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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蕩江湖系列 (第一部) 藥師》第17章
  第七章

  小春……小春……

  怎麽覺得好像有人在叫他?

  小春擡起頭,眼珠子骨碌碌地不停轉動,仔細聽著,卻又沒聽到任何聲音。

  “見鬼了!”小春喃喃了聲。

  山洞裏,篝火燒得旺盛,即使外頭大雪冰封山路,寒氣也被阻絕在外,沒能凍著洞裏歇著的兩個人。

  小春拿著柴枝撥弄火苗,弄得柴火哔剝作響。

  “師兄,醒來了啊?”

  蘭罄才睜開眼,小春便察覺了氣息異動,開口道:“你睡了三天了。外頭暴風雪封了山路,現下沒辦法走,所以我扶你到此處歇歇,等晚點雪停了再繼續上路。”

  蘭罄掀開衣衫一看,右腹的傷口已經爲小春仔細包紮。見著自己這傷口,哼了聲便道:“這麽好的機會,你怎麽就不趁機把我給除了,也好叫你那情郎從此少了個敵人,永遠都可安心。”

  “……師兄你不必用話激我,該做什麽事,小春還是知道的。神仙谷的人,便得回神仙谷去,師父沒說讓你死,小春就不會讓你死。更何況……”小春停頓半晌,才緩緩道:“師兄以前受過許多苦,也是個可憐人,天下人不了解,便說你心狠手辣,殊不知你這心狠手辣,也全都是拜那皇帝所賜……”

  “你閉嘴!”蘭罄吼道。

  小春從篝火中擡起頭來,凝視著一旁幹草堆上,蒼白著臉躺著的蘭罄。

  他還記得,那年第一次看到蘭罄時,是什麽模樣。

  明明就比他大上幾歲的少年,渾身卻瘦得皮包骨似的,一雙眼空洞洞除了恨,什麽也盛裝不下,父母、兄弟、姐妹,全在一夜間人頭落地,而自己只因長了一副令人垂涎的皮相,便被皇帝強接入宮硬生生屈辱侍寢。

  十六歲的年紀,一試中第,金銮殿前受封狀元郎,前途一片美景,家裏人也已經替他許了親,待年後便要迎娶未婚妻子入門,星月般燦爛的前程本該是令人欣羨,卻因皇帝私欲,毀了這個人賴以存活的一切。

  沒人,是合該被如此對待,縱使那人是獨攬天下的皇帝,也不行。

  “師兄,該死的人都死了,不該死的人也死透了,你就別再想別再怨了。”小春說道:“我剛才替你把了脈,你這些年練功急進走火入魔,傷及心脈肺腑,內情七傷,身體裏好的壞的全都爛透了。若不好好調養,只怕是活不過三十歲。回了谷之後,讓師父好好替你看看吧,有師父加上我兩個人顧著,多少也能替你延些歲數,若你能忘卻前塵往事、放開胸懷,活到五六七十也絕對沒問題。”

  “還有一個人沒死!”蘭罄也知自己活不了多長,但他硬是壓下體內躁動混亂的眞氣,咬牙切齒對小春道:“若不是你,當時那麽好的機會,我便能取他性命!”

  “師兄別動氣,你如今傷重,又受七情內傷,不清明心思打坐回神,極容易再次岔息,走火入魔的。”小春淡道。

  “走火入魔也是我的事。”蘭罄邪邪一笑,根本不在乎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其實你取雲傾性命作什麽呢,造孽的是他娘,又不是他。他也是個可憐人啊,一個人孤零零地長大,沒人教、沒人疼、是非分不清,弄得只要有人阻擋在他面前,無論是誰一律除掉,也不曉得有人會因此傷心。”

  聽小春這麽說,蘭罄又佞笑道:“他這麽對你,你還心疼他?”

  “說不疼,那便是假的。”小春幽幽道:“可我也心疼你!”

  “你心疼我做什麽!”

