傷害他,我絕對不會饒你!”小春不知哪來的力氣,死抓著雲傾就是不肯放。但司徒的手下卻打了他一掌,蠻橫地將他與雲傾分開,他被推倒在地,憤怒掙紮著又要爬回來。

  “七爺是綠柳山莊的貴客,自是和你不同。但你最好安分待在你的地牢裏,若再妄動,我也不能保證他會怎樣。”司徒冷冷地道。

  “司徒,你這樣未免欺人太甚!”大胡子擋在司徒面前,怒目瞪著他。

  “如今魔教圍攻寫意山莊,所有人命在旦夕,司徒不才,當初既然被衆人推舉爲盟主,今日便得負起這個責任保護大家的安危,籌措應對之道。在下還得和八大派掌門共商列策,鐵劍門若有什麽話想說,等魔教退兵後冉來講也不遲,恕在下告退了。”司徒不愠不火地應對著。

  “你——別以爲你是武林盟主俺就不敢對你怎樣!”大胡子舉起鐵劍就要往司徒砍去。

  司徒目光一閃,也要出手教訓這人。

  “如今危急存亡之秋、兩位何苦內哄動氣?”韓齋的聲音突然傳來。

  衆人視線往他瞧去,發現韓齋身旁還有個臉色蒼白,需要靠友人攙扶才得以行走的韓寒。

  司徒冷笑,鐵定是方才派人去取藥時說詞出纰漏,讓穆襄和韓寒發現有異,遂請得韓齋前來。

  “雲少俠是司徒莊主貴客,也是寫意山莊上賓。之前承榮雲少俠相助,擒得萬惡淫賊飛天蝙蝠,這回雲少俠大駕光臨,寫意山莊上下可說是蓬荜生輝,不如這回司徒莊主就讓一讓,先給敝莊一個機會得當東道,好好招待雲少俠如何?”穆襄掛著沈穩的笑,對司徒詢問道。

  “司徒,年輕人就該聚在一起,你就陪我去找了嗔大師下盤棋吧!”韓齋撚著胡子,站到了司徒面前。

  韓齋在江湖上的輩份比司徒高出許多,又是德高望重頗受尊崇的前輩,司徒就算頂了個武林盟主的頭銜,還是得對韓齋禮讓三分。見韓齋無意退讓的神情,司徒也只好說了聲:“請!”隨著韓齋離開此地。

  礙事的人走了,小春跟著緊緊又將雲傾攬回懷裏。雲傾顫然伸手撫了小春的臉頰一下,隨即嘔出了—口血,陷入昏迷。

  “嗚——”雲傾這口血逼出了小春深藏著不敢落下的淚,他嗚咽的哭聲壓抑不了地泄出些許,死命地抱住不省人事的雲傾,渾身顫抖著。

  “你們聽著,從今日起,地牢就由鐵劍門看守,原本駐於此地的人全給俺守南牆去!”大胡子朝司徒派駐在地牢入口處的綠柳山莊弟子說著,搞得綠柳山莊弟子面面相觑。

  穆襄靠近小春低聲說道:“烏衣教即將攻山了,到時一片混亂誰也管不了誰,你找到機會便帶他尋著來時密徑離開。”他將小春被司徒拿走的藥物與龍吟雙劍連著一柄地牢鑰匙交給小春。

  小春紅著眼擡起頭,臉上淚痕錯綜。抿著唇一語不發的他,將最後幾瓶萬靈丹拿給穆襄。

  穆襄帶著感激與歉意,將小春與雲傾一同進入地牢裏。

  門鎖上後,牢房又恢復一片寂靜。

  小春摟著雲傾,讓雲傾枕在自己腿上,手心則貼著雲傾胸口,將那僅剩的一絲眞氣斷斷續續送入雲傾體內。

  雖知這是無用的,雖知這止不了疼,但小春仍是奢望如此能讓雲傾少受一點苦楚,讓他睡得安穩一些。

  夜深了,靜悄悄地。

  小春深深凝視了雲傾好一會兒,撫過他的發絲,緩緩地道:

  “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趙小春可是神醫來著,有我在,你怎麽會有事呢……信我……不會有事的……”

