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相識
護士處的人用相當不屑的口吻以及冷漠如霜的措辭說著那人死後的場景,仿佛說著一件封塵很久的往事,根本又不值一提的感覺。
而張鬱佳卻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科室的,只覺著天地一片混沌,萬物都失去了生機,此刻後門失守,男鬼纏身什麼的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就是楊雲的死絕對不是一個偶然,而且一定和那個失蹤的屍體有關。
楊雲是和他同一天進醫院的,那時候他老是被劉奇他們明嘲暗諷,甚至指手畫腳的要他做這做那,張鬱佳凡是都是抱著不計較的心態一笑而過,他總認為多做一些也沒有什麼不好,可是楊雲就看不慣,總是要和劉奇杠上幾句。
小姑娘心性直爽善良,不懂社會為人處事之道,為了他得罪了不少人,萬萬不知只憑著心走的路實在是太坎坷。
如今她查出了這屍體的噓頭,肯定是動作太大,惹得那做小動作的主家知道了,所以動手了,想他以前也是在同事們那裏聽說過關於屍體失蹤以及丟失器官和內臟的事件,只是沒有放在心上,竟沒有想到這就臨到了自己的頭上,只怕下一個就是自己了。
既然如此,橫豎都是一個死,那就一起死。
張鬱佳從心底萌發出了從未有過的嗜血念頭,他死死的咬住那流氓兔頭的圓珠筆,誓要查出這個在醫院裏偷屍體賣器官的到底是誰,然後和那個殺掉楊雲的兇手同歸於盡!
“小張,喊你聽見沒有啊。”陳小媽突然的一聲,嚇得張鬱佳不禁一顫,緊著便看見他兩行清淚的哭呢,陳小媽本是一個熱心人,張鬱佳又長得這麼招人疼,當下便拉了椅子坐在他旁邊問道:“小張,你是不是家裏發生什麼事情了,和小媽說說,誰又欺負你了不成?!”
張鬱佳意識到失態,立馬胡亂的抹了淚道:“沒有沒有,小媽找我什麼事?”
“哦,是劉主任找你,說是為主任醫師配團隊的事情,你怎麼……”
“小媽,小媽,是新來的主任醫師嗎?他要常駐?”張潔耳朵尖,想她光是回顧那男人站在手術室外看著她的目光就整整回顧了一個晚上,儘管張鬱佳的話不一定就真。
“恩,院長都已經幫他打了廣告,說是要幫我們醫院做幾個月的台呢,現在就是要弄一個專家團隊啊。”
“那叫佳佳去幹什麼?”張潔這麼一說立馬覺著是失口,這不是明顯的說人家張鬱佳不夠資格麼,但畢竟他是新人,她也沒有多想,立馬就拉著張鬱佳道:“佳佳別多心啊。”
張鬱佳勉強提了提嘴角,想他壓根沒有聽見她們說什麼。
陳小媽看著倒是又不忍心想再說兩句體己的話,可是張鬱佳已經起身朝著主任室走去了,而看著這一向開朗的孩子如此的憋屈,她明知他心中有事,但是年輕人,她認為還是自己處理的好,只是可憐見的這孩子沒有爹娘疼。
張郁佳進了主任辦公室的時候只覺著四面寒風習習,讓他不解打了個趔趄倒是清醒了些,再抬頭,竟然這就對上了那一雙藍瞳,一個微恍的失神,他才清了清喉嚨問道:“主任找我什麼事?!”再一看竟然一屋子的人,除了認識的劉奇,還有就是少有露面的院長和副院長,剩下的幾個都是別的科室的,基本都見過,就是不太熟,於是他連忙又像兩位院長打了招呼,對著那些同事也是點了點頭。
“小張,來來,坐我旁邊坐我旁邊!”劉主任眯著眼睛一邊騰出一空地一邊拍著示意張鬱佳坐他旁邊,然後又不等張鬱佳坐下來,他就道:“院長和副院長就不用我介紹了,這位是我們才從美國回來的主任醫師,想必你已有耳聞。”
劉主任一句話說完,那男人便微笑著起身伸出手,然後開口道:“張醫師你好,我叫莊銘辰,我們見過的。”他的一句話和著那全程的動作都流暢自然,天生的凜然之氣使得對於對弈之人不得不配合著一切。
張鬱佳木嗒的伸出手,然後眼睜睜的看著他主動握緊他的手,半晌回過神才晃晃道:“我叫,我叫張鬱佳,我們,我們是見過。”而且我還威脅過你,張鬱佳在心裏補充道。
劉主任連忙拍著張鬱佳的肩膀道:“你們見過啊,那就更好辦了,小張同志很緊張啊,不過這都是應該的,我第一次和莊醫師見面的時候也是緊張的很啊!”
