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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夫人(好個下堂妻4)》第4章
第四章

  繁花開,落英缤紛。

  大如牡丹的錘尾鳳蝶在林蔭間穿梭,彩翼斑斓地停在透光白蘭花上,吸吮花蜜。

  原本長滿雜草的空地已植上各色花卉,有白、有黃、有紫、有紅,花團錦簇,豔得春色擾人,頓教那碧水藍天失色三分。

  在把莊子整頓得差不多,新漆剛幹,漆味、木頭香氣同時揚散,淡淡的花香也來湊熱鬧,整個莊園從裏到外煥然一新,這時回老家省親的蘇管事才姗姗前來,以一種不甚恭敬的神態拜見新主子。

  「你就是蘇管事?」安玺玉打量著問。四十來歲,長得還算稱頭,就是那目中無人的態度令人討厭。

  「是的,夫人,小的姓蘇,名采和。」他站得挺直,毫無身爲下位者卑躬屈膝的姿態。

  自古女子皆無用,蘇采和心裏是瞧不起不受夫君所喜愛的下堂婦的,即使和離,名聲仍有損,難以得到他的尊敬,認定她是沒有一絲長處的女人才會被夫家放棄。

  北虞國與其他朝代並無差異,亦是男尊女卑、父權至上的社會,男人可以三妻四妾,縱情酒色財氣之中,任意擺弄妻妾,但女子不得有任何敗德行徑,稍有不妥,或打或罵,或是一紙休書休離。

  換言之,女人在他眼中的地位微乎其微,只比蝼蟻高一些些,她們是愚笨的、驽鈍的,腦中無一物的廢人,只要把她們餵飽了就天下無事,能任由他胡來喊去的擺布。

  就算是主子又如何,她敢對他大呼小叫嗎?沒有他撐著莊子,她能過上好日子不成。

  死到臨頭猶不自知的蘇采和還端著大老爺派頭,不等主人的允許便自行入座,翹起二郎腿,下巴擡得極高,一副他才是主子似的命人上茶。

  不過他的得意僅有片刻,很快地便發現這莊子和以往不同。沒有安玺玉點頭,廳上服侍的下人沒一個敢動,全低眉垂目,不若他以前一聲高呼,莊子裏的人便急切上前,聽他差遣。

  「要見你一面可真難呀!蘇管事在這位置待久了都成氣候了,連我這主子想使喚你都得等到發鬓發白,你真是個好奴才呐!」不輕不重地落下話,安玺玉笑若春風地吃著剝好皮的葡萄。

  有錢人的墮落,她開始享受起富婆的生活,奴仆成群,不用可惜,她可是付了薪納。

  一句「奴才」,蘇采和心頭咯噔一跳,跷起的腿兒輕輕放下。

  「小的告過假,回鄉探視上了年紀的老祖母,略盡孝道。」

  「百善孝爲先,責無旁貸,我也不好說什麽,可是你是向誰告的假,身爲主子的我竟一無所知,而且聽說你高齡七十的祖母已入土三年,請問你盡哪門子的孝道?自掘墳土到地底孝順她嗎?」想糊弄她?下輩子吧!

  她安玺玉可不是軟柿子,來到莊子有些時日,她日日早出晚歸,在桃紅或是胭脂的陪同下逛過莊子附近的幾個村子,並發揮女人的特長——東家長、西家短——套話。

  不只是婦道人家長舌,一些莊稼漢也話多得很,她不過是送上幾盒糕餅、幾籃水果,他們便把她當成自家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該說、不該說的全說了,順便吐吐爲農夫不易的苦水。

  施以小惠便換來別人的掏心掏肺,這是她在職場上的心得。

  不過,鄉下人較純樸,沒什麽心機,也不會拐彎抹角,所以和他們閑聊時她還滿愉快的,真心地與之攀談。

  甚至她還由這些人口中得知巫青墨真是醫術了得的大夫,至今還沒他醫治不了的疾病,窮人就醫收費極其低廉,有時連藥費也不收,白白送人,只收富人高額的診金,在鄉裏間風評極佳。

