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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蕩江湖系列 (第一部) 藥師》第25章
  第五章

  京城天香樓

  “客官請慢用。”店小二將天香樓的招牌天下第一鍋端了上來,蓋子才掀開,藥膳香味馨香滿溢,令人食指大動。

  坐在桌旁的兩名灰衣男子動筷便吃,另外兩名帽貌如出一轍的灰衣青年外頭進來,四處望了下,找到男子後立即走了過來。

  “二師兄,小春又走了,不在京城。”青年異口同聲道。

  “又走了?”過於震驚,桌邊年輕一些的男子筷子上挾的兔肉掉了下來。

  “有沒有打聽到他往哪裏去?”名叫阿二的年長男子喝了杯茶,問道。

  “南下。”青年們說著。

  “這個死小春,我們尋到哪兒,他就快一步離開。”

  “小五、小六,先坐下來吃飯。飽了再上路。”阿二說著。“小三你也別念,師父說了一定得把小春帶回去,否則事情鬧大可就不好。”

  兩個師弟入座後,阿二再問:“京城可有發生什麽事?”

  “很多。”小五與小六兩人一個先吃東西,另一個則開口說:

  “小春做出亂七八糟的Mi Yao,迷倒了全城一半以上的禁軍,現下還沒醒來。小春還和大師兄在皇帝辦事的金銮殿屋頂上與端王打架,最後小春跟大師兄受了傷,但及時逃了。”

  一個吃了幾口墊好空空如也的肚子,便接著說下去,好讓另一半能吃些東西。

  “小春在京城裏時,住的是端王府。有傳言說他是端王的禁脔,後來因爲要離開端王但端王不肯,最後才會翻臉。”

  “噗——”正在喝茶的小三一口水噴了出來。“咳咳咳咳咳——”嗆著了。

  “小春那性子哪可能給人豢著當禁脔,我看端王當他禁裔還差不多。”阿二伸手拍了拍三師弟的背替他順氣,神晴自若地說。

  雙生子互看一眼,覺得頗有道理,同時點下頭。

  ☆☆☆

  小春照著韓寒留下來的地圖走,出了城便往城後那片深山峻嶺走去。之後運輕功行了約莫大半個時辰,才見著落於山巅之處,被群峰圍繞的寫意山莊。

  “……”望著前頭的景象,小春眞是無言以對。

  韓寒的留信中說此處爲捷徑,從這兒走快些,又言明先到的只是寫意山莊的後門,加上小路崎岖難行,所以鮮少客人由此進莊。

  小春看著眼前這座又高又長的吊橋,吊橋橫跨在山谷與山谷的險峻斷崖之間,站在橋上往下望,只見萬丈之下激流澎湃浪聲滔滔。這河,過了此處險阻,便直匯大海而去。

  風一吹來,年久失修的繩索橋搖搖晃晃地,走到一半的小春覺得自己好像就要連著橋面一起給吹翻般,站也站不穩。他三步做兩步拼命地往前衝,好不容易衝到對面山崖,才松開一口氣。

  此時,吊橋前頭那條彎彎曲曲的石子路上突然出現了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娃兒,女娃兒穿著小白襖子,走幾步路便跑了起來,跌跌撞撞的往前傾倒,最後雙腳左右互相絆,就這麽往路面捧了去。

  “哎呀,誰家的小孩怎麽這麽不小心。”小春連忙架起女娃兒,將她從滿是礫石子的地面上給拉了起來。

  女娃兒這一摔,捧得可狠了,額頭眉心擦得全滲了血,但卻奇怪,一聲也不哭,那對明晃晃的眼睛還直勾勾地望著小春瞧。

  “你自己一個人啊?爹爹跟娘親呢?沒人陪你嗎?怎麽讓你自個兒跑出來?看你這臉都給摔花了,將來要留了疤怎麽辦,姑娘家就是要漂漂亮亮的,臉上不能留疤的啊!”小春說了一堆,連忙以袖替娃兒將額上鮮血沙礫抹了個幹淨,接著拿出傷藥爲她細心塗上。

  那娃兒還是不哭不鬧地,甚至連眼也不眨,好奇地望著小春。

  “你叫什麽名字,爹娘在哪兒?告訴哥哥,哥哥帶你回去好不?”小春朝娃兒笑著。

  那娃兒覺得眼前這人奇特,小小的手掌伸了出來,使往小春臉上抓去。孩子不懂力道大小該如何節制,那一抓,掐得小春臉頰叫一個痛啊!