莊銘辰連忙彎著他那湛藍色的眸子道:“劉主任真是抬舉我們這些後生了。”
“哪里哪里,我反正活這麼大歲數是沒有見過幾個比你出色的年輕人的,可培養的優秀後生道是很多,比如小張,所以我今天就是鼎力推薦的。”
這兩人話說的寒酸至極,連著集中力不足的張鬱佳都覺著酸到了極點。
劉主任叫劉開富,是個老來寶,見誰都樂的慌,渾身都是肉,笑起來就像一團瘋狂的肉球,人人都喜歡與他親近,張鬱佳從進了醫院那天他就對他十分的照顧,或許是他個人的錯覺,但總覺著這老頭可近不能近的感覺。
半晌又聽那莊銘辰道:“劉主任推薦的人,肯定都手個中老手。”
他說出這句話張鬱佳明顯感覺到一陣涼意,連著這裏面的煙霧都濃重了起來,原本以為自己是花眼,但是他又不敢與他對視,萬般無奈也只好聽著說。
接著劉主任就繼續與張鬱佳介紹道:“這左邊的是腦科的孫道明和張浩東兩位主治醫師,右邊的是骨科的許印文和仇爽兩位主治醫師,劉奇是和你一個科室的,他們都是配合主任醫師做第二責任人的,劉奇也算是沒有白拿他的麻醉師證書,你是後生,不過也是頂中之才,我這次選你來就是想讓你開開眼界,以後大手術就多了,你也好多學些經驗。”
劉主任雖然這麼說,張鬱佳心裏也是清楚的很,想然這些都是大牌,就他一個小羅羅,累死累活髒不拉幾的事情肯定都少不了他,名義上是讓他看眼界,實際就是缺了一個高級打掃衛生的人。
於是張鬱佳立刻隨道:“謝謝院長和主任給我這次機會,我會全力配合莊醫師的。”
接下來院長拉著副院長以及劉主任商量這次‘關於國外專家會診的議程’又在寒酸溜須的談話中度過,明明私下巴不得脫褲子翻臉的人這會子硬是扯著張臉皮往上翹,這其中就屬那腦科的孫道明最會溜,硬是夾到莊銘辰的旁邊和他拉扯些一些八竿子打不著的事情,比如‘這回世界盃西班牙怎麼翹蛋了?’‘我特別在手術的時候和病人開玩笑我丟了一把剪子,能不能讓我在你肚子裏找找。’‘我和我的老婆去年分床睡了’。
不過,不管張鬱佳離著那個人有多遠,他總是能清楚的聽見他的聲音,哪怕屋裏已經鬧哄哄的成了一團,他那微微啟齒柔音還是想明絲一樣的傳入他的耳朵,拉著他的全身細胞的細胞在跳動,惹得他煩躁至極。
卻是在這時,他的手機突然的響起,而幾乎是想都沒想的就接了起來,不想裏面卻傳來楊雲的聲音。
“你,你還活著?”張鬱佳面無表情道,仿佛他問的是一隻幽靈。
而裏面卻傳來聲音道:“這不是廢話麼,那個老女人申請將我開了,我不稀罕,以我爸和顧院長的關係,那女人就是獻身獻色也開不了我,但是我爸也說這醫院不能呆,已經給我托關係找了供電局的活,可是坐辦公室的哦!但是還要等人家的通知呢,估計要有兩個月,這兩個月我還是可以隨時去看你……”
“你,你真的沒死啊,我就知道你不會死的,你肯定不會死的。”張鬱佳努力的克制住自己的驚得微微發顫的聲音,他根本就沒有聽見楊雲後面說的是什麼話,只待確定她活著,他就像死灰復燃一樣的精神起來,一股子酸脹的澀意湧上他的眼眶,連著立馬背對著牆,掉出了眼淚,他這輩子第二次哭了。
不過他的眼淚可不是滴在地上,而是滴在了那一層淡淡的薄霧中,如是一雙湛藍色的雙眸似乎起了冷意,於是這屋子裏的煙霧更濃了。
楊雲因著張鬱佳這邊吵吵嚷嚷,倒是沒有聽出他的不對之處,而是緊著告訴他道:“我有件事情忘了告訴你,注意你身邊那個劉奇,他不是一個好東西,我那天去停屍房的時候看見他了,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幹什麼,後來我問道那個經常掃地的阿姨,她就說得罪誰也別得罪鬼,看樣子知道的不少,就是不告訴我。”
“哪個阿姨啊?”張鬱佳問。
“我也說不出來,挺瘦的,等你下班的時候你出來我和你說。”
“那行,我先掛了,我正在劉主任辦公室呢。”張鬱佳說罷,想了想,繼續道:“我正好也有事情和你說。”
“那晚上見!”