  「我這……呃,夫人不在莊內,所以小的自行寫了假單,待日後送到夫人手中。」蘇采和有些坐不住了,感覺屁股底下有針在戳著。

  「假單呢?」素白柔荑往上一翻,態度堅決,當下就想泄他的底。

  「啊!假單……這個……沒帶來……」他額頭的冷汗冒了出來,說起話來坑坑巴巴的。

  理不直氣不壯,他私底下做了什麽虧心事自己最清楚,沒膽跟主子硬杠上。

  安玺玉仍笑得和氣,軟聲道:「那就給你三日補上,從你成爲這莊子管事的那一天起,這六年來你一共請了幾次假全給我寫上事由,字數不得少于五百字,最好字體工整點,我會一張一張的過目。」

  「什、什麽?!」他當下臉色發白,差點由擺得四平八穩的雕花大椅上滑落。

  「對了,你先前一個月月俸是多少?」呵呵……說來商量商量,看他值不值得。

  蘇采和嚇得汗如雨下,整個背都濕了。

  「回……回夫人的話,月俸五兩。」

  「月俸五兩,一年六十兩,六年是六六三十六,我把逢年過節的賞銀也算在內,補足四百兩好了,剩下的銀兩你該繳給我了吧!」人心不足蛇吞象。可遇上她,他之前私吞的銀兩都得吐出來。

  「什……什麽銀兩?」他額頭的汗流得更急了,帕子擦了又擦也擦不完,暗驚弱不勝衣的女主人竟也懂得算數,還算得分文不差。

  她的笑漸含冷意。

  「三百畝水田年收一獲,白米一鬥二兩銀,三百畝稻子收了幾升幾鬥你別告訴我你不曉得,扣除該給農民的三成,余下的呢?你有饕餮的嘴一口吞了嗎?」

  「夫、夫人,小……小的不敢藏私,實在是連年歉收,稻子品質不佳虧了本,賣了也賣不到好價錢,所以……所以……」他越說越心虛,之前的趾高氣揚全沒了。

  「原來還有這回事呀!我還真是誤會了你,王老板,我家管事賣給你的白米大概是次品吧!你若吃了虧,可向我索求賠償。」虧了本還能年年自肥,養了一屋子下人,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非常人能及。

  「王老板?!」不會是那個米鋪王東家吧!

  蘇采和一見自內室走出的半百男子,兩腳一軟,連坐都不坐地癱軟在地,以顫抖的兩手勉強撐住身子。

  「哪來的歉收一事,我年年買進貴莊五萬斤白米,銀兩三千五百兩,盡管米價偶有波動,不過百兩上下,六年下來少說有兩萬兩左右。」他做生意講求誠信,童叟無欺,照市價收購稻米。

  普通人一家五口一年的生活費約十兩上下,兩萬裏是多大的數字,要花到何年何月。

  「蘇管事,你不住在北虞國吧!怎麽對此地的氣候與王老板所言出入甚大,你的歉收卻是彼的豐收,你說我該聽信誰的?」要編也編個好理由,一個國家若長年糧食不均,不早就打起來了,哪來的太平盛世。

  弱肉強食,戰爭的衍生除了本身的野心外,食物是最大的因素,人民吃不飽就會想造反,自個兒國內搶不夠就搶別國的,于是血流滿地的慘烈事便發生了。

  但是她由西映城一路走到莊子,沿路風平浪靜,她的車隊滿載貴重物品卻無攔路匪徒,可見在位的皇帝做得不錯,民富安康。

  好歹她也念了好幾年曆史,把古人政績背得滿像回事,想騙她這個「學富五車」的現代女子他還早得很,她懂的遠比他多得多。

  「夫人,小的……小的沒敢瞞你,那些收成的銀兩小的全送到姑爺手裏了。」

  他把一桶髒水全往別人身上潑去,妄想半點不沾身。

  聞言,她揚高的嘴角一凝,秀眉輕蹙。

  「你是說商府大少爺?」

  「是的,夫人,他是你的夫婿,小的第一年到商府送款便是由姑爺出面,他特意囑咐不用驚擾你,以後每年他會派人到莊子收款。」蘇采和越說越溜,好像這件事確實如此、和他無絲毫牽扯。

