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玉夫人(好個下堂妻4)》第8章
第八章

  「前頭可是玉夫人,請留步。」

  莫非定律又發威了,明明不想碰見的人,偏偏又在不可能遇見的地方碰上,冤家路窄,美人相忌,反而是一團糟的孽緣。

  在丫鬟桃紅陪同下采著野果的安玺玉暗歎了口氣,側身一睨,遠遠走來的女子杏目桃腮,娉娉婷婷,柳腰纖細,吹彈可破的肌膚,弱不勝衣的嬌柔樣,任誰瞧了都會心憐三分。

  再一瞧女子身後同樣出色、面容姣好的四名薄衫侍女,她又想歎息了。

  瞧瞧人家的陣容多堅強,談判的歧視多威武啊,光在人數上就占盡優勢,無須擺出盛氣淩人的架勢就能嚇跑一票膽小之人。

  反觀自己,真寒酸呀!主仆二人,勢單力薄,手上還提著裝漿果的竹籃子,腳蹬不怕髒、耐穿的軟布靴,衣服是最普通的秋杏色衣裙,和富貴人家的華麗打扮一比,真是贻笑大方。

  幸好她勝在臉皮厚,見過一點世面,「談判」的場面還算鎮得住,千金小姐的排場嚇不了她,畢竟她可是握有主場優勢的人。

  「哪來的如花美姑娘,是來訪友還是探親?我們這小地方沒什麽好風景能留人,小心別弄髒了你的百花裙,這地挑人汙呢!」哎呀!手滑,這流漿的果實怎麽飛到人家素潔的裙上。

  「放肆,我家小姐是你能恣意輕慢的嗎?」一名翠衫侍女沈著臉冷聲喝斥。

  放四?她還放五呢!當她是被嚇大的不成,大喝一聲便會驚得雙膝落地,大喊「小姐饒命」嗎?啐!說她狗仗人勢還羞辱了狗。

  安玺玉氣定神閑,不怒反笑得愉快,眼角彎彎,唇上揚,在桃花手中的籃子挑選較成熟的野果,一口一口吃得隨興。

  有戲看爲什麽不看,她有點閑得發慌,人家肯粉墨登場演出好戲,她理應跷腳喝茶捧捧場,免得辜負別人的好意。

  「秋絹退下,不得對玉姊姊無禮。」阮清影軟聲輕斥,在侍女的攙扶下蓮步輕移。

  「玉姊姊有禮了,侍女管教不當,讓你笑話。」

  「別,別叫我姊姊,市井小民高攀不起,我這人滿惜命的,怕折壽,把你的多禮收回去。有句話說得好,禮多人必怪,你不來害我就阿彌陀佛了,我也省得擔心受怕。」她把醜話說在前頭。

  「玉姊姊說笑了,出門在外多有不便,若有叨擾請多見諒,清影仍有許多不足之處。」她福了福身,行事舉止在在表現出進退有方的大家風範。

  「哎呀!你說的叨擾不就是指賴在我莊子上的妖孽,有本身你把他拎回去,幹麽裝模作樣地來我面前炫耀,左一句玉姊姊,右一句玉姊姊,你惡不惡呀?我們很熟嗎?」

  要嘛,直接攤牌,叫她滾遠點,別搶她的男人,小三退散,正宮娘娘來了,這才是真氣魄,受人景仰。

  不然也淚眼汪汪,兩管鼻涕往下流,跪地叩首地請人高擡貴手,高價回報還夫情,用苦肉計博取同情才行。

  她安玺玉最受不了的是笑裏藏刀,明明是來逼退情敵卻裝出大度,用本身的優勢令人自慚形穢,雖不出半句惡語,但無形的軟刃更傷人,直教人重傷倒地,未戰先敗。

  「玉姊姊……」

  她趕緊揮揮手,像要揮走髒物似的。

  「請叫我玉夫人,別來攀親帶戚,即便我家門檻不夠高。」

  一再遭受打擊,阮清影仍不改臉色的柔聲說:「玉夫人的灑脫令人佩服,清影自歎不如,還望夫人不吝賜教……」

  「說、重、點。」客套話就免了,短命的人等不到她說完所有話。

  她一哂,「老太君對青墨哥哥期望甚高,他是潛龍在淵,不會久居民間,希望玉夫人能勸他回歸本分,勿讓老太君爲他愁白了滿頭銀絲。」

  「然後呢 ?」話說一半總還有下文。

  「然後?」什麽意思?