“嗯!”張鬱佳掛了電話,感覺全身心的輕鬆,仿佛世界又復蘇了,依然感謝黨感謝政府感謝天使和赤腳大仙,然後就準備回了自己的座位繼續等著院長他們出來。
可是一轉身就覺著這屋子裏的霧氣幾乎要把人淹沒了,那冷颼颼的感覺讓他不禁想起昨夜的驚魂之事,心下一緊,菊花跟著一顫,抬頭就看見一雙微眯著的幽藍色眼眸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晃晃的白霧中就見兩隻幽藍色的眼睛,讓他不禁又是一個趔趄,想這麼多人和這麼濃的煙霧,他怎麼會只看見他?可再仔細看,卻又只看見那各人手裏的煙管一點紅隱隱的亮著,難不成又是他花眼了?
真是受不了這種變態的猜測了,張鬱佳似乎從愚見這個傢伙的那一刻開始就不斷的碰到亂七八糟的東西,停屍房的屍體不見了,做手術的時候被鬼堵,甚至昨天晚上還被……他是受夠了,決定不管眼前再大的霧氣都要撥開這霧看清楚,到底是誰在作怪。
於是一個堅定的起身就朝著莊銘辰的方向走去,然後一把拉開還在和他扯著大腿後跟八竿子打不著邊的孫道明,這就依著他坐下,然後目不斜視的瞪著他道:“你小子究竟想怎麼樣?”
“哎,你怎麼說話呢?”孫道明沒料到自己是怎麼被扯開的,本來就是氣不打一處來,但見張鬱佳如此無理,這就借著這名義替著莊銘辰打抱不平起來。
而莊銘辰卻始終雙臂癱在沙發後背上,光是這麼坐著就比張郁佳高了一頭,此刻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鎮定至極,藍色的眼睛一比剛才嚇著張鬱佳的眼神簡直是兩個極端,倒是成了寵溺?
張鬱佳刹時沸騰,他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用這樣的告訴別人是自己在無理取鬧?而他自己倒像是成了老子包容兒子犯錯一樣。
不過別人看在眼中的效果正是如此。
張郁佳立馬挺了挺胸膛道:“你別和我裝神弄鬼的,我不怕你。”
他此刻終於輕齒道:“我們認識的,張醫師真想不起來了?”
“我想的起來,不就是那天在電梯裏麼,我吃早飯的時候……”
“我們其實是認識的。”他再次重複。
“放屁!我又不是不承認,我們是見過,我不過就是喊錯了你的頭銜,至於這麼斤斤計較麼,我們又不熟。”張郁佳從來沒有當著眾人的面這麼失態過,想他凡是說話做事都是斟酌再三的,怎麼見他就這麼不經大腦了?再看這面前仿若玉脂辦的男人,他已經怏怏的低頭看著他的手,說不出的無辜,反倒自己有些女人氣了。
張鬱佳也沒有道歉就起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然後他比先前沒有去質問人家之前的心情還要錯綜複雜,連後來院長和副院長說的什麼話都沒有聽進去,光是六神無主了,後只待那院長說‘各自準備’的時候,他就逃也似的從那主任室裏擠了出來,然後一路狂奔的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台旁,也不管陳小媽她們問些什麼,他反正是全程糾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