  望著雲傾的容顔,忍不住,低頭輕吻了這人的唇瓣。

  “……不會有事的……”他輕柔地攬著這個人,低聲說。

  心裏,早有了個決定。

  從未變過的決定。

  ☆☆☆

  雲傾醒來幾次,又昏睡過去幾次。

  隨著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小春明白,時候近了。

  有時雲傾睡得太久,小春也會晃醒雲傾,要他陪自己講講話。因爲小春心裏知道,這段時間是他們僅存的了,錯過以後,便再也無法相見了。

  “你還記得第一次遇見我那時候的事情嗎?”小春問著。

  “記得……”雲傾帶著倦容,但仍撐著陪小春講話。“我那時想,哪來一只野猴子,半夜爬上樹頂看人打殺,一雙眼卻又晶亮亮地,那麽好奇。”

  “唉你這人,怎麽說我是猴子!”小春笑了聲,接著說:

  “我第一眼看到你啊,就覺得怎麽這麽好運氣,出谷沒多久便遇上了個天上地下絕世無雙的大美人。誰知替你療傷時翻開衣襟便叫我吃了一大驚,奶奶個熊你居然是男的!我可是第一眼看著便喜歡上你了啊,當時那個辛酸啊,眞不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

  “遇見我是好運氣嗎?我從來不這麽覺得。”雲傾平淡的口吻中有著憐惜。

  他與小春之間從來都夾了個蘭罄,遇上他以後,小春與蘭罄爲敵,受了多少皮肉之痛,雲傾不是不知道。這人向來就最怕痛的了,卻肯爲他如此,雲傾不懂,這樣小春爲何還說自己是好運。

  “我就是這麽覺得啊!”小春卻道:“你和我能夠在一起,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這不叫好運氣,那天底下還有什麽是好的呢?”

  “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或許,我當日醒來看見你,會立即殺了你。”雲傾語氣仍是波濤不興。

  “爲什麽?”小春震了一下,不解地問。

  “你讓我心裏痛。”雲傾說。

  “心裏痛?”

  雲傾緩緩道:“見不到你,心裏痛;見到你,卻發現沒守好你,讓人傷了,心裏也痛。沒見你以前,這事從來不會發生的。誰逆我的意我就殺誰,沒人能讓我不痛快,但碰著了你,你在時我難過,你走了我難受。怎麽原來喜歡上個人是這麽折騰的事,若那日索性殺了你,今日便什麽事也沒有。”

  “你也讓我痛啊!”聽完雲傾這番絲毫沒有隱藏的話語,小春燦燦笑了,“可我受的是皮肉痛,老讓你餵梅花針,餵得我每日屁股都是腫的。”

  雲傾冷哼了聲道:“我早不那麽對你了,並沒有每日。”

  “那你現下心裏還痛嗎?”小春笑問道。

  雲傾又是一聲冷哼。

  小春低下頭,在雲傾唇瓣上重重吻了一下,清脆的吸吮聲在空蕩的大牢中響起,而後笑道:“親你一下,就不痛了。”

  “……”雲傾沈默了陣,眞不知道小春這些事都是和誰學的。

  “對吧,心裏甜滋滋的,就不痛了。”小春說著。

  “誰說的,”雲傾不悅地道:“我痛得很!”

  “那多來幾下。”小春笑彎了眼,捧起雲傾的頭,咂吧咂吧地又親又吻,弄得雲傾幾乎快喘不過氣來。

  這樣苦中作樂的日子沒能過得了多久,幾日後,雲傾幾乎毒一發作起來便是半天,每每疼到昏過去,又痛到醒過來。

  小春焦急著,卻又不敢輕易點雲傾的穴道弄昏他。

  他害怕若是點穴時毒發過猛又無處宣泄,雲傾一個受不住,便會當場喪命。

  然而還有一個人……

  若那個人肯……

  小春知道,雲傾尚有一線生機。

  ☆☆☆

  地牢外震天作響,小春一個驚醒,冷汗涔涔地濕透了他的衣裳。

  雲傾不知何時竟已經醒了,他腰杆挺得筆直,蒼白得駭人的臉面對著牢門的方向,緊緊盯著。

  毒正發作著,小春由雲傾握得掐出了血的拳頭和抽搐的身體可以知道,但他隨著雲傾的目光看過去,卻看見了一個人。

  蘭罄噙著邪魅的笑容,那樣的笑在他冷豔的臉上,令人不寒而栗。

  小春輕輕地將雲傾摟回懷裏,小心翼翼地收緊手臂,猶如之前幾次毒發的情形一般,雲傾到了他的懷裏以後便不再強壓,緊緊閉起雙眼,任激烈的血氣翻江倒海衝撞全身筋絡,讓劇烈的疼痛完全在身上爆裂開來。