  “唉呀!”小春呼疼一聲,連忙將娃兒的小手從自己臉頰上給用力“拔”下來。

  “那孩子不會說話。”一陣蒼老低沈的聲音傳來。

  小春擡起頭,發覺眼前走來了個白胡子白眉毛白頭發的老人家,一瞧,那不正是龍吟劍的主人韓齋來著嗎?

  “老人家,別來無恙啊!一段時間沒見,您還是和以前一樣丹田有力、氣色紅潤、身體硬朗啊!”小春抱著那娃娃站起來,笑著說。

  韓齋走到小春面前,帶著和藹的笑容問道:“敢問這位小兄弟是?”

  “這個!”小春拱起腰凸出肚子,露出腰間纏繞的龍吟劍,跟著又空出一手,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撕下半邊再迅速貼上,說:“當日綠柳山莊借了您的劍,今日特地來還劍的。”

  韓齋摸著胡子再笑:“江湖上傳言,當日英雄大會上力抗魔教教主的少年英雄在負傷離去後,最後被魔教教主所收服,歸了魔教麾下,還成了座前護法。今日再見你,才曉得那些都是以訛傳訛。”

  小春眼睛一亮,樂道:“我就曉得您是越老腦袋越清楚的人,看幾眼便曉得誰是忠的誰是奸的,和那些尋常人一點都不同。”

  那娃兒看見小春撕下人皮面具又黏回出的模樣,好奇地拿小指頭一直往小春臉上摳,摳得喀登喀登響。

  小春連忙把娃兒的手抓下來。

  “小寒跟穆襄說過你的事,我當那趙八是誰,原來便是你。”韓齋道。

  “在這裏遇著你倒也好,龍吟劍還你、小寒的劍還你、還有你孫女兒也一樣還你。”小春先把韓寒的劍交給他爺爺,跟著說:“這麽一來我便不用進寫意山莊了。”

  “不用這麽急。”韓齋說。

  “可我家那口子千叮萬囑我早些回去,反正料峭姑娘也不在這兒……”

  “小兄弟我再問你一次,你可是烏衣教中人?”韓齋突兀地問了這句。

  “嗯?”小春有些不解地望著韓齋,方才不是已經說過了,怎麽又來一次?

  無妨,小春露笑再道:“進過烏衣教總舵、睡過烏衣教教主的床,師門不幸,烏衣教那魔頭還是我家大師兄,但就不知這算不算烏衣教裏的人了?”

  “那便成了。”韓齋撚了撚胡子,含笑道:“你替我進去說一聲,就說老頭子找人泡茶去,不留了。你走時倘若方便,山莊裏那幾個人順手一起帶走,若有事,便叫小寒助你。”

  韓齋跟著再從腰間抽出一柄與龍吟劍相同樣式的軟刃來,這劍刃上紋的是鳳凰吐焰紋,與龍吟劍看似相似,卻又不完全一樣。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小春腰際之劍,兩柄相扣合而爲一後,迅速地又送回小春腰上。

  “哇!”韓齋的速度快得連自己的眼都要跟不上,小春不禁對這老當益壯,身手比年輕人更加矯捷的白胡子老叟投以崇拜的眼光。

  “龍吟劍與風唳劍本是一對,你幫了老人家兩次,老人家沒什麽東西可謝你,這微薄心意你便收下吧!”韓齋跟著又將韓寒的劍插回小春腰間,往那吊橋走了去。

  “啊——老人家——你孫女兒怎麽辦——”小春連忙將女娃高高舉過頭頂,搖晃著她給韓齋看。

  韓齋身法極快,一下子便過了吊橋。

  小春只聽得韓齋的聲音遠遠傳來:“她是司徒莊主的妹妹司徒無憂,你一並帶回即成,勞煩你了小兄弟。”說罷,連影子也不見,人就這麽消失了。

  “哇——”小春贊歎了聲。“我如果活到這年紀,還能跑得這般快那就好了。”

  “對吧?”小春擡頭,看了看頭頂上的無憂娃兒。

  被舉過肩的無憂靜悄悄地。

  “唉,忘了你沒法子說話,眞是對不住。”小春笑嘻嘻地說著,跟著將無憂放了下來。“張開嘴讓哥哥看看,看看有沒有得醫。”