  “你和我一樣,都那麽喜歡著他。但也和我一樣,都沒辦法待在他身邊。”

  “誰說我喜歡他了!”蘭罄低吼著。

  “你說的啊,親口告訴我的,你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

  “趙小春!”冷不防腰間的龍吟劍被抽出,蘭罄直指小春咽喉,劍尖刺入小春頸上些許,一顆帶著鮮紅色澤的血珠緩緩溢出,沿著蜜色的頸子落下。

  “你再說一次看看!”蘭罄眼裏殺機盡露。

  “想殺我,這可不太好。”小春無所謂地道:“師弟早料這一路不會太平靜,所以趁你睡時餵了你一點藥,你要傷了我,沒了解藥,到時可就糟糕。”

  “你讓我吃了什麽?”蘭罄發覺舌下有著苦味,但運氣行過一周天卻未發覺體內有何異狀,也不知這趙小春又在搞什麽鬼。

  “師父當年花了十多年心思才制成的秘藥——忘憂。”小春唇角勾起了笑,笑得人不寒而栗。

  “忘憂!”蘭罄一張臉霎時變得慘白。

  神仙谷裏的人,沒人不曉得這名宇。忘憂,是神仙谷谷主花費無數寒暑細心研制,采集罕見草藥苦練而成。此藥一經服下,便能斷人七情六欲,貪妄癡嗔,說得好聽一點是清心寡欲,說得難聽一點是行屍走肉。

  藥人當年遷居天涯海角,建地神仙谷時,同行的還有制爲藥人失敗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藥彘。藥彘徒有人形而無人性,生性嗜血瘋狂殘暴,百年來曆任神仙谷谷主花費心思在處理藥彘之事上,但最後都也只落得將他們關在牢房中並以鎖鏈束縛的辦法。

  師父的忘憂便是爲他們而制。服下藥的藥彘變得服貼順從,但癡癡呆呆,智力猶若三歲稚兒。師父到後來便以吹笛控制他們,任起守護神仙谷之職。

  這趙小春,居然膽敢讓他服下那種藥!

  蘭罄眼裏光芒變得陰暗,淡淡道:“你還眞敢說出來。就不怕我一怒之下,讓你腦袋和身體分家!”

  “師弟哪敢任意拿師父的忘憂來餵師兄。”小春皮笑肉不笑地道:“這藥年前被師弟閑來無事調制幾番,早已去了令人喪神忘智的藥性,如今服用過後,只會感覺神清氣爽心境平和,對大師兄您這種……”本來想說喪心病狂,後覺不妥,想了想再道:“對您這種肝火太旺容易衝動的人而言,有平心靜氣之奇效呢!”

  “哼,你倒忘了使毒這事你遠不及我,我自己解了便成,哪用得著你!”蘭罄陰著臉道。

  解得了,我就不叫趙小春了。

  然而小春只是一笑,不作答,深邃的目光筆直視著蘭罄,轉過話鋒道:“師兄,我問你一件事好不?”

  不待蘭罄回應,小春便道:“告訴我,這些日子,你一直藏在哪裏?湮波樓的事,可否與你有關?”

  蘭罄靜了半晌,忽而大聲地笑,收起了劍。

  “小春我的好師弟,你眞的變聰明了!”蘭罄越笑越放肆,過了半響才止住笑聲,擡頭問道:“你怎麽會知道的,我明明隱藏得很好,沒可能被你發現的。”

  “你說要替我殺了他,以慰我父母在天之靈。就這句話讓你露了餡。我找到爹的事情除了我和雲傾外,就只有珍珠曉得。推回去仔細想過一番,珍珠這個穿針引線的人物,出現得也太過巧合。”小春說著,原本早已平靜的眼裏,傷痛卻越來越深。他忘了自己唯一的一副人皮面具便是師兄給的,師兄的易容術還眞是高明,扮成珍珠那麽久都沒能叫自己發現。

  小春跟著又道:“原來……你的失蹤從來就是個幌子。你一直在京城,在我身邊。而最了解你的,是你的敵人。雲傾早料到這些,所以將計就計,順著你的計謀走,最終還是將你引了出來……”

  “沒錯!”蘭罄神情邪魅,冷冷笑著道:“除了這些,你還有其他想知道的嗎?”

