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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蕩江湖系列 (第二部) 烏衣魔教》第8章
  第十一章

  “我師弟爲你死過一遭後身子如何料你也明白,油盡燈枯本就捱不了多久,偏偏又加上個失魂蠱,兩害相加……本來……”

  蘭罄低笑:“本來若無那沃靈仙,他現下也是好好,還能再瘋癫個幾年,可偏偏就是多那個沃靈仙,讓你這小情人、我這笨師弟,又得遭一次劫。”

  蘭罄戲谑語氣一收,聲音不穩,竟隱隱露出了怒氣,說道:“東方啊東方,你這顆棋子埋得眞好,好到令我自嘆弗如,一直以來居然都沒能發現他是你的人。可再忠心的狗被逼急了,終究也是會咬人的。偏偏這一咬,咬著的卻是你的心頭肉。你現下心裏如何,痛是不痛?”

  “閉嘴!”雲傾憤怒地低吼了聲。

  “把沃靈仙交出來。”蘭罄淡淡地說。

  “不在我這!”雲傾說:“即便我找著那混帳,交給你之前,也會先斷他性命。”

  蘭罄又笑了聲,神色恢復如常,再也看不出一絲異狀。

  雲傾撫著陷入昏迷的小春,心裏既是氣,又是急。

  他與蘭罄宿怨已久,蘭罄在他身邊安插不少探子,他自然也在蘭罄身旁放了幾顆棋子。沃靈仙是一顆暗棋,位居烏衣教八大長老高位。從來沒人知曉此人的存在,當初爲了一舉殲滅烏衣教,幾番險境自己也沒想過動用這顆棋。

  後來小春出現,打亂了他所有計劃,更令他與蘭罄之間一觸即發的情勢不得不緩下來。他與蘭罄更在以爲小春已死的那兩年半裏,守著對小春的諾言,不再爭鬥。

  然而,放下去的棋子、布下去的局,早已運轉。

  就如同當年的司徒無涯、綠柳山莊,扶植起的一方勢力有了自己意識自我擴張,最後對上烏衣教,引起一場所謂正邪之戰。

  所以即便自己不去理會,這些棋子也依循開始的軌跡運行下去。

  唯一能停止這一切的契機,便是蘭罄或自己其中一人命喪黃泉,烏衣教與朝廷一方顛覆,才可能破局。

  雲傾緊握著拳頭。

  收不回來的棋便必須除去,就像當年的司徒無涯和綠柳山莊如今不復存在般,即便傾盡所有,他也會讓他們消失得一乾二淨。

  ◆◇◆

  一會兒熱得半死、一會兒冷到打顫,一會兒踢開厚棉被、一會兒又得把自己當粽子卷。小春越睡越氣,不知是怎麽搞的,天氣反覆得如此擾人。

  呼地一把將棉被掀開,睜了眼正打算不睡了,卻發覺床畔有人,定睛一瞧,那人正是雲傾。雲傾正想握住他放在棉被外的手,沒料自已這麽一燥縮回了手,卻讓雲傾抓了個空。

  小春一愣,立即回過神來,將自己兩只手都交上去,問道:“我睡了多久?”

  “三個時辰。”雲傾答道。

  他看著小春仍是蒼白萬分的臉龐,摸了一下,道:“你得再睡,睡得多,傷便好得快,睡少了,好得慢。”

  “可我若成天睡,那誰陪你?”小春揚起一貫的笑。

  “無妨。”雲傾淡淡地說:“我看著你,這樣便行。”

  小春心裏著實有些甜,雲傾這話即便隨口說說他也高興,但雲傾認眞,便是不會說胡話的,這讓他更開心了。

  跟著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小春左看又看,發覺自己已經在客棧裏頭,連聲問道:“那個大魔頭蘭罄呢?被你打跑了?你們後來沒怎樣吧?有沒有傷到?”

  雲傾臉色突然白了一下,握著小春的手也突然緊了起來。

  小春一愣,“怎麽了?”他問。

  “你……”雲傾不知怎麽開口,掙紮了片刻才困難地道:“我同你說些事,可你聽了之後,不許惱我!”

  雲傾認眞地盯著小春,仿佛小春要是說出拒絕的話,便不將這事講出來。

  小春眨了眨眼,“你說啊,我哪會惱你!”

  “我……”雲傾又是一陣言語困頓,後來好不容易才開了口,慢吞吞地將話說了出來。“你會變成這樣,全都是因我的緣故。”

  “嗯?”小春倒詫異了。

  “烏衣八仙之一的沃靈仙是我放在那混帳身邊的暗棋,近來那混帳開始肅整烏衣教內部,以沃靈仙作引,帶同命蠱叛教逃出烏衣教。可後來沃靈仙反了他也反了我,竟在遇著你後將同命蠱下在你身上,害你至此。”雲傾說完話見小春張口結舌地瞧著,心裏一急,握著小春的手勁大了起來。

  雲傾焦急地說:“小春,我眞不知沃靈仙竟敢動你,早知如此,當年我便一劍了結他性命,不會讓他留到今日。”

  小春被雲傾抓得痛,回過神來,又見雲傾越說越急躁慌亂,他忍痛沒把手從雲傾掌心裏抽回,只是扯了扯笑說道:“沒事沒事,我現下不是好好的嗎?你別這麽擔心。”

  “我怎能不擔心!”雲傾低吼著:“蘭罄那厮說你中的是同命蠱子蠱,子蠱一經內力催發醒覺,便會慢慢吸乾你體內所有眞氣,直到你內力乾涸而死爲止。”

  小春嚇了一跳,問道:“吸乾眞氣?他養這吸人眞氣的蠱幹啥!”

  雲傾撫著小春的睑龐,眼裏一抹柔情伴隨著心疼浮現。“自從喝了你的心竅血,我平添一甲子功力,又百毒不侵。那混帳幾番鬥不過我,不甘心便找來這等東西,將他人功力占爲己用,卻沒料……竟害了你……”

  小春抖了一下,心想這蘭罄果然不愧是個魔教教主,連這等陰損的法子都想得出來。

  他暗忖,自己體內那莫名其妙的四道眞氣互不消融,莫不就是啥勞什子失魂子蠱在別人身上吸過來,存寄於子蠱身上的。

  同命蠱如此詭谲,中了子蠱者,對懷有母蠱之人半點反抗能力也無。想來自己那會兒見著蘭罄不由自主地臉紅心跳說話結巴,還有雲傾刺罄一劍自己卻同個地方劇烈痛起來仿佛那劍落在自己身上一樣,這二者,竟都與那同命蠱有關。

  奶奶的,小春越想越是渾身發涼。

  這些眞氣之強,自己屢屢招架不住,落得成天火爐裏來雪窖裏去,冰火二重天,天天活受罪。這子蠱之前所吸必定盡爲武林高手,倘若子蠱內眞氣被蘭罄拿了回去,蘭罄又用來對付雲傾,那雲傾豈不一點勝算也沒?

  小春低頭沈思著,卻沒發覺雲傾一直緊張地盯著他。

  雲傾見小春這麽長時間也不願回他一句話,心裏急著便將小春猛地摟進懷裏,聲音嘶啞地道:“趙小春你聽著,就算你惱我也好、怒我也好,我都不會放開你了。你別想走,你得留在我身邊,不許離去!”