  小春撬開了無憂的嘴,手指頭伸進去翻了翻。“舌頭還在,沒少東西。”

  接著搭上無憂的脈,傾著頭專心診著。“脈象也正常。難道是天生的?不是後天病?如果眞是這樣,那就沒辦法了。”

  小春手指戳了戳無憂粉嫩的紅臉頰道:“不過不怕,咱們再慢慢找原因,現下先把你送還給你哥哥去。”

  ☆☆☆

  本來是來還劍的,沒想到劍沒還成,又多了一柄。

  小春將無憂奶娃兒抱在懷裏,無視峭壁陡峻,運起輕功踩著石壁直登峰頂寫意山主,再翻身越過丈八高牆,身影利落一氣呵成入了莊園裏頭。

  寫意山莊無論莊裏莊外,皆是自成一格的奇山怪石。涼亭桌椅、拱橋回廊,全采石雕而成,雖位深山林中,又是山府百洞,但園林深處柳暗花明,竟爲江南水榭樓台重檐,樓閣重疊一處落下一處再起,綿綿不絕蔚爲奇景。

  小春咋舌,他之前入綠柳山莊已經覺得夠豪華的了,沒想到這寫意山莊硬生生又比綠柳山莊恢宏氣派、氣勢萬千上了一倍不止。

  “……神仙谷以後也來弄成個什麽神仙山莊好了……”小春覺得自家那座山也是夠大,閑著無事時,幾個師兄湊一淒當工人用,說不定也能弄出一番氣象來。

  看看天色也不早了,事情得早些辦完早些回去才成。小春遂抱著無憂往有人聲的地方去,卻在走到大堂外的寬闊前庭時,睜大了眼。

  不是說八大派掌門密商?

  他眼下所見,是搭起了幾個棚子,棚子中間也各坐了看起來就很德高望重的掌門般人物沒錯,但那些人身後卻站了二三十個門派弟子,林林總總加起來,棚子大概十多個,前庭上的人少說也有兩三百個……人多得像什麽似……

  原來密商是這樣啊……今日總算見識了……

  “狗賊,死禿驢,要殺便殺,多說無用!”庭中有人大吼,怒咬了聲。

  小春的目光被庭中一群手腳受縛的黑衣人所吸引,那是烏衣教的裝束,他見過許多次,不會認錯。

  “……”小春沈默了。

  老人家也騙人,這哪叫幾個……是二十幾個吧!這麽多人,他一個人只有兩只手,手抓一個,雙脅下兜兩個,背上再背一個,頂多也只帶得走五個而已。

  “魔教妖人作惡多端,死有余辜。”坐在前頭的和尚禅趙火怒地往地上一擊,石板子地硬生生崩裂了十來塊。群雄紛紛鼓掌叫好,殺虐之聲不絕於耳。

  小春努力想從人海中找到穆襄和韓寒,幸好這兩人江湖位置還不算低,一望去,便在棚子的最前頭發現了他們。

  小春一陣移形換影,挪到韓寒身邊,神不知鬼不覺地坐了下來。

  韓寒還是渴了伸手拿茶盞時,才瞥見小春。

  “喝,你啥時來的?”韓寒看得專注,一轉頭,被小春嚇得差點跳起來。

  “不就方才囉,遇上你家老爺子,他讓我來的。”小春仔細看著前方發展。

  “還劍了?”韓寒問。這人臉上戴著向自己要來的人皮面具,一想到被這小醉鬼騙走了兩張價值千金的上好面具,韓寒心裏就嘔。

  “不但沒有,他還多給了我一把哩!”小春腰一挺肚子又凸了出來,露出上頭的龍吟雙劍。“兩把並在一起怪重的,腰帶都快系不住,害我褲子直往下掉。”

  “……天下間也只有你得了神兵利器,還會說這等不識貨的話。”韓寒實在受不了這家夥。

  “過獎、過獎。”小春嘻皮笑臉地道。

  無憂的小手還是不停地摸著小春的臉,摳著他的下巴。她一直專注且不肯放棄,小春不想打擾小娃娃的興致,摳到最後也就隨她了。

  “前頭怎麽回事?”小春與幾步之遙的穆襄點頭打了聲招呼,遂問起韓寒。

  “這兩日在山腳下破了個魔教分舵,他們便是這次抓回來的俘虜。”韓寒和穆襄此次趕回來,也是這原因。

  “魔頭蘭罄究竟在哪裏?快說,說了我還可饒你們一命。”那和尚橫眉豎目,面貌猙獰不已。

  小春小聲地說:“出家人還殺生啊……”