  小春不語。

  “我猜你還想知道別的。”蘭罄道:“是,你爹不是東方殺的,在我的計劃中,他本來應該除掉東方羅绮。但自從認識了你之後,那個冷血無情的東方居然心軟了,他怕殺了你爹,你會不理他,竟然就只肯滅了湮波樓。”

  蘭罄摸著小春的臉蛋,輕聲道:“但師兄哪容得他多想,他不殺,我就親自出馬好好幫他一把。可說來說去師兄還是沒你能幹,一句‘就算人不是你殺的,但因你而死,也和你親自下手差不多。’你簡單幾個字,抵得過師兄朝他心窩直直刺上十劍呢!我的好師弟,青出於藍啊!”

  小春眼眶中溢出了淚,低聲問道:“你知不知道他向我說過不下十數次,要我相信他?”

  蘭罄只是笑著。

  “看我這樣,對你而言有任何好處嗎?”見蘭罄一臉風涼的神情,小春再也忍不住內心強烈的傷痛,大聲吼了出來。

  “小呆子,我不是說過了嗎?見你們痛苦,我便快活啊!”蘭罄不停笑著。

  小春猛地朝蘭罄撲去,腦裏此時存在的念頭,只有和這個低劣的人同歸於盡。

  蘭罄舉劍往小春胸口一劃,頓時令他鮮血淋漓,但小春也不管,便只是空手與蘭罄對搏,兩人你來我往,拼了命似地毫不留情對對方猛力出招。

  蘭罄一拳擊向小春胸口,將小春擊飛出去,小春整個人落在篝火中,幾番掙紮後,雙眼一定,竟也不起身了。他靜下來,動都不動,只任火沿著衣裳發絲往身上灼燒,心想就這麽樣吧,別再多費力氣了。

  “趙小春你瘋了嗎!”蘭罄駭然,立刻將小春從烈火中拉起來,狠狠扔到外頭雪地上去。

  漫天風雪,大得令人睜不開眼,著火的衣衫與長發盡被霜雪所覆,被烈火燒出紅腫傷痕的臉頰只剩一絲焦煙。

  小春嘗試著由雪地中站起來,但又無力地跪落下去。

  他雙膝深深陷入冰冷刺骨的積雪中,喃喃地道:“師兄你不曉得,我該相信他的。他說了好幾次要我相信他,可是我卻一次又一次狠狠傷害他。我不想傷他的。他是我最喜歡的人啊,但我怎麽那麽殘忍,那麽對待他呢!”

  小春握緊雙手拼命朝雪地捶去,捶透了雪,擊在凍得冰寒的石地上,大聲哭喊道:“我該相信他的、我該相信他的、我該相信他的——”

  他瘋了似地呐喊,眼淚不停落下,只想把心裏的痛楚大聲喊出來。

  但風雪直落,冰封了路。

  於是,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那些與雲傾互相依偎、互相取暖的日子,在自己這樣深深傷害了所愛的人之後。

  “爲什麽——”

  小春放聲怒喊,受了重傷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了一切打擊,喉頭猛地一甜,大口地嘔出幾口血。

  蘭罄伸出手想抓住小春,但最終還是沒有走向前,任小春放聲痛哭直到斷了意識,重重往雪地上倒去。

  漫天風雪,落不停,無止盡。

  蘭罄站在小春身旁,凝視小春憔悴蒼白的臉龐,見積雪漸漸蓋住了小春的身軀,冰冷了這個性烈如火的人。

  他陰冷的眸子,漸漸地,竟蒙覆了一層淡淡的哀傷。

  蘭罄閉起了眼,淡道:“你若不介入此事,不與他一起,又何嘗會落得如此?”

  腦海裏不知爲何,想起了這人在他烏衣教藥房煉藥時,輕快哼著小曲的愉快模樣,想起當年在神仙谷裏,自己無論怎麽欺負他,他隔日醒來還是親昵地師兄長師兄短喊個不停的情境。

  “師兄也不想傷你……但不傷你,便傷不了他。我與他鬥得夠久,是時候作個結束,不能再拖下去。師兄不想傷你的……”