  “趙小春,又是你壞了我的事。”蘭罄冷笑著:“本來今日一戰用毒便可輕易解決掉一幹人等,但你的萬靈丹可眞是多,拿來這麽一燒,寫意山莊突然地化成了困住我烏衣教的圈套,害得我這回陷入苦戰,生生損兵折將去。”

  “師兄我問你,你那夜在屋頂上和我說過的話,還算數嗎?”小春擡頭,望著蘭罄便問。

  “哦?怎麽今天終於開竅了?”蘭罄覺得稀奇,挑眉一笑說道:“師兄說過的話當然算數,只要你敢點頭,無論何時都算數。”

  雲傾雖疼痛難耐,但仍仔細聽著小春與蘭罄間的談話,他猛力扯著小春的衣袖道:“你又和他說了什麽?”

  “放心……”小春低頭輕聲說了句,而後突地點上雲傾周身大穴,慢慢把他放了下來,讓他平穩地躺在幹草堆上歇息。

  雲傾一雙眼不敢置信地望著小春,小春只是撫了撫他的臉頰。

  “條件還是一樣,兩個選一個,但是讓你回乖燴事……我想換換……”小春從角落那堆東西中翻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朝身上抹了抹,將著塵的劍身擦了個幹淨。

  “救你一命,將你安全帶出寫意山莊?”蘭罄打趣地問道。

  小春一雙燦燦的眼直盯著蘭罄,眼帶笑、嘴帶笑,笑得璀璨奪目,令人無法直視。

  蘭罄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就在這時,小春突然舉匕首朝自己胸口刺去,絲毫沒有遲疑地讓利刃深深沒入,直至劍柄。

  雲傾睜大著眼,雙目赤紅,他拼了命想衝破穴道,但卻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小春將匕首送入心窩,綻著那毅然決然的笑。

  “趙小春,你瘋了嗎?”蘭罄猛地震了一下,回神大吼。

  “你答應過我的,別讓他有事。我的命給你了,從此以後,再也別傷他分毫,好嗎?”小春痛著,忍著,嗄啞問著。

  蘭罄難以置信地看著小春。

  “師兄……”小春晃了兩下,再度持穩身子,沒問到答案之前,他絕不容許自己倒下。“師兄……答應小春好嗎?求你……求你了……”

  “你憑什麽讓我答應你!”蘭罄狂吼,反手用力扇了小春一巴掌。

  蘭罄這一掌掌勁之猛,連帶震得小春拔出了胸口的刀子。

  忽然之間,陰暗濕臭的鐵牢內香氣四溢,紅紫色的心竅靈血伴隨如泉湧出的胸膛熱血噴灑出來。

  蘭罄帶著怒容力分陰陽,一手翻覆蒸去熱血,一手卷袖收攏靈血,轉瞬間濃郁的香氣彌漫,小春不支倒地,停留在蘭罄手裏的,最後只剩結爲寒霜的紫色凍血。

  小春嘴角含笑,咳了聲。

  蘭罄拿著靈血走過小春身旁,恨恨地又朝他另外一邊的臉扇了過去,而後出手點任他胸口穴道,拉起他往牆邊扔去不再理會。

  “失了心竅血,你等死吧!”蘭罄怒不可遏地道:“你要我救他,我就救。我讓他活,再讓他看你慢慢死在他面前。”

  蘭罄走到雲傾身邊,對雲傾發紅瞠怒的眼眸視而不見。

  他用力掐開雲傾下颚,卻發覺雲傾硬是不張嘴。“你再不張嘴,我捏碎了你的骨頭再塞進去也是一樣!”