  韓寒白了小春一眼,緩緩說道:“少林一派全滅,了嗔大師與幾名弟子出外布道才避過一劫,是僅存的幾名少林弟子。”

  小春咬到自己的舌頭,狠狠地痛了一下。

  “我們不會貪生怕死,死禿驢,要殺便殺!”發聲的是個年紀十分小的孩童。

  小春一憔,見那孩子才約莫五六歲,他娘親見他說話,立即將他緊緊抱住。

  了嗔和尚大喊了聲:“我佛慈悲,今日便了結你們這些妖孽。”

  禅杖去勢凶猛,衆人皆覺得那孩子肯定凶多吉少,但突然一道暗器打上了嗔胳肢窩的癢癢穴,震怒中的了嗔扭曲了臉大笑了好幾聲,力道頓時被卸去,那禅杖落在緊護住孩子的婦人身上,婦人嘔了一口血,往後倒去。

  暗器掉落地面,竟是一顆碎銀在地上猛力旋轉不停。

  “娘——”

  烏衣教衆群起將那孩子與婦人往內推去,幾人便擋在了嗔面前,不讓了嗔靠近。

  “何方鼠輩膽敢以暗器傷人!”群雄中有人大喝,人群掀起一陣喧嘩。

  韓寒看著小春彈了出去,還沒來得及縮回的手指,沈默以對。

  小春收回手,搔搔已經夠亂了的烏發,說道:“一時情急使出手了。不過是你家老爺子叫我順道帶他們走的,他還說有事你得幫我,不然就不認你這個孫子,叫你去給穆襄他爹當兒子。”後頭那幾句話,當然是小春擅自加下去的。

  韓寒瞪著小春。

  “何方小賊,還不出來!”了嗔大聲怒喊。

  “叫你了。”韓寒撇著嘴,十分不悅地說。

  “那我上去了。”小春哈哈笑了聲,曉得韓寒也沒多想站在八大門派那邊,如沒多大意外自己應該不會多這個敵人,之後便抱著懷裏的無憂奮力站起。

  他一腳踏上方桌,身形如箭咻地躍出,淩空之際無可借力,只見他突如其來一個炫麗轉身急速落地定下,高昂起頭,宏亮地應了聲:“正是在下。”

  小春一出現,手裏的那個奶娃兒也引起了衆人注意。

  竹棚兩旁過去,那坐在正中間大位之上的司徒無涯猛力由椅子上站了起來,大喊:“小賊,你竟敢抓住我妹妹,快放開她!”

  當下武林群雄個個劍拔弩張,頓時刀劍铿锵、兵器出鞘之聲不絕於耳。

  這局勢緊張敏感,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陌生面孔,便會被認爲又是魔教再有舉動。於是在場除了韓寒與穆襄沒站起來外,其余人等皆揮緊了武器,准備隨時上場砍人了。

  “不是吧司徒莊主,這娃兒是你妹妹?您爹也勤勉了些,一大把年紀還這麽辛苦啊!”小春笑嘻嘻地道。

  “瘋子一個……”韓寒低聲碎念道:“老爺子居然還要我陪他一起瘋……”

  雖然念個不停,但韓寒隨後還是出聲道:“這位趙少俠是寒山派的客人,不是什麽鼠輩、狗輩、小賊,各位前輩別誤會了。”

  “姓趙的,什麽來頭?”了嗔和尚怒吼。

  “姓趙的沒來頭,只是看不過堂堂八大派恃衆欺人。”小春昂首振聲道。

  司徒無涯從正中高位上走了下來,身材高大、精壯結實的他起碼高了小春兩個頭以上,整個人一站在小春面前,太陽打下的陰影幾乎將小春全部籠罩。

  但小春覺得司徒卻和他當初在綠柳山莊見到的不太一樣,如今的司徒渾身戾氣令人不寒而栗,氣勢凜然且令人生畏。

  小春再瞥了無憂一眼,他發班懷裏的無憂朝自己瑟縮了一下。她似乎挺怕這個哥哥。

  司徒發紅的憤怒雙目瞪向小春,道:“魔教席卷江湖殺人無數,八大派今日若再存有婦人之仁,死在九泉之下的那些同門又怎會原諒我們?”