  蘭罄眼前浮現小春方才誓死與他同赴黃泉的眼神,那樣惱火,那樣決絕,或許等小春醒來,便再不會認他這個師兄了。

  無妨、無妨……反正自己從開始到如今,都是一個人過來的。

  他不像東方雲傾,需要靠另一個人的笑、另一個人的溫暖才能存活下去。

  他不需要任何人,任何人都不需要。

  原本總是能把持住的情緒,突地潰堤。過往舊事一幕幕地重新浮現眼前。

  他看見了死去的爹娘,看見後園裏撲著蝶的妹妹,妹妹小稍悔臉,嬌羞地對他說:“哥哥,你千萬別告訴別人。那人……那人昨日問我想不想嫁他……你教我的法子管用,眞的嚇著他了。”

  小弟抱著只貓從他身旁跑過去,身上、臉上、貓毛上,全都是漆黑的墨汁。年過半百的夫子拿著戒尺在後頭氣喘籲籲地追著,大喊:“朽木、朽木、你這塊不可雕琢的朽木,氣死老夫也!”

  而後景象迅速從他眼前溜走,最後停在他面前的是蘭家一家七十二口被押赴刑場,一一斬首鮮血如柱噴灑而出的淒慘景象。

  穿著龍袍的皇帝坐在他身邊,只手撐颚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家人。

  上一刻還調皮地玩著貓的小弟,首級落了下來。滾到他腳邊,空洞的雙眼看著他。

  他蹲了下來,想要捧起小弟的首級,卻捧起了一雙冰涼的手。

  “好痛……好痛……”

  神仙谷裏,師父的房內,躺在床上的小小孩正落淚哀號著。

  “娘……小春好痛……”

  受他蘭家所連累,當衆遭腰斬的小孩,今年才只有十歲,這孩子比他十三歲的小弟還小。師父找到他時,他甚至呼吸已停,只剩心脈幾不可聞的微弱跳動。

  “娘……”

  師父一針一針把他縫了起來,但劇烈的疼痛讓他整日整夜不停哀號著,喊著娘。

  “娘已經死了。”蘭罄聽見自己說著。

  他緊緊握著那雙冰涼的小手,輕輕地在他耳邊道:“閉上眼,你要睡,師父說你要睡才會好。不怕,哥哥陪你,哥哥在這裏陪著你。”

  從那天起,他便把那孩子當成代替弟弟的存在。

  就算不說出來,但自己知道,那孩子也知道。

  當那孩子跟在自己身後跑,師兄、師兄地叫著時,便像弟弟又回來,哥哥、哥哥地朝他喊。

  然而,無論如何一切都只是自已妄想,已死的人不會回來,舊日光景再如何美好,現實裏活著的人還是行屍走肉。

  蘭罄身體劇烈抽搐,他筆直往雪地摔去,控制不了地發起抖來。

  早已遺忘的喜悅、悲傷、憎恨、恐懼如翻江巨浪猛烈打來,擊得他再也承受不了。妄動心念無法自持的結果,更是讓剛才便不停翻湧躁亂的內息猶如失了缰繩的野馬,瘋狂亂竄跳動起來。

  蘭罄在雪地裏激烈掙紮扭曲著,直至一股又一股猛烈的眞氣從五髒六腑內爆開來,令他噴出了大口大口的鮮血,眼前一片黑霧朝他罩下,令他斷絕意識,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

  感覺,像做了場十分難受的夢,小春醒時,眼是腫的、頭是脹的,渾身上下痛得不得了,氣血虧虛,外加惡心想吐,頭昏眼花。

  山洞外的雪不知何時已然停歇,換得一片朗朗好天冬日豔豔。

  小春不曉得這一昏睡,究竟是過幾天,他緩步走出棲身的山洞,目光呆滯地望著滿山滿谷的皚皚白雪。

  放眼所及,除了純白以外沒有其他,萬物被白雪所覆蓋,一切變得幹淨非常。

  小春想起這是雲傾最喜愛的顔色,一想起雲傾,又覺得,如果雲傾在這兒就好了。

  但畢竟不可能的啊!

  在兩人經曆了那麽多誤會磨難與對彼此的不信任後,雲傾肯定會怨自己的啊!