  「回去幹什麽,娶你爲妻再生一堆小妖孽?這才是你來的目的吧!明明想嫁人想瘋了還搬出什麽老太君,最好你敢當我的面發誓此生此世絕不嫁巫青墨,否則一家老少死無全屍,子子孫孫爲奴爲娼,你敢嗎?阮小姐!」想來給她下馬威還早得很,她不吃這一套。

  「你……」阮清影臉色微變,妍麗花顔蒙上一層驚色。她沒想過這位玉夫人膽敢出言不遜,不留半絲顔面。

  「休得無禮!你知不知道我家小姐是何許人也,巫少爺又是什麽人,他們的出身不是你這市井小民能高攀得起的。」侍女秋絹代主揚威,怒斥安玺玉沒有見識。

  「喲,不就是將軍府嘛!你家的巫少爺可是很不屑,至于你家小姐嘛!說穿了不過是寄人籬下,沾了點將軍府的光,怎麽,大宅裏住久了就自以爲是將軍府的千金?要是他不娶你,你什麽也不是,充其量是吃白食的。」

  她多年的職場經驗可不是蓋的,老鳥她惹不起,但訓起菜鳥可是頭頭是道,訓得讓人連頭都擡不起來,哭著跑到樓梯口抹淚。

  阮家小姐太生嫩了,不是她的對手,她罵人的詞彙可是一大串,絕對讓對手痛不欲生。

  「你……你爲什麽曉得……」不到最後關頭她並不想說出「將軍府」三個字,沒想到失了先機。

  「當然是你的青墨哥哥在我們喁喁私語時提起的,他說他都被你逼得離家出走了,你還不肯放過他,非要他無家可歸、流落異鄉,當個只能替人看病才能糊口的小大夫。」當時他敢不說清楚,她就用掃把掃他出門。

  開玩笑,對于婚嫁的對象她總要打探清楚,盲婚啞嫁絕對不行。

  「什麽?!」阮清影柔弱的身子微晃了下,不敢相信她的百般委屈竟成了別人口中的惡毒。

  「鸠占鵲巢的滋味如何?老太君一定非常思念孫子吧!可是你待在將軍府,妖孽……不,我是說巫大夫哪肯回去,分明是你阻礙了祖孫倆的團聚。」想找她麻煩就先讓她刮去一層皮吧!

  「不……不是這樣的,老太君要我陪她……」阮清影想爲自己辯解,這全是老太君的安排。

  安玺玉很不厚道地欺負「小女生」,以她原本二十五歲高齡,猛下重藥。

  「孫子和你,你問問老太君要誰,還有你要不要試試離開將軍府,從此不再出現?我想你一走他便會回家,畢竟他才是將軍府的主人。」

  「……我……我不要,老太君允了我,她要我等青墨哥哥,他不會不要我,你騙我,我等了他很久很久……」絕非如她所言,青墨哥哥離家是爲習醫,不是被逼走的,所以他遲早會回來。

  「你在自欺欺人吧!不然你何必找上我,想用官家千金的身分逼我離開?還是老話一句,你不該找我,若是對自己深具信心,就自個兒來把男人搶回去,還是,爲難我是你的本事?」男人要犯賤,十頭牛也拉不回,事情如何取決不在女人。