  小春被雲傾這麽一抱,猛地回過神來。

  他失笑,嘆了口氣,安撫似地拍了拍雲傾的背。他有時眞覺得眼前這個人像個孩子,那些情緒直接而強烈,叫人無法放手不管。

  小春說:“我哪會惱你、哪會怒你,這根本就與你無關,你既不是存心讓沃靈仙朝我下蠱,又不是故意讓我痛暈,我豈會是非不分。”

  “可你以前曾經說過,即便人不是我殺的,因我而死,也與我親手殺人無異。”雲傾說:“此事因我而起,便是我害了你。”

  “嗯?怎麽原來我以前說過這話?你那時是殺了誰才讓我這般說,我要說出這麽重的話來,肯定是在氣頭上吧!”小春推開把自己抱得太緊的雲傾,快被勒得沒氣了,他得透透氣才成。

  雲傾臉上一陣風雲變色,過了好一陣子才緩了下來,道:“你爹……”

  “你爹?不對!我爹?”小春瞪大了眼。“你殺了我爹!?”

  “不,沒有!”雲傾急忙道:“是那混帳搞的鬼,他讓你和我都誤以爲我殺了他,還故弄玄虛找來屍體佯裝你爹,令得後來你與我割袍斷義、決裂離去。”

  說到這事時,雲傾的手心不自覺地冒了些汗,往事曆曆在目,那些令他心碎的情景再回想起來,仍是如昔剜骨刨心疼痛不堪。

  小春聽得此言,頓時百般滋味在心頭,他覺得失去一切記憶的自己和此時的雲傾離得有些遠,那些事他都忘了,雲傾卻還緊緊記著。

  “我那時對你說的那些話,肯定傷了你的心吧!”小春輕聲說著。

  雲傾舊時傷痛,如今的他完全碰觸不到,他心疼雲傾獨自承受這些,卻又不知自己遺忘的記憶何時才能回來。

  雲傾沈默不語,片刻之後,才點了頭。

  又過好一會兒,見小春沒說話,雲傾開口道:“你是不是眞喜歡上那混帳了?”

  “絕對沒有!”小春想都不想,開口便道。

  雲傾想了想,緩緩開口。“可你對他好……”

  “全是同命蠱搞的鬼,什麽生死同命、感同身受的,一見了他就臉紅心跳,卻也都只是控制人的法子。”小春恨恨地說。

  他隨後再道:“我對他好,那是沒辦法的事。可無論再怎麽著,也就只這麽對你。”說罷,在雲傾臉頰親了一下,神情認眞得不得了。

  雲傾摸著被小春吻過的地方,一愣,而後淡淡地漾起了微笑。

  那笑容只有純粹的喜悅,單純而天眞,絕美得動人,小春看得恍惚,魂魄都叫雲傾這抹笑給吸了去。

  “所以,你依然還是我的。”雲傾這麽說。

  小春茫茫然點頭,“是你的、是你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後後,只要看得到的,全都是你的。”

  雲傾又是一笑,笑得小春頭暈目眩地,差點就要往美人身上撲去。

  小春深吸了口氣,穩住身形,免得自己被美色所迷喪了心魂太過丟臉。

  小春道:“說到底,這該剮該殺的是我才對。就算不知道以前發生什麽事,可我曉得定是自己脾氣衝,才會令得你不好受。這些日子肯定讓你萬分操心,這樣吧,我以後多注意些,不這般亂來,你也忘了那些有的沒的,別再這般難過。”

  雲傾淡淡道:“你若不亂來,又哪叫趙小春?”他這說的卻是實話。

  小春忽爾三指豎天,盯著雲傾的眼,再認眞不過地說道:“我發誓,下次要再犯,就讓雲傾美人兒把我改名,叫做趙小豬。言而無信者,當豬算了。”

  雲傾見小春這信誓旦旦的模樣,抓著他的手指,便道:“趙小豬。”

  “欸,我又還沒犯,你怎麽就叫這名起來了!”

  “你肯定會犯!”說罷,雲傾卻是嗤地聲笑了出來。

  小春呆呆地看著雲傾,說道:“美人如秋水、笑靥若春花,你笑起來怎麽就這般好看,這叫我如何把眼睛移開啊!”

  “那就別移開。”雲傾回眸凝視小春,低聲道:

  “我要你一輩子目光都只放在我身上,一輩子都只看著我,一輩子都只想著我、一輩子都不離開我。就算你再亂來也沒關系,我這輩子便會是守著你、護著你,不讓人傷你分毫,只讓你安安樂樂、開開心心。”

  雲傾這般專注的模樣,讓小春眼眶不由自主酸起來,他呐呐地點了頭,嘴裏含糊地說了幾聲好,眼前一片霧氣。

  雲傾原本深深擰著的眉早已舒展開來,盈盈笑意猶若初春吹起的一陣暖風,散盡冰霜,神情柔和。

  忍不住小春“啾”地聲,吻在了雲傾唇上。

  雲傾怔愣,而後緩緩地說:“我喜歡你這麽親我。”

  “你既是喜歡,那自然得再多親幾下,親到我嘴腫都行!”小春一臉正色,神情認眞,低頭咂巴咂巴地便又是親又是吻,吻得雲傾滿臉口水。

  若是別人,雲傾肯定不會這麽忍下來,可這麽對他的人是小春,他心裏頭最重要的小春。於是任小春又吸又咬的弄得他滿臉濕黏,雲傾也只是待著,沒別開臉。

  雲傾眼裏淡淡的笑意不曾散去。

  遇著了這麽個人才曉得,曾經以爲難以接受的肢體碰觸,也會讓人愉快,那些被他厭惡過的黏膩液體,也會帶來心安的感覺。

  憋著氣努力親夠了,小春趴在雲傾胸口大大喘著氣。

  雲傾撫著小春的頭發替他順了順,而後聽著小春的鼻息漸漸和緩。

  兩人零零碎碎地說了許多話,最後小春累了,就著靠在他胸前的姿勢,疲憊睡去。

  聽著小春平穩的呼吸聲,雲傾心裏頭被一種莫名的情緒所充斥,漲得滿滿的。

  如果,能一直這麽下去便好了,小春不恢復記憶也沒關系,只要他能繼續如此開心地朝著自己笑,目光永遠停留在自己身上,一切都無所謂。

  “我絕對不會讓你有事……”雲傾撫著小春發間幾縷銀白,低聲說著:“我會顧著你……你安心睡……”

  小春眼睫動了動,沒睜開來,在雲傾的輕撫下,又恢復平靜。

  “你是我的……我會把你護得好好的……”雲傾說。

  ◆◇◆

  一路北上,馬車趕得快了些。

  每隔幾天,雲傾會命令馬夫驅車入城,尋間客棧從頭到尾將小春洗個乾淨,而後運功替小春歸順眞氣,跟著抱著小春入睡。

  當然,小春左肩那個殷紅印記,雲傾說什麽是不碰的。小春每回興起拿左肩要撞雲傾,雲傾更會躲得老遠。

  而其余時間他們皆在馬車上度過。

  雲傾引渡眞氣的手法變了,眞氣順了許多,再也沒有大發作過。

  小春狐疑猜想,這手法會否與蘭罄有關。然而幾回想到蘭罄的事,稍稍問了句那夜之後蘭罄如何,雲傾不但便閉嘴不說話,還會冷著張臉哼個幾聲。

  雲傾一哼,臉色一沈,小春脖子縮了縮,也不敢再問了。

  他趙小春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美人冷冰冰,不同他說話。

  又過了幾天,小春在馬車後架了塊木頭板子,將兩個新買的小泥爐放在上頭。車夫前頭趕路,雲傾廂裏休憩,他則拿著蒲扇在後頭快活地熬藥哼小曲。

  一只腳跨在板子上、一只腳懸空晃啊晃,掛著痞痞的笑,手裏拿著藥毒經仔細專研著上頭的蠅頭小字。

  雖然什麽都不記得了,但用藥的方法仿佛早已根深在他骨血裏般,藥材得下幾兩重、如何拿捏才到位,他信手拈來不費功夫,一切水到渠成。

  自得意滿看著書,小春不由得仰天大笑三聲,想來他天生便是幹大夫的料子,連自己老婆是誰都可以忘個徹底,可這用藥之法還是記得牢牢靠靠。

  只是這事千萬不可以讓雲傾曉得,否則讓雲傾曉得自己的份量比不上這些藥材重,說不定又要發一頓脾氣。

  欸,自古美人皆醋缸,一翻倒便是濤天浪!小春甜滋滋地想著。

  心開氣朗萬般愉快,那些折騰人的痛也不見,馬車搖晃中,小春隨口哼起小曲。

  雲傾掀簾見小春自得其樂唱得正歡,便也不想擾了他,只是多看了幾眼,而後放下車簾。

  “摸摸姊兒滑嫩小手,親親姊兒香甜小嘴。姊兒好生害臊,弄得弟弟心肝直跳。親啊親啊摸啊摸,夜半時分爬上床。吻吻姊兒小巧腳兒,揉揉姊兒胸前饅頭,滑啊滑啊黏啊黏啊,說不出的滋味在、心頭啊……”