  爹不是他殺的,爹是大師兄殺的。娘的死也與他無關,娘是因月妃而死。

  他本不該將這些都加諸在雲傾身上,然而一切卻糟糕透頂地被擺在一起,加上數不完的陰謀、詭計,殺人、被殺,他一再受騙,所以氣了、炸了,管眼前是自己多喜歡的人,也無法心平氣和去對待。

  雲傾……肯定恨他了吧……

  在自己那麽狠心對待他以後……

  小春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睛,怎麽一想起雲傾,眼淚就又不爭氣地掉了呢!

  其實做了割袍斷義那傻事,見著雲傾木然的神情時,小春就後悔了,但那時身邊還有大師兄,還有父母之仇,他覺得自己不走不行,否則心若是軟下來,不知又會對雲傾做出什麽事情來。

  直至到了這山洞,離了雲傾,他更是想他了。

  而當師兄說出那些話時,自己簡直快瘋掉。

  他深深誤會了雲傾,還那麽傷害雲傾,這下完了,全都完了,雲傾那種性子又怎麽會原諒不相信他的自己呢?

  小春抱頭哀號。他還是想回去,想回去雲傾身邊,想緊緊抱著雲傾不再離開!

  但就眞的沒那個膽子了。一是怕雲傾騙他騙上瘾了,以後像這樣的事會不斷上演;二是怕雲傾若見著他,說不定會拿銀霜劍再多捅他幾個窟窿,邊捅邊說:我叫你不相信我,叫你不相信我!

  自己嚇自己,悲觀地將所有遠景想過一遍後,小春隨便抹了抹臉,把眼淚通通抹掉。眞是想太多了,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將武林頭號大魔頭送回神仙谷去才是。

  做完這首要之務後,他想,便能回去向雲傾賠罪了。

  到時,就算雲傾想把他砍成兩半,他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就站著任他砍了。

  這事,就這麽決定了,說到做到!

  訂定了往後的目標,小春覺得心裏的石頭落了一半,便深深吸了一口氣,用力伸了伸懶腰舒展筋骨,強要讓自己打起精神來。

  但沒料到這一伸展,卻拉扯到昨夜被蘭罄劃出的口子,頓時疼得他龇牙咧嘴,差點哭出來。

  “奶奶的,師兄這劍還眞狠。”小春按著自己的胸口,咬牙忍痛說著。

  不過,轉了個念頭,也不能怪蘭罄。師兄也是被他害得身上平白無故多出了個窟窿,師兄怨他,當然怨得合情合理。

  擡頭一望,天這麽亮,也不知什麽時辰了,前些時候趁師兄被迷昏時,偷偷給他餵下的藥,大概也已經見效了吧!

  小春舉步跨出洞外,四處尋找蘭罄的身影。

  他拿出裝著金創藥的瓶子,倒了些隨便抹在傷口上,又往嘴裏灌了些,跟著抓起一把看來新鮮的白雪往嘴生塞,嚼了嚼和著融化的雪水一起吞下。

  白芨苦,三七更苦,小春向來是不愛這味的,但沒辦法,身上受的內傷實在太重,要不服些藥補血養氣散淤去傷,自己這條小命肯定撐不回神仙谷。

  在滿布皚雪的深山林中找個身穿黑衣的人其實是十分簡單的,小春不過繞了幾圈,便在凍結的河邊找到了那抹身影。

  這河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見蘭罄便蹲在河中央,低頭凝望冰封的河面,也不知在沈思著什麽,於是緩緩朝蘭罄靠去,不敢驚擾他太多,只是不發一語地蹲在他旁邊。

  因幾番生死搏鬥而渾身鮮血發絲散亂的蘭罄發覺有人在自己身旁蹲下來後,側著頭,皺著眉頭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大師兄,你在做什麽?”小春小心翼翼地問。他不敢輕觑蘭罄毒手谪仙的名號,對一個慣於用毒的人而言,他那點藥實在是小意思。

  蘭罄鳳眸眨了眨,深鎖的眉頭瞬間舒緩,他發現是自己認識的人。

  “噓!”蘭罄舉起食指放在嘴邊,老大不悅地道:“別吵,抓魚!”

  小春低頭往下望去,確實隱約見到冰下魚群遊動的景象,“唉呀,眞的有魚耶!”小春故作驚訝地說著,但內心卻驚恐萬分。

  師兄怎麽看起來怪怪的,中了百憂解的模樣哪是這樣子?