  「我……」阮清影慌了,眼中流露出惶惶不安。

  「玉兒,你可讓我找著了,跟我回府,立刻。」

  突如其來的男聲充滿霸氣,一人騎在馬上背光而來,俯視眼中的唯一。

  「不會吧,連他也來湊熱鬧?」安玺玉小聲呻吟,臉上表情變了又變,似笑似無奈。

  「聽見我的話了嗎?不要再讓我說第二遍,我的耐性有限。」商別離霸道地說,她是他的妻,理應柔順聽從。

  「你的耐性有限?」她哼了兩聲,用野果朝他座下的馬一丟。

  「商大少,你這人腦子生蟲忘性大,我們已經和離了,不再是夫妻,你少大呼小叫,高高在上的命令我,老娘不屑端你家飯碗。」

  和離?阮清影美目一閃,恍如看見一絲曙光。

  面色一冷的商別離表情微帶別扭。

  「我反悔了,和離書不作數,你仍是我商別離的元配。」

  「你反悔關我什麽事,我手上那份和離書有你的指印,而且我也到衙門蓋了官印,明文你、我再無夫妻關系。」有人把頭發剃光了才說不剃嗎?爲時已晚。

  「大不了,我再娶你一次。」他翻身下馬,以施恩的口氣說,想拉她上馬。

  安玺玉一閃,避開他的手。

  「你想娶我就得嫁?這般天真的想法打哪來,夫人我的行情好,搶手得很,求親的男人排到城門口了,不信你問問這位阮小姐,她還來勸我別和她搶男人。」

  幾名衣飾精美的女子站在一旁他不是沒瞧見,商別離不帶情緒地瞟了一眼,對于無關緊要的人他一向不上心,大略一瞟便掠過。

  因安玺玉的特意提起,他才漠然地多看兩眼。卻不以爲然的輕哼,說了一句,「美則美矣,靈慧不足。」

  靈慧不足,是說阮清影不夠聰明嗎?安玺玉差點因他這句話而笑出聲,他幹嘛直言,讓人沒面子。

  「玉夫人說錯了,清影的意思是希望玉夫人不要阻礙青墨哥哥的前途,畢竟你是有過夫婿的人,對青墨哥哥的名聲總是不好。」她是不完整、有瑕疵的下堂婦,將軍府斷無接納之意。

  「她口中的青墨哥哥指的是巫青墨?」商別離眉頭一皺,聽到妄想奪妻之人的名字就渾身不痛快。

  嬌笑聲一起。

  「真巧是不是,你有個可柔表妹,他呢,多了個甩不掉的小媳婦,我就倒黴了,兩個想娶我的男人都「使君有婦」,教我想嫁都嫁不得。」

  「我還沒娶可柔,她不是你的問題。」

  「清影不是我的小媳婦,我想娶的人只有你。」

  一沈厚,一溫潤,兩道男子嗓音同時響起。

  「青墨哥哥……」阮清影欣喜地走上前,想在第一時間站到他身邊,但是——

  一身白色儒袍的巫青墨避開阮清影的碰觸,在她快步走到身側前大步一跨,越過她走向鳳眸眯笑的惡女,之後大掌順勢往養出肉感的小蠻腰一放。

  瞬間,好幾道視線盯著他的手,四周氣流微微凝滯,有哀怨,有殺氣,還有一絲莞爾,他出現的時機太微妙了,正好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安玺玉看戲似的笑說:「哎呀!真要爲難了,兩男兩女如何是好,要拆成兩對配成雙呢?還是四人走四方,各自散了……」唉!她怎麽覺得自個兒心腸有點黑,將人當棋盤上的棋子耍著玩。

  「我要跟著青墨哥哥,我們是一起的。」阮清影想牽巫青墨的手,卻被他不著痕迹的閃開。

  「玉兒是我的妻子,理應與我同路。」商別離不理會別人眼光,照樣自以爲是的想帶走離緣妻。

  可惜他連前妻的衣角也沒碰到,某個妒性重的男人巧妙地往前一站,將兩人隔開,堂而皇之地以行動彰顯誰和誰才是一對,其他閑雜人等介入不得。

  「玉兒,紅漿果生性偏寒,對女子有損,可食,但不宜食多。」妖孽畢竟是妖孽,風采迷人地揚唇一笑,就著安玺玉的手咬向她手中漿果,明豔唇瓣落下,輕巧咬住多汁果實。

  那宛如畫一般的動作,美得令人震撼,沒有人不看傻眼,屏氣地瞪著他的一舉一動。

  唯一不受影響的例外是看透妖孽本性的安玺玉,她趁每人注意的時候朝他身上一掐,警告他少作孽。

  「巫大夫的醫術卓越,能懸絲診脈,小女子見識淺薄,怕要辜負你的好意了,我以「無子」下堂,這輩子注定無子嗣了。」她垂眉低目,故作哀傷,玉手一拎,拿了顆野生漿果往嘴裏放。