  “什麽都記不得,卻記得這等淫聲浪語……”車廂裏雲傾的聲音傳來,明顯帶著疑惑。

  只是好景不長,這天晌午才將熬好的藥喝肚,半夜肚子遂開始作怪。

  小春翻來覆去最後忍不得,一腳踹開睡得正香的雲傾,張嘴吼停疾駛間的馬車,兩三下衝進茂密樹林裏,褲子脫了便是一泄千里。

  舒爽了,他長長地嘆了口氣,可憐那味道隨風吹去,叫林外的雲傾大皺眉頭不知該閃往哪裏。

  前半夜,如厮重覆,馬車停了數十次;後半夜,乾脆就不走了,雲傾和馬夫守在林子外頭等著小春拉完爲止。

  隨身的六個近衛比較倒黴,在雲傾白眼下只得跟進林子裏去。主人有令,得護得公子周全,半刻都不得擅離。

  到了早晨天明,小春垮著張臉從樹林裏出來,歪歪斜斜地幾次爬不上馬車,最後讓雲傾給拎了上去。小春一沾上墊子,脫了力,便昏睡過了。

  可睡不到中午,小春又爬起來把自己的脈,嘴裏喃喃自語搖頭晃腦一陣子,再吩咐車夫進城讓他買藥。

  連續幾天皆是如此狂拉狂瀉,小春的臉色也越來越發憔悴。

  雲傾忍住不動怒,探頭問馬車後的小春道:“你熬這藥到底做什麽用?”他實在不懂小春做些什麽,只知道這般拉下去,小春不死也剩半條命。

  “進行我的驅蟲大業。”小春臉色雖蒼白,但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發著亮光,朝著雲傾龇牙笑著。

  跟著,小春又問道:“對了,我們還有幾日到京城?這書裏有幾味藥尋常地方很難買到,京城地大人多,一些罕有的藥材也好得手。”

  “驅蟲?驅蟲把自己弄成這樣?”雲傾聽不進小春後來的問話,只想著這趙小春究竟要讓自己拉到幾時?

  “欸,你還沒告訴我得再幾天呢!”小春說。

  “明日到!”雲傾瞪著小春。

  小春曉得如果不給雲傾個滿意的答覆,雲傾那顆頭肯定不會收回車廂裏。

  他頗無關緊要地聳肩,說道:“你都說我是藥人,百毒不侵來著呗,這些藥對我而言頂多起到排毒泄火的功效罷了,自是不會有任何損傷。”

  他眼裏光采一閃,接著竊聲說道:“可那蠱就不一樣了,蠱蟲蠱蟲,這世上自然沒什麽蟲是毒不死的!更何況我這回下足本錢,藥用最猛,量使雙倍,這同命蠱再厲害,也神氣不了多久。”

  雲傾一聽,臉是變了幾變。“毒不死你,可拉死怎麽辦?”

  小春大笑幾聲,搖著蒲扇毫不在意地說道:“哪那麽容易死!頂多腸子拉出來,再讓我塞回去罷!”

  “腸子?”雲傾臉色一扭,再見小春這無事人的模樣,心裏氣悶至極。“我和你說認眞的!”

  “我也是同你說認眞的。”小春轉過身去,翹著臀搖著扇,繼續熬他的藥,扇他的風,也不理會雲傾。

  他不是不明白雲傾擔心自己的身體,可與自己比起來,他更擔心雲傾。

  雲傾與蘭罄大打出手那夜他昏了過去,完全不曉得後來情勢如何。

  蘭罄既與雲傾水火不容又觊觎雲傾,自己現下這蠱又和蘭罄有關,蘭罄若拿解蠱之法要脅雲傾強逼雲傾“就範”,那雲傾說不定毫不掙紮便從了。

  不是太吹捧自己,而是雲傾這人死心眼來著的,爲了救他肯定什麽都可以犧牲。這事不可不防範。

  小春深深覺得還是努力鑽研驅蟲之術,趕快將這蠱給弄死比較妥當,一想起蘭罄那個人小春就渾身哆嗦,靠自己最妥當,大魔頭就離遠點免來了,著實可怖。

  馬車仍然急速前行,愈靠近繁華京城,路旁的行人與攤販也就愈來愈多。定了主意絕不退讓,小春將雲傾放在一邊,再次專注於藥鍋之上,偶爾分神往旁邊風景望,一哼一哼唱起小曲來。

  雲傾見小春竟就這麽不理他了,心裏又氣又堵。翻手銀針在握,打算將那陶鍋給碎了,猛然想起若出手恐怕又會傷了小春,然而就當他准備收起暗器之時,忽聞小春愉悅唱起:“我是一條大臭蟲,又大又臭還會動,茅坑裏看見我,屎堆裏也有我,美人挽裙往下蹲,低頭一望便見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美人美人一坨坨……”

  聽到那“美人美人一坨坨……”雲傾腦中啪地一聲,理智斷線。當他察覺時,手中梅花針已然彈出。

  暗器夾雜勁風而至,“咻咻咻咻——”地直擊小泥爐上頭的陶藥鍋。

  眼見三枚閃亮亮的梅花針便要擊中陶藥鍋,須臾之際小春立即飛身撲去搶救,哪知因爲近來吃太飽睡太好,動作遲頓身體僵硬,陶鍋上的銀針攔了一根漏了兩根,鍋子被擊中不說,唯一攔下的那根還紮到自己鼻頭上。

  “唉呀——”小春捧著鼻子慘叫,眼淚瞬間噴了出來。

  陶藥鍋承受不了巨大的力道,哔哔啵啵地發出聲響,而後轟地聲炸了開來。烏漆抹黑的藥汁頓時濺得小春滿頭滿臉,燙得他又是慘叫連連。

  “謀殺親夫啊——”小春嗷嗷嚎叫著。

  “……”車箱內的雲傾愕然看著自己的手。頓了頓,解下腰帶往外甩去,卷住那鬼哭狼嚎中的小春,將他往裏頭拉進來。

  “你怎麽自己又往針口上撞?過來我看看……”雲傾見小春鼻涕眼淚直掉,神情頗是懊惱。

  “你手碰到我鼻子了,痛啊!”小春吼著。

  “別動,你扭來扭去我怎麽把針拔出來!”雲傾也火了,猛地伏身將小春壓住,伸手便要拔針。

  “拔什麽拔,不用拔!你老是這樣劍砍過來針射過去,這次拔出來下一次還不是又中镖,拔有什麽用啊,一輩子都讓他紮在上頭算了!”小春吼道。

  雲傾手指才碰到針而已,小春便又是扭又是蹭,哭爹喊娘地死活不給碰,弄得他也心煩意亂起來。

  小春心裏氣雲傾,這人美得不像個男人,可骨子裏和他一樣紮紮實實是個男人,他與他會犯天下男人常犯的錯,說過的事發過的誓,轉頭便忘了個光。

  不久前才信誓旦旦不會傷他,要對他好,可這回下是又犯了,說到底竟是怎麽也根除不了。

  “你別生氣……”雲傾悶悶地說著。

  “哼!”小春兩個鼻孔給雲傾瞧。

  “我不是有意……”雲傾聲音壓得更低。“我只是想碎了你那鍋藥,讓你進來陪我,誰知道誤傷了你……”