  事實上他是送了,但只有原來的一半,商別離壓根不曉得安家給妻子置了幾畝田爲嫁妝,全由管事說的算,他以爲她頂多百來畝田,收成不多。

  其余的自然是入了蘇管事的口袋,他一人就獨占大半的銀兩,欺上瞞下的做他日進鬥金的土財主。

  安玺玉眉頭打了兩個結,纖指輕敲這長幾幾面。

  「既然你是莊子的管事,錢也是自你手中交出,那就由你上門去索討吧!把我應得的兩萬兩一毛不少的要回來。」

  難怪商大少爽快地給了萬兩金當「贍養費」,原來他早就把她的私房錢挖去不少,兩相換算,他不過少了幾千兩白銀,與她預估的差了許多,跟在一頭牛身上拔了一根毛差不多。

  哼!她被坑了。

  「什麽,我去討?!」蘇采和大驚失色。

  看他臉上的慌色和惶然,她反倒是笑了。

  「收回來的銀子你可以抽成一成兩千兩,算是我慰勞你多年的辛勞,你可別推卻。」

  「可是……」他一下子像老了十歲,背有些彎,挺不直。

  「你若要不回來,你和你的家人就全到莊子裏做事,給我當一輩子奴才!」真當她傻了嗎?看不出他也貪了一手,瞧瞧那一身少說也要百兩才買得到的錦衣玉帶,月俸十兩的管事買得下手?他一大家子都喝西北風不成。

  「啊!我的家人……」她不是要他去死嗎?經過這些年的揮霍,如今他連一千兩也拿不出來。

  蘇采和這些年過得太奢華了,真當自己是大爺,把別人的私産當財産,年年有大筆款項進賬,他花錢不手軟,全然忘了莊子是有主的,而他不過是受雇代管的管事而已。

  所以他錢來得快,花得也快,覺得這筆銀兩花完了明年還有,年年如意地吃香喝辣,小妾一個一個納進府,他的膽子被養肥了,眼中早已無主。

  「蘇管事,相信你不會令我失望,一個月內把販糧的銀兩收齊,不要讓夫人我到府衙走一趟,讓你家産充公,妻妾子女和仰你鼻息的親戚賣身爲奴,以補你虧空的數目。」再擺不可一世的臭臉給她看呀!老虎不發威當她是病貓,這一招,只是小試身手罷了。

  「賣身爲奴……」他嚇得面無血色,口中喃喃自語。

  「還有呀,假單別忘了寫,一般大戶人家的奴仆一個月有四天假,你若超過這天數,月俸照扣,自個兒算一算該還我多少,若還不出來,由你往後的月俸扣。」

  不下重藥誰會怕她,當家主事也要有幾分能耐才行。

  「……」他雙肩低垂,眼中再無一絲飛揚得意。

  蘇采和像戰敗的公雞走了出去,拖著沈重的步伐,失魂落魄的在門檻上絆了一跤,跌得灰頭土臉,連頭也不敢擡地離開莊子。

  在他走後,安玺玉才滿臉堆笑的向王老板致謝,並允諾以低于市價一成的價格將今年春天播種的稻米賣給他,只要不遭遇天災人禍定能令他滿意。

  王老板一聽笑呵呵地直點頭,還說她做人厚道,夏末秋初稻穗成熟時會再來一趟,她不用雇工給他送去,他自個兒找店裏夥伴來扛米,一說完人也走了。

  賓主盡歡,給足了面子由攀上好交情,誰也不吃虧。

  其實王老板的到來是意外驚喜,連安玺玉都感覺是老天爺在幫她,本來王老板是路過,得知主人在家便順道來探訪,順便談談這一季的收成。

  誰知誤打誤撞的揭穿蘇管事的滿口謊言,鐵一般的事實,令他當場原形畢露,百口莫辯。

  「逼急了狗會跳牆,予人留三分余地,別一味地把人逼到絕處。」人心難預料,一旦退無可退,便會反撲。

  一股好聞的藥香味隨著話聲飄入室內。

  「哪有逼到絕處,他真當我不懂呀,每年秋收後到春種前的空檔,農夫們會在田裏種上蘿蔔和大白菜等蔬菜,每年的收益也七、八百兩,六年有數千兩,這筆帳我還沒跟他算呢!」那些她當是餵狗了,有去無回。

  偷守財奴的錢跟挖她的肉沒兩樣,他可知道她有多心痛,那宛如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啊。

  巫青墨好笑地揉揉她如絲黑發,動手剝了克葡萄餵她。

  「得饒人處且饒人,真把他逼瘋了,他會咬你一口。」

  「放心放心,我打聽過了,只要蘇管事把送進商府的銀子挖出一半,加上他自個兒的房子、田産,以及送給妻妾的珠寶,他的私房錢,這些湊一湊也差不多了。」本來就是她的,當然要吐出來。