  「無子」是個笑話,知情的人都曉得她在指桑罵槐,故意拿出來說嘴,巫青墨笑得春風得意,滿目生光,商別離則是一臉尴尬,獨吞苦水,笑得比哭難看。

  唯獨不知情的阮清影面泛喜色,以憐憫的語氣輕啓櫻唇。

  「原來你不能生育,真可憐。」

  「可憐?」安玺玉笑睨她。

  「可是你的青墨哥哥喜歡我,他想娶的人也是我,就算我生不出來他也甘願絕嗣,你說我哪裏可憐了?」

  「青墨哥哥,你不能糊塗……」她眼泛淚光,想要女子的柔情留住他的目光。

  「清影,你很好,是個才貌雙全的好女孩,但是我要的是玉兒,她才是我心中獨一無二的美好,錯過她,我的心會荒蕪一片。」巫青墨當她的面執起心愛女子的手,深情相望。

  「青墨哥哥……」他怎能無視她多年的深情,狠狠捏碎她的心!

  「放開她,巫青墨,她不屬于你!安玉兒,你給我過來,你的任性舉動該停止了,我答應你不娶喻可柔,我的妻子只有你一人。」將她介意的事排除,她不會再和他鬥氣了吧!

  不娶她?

  乘著馬車偷偷跟在表哥身後,偷看他和誰碰面的喻可柔心都碎了。先前聽見下人說起他仍留戀下堂妻,多次前去探訪,所以一見他騎馬出門她便悄悄的跟著,想證實傳言的真假,接過傳言是真的,他不僅心有牽挂,還想重新接納安玉兒,爲了無緣妻甯可舍棄她,將對她的承諾抛卻腦後。

  姑姑說得沒錯,要讓兩人之間再無複合可能,必須狠下心使出非常手段,快刀斬亂麻地斬斷一切,那件事就勢在必行。

  喻可柔死命地捏緊手心,一小截藥包的黃紙從指縫間透出。

      8888

  「青墨哥哥,真的是我逼走你嗎?」

  玉夫人的聲音就像一張張開的網,不論她走到哪裏都逃不開一條一條交錯的細線,在心底形成陰影,令她始終忘不了對方曾說過的每一句話。

  那是譴責,更是怪罪,針一般地紮入她心口,又深又重,紮得她想哭,想大吼,想辯解,想……她什麽也不敢想,只任由那痛深入骨髓。

  她從沒想過青墨哥哥爲什麽不肯回將軍府。

  她一直覺得那是他的家,他的歸處,不管他走多遠,遊子的心總渴望回家,重回到充滿回憶的地方。

  但是玉夫人的一番話點出她不曾真正地了解過他,只一味地以自己的想加諸于他,認定她要什麽、想什麽,所思所想皆與他一致,所以他們是佳偶天成,任誰也拆散不了,她只需溫順地等著他來迎娶。

  可是事實上真是這樣嗎?

  阮清影的眼眶是紅的,她哭了一下午想找尋答案,但除了心亂如麻外,她找不到自己哪裏錯了,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會跟著青墨哥哥一生一世,他是她的良人、她的依靠、她一輩子的歸宿,深愛一個人何錯之有?