  來回不過幾句話而已,一看見雲傾低聲下氣的模樣,小春就算心裏多火,卻也發作不起來。可想著如果就此原諒這人,這人得了乖,下回遭殃的還不是自己。他只好又象征性地掙紮幾下,待雲傾把他鼻頭上的針拔了,哼哼唧唧了幾聲,又別過臉去,挪著屁股往後退。

  雲傾死死壓著小春,不讓小春離開。

  小春像條蝦子似拱著腰彈了幾彈,蹭著雲傾雙腿間。雲傾神色稍變,他卻沒察覺到,一心只想逃脫,竟不知死活又拱了拱。

  慢慢感覺不對勁,小春拱到一半僵住了,貼著對方的膝蓋感覺到一個被自己拱出來的灼熱硬塊。回望雲傾,見到的全是雲傾眼底被自己拱起來的欲望。

  小春僵了僵,扯笑說道:“你不是討厭我身上的蠱嗎,幹啥還壓著我,和我貼在一起?”

  “你笑得眞難看。”雲傾絕美的臉變得有些扭曲,這趙小春幹啥提起毒蠱之事,他好不容易才要忘了而已。

  “嘿嘿……”小春又尴尬地笑了兩聲。

  雲傾已經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碰小春了,兩個人成天靠在一起卻因爲那只死蟲子的關系什麽也不能做。他早就忍得辛苦,卻又讓小春這麽磨來磨去,惱得不得了。

  雲傾掙紮了好一下,握緊的拳頭鬆了又放、放了又鬆,後來還是低下頭去,吻上小春的鼻尖,將上頭滲出的血珠以舌舐去,跟著吻上小春的雙唇,一下又一下。

  “有蟲、有蟲!”小春直嚷。

  “……”雲傾頓了頓。“反正蟲子是在你左肩上,不是直接碰到。”

  “可你不是很討厭蟲子嗎?”小春還是不放棄掙紮。“想想你現下便正是和一只臭蟲子面對面相親,可髒了。”

  “你一點也不髒……”雲傾望著小春的眼,認眞地道。

  小春被雲傾如此凝視,竟有片刻恍神。回過神來後又忍不住掙紮。

  “放開、放開、快放開!”

  “小春……”雲傾擰了擰小春的臉頰。

  “幹嘛?”小春沒好氣地道。

  “你爲什麽不想和我揉面團?”雲傾說。“你不喜歡和我揉面團嗎?”

  “呃……揉什麽面團?”怎麽突然揉面團,現下在馬車上,沒粉也沒竈,揉面團作什麽?小春聽得莫明奇妙,不由得呆呆回問。

  雲傾望了眼小春,跟著伸手捉住小春的要害,令得小春連連吸了好幾口氣,腰都抖了起來。

  等小春想到揉面團是什麽時,雲傾已經上上下下又揉又撮了起來。

  小春還想躲,雲傾目光筆直注視著小春,露骨的欲望絲毫不掩藏,叫小春臉乍地紅了個透,不知該如何閃避。

  然而,小看雖不想就範,但拉到脫力的身軀那敵得過身強體壯的雲傾。雲傾這般摸來摸去、親來親去、揉來揉去,小春忍不住舒服得哼了幾聲,呻吟壓抑在喉間,變成了低吟。

  情潮來的激烈,雲傾直接進入,隨即反覆抽插,激烈得小春直喘。

  “欸……悠著點、悠著點,勞駕多注意些我的八月十五啊!”小春趴在柔軟的氈子上,承受來自後方的撞擊,含淚說道。他覺得那地方又熱又麻,似乎快被折騰得沒知覺了。

  急馳不停的馬車朝著京城方向前行,車輪輾過路面坑洞時,上下劇烈震蕩讓雲傾的灼熱深深埋入小春體內,激烈猛力的衝撞襲上最爲敏感的那點,強烈的戰栗感穿透全身,小春受不住尖叫起來,連腳趾頭都蜷曲了。

  當風吹開簾幔,裏頭無限春光便隨之泄了出來,偶爾伴隨兩聲低吟,讓路畔行人臉紅心跳。

  就這樣被當面團揉了一天一夜,雲傾餍足後離開他了身體。

  這時小春已經筋疲力盡呈烏龜狀,背脊朝天臉,屁股翹著渾身酸軟彈不得。也在這時候,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他累得沒半點氣力,身上僅著亵衣,連褲子也沒法子穿上,就這麽光著兩條腿翹在車廂裏,整一個衣衫不整過於暴露的模樣。

  雲傾見小春動彈不得,伸手便攬住小春的腰,要將他帶下車。小春被雲傾這麽一碰,忍不住發出一聲低吟,聲音之暧昧讓拉著車簾的馬夫和端王府前迎駕的守衛們各個都臉紅了起來。

  因爲人小個子矮,腳也構不著地,小春渾身酸軟無力,也樂得掛在雲傾手臂上不用走路。

  他沒來得及穿褲子的兩條大腿還在空中一晃一晃地,也不知自己這麽一亮相,令得兩旁守衛個個臉紅鼻血流。

  小春擡頭見氣派非凡的端王府,很給面子地“哇——”了聲,說道:“這是你家啊,挺不錯。”

  可這一開口才發覺自已的聲音有些沙啞,他皺了皺眉,想必是叫了一天一夜,把嗓子叫壞了。

  雲傾頓了頓,說:“住的地方罷了。”

  “嗯?”小春疑惑了聲。

  雲傾道:“這裏沒你的時候,不算是家。”

  “欸……”小春聽這話,心裏又是酸又是甜的。到這裏已經不知怨過自己多少次跳崖失憶了,弄得雲傾四處尋他,過去那些時日雲傾肯定難以度過的。

  “現下我回來,便是了。”小春說。

  “嗯。”雲傾低頭一笑。“你回來,便是。”

  “雲傾……”小春含情脈脈地看著雲傾,心裏盡是心疼。

  “小春……”雲傾也望著小春,眼裏盡是柔情。

  身旁突然響起了尖細的嗓音。“奴才小喜喜喜子……見過端端端王爺……”

  兩人回過頭去,見著是個十幾二十歲的太監,面紅齒白地,個子也不太高。

  小喜子照規矩行了禮後,聲音也不太大,剛好是小春與雲傾能聽見的聲量,又抖又顫地說:“皇上口口喻……宣小春子公……公公公公入宮晉見……還請端王爺行個個個……”

  小喜子一邊抖一邊說話,小春還以爲這人天生結巴,想著該怎麽給治,後來發現此人抖得像鹌鹑似,才發覺那是見著雲傾給嚇的。

  小喜子最後“方便”二字還未開口,只聽雲傾冷哼了聲,掠下個“不見”,摟著小春便往王府裏去。

  可這頭才走沒幾步,後面又有陣聲音傳來:“趙小春,聽說你喪失記憶!?”

  小春回首才想看是什麽人,頭卻讓雲傾硬扭了回來。

  雲傾說了句:“關門。”也不理會對方在那裏吼什麽“好歹我也是敬王,小七你眞是一點待客之道都不懂得!”,迳自將小春帶入了寢宮內。

  “……”小春新奇地問:“方才那個小公公說皇帝要見我是怎麽回事?我和皇帝很熟嗎?”