  「錢財過多是禍事,你一名女子要那麽多錢做什麽?有錢人令人眼紅。」也易引宵小上門。

  「養老。」錢不怕多,多多益善。

  「養老?」他聞言失笑。

  安玺玉笑臉一轉,盯著他笑得不懷好意。

  「我拿來造橋鋪路做好事呀!博得善人之名,你也來共襄盛舉,義診三天,廣施藥材,咱們一起沽名釣譽,當別人口中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如何?」

  他一聽,頓然啞口無語,被她的「沽名釣譽」驚到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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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映城的燈會挺熱鬧的,去看看吧!」萬燈齊然,光彩奪目,美不勝收。

  「不去。」安玺玉一口回絕巫青墨的提議。

  「原因是……」她不像是靜得下來的人。

  「怕見新人笑。」

  「……」的確是個好理由。

  西映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擁有多家綢緞莊,染織坊和繡坊的商府算是大戶人家,每年燈會總會攜家帶眷的上街賞燈,評比今年花燈的好壞,再買幾個出色的應景。

  雖說不一定會冤家路窄的碰個正著,可這種事說不定,常常越是不想發生的事越是有可能發生,冥冥之中彷佛有只愛捉弄人的手硬要搞出個事來,打壞人的好心情,最後敗興而歸。

  爲了避免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安玺玉死也不肯湊那份熱鬧,她和那個死沒良心的前夫有緣無分,他不見得樂意見到她,她是越看他越生厭,若能老死不相見就皆大歡喜,真的,商別離對她而言僅僅是談過幾句話的陌生人,沒留下什麽好印象。

  因此他們沒去西映城的燈會,反而改去逛東華城的市集,每隔半年會有來自各國的商人在此擺攤,爲期三天,各式各樣的商品琳琅滿目,看得人眼花撩亂,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在這裏也能買到,讓人逛得流連忘返。

  「你最近似乎滿閑的,常見你往莊子跑,這年頭的人都不生病?還是你終于醫死人了,人家不敢上門求診,門可羅雀?」安玺玉很想認爲是自己多想了,可是……

  望著那只不知幾時又溜上她後腰的大手,她實在沒發再自欺欺人,他不請自來的次數太頻繁了,有時她拉開門打算到村子裏走一走,他赫然站在門口,好像知道她要外出似的,一句「剛好順路」便陪著她走上大半天。