  所以她要問清楚,不讓癡心愛戀變成空。

  「你攔下我就爲了這不值得一提的小事?」巫青墨的神色不若往日的溫潤,甚至有些冷淡。

  「對你來說是小事,可是卻是我心裏的一根刺,它紮得很深很痛,不拔出來我會更痛。」她絕不像玉夫人所說的鸠占鵲巢,她不是。

  老太君喜歡她,對她有恩,收她爲義孫女,讓她學畫學琴,熟讀詩詞,教她如何成爲一位受人喜愛的大家閨秀,談吐有物,進退大方。

  這所有的安排只爲一個人,一個令她一眼傾心的白衣少年,他的絕塵豐姿讓她深深傾倒,甘願一生等候。

  「作繭自縛罷了,每個人都有過不了的坎,無論是你或是將軍府,都不是我想要背負的責任。」太過沈重了,他的人生不該活在別人的期待中。

  明知他的回答會傷人,但是沒料到會這麽痛,阮清影嬌軀微微一晃,「如果我離開將軍府,荊钗布裙地跟著你……」

  他果決地截斷她的話。

  「世上沒有如果,發生的事不會改變,打從我離家的那一刻你就該明白我的決定,清影你是個聰明人,有些事即使不需說明也心知肚明,你等的是什麽自己很清楚。」

  「可是老太君的意願我不能違抗,她所做的一切全是爲你著想,你怎忍心令老太君失望,罔顧她的期盼?」她慌了,盼擡出老太君,能將他留在身邊。

  「那我的願望呢?誰又替我著想過?你們想的全是你們要的,有誰來問過我要什麽?」將軍府的聲望、因母親而來的皇恩,這些不該由他一個人承擔。

  他的母親身體孱弱,生下他不久便香消玉殒,他也因母體的虛弱幾乎活不了,太醫束手無策,眼睜睜看他弱小身軀漸無氣息。

  是他遊走四方的師父救下他,未滿周歲便帶在身邊,一邊調理他先天不足的身子,一邊傳授救人的醫術,整整十年在外遊曆,直到老太君以思孫名義命人將他帶回將軍府。

  之前,他和師父一個城鎮走過一個城鎮,醫治一個又一個的病患,有的痊愈了,有的病重不治,他用雙眼去看,用心去感受,發現人不管怎麽過一生,終究得一死。

  在外十年,長了見識,眼界變寬了,他的心也大了,這是老太君不願了解的一面,總以爲他在外頭受苦,吃不飽,穿不暖,受盡折磨,非要接回將軍府看護才是福氣,殊不知他樂在其中。

  當一個人的心野了,習慣外面的海闊天空、自在暢快,卻突然被困在高牆大院內,面對你爭我奪、算計陷害,那不是福分,而是一種迫害。

  在忍耐了六年,他確信這並非他要走的路,于是趁著老太君壽辰那一天大搖大擺地走出府門,不曾回頭,走得決然。

  「我的人生我要自己過,不是你,不是老太君,沒有人可以代替我活一遍,那是爲人的尊嚴。」若是他從未走出去看看這花花世界,也許就由人擺布。

  阮清影抖著唇,發白的指尖緊揪裙帶。

  「青墨哥哥怨……怨我嗎?」

  非笑非怨的揚唇,清雅臉龐透著一股妖異之色。

  「這世上令我分心的事繁多,但你不在其中。」

  怨她何用,不過是癡傻的棋子,由富貴、權勢豢養而成的棋子,不過,在不知真心爲何物的權貴中,她算是可取的。

  「不在其中……」她先是迷惘,繼而明白其意,霎時臉白得毫無血色。

  「因爲是無甘緊要的人嗎,所以你從不放在心上。」

  他的笑很淡,卻帶了點殘酷。

  「看在老太君養育你多年的份上,我不想令你太難堪,有些事說破了並無意義。」

  他能給她保留一絲顔面,但她該明白,今生他絕不會娶她爲妻。

  「爲什麽不是我?我愛你那麽深,等了你那麽久,爲什麽你的選擇不是我?我自認樣樣不輸人,足以匹配你……」她像在喃喃自語,又似不甘心敗得毫無道理,固執尋求令她心死的解答。