  “東方羅绮是你爹。”雲傾熟練地將小春衣裳扒光,扔進大浴池裏,拿起皂莢搓了搓,下手洗起小春那頭亂發來。

  “呦!”小春眼睛亮了起來。“我爹當皇帝,那我豈不是當朝太子?可方才的公公怎麽叫我小春子公公?”他一臉地問,好奇成分居多,倒對太子身份沒多大感覺。

  “不是。”雲傾簡單地答道:“你和他後來才相認,他以前不知道有你,你也不知有他。他當上皇帝以後,你扮成太監入宮與他見面。之前我也問你想不想當太子,你說不喜歡,他提了幾次,便全讓我擱下來。”

  小春眼又亮了亮,點了點頭。“那那個敬王又是怎麽回事?有深交?”

  “閑雜人等。”雲傾衝好了小春的發,接著替小春洗身體。聽見小春提起敬王時,冷冷地哼了聲,手跟著往下摸。

  “欸……”小春縮了縮,“那裏我自己洗便成了!”雖如此說,可自己怎麽拗得過雲傾,等裏裏外外被洗了個乾淨扔上床鋪時,小春早全身紅了個透。

  好象是從左肩有只臭蟲子,成天昏昏沈沈開始吧!因爲無法自理,碰不得半點灰塵容不得一絲髒汙的雲傾便養成這奇怪嗜好,一有空閑便將他往浴桶裏壓,渾身上下沒一點放過,反覆將他洗乾淨。

  雖然左肩那處還是不肯碰,也只有那裏,是小春得自己伸長手,來回努力搓的。

  小門相隔的浴池裏猶有衝水聲,雲傾將他先洗好放上床後,回頭洗自己去了。

  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指縫裏那些黑泥藥渣全都沒了,這雲傾洗得也忒用力了些,生生將他一層皮都搓下來。

  看了看,望了望,小春蹭地從床上跳了起來。凝視著又肥又短的手指才讓他想起叫自己便成這副模樣的回春功還沒散呐!

  一路上只記得要毒蟲,接著又忙著拉肚子,這麽重要的事情卻全給忘了。

  不再多想,小春立即盤膝定坐,默念起那日從蘭罄處聽來的口訣,默默催動功力,讓停滯於體內的眞氣緩緩運行。

  接著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痛,痛到小春在床上打起滾來,渾身冷汗直流。這什麽勞什子回春功,散功時渾身骨架哔哔剝剝地響,像是分筋錯骨將所有關節全數錯開再接上一般。

  咬牙忍著,吭都不吭一聲,小春邊滾邊告訴自己這點痛算不了啥,忍不得痛成不了事,眼一閉便過去了。可偏偏事實卻是恰恰相反,他竟熬到雲傾磨撐半天沐浴完畢步出,才度過這痛。

  明明方才弄得乾爽而已,現下卻渾身是汗仿佛剛從水裏撈起來般。

  小春癱死在床上連喘氣都已無力,一副就要魂歸西天的模樣。

  雲傾看著小春,愣了一下。

  小春從床上緩緩從床上爬了起來,揪著雲傾衣袖問道:“我散了回春功,怎樣,恢復了是不?大師兄教我的法子有沒有用,現下如何?有沒有玉樹臨風潇灑翩翮,還是比以前更加英偉不凡人見人愛些?”

  發現雲傾的眼神有點怪,小春心裏頭喀噔一聲,起了不好的預感。

  他低頭望去,只見袖子褲管長了一大節,手腳都藏在裏頭,活像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完全不和身。

  心裏頭喀噔第二聲,小春連忙衝到鏡子前。

  娘的,構不到鏡子!

  他爬上椅子,這才清楚。可不照還好,一照,那個慘啊,讓小春拉高嗓子大叫了起來。

  從小春嘴裏竄出的聲音軟軟細細,奶娃兒似地,一點都不像自己聽慣的聲音。

  爺爺的!銅鏡裏映照出來的臉蛋圓圓潤潤,小眉小眼小鼻子小嘴巴,怎麽看都是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小娃娃模樣。

  伸出手來,居然比之前短上一大節,擡起腿來,腳上的靴子瞬間落地,小小的小腳丫頓時露了出來,長得一個叫肥肥嫩嫩!

  “他奶奶個熊啊——”小春終於忍不住,仰頭放聲狂吼起來。

  “你個天殺的混帳蘭罄竟然這般诓我!散功個屁,叫我一縮再縮,縮成這副什麽模樣啊!老子下次見到你不砍你個十幾二十刀,老子就改名了跟你姓!”

  一直靜靜待在一旁不動聲色的雲傾突然伸出手,戳了戳小春圓嫩的腮幫子。

  “戳什麽戳!”不管來人是誰,小春現下是見一個吼一個。

  “……”雲傾又戳了兩下。

  小春瞪了雲傾兩眼,回頭望天再喊:“蘭罄你個殺千刀的——把老子雄赳赳氣昂昂的魁梧身軀還來——”可這喊出來的,奶聲奶氣,全無魄力。

  雲傾這時開口。“我喜歡你這樣吼那混帳。”

  小春氣呼呼地說:“你喜歡我就繼續吼。”

  正在繼續想更多罵人的粗鄙句子,雲傾卻一把將小春摟了個紮實。

  他下巴蹭著小春的頭頂,說道:“小小的、軟軟的……這樣我也喜歡。”

  小春險些吐血。

  “抱起來舒服。”雲傾補了一句。

  第十二章

  話說現今朝局情勢與三年前天下大勢頗爲相同,先皇駕崩後,昭天資聰穎有治世良才的十四王爺世子東方小春繼位,令四子敬王東方齊雨、七子端王東方雲傾爲攝政王,共同輔佐。可世子卻一夜失蹤,弄得朝廷人仰馬翻。

  國不可一日無君,齊王端王共推先帝十四弟,也就是他們的皇叔十四王爺東方羅绮繼位,暫時穩住紛亂局勢。

  東方羅绮手中並無實權,只是個任人操控的傀儡皇帝,重要政事接落在齊王與端王兩黨臣子手中。

  然東方羅绮何許人也,繼位之前的十四王爺雖行蹤成謎消失過好一段時間,當年卻也是王朝赫赫有名的戰神,攻無不克戰無不勝,一身軍甲一匹戰馬,領軍數十萬,掃蕩邊境南蠻令蠻子對天朝生畏不敢來犯。

  雖說後來迷上青樓名妓趙凝春,解甲投奔溫柔鄉,又在趙凝春死後神行恍惚而後鬧失蹤……咳……這些都是後話來著……

  羅绮登上皇位三年時間,朝中大衝突未有,小衝突不斷,兩名攝政王掌握實權,他也不含糊,暗中招兵買馬。直到對方發覺,這名皇帝早已得到當年他手下將領,如今天朝大將軍楊朔的支持,手握兵符,得以和端敬兩王相抗衡。

  於是如今朝廷,便和當年天下局勢一般三強分峙,任誰亦無法撼動誰的地位,誰也占不了誰的便宜。

  雲傾擡頭望著龍椅上振振有詞說自己年紀老大不小,早該有婚配的皇帝,底下群臣也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語,三派推出三門,把對方待字閨中的閨女講得多好多好,又是秀外慧中又是蘭心蕙質什麽的,可私底下想的卻是利益瓜葛、勢力糾紛。

  雲傾冷哼了聲。這些人的女兒再好也沒他家小春的好,比不上小春的,擡出門丟人現眼做什麽!