  “對!”群衆中有人起聲大喝。“魔教殺我全家滅我師門,今日若不問出魔頭蘭罄的下落,將其斬除,又怎麽對得起死去的人!”

  “沒錯——”

  “殺了他們爲死去的弟兄報仇——”

  衆人叫囂著。

  “閉嘴!”小春沒好氣地吼了聲,指著跪在地上的那些所謂魔教教衆說道,“有膽子和你們硬拼的早被殺光了,這一個個的傷兵婦孺恐怕還是沒能來得及跑才被你們給抓回來的,你們看看這些人也知道他們絕非位居要位,會知道蘭罄在哪裏才有鬼。”

  “趙少俠今日莫非要替這些妖衆強出頭?”司徒目光炯炯,直視小春。

  “你們當人命是什麽了?冤有頭債有主,該報該殺的就去找蘭罄,拿這些人出氣還自诩爲正道中人,我呸!”小春無所畏懼地環顧四周,啐聲說道:“我今日受人所托要帶走這些人,便不會任你們濫殺無辜。”

  “少俠,”烏衣衆間有名老者開口。“這些是我們與八大派的恩怨,烏衣教人絕非怕死之輩,少俠您還是走吧,這些人不會和您講道理的。”

  小春只是朝那名老者笑了笑,又轉過頭來看著司徒,朗聲道:“司徒盟主,武林盟主這位子應該不是什麽人都可以當的吧?居高位者首當以德服人、以理服人,倘若你眞隨衆人起舞讓仇恨蒙蔽雙眼,這位子我看還不如換人坐了算。”

  “你——”司徒憤怒得雙目幾乎快噴出火來。

  小春再道:“在場的烏衣教衆聽著,你們這生中,有枉殺過一個人的就給我站起來、走出來。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要敢當,出來讓人砍了頭也不打緊。剩下沒向人動過刀的全都往後退走出去,此處這麽多英雄俠士在看,又有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爲你們主持公道,絕對不會有人爲難你們的!”

  烏衣教二十來人沈默半晌,連在場的正道人士也靜默了。

  片刻之後,傳來衣衫窸窣磨動的聲響,有個人站了起來。跟著他之後又有個戰起,緊接著一個再一個,十數個人走到了小春身旁,其中還包括方才被和尚一杖打得吐血的婦人。

  小春一看嚇了一跳,連忙道:“這位大姐……”

  婦人擡起頭望著武林群雄道:“小女子本居涵揚,家父是個磨豆花的老實人,但後來綠柳山莊的三莊主見我妹妹美貌,硬是要娶她過門當填房。我爹與三莊主發生爭執,當場被他一掌擊斃。綠柳山莊家大業大無人敢得罪,我幾番擊鼓鳴冤卻落得杖刑下場。後來還好認識了孩子的爹,綠柳山莊一役中,替我擄來那豬狗不如的東西讓我手刃仇敵。有冤報冤有仇報仇,我殺了人所以今日心甘情願留下這命,但還請請位高擡貴手,放了我無辜孩兒。”

  “大姐……”小春聽得眼眶都熱了。

  “娘!”婦人那孩子硬是要衝出來,卻讓旁邊幾名女子死命攔住。

  婦人這番話聽得群雄當下又是一番騷動。

  穆襄往小春看了一眼,招來門下低語一番,門下得令立刻率領幾名佩劍的弟子走到司徒面前恭敬一揖道:“我家少莊主命我前來協助司徒盟主送這些人下山。”

  司徒往穆襄一望,只見穆襄朝他微微一笑。

  司徒暗忖,這姓趙的與穆襄、韓寒二人交情不淺,目前他綠柳山莊之人暫居寫意山莊,穆襄既然希望自己賣他一個面子,那他便照做。

  司徒點頭,那門人立即護送後方的烏衣教衆離開。

  司徒接著對婦人說:“我三弟性子是魯葬了些,但那事官府查明,早確定爲意外。我能體諒你喪父之痛,但無論如何也不能枉殺無辜之人。”

  “無辜?哼!”小春低聲冷笑,“習武者一拳一腳都可能叫普通人傷重送命,令弟若眞是無辜,別說一掌了,根本連一根小指頭都不應該出才是!”