  「感情事半點不由人,沒有誰好誰壞,只在于心動與否,一眼瞬間,一旦心動了,便再無回頭的沈淪,至死方休。」一想到那明媚身影,他眸光放柔了,濃情似夏日陽光,灑落一身。

  「一眼瞬間……」不,不是這樣,這是不對的,他被妖女施咒了,誤入歧途。

  「她是被休離的下堂妻,老太君不會接納她,你們不可能在一起,門不當戶不對,她進不了將軍府大門。」

  對,地位,權貴世家講究的是門戶,除了身家清白,還要有一定的顯貴家世,若是一般尋常百姓的閨女,最多只能是妾,連側室的位置也坐不上,何況是嫁過一次的女人,想入門更是難上加難。

  思及此,阮清影全身放松地一笑,焦慮的心終于可以放下。她知道,光是門第一事玉夫人就過不了關,世俗眼光利如劍,所以他斷不可能去玉夫人爲妻!

  可惜她還是放松得太快了,把別人想得和她一樣膚淺,貪戀權勢和富貴,巫青墨連將軍府都割舍了,豈會在意外界的評論。

  「她當得了我巫青墨的妻子即可,將軍府與她何幹?她頂著的是巫夫人之名而非將軍夫人,我認了她,她就是我結發一生的妻子。」多余的稱謂只是累贅,她和他都不需要,求的是厮守一生。

  聞言,她大驚。

  「可是她無法生育,不能給你一兒半女,她不適合……」

  巫青墨冷眸一凝,笑著沒有溫度。

  「那又如何,難道我就愛不得她,得將她從我身邊驅離?」

  以爲她是聰明之人,沒想到仍是高估了。

  「青墨哥哥你……」非玉夫人不可嗎?

  像是做了什麽決定,阮清影咬了咬下唇,輕輕褪下衣衫,決心奮力一搏,想挽回劣勢。

  「要了我吧,青墨哥哥,她能給你的我也能,至少我是幹淨的,只屬于你一人,不曾被其他男人碰過。」

  她唯一的優勢是完璧之身。

  靜默的看著她盡褪衫裙,只著一件肚兜和素白亵褲,巫青墨走向她,但是他做的不是擁她入懷,而是一腳踢開藥室的門,讓外頭走過的夥計都瞧見她衣衫不整的模樣,大喝一聲,「滾——」

  「啊!你……你做什麽?」她尖叫地拾起衣衫,緊抱在胸前,遮掩一身春光。

  「我若是要你,不需要你主動你已是我的女人,玉兒沒說錯,老太君的強求的確是我出走的原因之一,而你確實是我不願歸府的主因,因爲有你在,那個將軍府不是我的家,而是你的私宅。

  你連我房裏的擺設都要插手,處處沾染上你的影子,一個大男人的臥房居然擺滿女子的事物,你教我怎麽住得下去?因爲你,逼得我有家卻回不得。」

  「我有家卻回不得」多重的一句話,震得阮清影站都站不穩,頹然地跌坐在地,眼神茫然地盯著發顫的雙手,淚光隱隱浮動。

  她以爲他們會是夫妻,他回校後她親手布置的一切,每當想念他的時候,她便到他屋裏坐一會,有時是看看雜書,有時是拿塊緞布在裏頭繡花,有時就只是發呆,撫著他睡過的床、用過的物品,想著他在屋內走動的模樣。

  不知不覺中她落下不少東西,玉梳擱在床頭邊,鏡子忘了取走,心愛的珠鏈掉在案上,繡好花樣的帕子整齊地放在枕頭上,好讓他一回府便一眼瞧見,披著的外衣一時無處收放便放入衣櫃裏,脂粉盒隨手擱放矮凳上……

  那是她在意他的表現,她要他回來便看見她的心意,讓他明了他的人雖然不在,仍有她時時照拂,關心他的起居。

  可笑的是,她一心一意的付出竟是他一去不回的原因。他不要變動,不要任何人未經允許任意進出他的居所,他要不受打擾的空間,遠離脂粉香,她不厭其煩的關注被視爲騷擾,她的一切讓他沒法自在地做他自己。