  他的一聲冶哼,哼得滿朝文武頓時倒抽了口氣,憋著不敢出聲。連皇帝的臉色也慘白慘白的,問道:“端王以爲如何?喜歡哪位大臣家的閨女盡管說,朕絕對會替你作主,給你一門好姻緣。”

  雲傾冷冷地瞧著龍椅上的皇帝,又瞥了眼站在他對面等著看笑話的敬王,開口道:“臣喜歡的不是姑娘。”

  雲傾一開口,整個金銮殿炸開了來。皇帝臉色大變倏地站了起來,身旁的太監連忙扇風安撫,才又坐下。

  敬王東方齊雨臉色也不太好,狠狠瞪著雲傾。這回朝堂上情勢可不太妙,若他這七弟接下來說自己喜歡的是誰,可就大大不妥。

  雖這滿朝文武都知,他端王心裏揣著個人,可卻也只他與皇帝幾人明白,那人身份特殊,張揚不得。

  太監和皇帝竊竊私語了一陣,皇帝也怕若繼續追問端王喜歡的是誰,將會聽見他這輩子最不想聽見的名字,遂抖著聲音道:“哈哈……既然如此,朕也不便勉強愛卿,這事就算了。有事繼續啓奏……無事朕要退朝了……”

  齊雨朝斜後方打了個眼神,隨即便有臣子出列,放聲道:“臣有事啓奏!”

  接下來霹雳啪啦地南方大雨成災,江河潰堤恐釀疫病等等事被提起,雲傾的婚事便又壓了下來。

  雲傾與齊雨兩個人隔著條走道大眼瞪小眼,齊雨以嘴型作勢:“趙小春讓給我如何?我拿五個絕色美男子跟你換。”

  “找死!”雲傾面色冷冽地道。

  當下戶部尚書正建議開放糧倉救民之貧,雲傾一句“找死”,凍得對方張開的嘴還合不起來,手上笏板匡啷落地,整個人僵在當場。

  齊雨笑了笑,出來打圓場。

  “這兩年間天災連連,稅收不豐,端王想必是憂國庫之空虛,才會說出找死二字,陳大人別多心了。端王你說是吧!”齊雨轉頭回望雲傾。

  雲傾哼了聲道:“臣這聲說得是國庫空虛,可這幾年有人大興土木、府邸越拓越寬,不但宅內有歌姬有舞妓,又連連收了幾名絕色男子。”

  “噢,是誰?”皇帝連忙問道。

  “自是敬王,這話他方才才親口說出,臣剛入耳而已。”雲傾冷冷地瞪著齊雨,說道:“國庫既然空虛,敬王乃皇上臣子,本該爲皇上分憂解勞。請敬王將拿來置地買奴的錢財獻出,正來整治水患,救濟災民最是恰當。”

  齊雨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低聲道:“小七,你今日話還眞多。”

  “你要繼續攤上趙小春,我話還能更多。”雲傾同樣回道。

  “甚是甚是,愛卿所言甚是!治水振災之事便交由端王處理了,爲了天下百姓,敬王務必配合端王才是。”皇帝說。

  底下兩大勢力目露凶光,情勢緊張得仿佛就快在金銮殿上打起來。

  皇帝在龍椅上頭是坐如針氈,雲傾一提議後他立刻點頭贊同,隨即宣布退朝,頭也不回地迅速離開。

  皇帝這一走,底下人更是亂成一團。

  天災開國庫放糧一向是大有油水可撈的優差,哪料這回敬王卻得幹起賠本生意,倒貼出去。

  叽叽喳喳的聲音在散了早朝的金銮殿上嗡嗡響個不停,雲傾與齊雨對峙一會兒,情勢劍拔弩張一觸即發,齊雨原本也做足了准備打算狠狠地教訓他這七弟一陣,可雲傾卻突然轉了個身,往殿外走去。

  “餵!”齊雨覺得莫名其妙,連忙問道:“你怎麽就走了,幹啥呢!”

  “不想同閑人浪費時間。”雲傾哼了聲。家裏還有個人,他想回去看他。

  齊雨當然也想到雲傾這般歸心似箭的原因,他手指絞著笏板,狠狠碎下了那堅硬的象牙質地,啐念道:“可惡!”

  齊雨隨即又高聲喊道:“小七你站住,大不了十個,賠本跟你換!”

  回應齊雨的,是數根銳利的梅花針。

  齊雨嚇了一跳,連忙跳到旁邊去。

  “唉呀!”

  結果他這一躲,梅花針紮到了他身後的一名老臣子,紅糟鼻上,三根。

  ◆◇◆

  小春從一早起便待在據說曾經是他所建的藥房中,翻箱倒櫃找出許多藥材,通通扔進大陶缸裏大火煮開,再文火熬炖。

  侍女送來的早膳沒心思動,他站在凳子上手裏拿著木棍往大缸裏頭攪,臉上掛著陰森森的笑容,低聲幽幽唱著:“在天願爲比翼鳥,在地願爲連理枝……不得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傷在你身痛我心,魂夢相隨與君同……生不同衾死同穴,情比金堅心意絕……”

  那曲調之哀怨陰涼,著實叫人汗毛直豎,加上熬藥時散發出來的駭人氣味,藥房四周簡直人跡滅絕沒誰敢靠近。

  夏末秋初天雖未涼但也不熱,藥房裏柴火燒著,尋常人當覺有些悶炙,他卻穿著件狐毛滾邊白緞绫羅厚衣,腳上裹著絨毛白邊小靴,一邊攪鍋還一邊冷得發抖,唱完一首曲子啐念聲:“奶奶個熊。”,接著換首曲子繼續。

  可唱來唱去接不離那些“要死一起死”、“纏綿入骨想死你”之類,偶爾“想死你”還會唱錯,目露凶光唱成“想你死”。

  傍晚時分,藥制好,嗓子也啞了,小春顧慮到現今身體的狀況,將藥丸搓成很小很小一顆收進數十來個紫色小瓶裏,畢竟只有五六歲孩童模樣,太大顆的藥丸吞下喉嚨,搞不好噎死了先。

  塞了幾顆藥到嘴裏,他先從這邊凳子上爬了下來,再爬上那邊凳子去倒水,吃下了藥長長地吐了口氣,擡起頭來,見雲傾正在窗外看著他。

  “喝!”小春嚇了一跳。“你站那裏多久了?”

  雲傾沒回答,迳自走進藥房裏。

  他看著那一地入藥用的的毒蟲蛇蟻、花草山石,皺了皺眉頭。“上回拉得還不夠?怎麽又做起藥來?”

  “這回不是用拉的,安心安心!”小春露齒一笑。

  “在你身邊,從來安不了心。”雲傾皺著的眉舒展不開。

  小春想要拍拍雲傾的背,伸出手卻發覺自己矮了、手也短了,白嫩的手臂一伸出去,便悻悻然地收了回來。

  自己現在不過才到雲傾的腰間,這距離可謂是天差地遠了,說到底都是那可惡的大師兄,小春嘴裏喃喃地又罵了兩聲。

  突然騰空而起,小春一驚,而後落入了個熟悉的懷抱裏,他回過神來才發覺雲傾抱起了他。

  “奇怪,怎麽身子變小了,人卻還是一樣重。”雲傾說。

  “自然,這回春功莫不是縮骨功的一種,骨頭縮起來罷了,又不是切了扔掉,哪會變輕呢?”小春解釋。

  雲傾點了點頭,若有所思的神情似乎對這回春功也挺好奇。

  “你若喜歡我可以教你!”小春在蘭罄口中得了口訣,教起人來不是問題。“雖然回春功發功時會痛得死去活來,可我方才做好了這個,”