  無憂還是專注地摳著小春臉上的人皮面具,努力不懈地奮鬥著。小春下颚都給摳紅了一大塊,摸了摸無憂的頭,還是隨她。

  “無憂,到大哥這來。”司徒朝妹妹伸出了手。

  然而,無憂卻沒回應,注意力還是停留在小春身上。

  “無憂!”司徒大喝一聲。“不聽大哥的話了嗎?快過來。”

  小春感覺懷裏的奶娃兒顫抖了一下,不悅地說:“對個孩子講話需要這麽大聲嗎?你嚇著她了,司徒盟主!”

  “風頭你也出過,大話你也講過,現下把我妹妹交過來,沒你的事,你可以退下去了。”司徒聲音裏隱含著震怒。

  當日綠柳山莊滅於烏衣教下,百年基業葬送他手,親人慘死,未過門的妻子又被擄去,更讓他與剩下莊衆落魄潦倒只得借居此處。

  他與烏衣教蘭罄之仇不共戴天,今日群雄聚會,本來是他奠威立儀之刻,怎料卻跑出一個死小子壞了他的計劃,令他再度威嚴盡喪。

  司徒無涯咬牙切齒地怒視眼前人,日後若不好好懲戒此人,他司徒無涯哪還有威信可言。

  無憂小小的手指頭摳啊摳,臉部與脖子邊緣那塊不平整的接縫終於讓她給摳了開來。她眼睛一亮,小手抓著那節摳起的臉皮吃力地慢慢往上撕,最後“啪”地一聲,人皮面具整塊被她給扯了下來。

  她樂得將面具攥在手裏,捏啊捏地、拉啊拉地。

  臉上的僞裝如今突如其來地給揭開,小春深吸了口氣,瞪大了眼,瞧著眼前雙目圓瞠瞪得比他還大的司徒無涯。

  “你是……趙小春!”司徒無涯認出這個當初在英雄大會上出盡鋒頭的人物,也立即想起最近江湖上傳得風風火火的烏衣教藥人之事。

  司徒無涯立即拔出了劍朝小春指去,怒聲道:“難性你要放走那些妖人,傳言你不知廉恥投身烏衣教,還受封烏衣救護法,果眞沒錯。”

  司徒無涯此話一出,寫意山莊大堂前庭黑壓壓的一片人全都騷動了。

  “烏衣教教主所養的藥人——”

  “吃了能增進一甲子功力、百毒不僵的藥人——”

  “魔教妖孽人人得而誅之——”

  群雄亂成一片,也不知是誰先起頭衝出來,跟著一群人便傾巢而出,手執兵器便朝小春襲去。

  “奶奶的!”見這麽多人朝他衝來,小春嚇得跳了起來。

  “護法,你眞的是教主的藥人嗎?”有個穿黑衣的老者問著。

  小春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他是藥人沒錯,但不是師兄的藥人啊!

  “護法您快走,爲了教主的千秋大業,千萬別讓他們傷到你。”那婦人喊著。

  幾個黑衣人把小春往後推,就算一點武功也不會,還是不怕死地擋在他前頭。

  小春立刻把那些人往後頭撥去,由腰間拔出龍吟雙劍,揮劍抵擋。

  “我說大叔大嬸、老人家,你們才應該要趕快走啊!”小春連忙朝後頭喊道。

  一個回頭恍神,司徒無涯不知何時竟殺到他眼前來,小春心裏一震,立即舉劍擋住司徒劍勢,但司徒隨即劍鋒一轉,招招指向小春懷裏的無憂。

  “司徒無涯你瘋了嗎?她是你妹妹!”小春大喊。

  小春懷裏抱著個娃兒,又要抗敵又要小心不傷到娃兒,早就吃力非常。

  司徒抓住這點接連幾招攻向無憂,吃定小春鐵定不忍,劍勢淩厲快狠。加上兩人對招縫隙又輪流有旁人左刺一劍右砍一刀,小春忙得頭昏眼花地接應不暇。

  突然就在他暈呼呼的時候頭頂上一記禅杖劈來,小春嚇得直往後閃,跟著背部中了守在後頭那人的一劍,臉頰又吃了旁邊人的一鞭,當下皮開肉綻血肉模糊疼得他直叫娘。

  司徒無涯此時一記快劍出手,直指無憂面門,小春來不及想,轉身立即護住懷中無憂。

  司徒一劍破空而至,“嗤”地穿肉入骨聲傳來,小春悶哼了聲,在司徒抽劍之後,站不穩腳,搖搖欲墜幾下,卻又硬是將背挺得筆直,死都不肯難堪地倒下去。

  了嗔和尚連封小春周身幾處大穴令他動撣不得,接著又將小春懷中的娃兒抓了下來,交給司徒。

  司徒將無憂往後頭一扔,扔進了奶娘懷裏便不再理會,他跟著繞到小春面前,看了看這少年張狂如舊的面容,問道:“告訴我蘭罄在哪裏,我就可以饒你不死。”