  “雲傾聽話,你答應過我要聽話的。把嘴張開,吞下去,一下子而已,你就不再難受了。”小春柔聲勸著。

  見雲傾還是不張嘴,小春再道:“或者,你又要讓我傷心了?”

  雲傾唇顫著,在聽了小春的話語之後緩緩打開。蘭罄將靈竅血投入其中,合起雲傾的嘴,卻見這時雲傾眼角,落下了淚。

  “呦,哭了!”蘭罄讪笑道:“冷情冷血的七皇子居然會哭,如果不是今日得見,我還眞不敢相信!”

  雲傾突地怒目相視,恨不得目光能將蘭罄燒出一個洞來。

  “哼!”蘭罄冷笑,用力扇了雲傾幾個巴掌,而後拉起雲傾,以雙掌擊向他後背,催功將融入他體內的藥人靈血導元歸位,融合雲傾體內原有的眞氣與藥人靈血,打通生死玄關,助兩股氣緩緩合而爲一。

  半個時辰過後,蘭罄收離了手,喘息著離開那紮人的幹草堆。雲傾失了支撐力道,隨即便往後倒去,頹然躺回草堆之上。

  地牢之外仍然轟轟作響,想必是正派人士與烏衣教衆正殺得熾烈。

  小春臉上血色早已全數退去,慘淡得如同白紙一般,絲毫不像常人該有的臉色。

  “師兄……謝謝你……”小春淡淡地笑著。

  “……”蘭罄只是凝視著小春,無語。

  “雲傾以後就交托給你了師兄,請你幫我好好照顧他。”小春說著。

  “爲什麽我要替你照順他,我殺他都來不及。”蘭罄冷冷地道。

  “我曉得你眞心喜歡雲傾,喜歡一個人,就要待他好,以後別再欺負他,對他好些。”小春緩緩說道。

  蘭罄反手又打了小春一巴掌。

  “你打我幾次,我要說的還是一樣。”小春笑著。

  “你憑什麽決定一切?你叫我照顧他,我就要照顧他?信不信我立刻一掌打死他,讓他比你早斷氣。”蘭罄愠怒道。

  “因爲師兄你最疼我了……不是嗎……”小春擡起頭本想對著蘭罄笑笑,誰知不爭氣的眼淚卻在這時滑落下來。“哥哥最疼我了……我一直都知道……”

  小春的一聲哥哥,讓蘭罄原本又要打下的巴掌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顫抖著,揮落不下去。

  “你們是小春這生之中最重要的兩個人……所以……哥哥……小春走後……雲傾就請你多加照顧了……”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的淚水,小春緩慢地再度低下頭去。

  “你……不會死的……”蘭罄壓抑著強烈的情緒說著;“我帶你回神仙谷……求……求師父救你……”

  蘭罄失去了笑,面容冷冽而僵硬。他一手拉起小春,將小春背上肩,胸膛猛地靠上蘭罄的背,疼得小春擰起了眉。

  蘭罄瞥了面露淒色的雲傾一眼,無意解開雲傾的穴道,抱起雲傾便往外走。

  “等等……我的劍和藥……”小春無力地說。

  蘭罄腳尖一挑,將龍吟雙劍和藥瓶挑至半空。

  小春伸手接住,而後疲累地閉起雙眼。

  ☆☆☆

  “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我這麽做,但是一個人死,總比兩個人死好。”

  小春靠在蘭罄的背上,對蘭罄懷裏的雲傾說著。

  “你當初尋來,對我說解藥失了的時候,我便想過重制藥是沒法子了,幹脆直接拿把劍把胸口挖個洞,將心頭血給你。原來我以爲很重要的東西,和你比起來倒也不算什麽了……”

  周圍刀光劍影,處處危機,小春說話的語調卻仍然輕細柔和。

  “我曉得你又要說我不守諾言了,但我有的,我一直都深深記在心裏頭。”他低聲傾訴著:“趙小春一輩子不會離開東方雲傾,一輩子愛著東方雲傾。至死不忘。我把心竅血融入你身體裏,永遠永遠,和你在一起,永遠永遠,不離開你。”