  他獻寶似地將紫瓶拿出來,遞給雲傾看。

  “這‘一點都不痛驅熱鎮寒祛痛丹’藥效非常神奇,只要一顆,無論是刀傷、劍傷、蚊蟲咬傷,頭痛、肚子痛、癸水來那麽痛,吃下去之後全部就都不會痛。即便是被砍上七七四十九刀疼得翻來滾去奄奄一息的,大火紋身燒爛到沒一處完整的,也是只要一顆。一顆過後,就能感覺天地一片甯靜,心曠神怡,怡然悠遠。”

  雲傾只是看著小春,一下摸摸他的頭,一下捏捏他臉頰,一下戳戳他手臂,一下撓撓他的小肚腩,沒注意聽小春解釋那什麽丹藥有多大療效。

  顯然,對小春如今這身體,比對念起來饒舌萬分的祛痛丹有興趣多。

  “欸,會癢會癢。”小春伸手擋雲傾。

  小春武功還在,出手和雲傾過了幾招,運氣時發覺體內眞氣順暢,便放開來與雲傾單手互搏。

  突然雲傾勁式一收抓著小春的腰撓了撓,小春咯咯笑倒在雲傾懷裏,嘴裏嚷著:“好癢,你使詐。”

  同小春鬧了一陣子,摸夠了,雲傾才帶著小春離開藥房。

  接著沐浴過後,看小春趴在床上曲手指數著紫瓶裏的藥丸有多少,雲傾系上腰帶,道:“我晚上有點事,等我回來。”

  “好。”小春點頭,仍是埋在藥堆裏。

  走了兩步,雲傾又回過頭來。“不許亂跑。”

  “好。”小春應了聲。

  再走兩步,雲傾還想叮咛什麽,卻見眼前有物襲來,他伸手抓住,聽見小春說:“前些日子廟裏求的平安符,聽說很靈的。你收好,可別丟了。”

  雲傾抓著紅香囊的手緊了緊,過了好一會兒,才低低應了聲:“好……”

  “早點回來,別讓我等太久。”小春說。

  “好……”雲傾攥著紅囊,帶著淺笑離開。

  小春耳朵動了動,聽見腳步聲遠直到消失了,立即從床上跳了起來,七手八腳地小褂子亂穿一通,靴子也胡亂套上。

  幾瓶應急的藥塞進懷裏後,他一雙靈動的眼睛轉了轉,呼地便從窗子口竄了出去。

  然而隨著他這一竄,原本隱藏在周圍的近衛也動了起來。

  小春尚未落地手中粉末便是一揚,頓時漫天粉塵紛飛,踏著地面綠草再回頭,後面近衛已經倒了個七七八八。

  小春拉長頸子看了一下,露齒燦燦笑道:“小爺我實在是不喜歡走到哪都有人跟著,難爲幾位先在這花圃裏休息休息,我去去就回啦!”

  語罷轉身,駕起輕功一陣狂風似地掠起地上落葉,跑得不見人影。

  ◆◇◆

  小春小心翼翼地在端王府裏轉了一圈,上下左右連地牢都翻過一遍,卻沒發現蘭罄的下落。

  與蘭罄相會的那晚,他雖然因爲吐血太多暈了過去,可沒忘記蘭罄中劍的事。

  蘭罄那劍前胸貫穿後背,又讓雲傾點住穴道動彈不得,照理說雲傾會把他給帶回來才對,哪可能把人放了。

  現下找來找去找不著,依他推論可能性只有三個:

  一,雲傾把蘭罄藏得太隱密;二,雲傾把蘭罄藏得太隱密;三,雲傾把蘭罄藏得太隱密。反正就是不可能把蘭罄放掉便是了,更不可能有人將蘭罄救走。

  烏衣教那些人沒一個是雲傾的對手,他家雲傾如今武功可是天下第一,要從他手中救人,沒那個可能。

  盤膝坐在嘲風獸的石頭腦袋上吹涼風,將所有問題想過一遭,落了個明白後,肚子也咕噜咕噜地響了起來。

  “先吃飯吧,餓扁了。”小春撫了撫大唱空城計的小肚腩,心想眞是難爲它了。今兒個那藥第一劑是得空腹用的,才讓它空了整天。

  足下輕輕一點,提氣翻身躍出端王府。

  雲傾不在府裏,小春便不想爲了自己的小小一頓飯勞動衆人爲他備膳。這京城酒樓飯館林立,即便到了晚上還是熱鬧非凡,吃的隨處都有,他簡單尋點便成。

  他在街上竄來竄去,最後定在名爲“湮波樓”的飯館之前,心念一動,正覺得這名字熟悉時,他嘴裏喃喃念起“湮波樓湮波樓湮波樓……”,按住額頭等待疼痛出現,然而站了半晌,腦袋裏頭卻無絲毫動靜。

  小春眼亮了起來,張嘴露出白閃閃的整齊小貝齒,一邊笑一邊大搖大擺地走進店鋪裏,隨意挑張桌子坐下。

  那藥的確有效,原本無論想起啥都會頭痛到哭爹喊娘的,如今撞著個熟悉地方,卻是什麽感覺也沒有。

  想來衆人說得沒錯,他趙小春神醫托世,即便失了憶,這身望聞問切開方治病的功夫還是穩穩地留在腦子裏,誰都無法將它們抹滅掉。

  湮波樓的店小二見著這個看起來不過五歲大的孩童獨自一人出來,先是有些詫異,但見小春不疾不徐點好菜還要了一壺菊花茶,態度整個從容不迫閑適悠哉,只料這莫不又是京城哪戶富貴人家的子弟,年紀小小便如此不得了。

  贊嘆一聲,陽春面來時順道拿了張小凳子來,好心地道:“小公子,你不夠高,替你墊張小椅子,吃面方便些。”

  都還沒來得及回決,小二哥哥便好心地將小春弟弟抱起來,然後墊上小椅子,再讓他坐下。

  小春嘴角微微抽搐,卻也同對方說了聲謝。

  低頭胡亂塞面,吸哩呼噜地,腦袋裏卻也想著,這回回去得從雲傾口中逼問出蘭罄下落才成。他要眞以這般孩童樣貌一直過下去,肯定沒多久便會瘋掉。

  “刷——”地聲,突有折扇攤開之音響起。

  小春邊咬著面邊斜眼往旁邊看去。

  只見來人約莫二十八九,樣貌清秀,身著暗绯色金線繡柳絲綢,紅玉金絲束帶,發以同色玉冠紮起。

  那人舉手投足一派雍容華貴,身後兩列深紅布衣家丁隨行,怎麽看怎麽不似尋常人,尤其在這隨手一抓便是數不完王孫公子、侯爺世子的繁華京城裏,身份肯定只會更高不會更低。

  小春囫囵吞了一口面,瞥了眼後,轉身拿背對著對方,沒興趣理會。

  “趙小春……”

  小春聽見這聲音,背脊突地一僵,想起這不就是他和雲傾回來時在門口嚷嚷,可雲傾不讓他見的敬王?

  怎麽這人竟然認得出他現下模樣……小春狐疑地想著。

  “……是你什麽人?”說完話,齊雨已經在小春身旁的長凳子上坐下,搖著扇貌似斯文風流,一對眼睛帶著笑緊盯著小春瞧。

  小春眼珠子轉了轉才回過身來,用小孩子特有的口吻裝傻充愣地朝齊雨道:“哥哥說不能和生人講話。”

  這開口的聲音奶氣十足,可也不是小春故意,而是外貌一變聲音也跟著變,他如今除了一顆心猶有雄心壯志,裏裏外外可都像足了個五歲小鬼頭。

  奶奶的,這回春功眞是夠嗆!