  小春啐了一口血水到司徒臉上,勾起不屑的笑容說道:“司徒無涯,我看你幹脆改名字叫作司徒無恥算了!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也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司徒伸手以袖拭去臉上的髒汙血漬,舉拳狠擊小春下腹。小春痛得五髒六腑簡直都翻過來似的,嘔出了一口黃水。

  “不說出蘭罄和其余烏衣教人在何處,我便一天刨你一片肉,剜你一塊骨,直至你肯說爲止。”司徒無涯眼裏透露殺機,冷靜而殘酷地道:“蘭罄練藥人要再得六十年功力,我偏不讓他如願。來人,帶下去關入地牢,派弟子嚴加看守!”

  小春只是冷冷看著司徒,譏諷地笑著。

  ☆☆☆

  一場血戰過後,烏衣教那站出來的十幾人被殺得一個不剩,屍體倒在前庭,死狀甚爲淒慘。

  穆襄和韓寒默默地坐在位子上,兩人依然是相隔幾步之遙,悶聲不吭著。

  “怎麽辦?”過了許久,太陽都快下山了,韓寒才道。

  “司徒是武林盟主。”

  “難道就任他殺了趙瘋子?”韓寒吼道。

  “……鐵劍門門主呢?”

  穆襄才這麽問,便有個少年喘籲籲地朝他們跑了來。

  “穆少俠、韓少俠,我家門主有請,還請兩位少俠過別院一聚!”

  穆襄與韓寒對望了一眼,迅速起了身。

  ☆☆☆

  陰暗濕冷的地牢內,彌漫著一股濃厚黴味。

  小春被關在最深最裏的一間鐵牢內,雙手牢牢捆緊以繩索吊起,經過一日一夜的嚴刑拷打後,他已渾身傷痕累累,血迹斑斑。

  司徒無涯拿著長鞭朝小春又是一鞭,鞭尾倒刺勾入肉裏,抽起時撕裂肌膚,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二月天,本該帶著寒意,這場酷刑下來卻叫小春冷汗直冒,汗水夾雜著滲出的血,一滴一滴滴落泥濘地面。

  然而無論再如何錐心刺骨的痛,小春還是死咬著嘴唇不肯討饒,即便嘴唇幾乎都要咬破咬爛了,他仍然一句不吭。

  於是地牢內除了鞭子咻咻落下的聲響外,再無其他,寂靜和沈默駭人地蔓延著。

  “說,蘭罄究竟在哪?他將料峭擄到哪裏去了?”

  司徒揮鞭揮得眼眶發紅,心愛的女子與重要的家業在一夕間被人奪走、化爲烏有,這仇這恨,積聚心裏許久。這次擒得此人,若不問出蘭罄所在,救出未過門的妻子,報了這仇,他勢不罷休。

  小春只是瞥了瞥司徒,冷笑著,又閉上了眼。

  司徒朝著小春又是一鞭,小春猛地吸氣,痛得皺緊眉頭,渾身僵硬,卻還是不肯發出一丁點聲音。

  小春不開口,他怕這一開口,泄了氣,就會疼得叫出來。他再怎麽沒骨氣,面對司徒這小人也要硬撐過去,不想遂了這人的意。

  哼,小人!才這麽想,迎頭又是一鞭,疼得他眼淚都快掉下來。

  就這麽一鞭複一鞭,不知過了多久,走進來了幾個人,那些人靠在司徒耳邊說了些話。司徒憤恨地將鞭子往地上一丟,跨著大步走了出去。

  小春深深吐出了一口氣,整個人松懈了下來,肩膀一垂,任繩索吊著自己的手腕。腳尖試了幾次踏不著地也就算了,索性閉上眼讓繩索帶著他搖來晃去。

  好一會兒後,有人急忙走了進來,小春聽見倒抽了一口氣的聲音,擡頭,發現原來是韓寒。

  “我還以爲……咳……還以爲司徒又回來了……”小春開口,聲調卻是低嗄沙啞,殘破得令人不忍聽聞。

  韓寒打開帶來的水袋,連忙餵了些清水給小春。

  “……咳……”小春噴出了些許血花。

  “穆襄找了幾個人勸退司徒,那日客棧裏有分吃你解藥的都記在心裏,全站出來力保你了,你別擔心。這裏終究是寫意山莊,那些人不敢太放肆。”韓寒跟著急忙說:“我先放你下來。”