  “住口!”蘭罄再也聽不下去。

  小春低笑兩聲。

  圍攻蘭罄的人越來越多,蘭罄身上馱著兩個人的重量,加上之前運功替雲傾導氣令得眞氣耗損過度,如今身形滯塞快不起來。

  小春明白繼續這樣下去蘭罄絕對無法順利帶著雲傾離開,他早曉得必然會遇上這樣的困境,也已然做好打算。

  小春掏出了懷中的碧綠藥丸,仰起頭盡數服下。這藥雖然凶險,但對一個將死之人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麽。

  功行一周天之後,體內虛無的眞氣新漸充盈了起來,小春在蘭罄奮力躍起要攀過寫意山莊的高牆時,輕輕送了他一掌,將他往外推去。

  蘭罄安然落地後,詫異地回頭望了小春一眼。

  “龍筋虎膽丸,趙小春最後力作。只需一顆,就讓你比龍還猛比虎還勇,全身精力源源不絕,移山倒海都非難事。”小春將那空藥瓶一扔,朝蘭罄潇灑一笑,然後猛咳幾聲道:“放心,你師弟沒那麽沒用,師兄快走,我替你擋住這些人。”

  蘭罄猶豫片刻,終究還是縱身飛奔,往兩座山谷之間的繩索橋離去。

  小春在蘭罄轉身之際,望見雲傾臉上憤怒和悲傷欲絕的神情。小春雙唇開合,輕聲對雲傾說著:“記住我的話,別忘了……”

  小春跟在蘭罄身後,分開纏繞腕上的軟刃,阻擋後頭湧來的無數追兵。

  司徒無涯率衆人直逼而來,韓寒、穆襄、鐵劍門與八大派掌門則緊跟在後。

  因爲萬靈丹的關系,烏衣教擅使毒的教衆也成了不足畏懼的普通人,他們一邊與烏衣教奮戰,一邊朝小春殺去。

  司徒狠狠地瞪著小春吼道:“趙小春,如今證據確鑿,你還敢說自己不是魔教中人!”

  “若要說到你明白,恐怕得到百年後。”小春奮力提起勁來,催功將藥效逼至最高,他耳裏傳來嗡嗡聲響,全身筋脈逆轉血氣倒流,明知這身體撐不了半個時辰便會坍垮,此時此刻揮劍應對大聲談笑,絲毫不以爲忤。

  “你以爲你擋得了我們?”司徒怒道。

  小春昂然而立,山谷間強風吹來,打亂他張狂的發,他不慌不忙,那雙烏黑璀璨的眸子內流光晶瑩,帶著笑,笑望眼前所有人。

  倘若這些人一齊攻過來,他絕對沒有把握能擋得了,但擋不了還是要擋,他趙小春什麽沒有,就骨子裏那一丁點傲氣而已。對誰都不低頭,拼著一口氣也要護住自己所愛而已。

  “寫意山莊的人聽著!”原本站在司徒無涯身後的穆襄突然放聲道:“寫意山莊上下承蒙趙少俠贈藥才得逃過滅莊之劫,今日攻山者乃爲烏衣教人,凡我山莊弟子不許傷趙少俠分毫,恩怨分明,才是正道所爲。”

  穆襄所領的百名弟子齊聲震道,“謹遵少莊主命令。”

  穆襄都開頭這麽說了,隨行的韓寒哪會落於人後。

  中毒方愈的韓寒隨即也虛弱地開口:“寒山派弟子聽著:咱們寒山派絕非忘恩負義之徒,今日誰要是敢傷姓趙的一根汗毛,便別再自認我寒山弟子。”

  寒山派弟子立即往後退一步,整齊劃一地道:“弟子領命!”

  鐵劍門那頭大胡子沒出聲,小侄子倒是走了出來,聲音清亮地道:

  “鐵劍門的人也聽著,趙少俠爲人光明磊落,救過俺與俺叔數次,於鐵劍門有大恩。今日誰都能打能殺,就是趙少俠不能傷。”

  鐵劍門衆人大喊:“遵門主口谕!”