  “哥哥是誰?”齊雨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笑容可掬地朝眼前的小傢伙問。

  “哥哥是小春!”說出口,小春還故意噎了聲,像不小心說錯話一樣,想把話吞回去又吞不回去。

  “你果然是趙小春的弟弟,可我還不知道他有個弟弟。”齊雨眼中光芒四射,倒是十分開心。

  小春一邊吃面一邊望著這人,又是一個他以前認識的人。不過瞧這人的陣仗,該是自己出端王府就被盯住了的,難道又是個對藥人有意思的傢伙?

  一想起寒山派上差點被割肉剜骨的事,小春屁股挪了挪,離對方遠些。

  “你叫什麽名字?”齊雨問道。

  小春頓了頓,狐疑地望了這不知有何企圖的齊雨一眼,說道:“哥哥叫我小豬。”

  “小豬?”齊雨先是一愣,隨即開口笑道:“皮滑肉嫩又圓滾滾,娃兒你這乳名倒是貼切。”

  “我吃飽了。”小春放下面碗,擱了錠銀子在桌上後,爬下椅子便要走。

  可走沒幾步,便讓人從衣領給抓住,整個人拎了起來。

  “唉呦你幹嘛抓我!”小春在半空中晃來晃去,死命掙紮。娘的,一個大男人給人像拎小雞一樣被拎起來,倘若傳出去了,他顔面何存。

  “看不出你小小的,倒還挺重。”齊雨有些詫異。

  “我有在練功夫,身上放了鐵塊的。快放我下來,否則叫你好看!”小春又搖了兩下,拳打腳踢比畫著。

  威嚇的語氣顯然起不了作用,齊雨撫著小春的睑蛋,喃喃地說:“你和趙小春長得眞像,過幾年大些了,會不會也長得和他一模一樣。”

  小春被摸得雞皮疙瘩全起來,心想怎麽淨是碰上些怪人,對個小孩摸來摸去,那手、那眼神,怎麽暧昧便怎麽暧昧。

  “小豬,你哥哥在哪裏?怎麽只有你一個人出來?”齊雨問。

  “在床上睡覺!”小春說。

  “哦……在小七的床上睡覺是吧……”齊雨那張臉瞬時扭曲,左看又看都十足妒婦模樣。

  小春眼睛眨了眨,懷疑自己是看錯了。

  “小豬,哥哥可不是壞人。”齊雨柔聲說。

  小春心裏卻想,是啦是啦,壞人都不會說自己是壞人。

  “小豬和哥哥住在端王那裏,那端王才是壞人。”齊雨又說。

  “嗯?”小春可被勾起了興趣,眨巴著無辜的大眼睛,望著齊雨。

  齊雨來勁了,立刻便道:“小豬的哥哥小春頭撞壞了,腦袋不清楚。”

  小春翻白眼,心裏頭暗念。爺爺的你才頭撞壞了腦袋不清楚!

  “那個小七啊……小七就是端王……他心腸壞、又狠毒,全京城的人都曉得他動不動就殺人的。小豬和哥哥是被他騙了的,小春本來是我府裏的人,心裏向著我、喜歡著我來的,可因爲不慎撞壞頭忘記一切,這才被小七給拐走。”齊雨說得是一副捶心肝,哀痛欲絕的模樣。“小豬你乖乖回去,偷偷把哥哥叫出來,別讓他待在端王府,齊雨哥哥接你們敬王府去,那裏才是你們該待的地方。”

  小春眨著眼看著齊雨,兩人對望。

  齊雨望著小春,挺滿意自己這番說詞,眼前小傢伙愣愣的模樣著實可愛,他忍不住,又捏了那雪白粉嫩的臉蛋一下。

  小春皺眉,嘴巴癟了癟,眼睛裏隨即漫起霧氣。

  齊雨這方正在得意自個兒這番說詞騙得了眼前,還沒來得及反應呢,便聽見一陣軟濃的童音夾雜著鼻音,“哇”地聲嚎啕大哭了起來:“你要幹什麽啦,我要回自己的家,不要跟你回家!”

  齊雨一愣,眼前的小傢伙揉著眼,淚水撲簌簌地直掉,又哭又喊又掙紮地,讓他全懵了。

  “救命啊——有人要拐騙小孩啊——”小春又是哭天喊地地嚷。“強搶民童——強Jian非禮啊——我不要去你家當你的脔童,我要回家找哥哥啦——”

  齊雨聽了小傢伙嘴裏的話,回頭再見湮波樓裏起了陣混亂,十幾名江湖漢子握著兵器站了起來,鄙視的眼神毫不遮掩投向自己,再見樓上雅間裏探出幾顆頭顱,好幾個都是同朝爲官的熟面孔。對方掩著嘴竊竊私語,眼裏有著不屑。

  他當下一張俊臉刷地全黑,曉得自己是被耍了。

  “你這小子!”齊雨抓緊小春衣領,將他提到與自己目光相對。“不愧是趙小春的弟弟,連這張嘴也一樣臭!”

  小春揉了揉眼,向齊雨嘿嘿一笑,緊接著彎起膝蓋朝對方胸口用力撞去,齊雨沒料這小子有如此一招,當下痛得鬆手,整個人被擊得往後飛去。

  小春漂亮地翻了個身,身形俐落地降到桌面上,站得直挺挺地,臉上哪有眼淚,連滴水也沒有。

  “好——”一旁圍觀的人喊了聲,如雷掌聲響起。

  小春咳了一下,按了肚子,隨即笑容滿面地對衆人拱手,嘴裏連連說著:“還好還好,雕蟲小技,獻醜獻醜!”

  “來人,把那臭小子給我抓起來!”齊雨一張臉又青又白,手下都還沒將他扶起來,他便吼道。

  穿著紅衣的敬王府侍衛立即團團圍了上來。

  小春又按了按肚子,裏頭翻騰得厲害。果然剛吃飽飯還是不能蹦蹦跳跳,方才翻身翻得叫一個漂亮,可現下衝著了,讓他直想吐。

  小春臉色有些白,又朝那些侍衛拱拱手,飛身踏過其中一人頭頂,借力使力要竄出重圍,卻叫對方反手抓住,一把拉了下來。

  小春扭腰在空中硬轉了圈,猛地旋開對方的手。

  齊雨這時甩開纏在腰間的鞭子朝小春打來,小春打算空手接下,哪料那鞭子卻如靈蛇般迅速拐了個彎,卷往小春腰間。

  小春見那鞭子紮實,出門又沒帶劍,這回如被卷著哪還拖脫了身,他在空中立即泄勁直摔落地,可鞭子也隨之而至,甩上他左邊臉頰。

  幸好吃了專克疼痛的‘一點都不疼’,這回即使皮開肉綻,也沒啥感覺。

  唯一察覺的是一道濁熱的液體從臉頰上流了下來,小春沒費神去擦,而是抓住時機擒住齊雨鞭尾,將深厚內力灌入鞭中猛烈擊去。

  他大喝一聲:“放!”

  那頭齊雨輕敵的結果是閃避不及,立刻破他剛強的內力所傷,當場哇啦啦地吐了好大一口血,也鬆開了手中鞭子。

  小春卷起鞭子揮舞一圈,掃開要向前擒人的敬王府家丁。勁勢呼嘯,鞭尾甩過一張木桌子,僅是擦過而已,便叫木桌子連同旁邊的椅子一同碎了個完全。

  湮波樓裏沒半個人料到一個五歲的小孩竟有如此功力,當場所有人都被震遏得動彈不得,嘴巴張大到快落了地、眼珠子瞪得也要掉下來。

  小春見機不可失,那鞭子一扔砸在齊雨頭上,駕起輕功轉身便朝門外飛奔,留下一群震驚得不能再震驚的江湖高手與王府侍衛。

  他屁股著火似地猛衝猛撞,離那湮波樓離得遠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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