  哪裏順路了,根本是刻意爲之,她往東他亦往東,她朝西行他同樣在身側緩行,時不時說些風土人情逗她發笑,有意無意地砰砰她的手、摸摸她的發,以笑得春花般的美色誘惑她。

  禍水級的人物真教人招架不住!她有時候會想不如從了他吧!省得被他誘惑得心兒狂跳,只差沒化身流著口水的女狼凶狠地撲倒他。

  「無人生病是好事,我也好忙裏偷閑做些私事,玉兒瞧瞧這珠钗如何?」她膚白勝雪,戴什麽都好看。

  「我不……」她還沒問出什麽私事,發亮的雙眸已被他手中點翠金蝶發钗給引住目光,驚歎蝴蝶做得栩栩如生,巧奪天工,彷佛眨眼便會翩翩飛起。

  「喜歡不?」他順勢插入她發際,頓時光彩奪目,更添姿色。

  她不假思索地點頭,完全沒察覺兩人的舉動多親昵,由著他眼露寵溺地爲她插發钗。

  通常只有丈夫會爲妻子別上珠钗,在閨房內極盡疼寵,一般互有情意的戀人尚不敢在人來人往的街道大膽表露情意,頂多四目凝視,笑得腼腆。

  但是巫青墨做出此舉卻別有一番風情,雖引來注目卻不突兀,令人羨慕的會心一笑,不忍心打破脈脈含情的氛圍。

  「我也覺得好看。」可他看的是人,笑漫眉眼。

  摸著金钗的手忽地不知該往哪裏擱,她鳳眸窘迫地閃躲他專注的凝視,粉腮豔如桃。

  「巫大哥,我看那鬼臉面具挺稀奇,買回去嚇嚇牛角小妹。」

  「好,我買給你。」他壓下她欲拔钗還給攤主的手,一語雙關地掏出銀兩,買下價值不菲的蝶钗。

  「我有錢,可以……」她覺得不該平白受人饋贈,她雖是錢精,也不好在這種事占人便宜。

  「一點小錢而已,玉兒還跟我計較。」他話聲溫潤,柔得足以滴出水來,讓人說不出拒絕的話,怕傷了他的心。

  桃紅和胭脂也跟出來,一方面看熱鬧,買買喜歡的小玩意,一方面也是爲了服侍嬌貴的夫人,擔心她在推來擠去的人潮中被撞傷。

  只是她們也說不上來的怪異感,明明夫人就在前頭走著,可是她們怎麽也走不到她身邊,不時有人將兩人撞開,就是靠近不了。

  古怪的是,夫人和巫大夫身側似乎沒那麽擠,走得相當惬意,時不時停下來談笑,在某個攤子前駐足,看著某物笑開懷。

  「夫人才剛和離,這麽快和男人出雙入對不好吧?要是讓人瞧見了,又是一堆閑話。」胭脂自認爲容貌不差,卻始終沒讓富家大少瞧上眼,她看著巫青墨俊雅面容越靠越貼近安玺玉,難免心生爲什麽不是我的妒意。

  「和離就不能再嫁嗎?商大少都能琵琶別抱了,我們夫人幹嘛還要守著死板板的閨訓?只要能讓夫人高興,閑話又算什麽,我們擋回去不就得了。」夫人是天上的仙子,哪容凡夫俗子說三道四。

  家生子與買來的丫鬟確有不同,桃紅處處護主,心裏沒有是非對錯,也無應不應該,她只知道夫人是她的天,夫人想做的事她全力配合,夫人討厭的人、事、物她一並討厭,若能讓夫人開心的笑著,她爬刀山、吞火球也甘願。

  「什麽想法,三人成虎是我們擋得了嗎?夫人太恣意妄爲了,全然沒爲我們著想。」什麽爛忠心嘛!真要出了事,看她還笑不笑得出來。胭脂在心頭腹誹。

  「螳臂當車也要擋,夫人是主我們是婢,爲主人擋風遮雨是爲人奴婢的本分。」分內之事當然不可推辭,桃紅理所當然地道。

  「你……你瘋了呀!這麽瘋癫的話也說得出口,果然天生是奴才的命。」她可不認命,總有一天她會當上主子,讓人擁簇著伺候著,即使是爲妾。

  胭脂心大的看著宛若天人的巫青墨,每見他一取出錢袋爲夫人買下喜歡之物,她眸光就亮了一下,芳心暗動地想著若能成爲他的女人,那她這一生就富貴了,吃穿不愁,還有如意郎君爲伴。

  殊不知她此時的癡心妄想多可笑,桃紅和她的對話一字不漏地飄入巫青墨耳中,烏瞳閃過一抹銳利,朝她瞟了一眼便移開。

  倒是桃紅的忠誠令他留了心,想著她年歲不小了,該爲她找門好親事,一心爲主的丫鬟不多見,值得他費心。

  「玉兒,要不要進去瞧瞧?你老是手腳冰涼,我配個藥讓你活絡血脈。」她先天體虛,得好好調理調理。

  「‘回春堂’……」安玺玉匆匆地瞟過匾額上的鋪名,她來不及細看就被拉進鋪子裏,見他如入無人之地的拉櫃取藥,腦子裏忽地閃過一個想法。

  「這間鋪子是你的?」

  「之一。」他不否認,兀自拿捏藥材比重配藥。

  「那你住的宅子爲什麽沒我莊子的一半大?」幹嘛裝窮?她又不會找他借錢。

  這叫掖著財富裝乞丐嗎?她以爲他行醫所收取的銀兩僅夠溫飽,還想著該如何用不傷人自尊的方式接濟他,免得他把錢花在窮苦病人身上,自己反倒三餐不濟,沒想到……

  「奸詐。」

  「嗄!你說什麽?」巫青墨輕擰眉心,似不確定剛剛聽見的字眼。

  「我說你這人相當陰險狡猾,十足的小人心性,不輕易相信他人,明明是腰纏萬貫的少東家卻裝出自命清高的窮酸樣,你那麽怕人來認親戚怎麽不搬入深山,我就不信友人會爲了一點薄産翻山越嶺去找人。」有命去,沒命回,光是爬上層層山巒先累死在半路。

  雖然她是穿來的,可是回春堂的名字大到她這個「外來客」都知曉,東華城有兩間分鋪,西映城有城西、城東、城北、城南四間鋪子,更遠的城鎮加一加也有不下十來間,聽說是北虞國的藥商大戶,連東瑞國、西延國、南璘國亦有所聞,名氣極大。