  這三派隨即各自帶開清掃烏衣教余孽去,根本無人理會司徒無涯。

  “你們膽敢違抗盟主命令!”司徒無涯氣得臉色發青。

  “哈哈哈哈哈——”小春見這有趣情況,忍不住放聲大笑。“司徒,你這盟主做得實在太稱職了,哇哈哈哈哈——笑死人——我的肚子要痛死了——”

  “趙小春你少得意!”司徒立刻下令其余人等圍攻,自己則是手握雙劍,不容得小春多說,朝小春奔去。

  突然,小春止住了笑,只見他氣凝劍身直灌入裏,頓時龍吟鳳唳如雷震動,樹木枝葉都爲之窣窣震抖,沙沙作響。

  深厚猛烈的龍吟挾帶刺耳缭繞的鳳唳,兩股陰陽之勁一分一合相互交融,當場重擊衆人,司徒無涯手下人等昏的昏倒的倒,只剩十來名高手硬撐著還站在原處。

  司徒胸口氣血翻騰,強壓而下後立即回攻小春,小春雙手持劍反擊,頓時刀光火石铿锵作響。

  司徒的劍爲硬劍,剛硬有余,內蘊不足,小春的劍爲軟刃,虛虛實實,剛柔並濟。兩個人四把劍在空中相交,翩若驚鴻、矯若遊龍,形影靈動、矯捷如神。

  小春一劍以守,一劍以攻,虛實互換力拼對敵。然而他所應對的卻不只司徒一人,其余人等一見兩人間有空隙,便趁隙突襲。

  越來越多人加入這場戰局,小春邊打邊退,連戰數回之後,只覺得越來越吃力,眞氣消耗過劇,竟也是強弩之末了。

  丈遠處,小春見蘭罄和雲傾還差幾步便可上那吊橋,又見他身後滿是追兵,小春立即回身朝蘭罄奔去,阻止那些人繼續攻向蘭罄,也阻止他們傷害雲傾一分一毫。

  然而他只一人,抵擋不了如此多人。司徒無涯又追來了,小春無法可想,瞥了眼那被山谷狂風吹得翻搖不定的吊橋,和才過了三分之一橋面的蘭罄。

  小春咬牙喊了聲:“師兄,雲傾就交給你了!”

  說罷,他將所有眞氣注於鳳唳劍中,振臂揮出。頓叫原本剛直的鳳唳劍宣成半弧,硬生生斷過橋面的粗重繩索。

  連結山谷兩端的橋繩一松,繩索便急速往下墜去,蘭罄連運勁力以絕頂輕功踏在最後一段繩索上,借力使力縱身飛出,最後安然到達對面山谷。

  吊橋沒了,追兵也追不上去,小春再度執劍迎向司徒無涯,笑了個開懷。

  “他們逃脫,但你絕對逃不了!”司徒一劍劃過小春胸膛。

  小春連退兩步,傲然放聲道:“逃不了又怎樣,我既然獨自留下斷後,就沒想過活著離開。”

  “死到臨頭還如此囂張,我看你這氣焰能到幾時!”司徒與衆人聯手,絲毫不讓小春有喘息的機會。

  小春執著龍吟劍力抗強敵,無懼無畏,縱使身上劍傷刀傷一道一道不停地加上去,縱使早已鮮血淋漓,但他完全都不放在眼裏。

  他所要做的夢,都已完成了。他想保護的人,也安全了。

  “司徒無恥你聽著,我趙小春這生,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就算今日命喪於此,都還是這般氣焰、這麽囂張。”