  “前面後面都是……傷……咳……放下來躺也不是……趴也不是……還不如吊著的好……”小春強扯著笑,虛弱地說。

  “側著總行吧!都這副模樣了,說話還是不正經!”韓寒一臉不高興地將小春解下,小春掉到他懷裏時悶哼了聲,聽到這聲,韓寒的臉又整個擰了起來。

  他連忙將小春放在幹草堆上,不忍地說:

  “老爺子走到一半也被我派人叫回來了,他說你和蘭罄只是同門師兄弟,絕非烏衣教人。我們知道你的爲人,個個都信你,所以你盡管安心在此處待著,等穆襄弄妥那司徒,就立刻放你出去。”

  韓寒拿著金創藥,仔細地爲小春的傷口敷上。

  “我猜若要讓所有人、尤其是那司徒……心甘情願放我出去……絕對不是明天便成……”小春低笑道。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笑。”韓寒不悅地道。

  “小寒兒……再幫我一件事成不……”小春胸口有些悶,一口氣喘不過來,又連咳了好幾下。

  “別叫我小寒兒!”韓寒皺眉問:“什麽事?”

  “我身上的東西都給司徒搜去了,你去找他要一只天青色的瓶子,說是要給七爺的,他不會不給,然後把那瓶子拿去客棧交給我家雲傾……”小春喘了幾口氣,緊緊握住了韓寒的手再道:“……瓶子裏裝的藥很重要,雲傾沒那藥會死的,所以你記得……記得一定要親手交給雲傾……”

  韓寒慎重地點下頭。

  “如果雲傾問起我,你就說我看見了個漂亮姑娘,不知跑哪兒去便成了……別讓他曉得這裏的事,他如今禁不起一點差池,我不要他出任何意外,寫意山莊他絕對不能來……”一口氣說完長串的話,小春又是一陣猛咳。

  “你對他倒極好……”韓寒呐呐地說。

  韓寒不知道,原來這趙小春,竟是如此深情之人。

  “若今日穆襄遇上這事……你也會同我一般……”小春氣喘籲籲地調笑道。

  “誰……誰同你一般了!”韓寒整個臉火地紅了。

  韓寒走了以後,小春在寂靜無人的地牢裏恍惚了好一陣子。

  司徒無涯實在夠狠的,打得他渾身上下沒一塊完肉,睜眼也疼,閉眼也疼,疼得連想稍微打一下盹都不行,立刻便給痛醒了。

  約莫半天的光景,這回換成穆襄來了。

  穆襄神情憔悴臉色蒼白,他淡淡地對小春說:“蘭罄領著烏衣教衆包圍山腳,沿路灑下劇毒不讓任何人出入。小寒帶著你的藥瓶強闖,如今中毒昏迷只存一息。”

  聽見穆襄帶來的噩耗後,小春震驚不已,痛苦地閉上了眼。

  他最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當然,八大派掌門齊聚寫意山莊,這麽難得的時機大師兄怎麽會放過?若不一次一網打盡,那他就枉稱毒手谪仙了。

  “……咳……找司徒拿一只紅色藥瓶,隔三個時辰取一顆化於清水中讓小寒服下,來回三次便能解毒……”小春黯然說道。

  “小寒盡力了。”穆襄走前,如是說。

  “我曉得……”小春道。

  穆襄走後,又恢復寂靜的地牢裏,小春目光呆滯地望著泥地,嘴裏喃喃念著:“是我的錯,我應該聽你的話,不該來的……雲傾……我害死你了……”

  他捂起了臉,心裏焦急如焚卻無處可發泄,難受煎熬著。

  雲傾的藥,只到今晚而已啊……只到今晚……

  “雲傾……我害死你了……”小春再也無法壓抑,哽咽出聲。

  “雲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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