  她小小的莊子根本和人沒得比,幾萬兩私房和幾百畝田地給人塞牙縫都不夠,她還沾沾自喜自認是富戶,妄想抱著銀子過著自給自足的退休生活。

  真是……好大的悲劇呀!在牛肚子前面鼓起蛙肚,不自量力,她被他的外表給騙了。

  「不是少東家,是大當家,還有,不只一點點薄産,我想有人不要命也要到深山拜訪。」他並非刻意隱瞞,只是不習慣逢人便解釋自身的身分,那會平白惹來無謂的麻煩。

  「大當家……」她忽感無力的淺笑,看他一臉雲淡風輕地揚眉彎唇,很想國罵一頓的她還是忍不住笑出聲。

  「不要再來刺激我,我怕我會恨你。」

  長相佳、人品好、醫術絕世,爲人廣結善緣,更是住在黃金屋,他還要不要讓人活呀!一切的好處全讓他一人全占了,別人還剩下什麽。

  這種天之驕子最討厭了,就像她那咬著金湯匙出世的富二代上司,他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把下面的小人物打得潰不成軍,恨不得來世投胎找個富爸爸。

  「可是我非常喜歡你。」

  明媚鳳眸瞪大,一個念頭閃過,她似憤慨卻風情萬種、媚態橫生的問:「我嫁給你再毒死你,謀奪你的家産,你認爲成功機會有幾成?」

  聞言,他輕笑,俊顔如同煙花綻亮。

  「毒死我的機會不大,我還算是醫術小有所成的大夫,一般毒藥毒不死我,不過……」

  「不過什麽?」他有更毒的毒藥方便她下手嗎?

  巫青墨笑著以指輕劃她花樣玉顔。

  「嫁給我這件事不難辦到,夫妻是一體的,我的就是你的,我上無爹娘要你侍奉,亦無難纏小姑令你左右爲難,兄弟手足是上輩子的事,你需要頭痛的只有我一人,不妨考慮考慮。」

  「……妖孽。」她抽著氣,久久才由齒縫擠出最貼切的形容詞。

  人若美玉光彩耀目,神采飄逸,誰能不沈迷他的美色中,情不自禁地爲他心動。

  太卑鄙了,他怎麽能用百看不厭的俊雅姿容和醉人心魂的清潤嗓音引誘她!她本是意志薄弱、生平無大志的小資女,哪禁得起他如此高超的誘拐,不公平嘛!

  「玉兒,你喘得很厲害,是不是被我一番至情至性的話語給打動了?」他笑睨她嫣紅臉蛋,那模樣比抹上胭脂還要動人。

  安玺玉心跳加速,幾乎要迷醉在他只映著她一人的雙瞳裏。

  「善妒、無子、不事翁姑……」

  他唇畔笑意一收,以指腹輕撫她誘人的紅唇。

  「我可以問你這是什麽意思嗎?」

  「無緣夫休了我的三大罪狀,七出中的三條。」她說得酸楚,爲安玉兒的愛錯人深感不值,在這父權至上的時代,女人莫名背負所有的錯。

  黑瞳閃動幽暗光彩,忽地隱去,淺笑如徐風由回到嘴角。

  「最後一條不存在,無子是荒謬,我是大夫,豈會診不出你的身體狀態,你猶是處子之身,未爲人婦,哪來的子嗣?至于善妒……

  聽說我是泡在醋缸裏長大的,不動情則已,一旦動了心便是毀天滅地,妒性比打翻三缸醋還濃。」

  他可以容許所愛的人不愛他,但是若愛了就永不許變心,他的感情是極端的,沒有半途而廢這件事。

  黛眉一颦。

  「我怎麽覺得你在威脅我?好像我不點頭會生不如死。」

  「不,你想多了,我是在告訴你,你所有的苦惱皆是自尋麻煩,我從不用七出戒律束縛我想要的女人,惡疾、盜竊、妒忌、口舌、無子、不事舅姑、淫佚,若有這些過失,全是男子未盡護妻之責,過在爲夫者,不該由女子一肩承擔。」

  所有一切,爲人夫者要夫妻絕大半的責任。

  男子有擔當,妻必賢也,事出皆有因,夫不正者則妻室生隙,家宅不甯。

  「你……巫青墨,你簡直是來毀滅女人的禍害,我……」聽了這話,她很難不動容。

  「夫人,我們回莊了。」一聲高喊打斷了安玺玉的情動,她眼神迷茫的看向藥鋪外的丫鬟。

  「桃紅你……」

  蓦地,另一道霸氣身影擋住桃紅嬌小身軀,直直向她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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