  小春放聲大笑,他曉得時候到了,體內的眞氣一絲一絲地正在枯竭,氣力從指尖緩緩消失,他開始覺得累了,累得,連腳都要站不穩、站不住了。

  司徒憤然大吼一聲,雙劍揮起,直將小春往後逼,逼至斷崖崖邊,朝小春殺去。小春劍若靈蛇蜿蜒遊走,司徒將雙劍合並以圖夾殺龍吟劍,而後猛烈朝小春胸口擊出一掌。

  小春一個凝神,雙腳立定在山崖邊緣。

  振起最後的精神,龍吟劍稍微卸勁便由雙劍間脫困,隨後無聲無息地由下往上卷繞而起,電光石火之刻迅速削落司徒手中雙刃,直逼司徒咽喉要害。

  司徒冷汗涔流,這是一招同歸於盡的打法,他凝視著劍尖刺入他咽喉的龍吟制,血珠落了一滴,然而卻也在這同時龍吟劍陡然疲軟下來,在司徒喉間劃過一道淺淺血痕。

  司徒發出去的掌力此時卻硬生生打上小春胸膛,這凝聚所有功力的一掌打碎了他的胸骨,更將他打出了立足的懸崖邊緣。

  重擊之下小春噴出了一大口鮮血,血霧灑在司徒的臉上。

  小春身上染滿鮮血,新舊交雜,卻心滿意足地笑了。

  他再也沒有絲毫氣力,這場血戰,已經用盡他所有的眞氣。

  疲憊與困意緩緩襲來,從指尖開始慢慢往上蔓延,他覺得累,身子重得不得了,連掙紮也不想了,只是釋然地閉起了眼,放任自己無止盡地往深沈漫長的黑暗墜落下去。

  司徒冷汗涔流,方才那九死一生之際若非小春泄了眞氣,今日喪命的便該是他。他慌亂急切地伸出手想將趙小春撈起來,卻只差那麽一寸,與他飄在風中的斑駁衣袖失之交臂。

  谷底狂風吹來,讓小春有些冷。

  但能給他溫暖的人,卻不能和他一起了。

     該做的,都做了。

  心願已了,再無遺憾。

  如今只希望那喜歡著的人,往後能好好地過下去,從今以後再別爲他傷神,也別爲他傷心。

  今生雖是無緣,卻也眞心眞意待他一回。

  歡過、喜過、悲過、痛過,爲他放手一搏,至此,一切都值得了。

  “雲傾美人兒……”小春唇間最後吐出的,是淡淡的愛戀。

  爲了那個人,都值得了。

  ☆☆☆

  蘭罄在山谷對面一直看著,但直到見著小春身子被打飛出去,輕飄飄墜下山崖時,他還不明白自己看見了什麽。

  一直受困於蘭罄懷裏的雲傾赤紅了雙目,他不要命地運起全身的內力,就算死也要衝破穴道。

  小春的身影,落在他的眸底,他焦急而痛苦地看著那個人,不懂那個人爲何將他抛下,獨自留下來對抗那些人。

  直到他看見小春由崖上墜下,胸口一股劇痛猛地使他嘔出血來時,他才猛然清醒過來發現自己已然衝破穴道,隨即立刻從蘭罄懷裏翻下,趺落地面。

  再也不顧地上的砂塵多髒多令人難以忍受,他十指緊摳著地面,四肢困難地在塵土飛揚的崖邊掙紮,卻在爬到崖緣那刻,親眼見到小春掉入大浪滔天的急流之中,身子與河面接觸時發出巨大聲響,沒去最後的身影。

  “小春——”雲傾悲痛欲絕地怒吼,深入骨髓的痛,幾乎要讓他無法承受。

  “雲傾……”雲傾腦海裏浮現小春那總是漾著笑的臉龐。

  聽他信誓旦旦地說:“趙小春騙神騙鬼,也不騙你!”

  見他可憐兮兮地道:“別再紮我了成不?”

  和最後他柔情滿溢的聲音。

  “趙小春一輩子不會離開東方雲傾,一輩子愛著東方雲傾。”

  “永遠永遠……和你在一起……永遠永遠……不離開你……”

  雲傾神色恍惚地站起身來,望著湍急的河面,想著小春的話,想著小春的笑,嘴裏喃念道:“永遠永遠……不離開你……”

  他踏出步伐,往山崖躍去。

  永不分離,趙小春與東方雲傾,此生此世,永不分離。

  一直注視著雲傾一舉一動的蘭罄見到雲傾異樣,就在雲傾斷了生念的那刹那衝向前去將雲傾攬住扯回,慌亂地點上他的昏睡穴,讓雲傾失出意識昏厥睡去。

  “你不能死……”蘭罄眼裏浮現的,竟是連自己也未察覺的滿滿傷痛,他聲音顫抖地道:“我答應了小春……就不會讓你死……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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