  呵呵呵……原來她做什麽都是錯的,自作主張、自以爲是、自己誤自己,他要的就是她什麽也不做,留給他一處甯靜之地。

  她的確笨得可以,直到現在才明白,不是她做了什麽,而是他不要她做,他一再用行動告訴她,她卻懵懂無知,一味地重複相同的錯誤。

  「弄壁,命人將小姐的行李收拾好,今日就送她返回京城。」她不能留下,他的容忍到此爲止。

  在門外偷看的小厮什麽也沒瞧見,反而被自家主子逮個正著,讪讪地直搓後腦勺,不敢多看一眼地背過身,趕忙按主子的交代辦事。

  一 聽到青墨哥哥要送她回京,阮清影的淚水頓止,慌亂地爬到他腳旁。

  「我不走,我要留下來陪你。」

  他不看她,冷言如韌的刺向她,「你不走,莫非要逼我走?將軍府已經讓給你了,你還要逼我走到哪裏?」

  「我……我退讓,你要我做什麽就做什麽,只要不趕我走,我什麽都肯。」她沒有退路了,除了他,她一無所有。

  巫青墨的眼中流露出凍人冷意。

  「那就去把那一捆藥草抱進藥室,一片一片地切成片,堆滿一籮筐才能停。」

  「那些藥草……」她看了一眼比她腰粗的一大捆藥草,刺鼻的腥臭味令她眉頭一擰,嫌惡地嬌聲拒絕。

  「我不行,太重了,我搬不動,我可以替你煮菜焚香、彈琴解悶……」

  「玉兒做得到,而且遊刃有余,跟她一比,你跟廢物有何兩樣?在正事上幫不了我,只會拖累我,你果然是一個被養廢了的千金小姐,路邊乞討的乞丐都比你有用多了。」他目露憎惡神色,似在瞧一只怎麽捏不死的蟲子般。他也不想如此殘忍,但若對她仁慈只是害她,唯有狠下心,她才能早日放棄不屬于她的奢望。

  又提到玉夫人,又說她不如人,還將她這朵將軍府養出的嬌花與叫花子相提並論……阮清影眼底的淚再度奪眶而出,什麽也不顧地抱住他大腿。

  「我願意和她共事一夫,同日入門同爲大,不分長幼,服侍你左右。」

  面對她的一再糾纏,他的耐性告罄,眸光冷硬,決定在今日做個了斷,讓老太君和她徹底死心。

  「知道我爲什麽不愛你嗎?因爲你既愚且蠢,腦子迂腐,心被狹隘的閨訓束縛,一只飛不遠的金絲雀怎能配日行千裏的鴻雁,你在羞辱你自己,也讓我感到恥辱。」

  一說完,他揚腿一抽,讓嬌弱的阮清影抱了個空,她撲倒在地,手中的衣衫淩亂一散,露出雪白的背和呼之欲出的嫩腴雙峰。

  但是他沒多瞧一眼,迳自走出藥室,雖掩上了門,但仍有旁人觑到投懷送抱不成,反遭人嫌棄的她。

  人的嘴是一把利劍,她今日的所作所爲將令她由雲端跌落,在衆人渲染下,她的名聲恐將大敗,傳到京裏權貴耳中已是寡廉鮮恥,再無一名世家子弟願與之結親,富貴榮華轉眼成空。

  臨走前,他揚聲道:「方武,到玉夫人那走一趟,說我有事到西映城的藥鋪,今晚可能趕不回來,不用給我留飯。」該辦的事總是要辦,譬如采購下聘的禮品。

  一名身形魁梧,似練家子的男子從生火的竈台前起身。

  「是,少爺。」

  一天來回有點趕,巫青墨上了馬,揚鞭向塵土飛揚的黃土路奔去。

  蓦地,他眼尖地瞧見樹後頭閃過一名女子的身影,身著淺綠色衣裙,神似被他送到金陽縣的胭脂。

  不過他不以爲意,並未放在心上,以爲是看錯了,一名無所依靠的丫鬟怎有法子回得來,是他多想了。

  馬鳴嘶嘶,揚蹄踏塵,負著他揚長而去。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