  他的百憂解服下以後,是輕飄飄、樂陶陶、遇見人會猛笑、看見人會撒嬌的!他本來滿心期待會見到師兄朝他又笑又撒嬌的模樣,但哪知師兄卻只賞了個白眼給他!

  失效了嗎?毒被解了?但是仔細看來又不像啊?

  天啊、地啊、爺爺啊、奶奶啊——他這嘔心瀝血,曆經數年苦心鑽研,絞盡腦汁挖空心思,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忘憂神藥“百憂解”,難道失敗了嗎?

  他趙小春一世英名啊,居然幾次都毀在師兄手上,連渣也不剩一個。

  “嗚嗚嗚嗚嗚……”小春啜泣著。

  “小常你好吵!”蘭罄頭往旁邊一傾,狠狠地朝小春的大頭撞去。

  “唉呦!什麽小常,我是小春啊!”小春疼得叫了聲,腳下一滑屁股往冰層一砸,寒意透過薄薄衣料襲來,冷得他直打哆嗦。

  “跑掉了!”蘭罄大吼一聲,見那些魚群被小春一撞,受了驚嚇頓時逃開,他又驚又怒地,雙掌猛力往河面上一擊。

  力貫冰層的結果,頓時厚厚的一層冰居然劈哩啪啦地從蘭罄腳下往外慢慢龜裂破散開來。

  小春一呆,還沒回過神究竟發生什麽事,怎麽河冰竟會發出這麽恐怖的聲響,便感覺腳下猛地傾滑,整個人就這麽滑滑滑,從碎裂傾圮的大片河冰上,掉入冰冷刺骨的冬河裏。

  “奶奶啊——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他不會泅水啊——教人啊——

  小春落河後咕噜噜地直灌水,吸不到氣,不停下沈,怎麽也浮不起來。

  娘啊——我還沒去跟雲傾請罪,不能這麽快去見你啊——

  小春在水裏噗噜噜地直喊著。

  他嚇得雙手雙腳並用,死命地在河裏掙紮,但眼角余光卻瞧見蘭罄竟是悠遊自在地在自己身旁穿過來穿過去,一手一只魚,懷裏塞兩只,甚至連嘴裏也咬了一只又肥又大的。

  心裏一火,覺得這個人都能活得好好的,自己怎麽可以這麽不爭氣先去找閻羅王喝茶,他趙小春何許人也——神仙谷醫術最高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連師父都被他打敗很多次的第八弟子啊!

  若是讓人知道他被數萬禁軍圍攻沒死,卻在這荒山野嶺溺水而死,那一個丟臉啊,眞不用見人了!

  拼了一口氣,小春用力手動腳動,死活用拙劣的狗爬式拼命滑拼命爬,最後終於叫蒼天可憐,硬是讓他爬上了岸。

  上岸後,小春不停地從嘴裏嘔出冰水來,一只不小心被他吞進肚裏的小河蟹被他吐了出來,驚慌失措地打橫著再度爬回河裏去。

  小春嘔完了水,接著又是一陣猛咳。

  許久之後,蘭罄才高高興興地泅上岸,他把嘴裏的魚一呸,手中和懷中的魚一扔,挑了一尾最肥的,活生生地就朝魚頭咬下去。

  “娘啊——”小春嚇得閉起了眼睛。

  師兄這心智喪失的模樣,分叫是走火入魔啊!

  他行走江湖的經曆尚淺,毒啊病啊還會醫,可走火入魔只在書上看過啊,完了完了,這下完了。

  小春翻肚,腹朝天,無力地喘息著。

  百憂解加上走火入魔。

  師兄……你安歇吧……小春對不起你……救不了你了啊……

  然而又想了想,這樣一個家夥平時不講理都可怕萬分了,現下這副茹毛飲血的模樣眞是恐怖得翻倍再翻倍了。

  小春心裏暗自下了決定,等到了城裏,他絕對要找藥鋪買齊藥材,趕緊調副化功散給師兄灌了。

  要不這碎冰碎石碎什麽的多來幾次,自己的腦袋稍不注意,肯定也會讓師兄給一起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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