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碗
朱盟勾出一抹高深的笑,“你能打入敵人內部,憑什麼我就不能?”
謝英姿忽然沉默,閒置許久的大腦再度開機,腦細胞處於奔騰狀態。
時光荏苒,在她謝英姿美妙的人生裡,有過大吵,有過小打,轟轟烈烈一番後,得些所謂的“男人婆”、“美少女戰士”之類的綽號,她也並不介懷。捍衛尊嚴是刻進她骨髓裡的使命,哪怕這種尊嚴不是她的。 多少年了,她仍記得那個蕭瑟凜冽的冬天,杜醇穿著一身素舊的棉衣,被那些頑劣的孩童逼到牆角,如困獸般蹲下哭嚎著,“我有媽媽,我有媽媽的。。。。。”
她小時候曾經讀到過一則童話,說是在天的盡頭,高聳入雲的城堡裡住著一位孤獨的公主,一頭火龍張牙舞爪日夜守護著她,直到持著寶劍的王子從天而降,帶著公主離開禁錮她一生的圍牆。
聽完這個童話,其他人總會捏起拳頭,想當然得將那條礙事不懂風情的火龍列入邪惡的一方。她卻不同。她謝英姿從認識杜醇的那一刻,就對天地盟誓,要做一條守護她的火龍,將熊熊火焰對准所有欲傷害她的人,直到屬於她的王子到來,代替她守護她的下半生。
所以她成了一條火龍,用硬冷鱗甲包裹全身,而杜醇是她心上柔軟的心跳。人一生得此知己,縱使身上添再多道疤,遭遇再多挫傷,她都無憾。
只是從小到大,那一次的出拳卻不是為了杜醇,唯一的一次。她化身火龍太久,以為自己即是正義,不想,她太年輕也太輕狂,為正義而戰的結果卻是如此殘酷不忍回眸。她逾越了,她傷了別人的身,卻痛到自己的心,她抱著杜醇淚流不止,她活該。 當年哪吒鬧海後,經歷剝鱗卸甲之痛,煥然重生。而她謝英姿,曾經天真以為會開心永在,卻也在那次噬人的情痛後,蛻繭化蝶。因為愛所以痛的滋味,她嘗過,所以她成長了。
往事蹉跎不堪回首,一回首,萬千惆悵湧上心頭,謝英姿有些惘然。語氣也惘然著,“是誰告訴你的?”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能彼此坦陳對方的過去,然後展望未來不是嗎?”
“那件事。。。。我不知道該從哪說起,能給我點時間嗎?我。。暫時不想說。”那是她少女時代最深的一道疤痕,即使已被如梭歲月撫平,卻仍有淺淺痕跡述說當時的痛徹心扉。
朱盟察覺到謝英姿罕有的沉重,車廂裡陽光溫潤如吻,可謝英姿的唇和眼卻是壓抑的。她薄涼的語氣讓他明白了,她似乎守著自己的過去,或者更確切得說,她守著過去的情殤。
那樣瀟灑的她,如一顆夜明珠,勢不可擋得吸引他全部的視線,朱盟幾乎確定,曾有男人也被她全身的光華吸引,他猜,連她自己也不知她有這種魅力。他真切得祈願那些往事已散,他是個既寬容又錙銖必較的男人,大方到願意接納她心中所有的小陰影,也小氣到不容她隱瞞一絲一毫。
“好,我給你時間,等你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朱盟偏頭淡掃了一眼謝英姿,她也只是忐忑得等著她繼續說下去,“但是,”他突然空出一只手緊緊握住她的,反手相牽,“我對感情的要求不多,開誠布公卻是必須的,英姿,你明白嗎?”他第一次不帶姓的喚她的名,熟稔得仿若已經這樣牽手許久。
微風習習,高速公路旁的大片油菜花田裡,花朵恣意盎然,濃烈得稀釋了些心底的憂傷。敞開通風的車廂裡似乎溢出了天長地久,謝英姿緊握朱盟修長有力的手,淡卻堅定得應道,“我答應你,盟盟。”
手一哆嗦,輪到朱盟惘然,濃眉微蹙,受驚的眼神飄向一臉訕笑的謝英姿,不出意料的,剛才那個眉眼憂傷的小女人不見了,進入她眼簾的又是那個鬧騰不休的,“盟盟?你叫誰呢?”
某人撲哧一笑,一派天真,“你啊。”
眉蹙得更緊,“似乎大熊貓才叫這種名字吧。”據他所知,大熊貓都是這類名字,比如方方圓圓,香香甜甜等等。
用笑將陰霾掩上,謝英姿又狗腿上了,“盟盟啊,你在我眼裡就是只大熊貓。搶著抱你的人太多了,我這鴨嘴獸得把你看得緊點。”瞇眼沉思了幾秒,忽然笑如桃花開,爛漫了一片,“鴨嘴獸和熊貓好像幾億年前就是一個山頭的,哎呀盟盟,幾億年前我倆就結伙占山為王了,可見緣分天注定了,滄海桑田了幾億年,哎呀,你盟盟還是逃不過我的鴨爪子,可悲可歎啊。”陰陽怪氣得耍了一通,她自己先捧腹大笑起來。 朱盟也被逗笑,往常寵辱不驚的眼神劃過驚喜,“說學逗唱的本事挺好,你果然是一只優秀的鴨嘴獸。”
謝英姿假意拍拍朱盟的肩,頗為認真得說,“所以盟盟你要繼續努力,做一只配得上我的大熊貓。”
“你能不能換個殺傷力小點的名字。”
“不能,盟盟啊,這說明我疼愛你,方圓幾百裡的,再也找不到比我更愛你的馴獸員了。”
“你不是鴨嘴獸嗎?怎麼又成馴養員了?”
“這年頭流行自力更生,就不許我們鴨嘴獸出來兼個職啊。”
華燈四溢,春天原野的氣息已經漸漸遠去,摩登城市夜的秀場正在上演。
朱盟把謝英姿和豬頭送到她家門口,兩人手牽手相纏,站在門前誰都願做先離開的那一個。豬頭似乎嗅出離別的味道,使出吃奶的力氣死咬著朱盟的褲管,謝英姿犯了急,“豬頭,豬頭,哎喲,你這不省事的東西,回頭我扔塊破布讓你咬個夠,有錢人的褲子咱可咬不起啊。。。”
朱盟卻聽出絲不對勁,皺著眉道,“豬頭?謝英姿,你什麼時候給狗娃改名字了?”
謝英姿一神,頭皮有些緊,十分不自然得撓了撓頭,被當眾抓著小辮子的滋味不太好受。撓得有些吃痛,抬頭對上朱盟嚴厲質問的眼睛,心裡歎了口氣,請神容易送神難,她剛才還跟這尊神纏綿悱惻個什麼勁,應該快些送走才是。
用美人計吧。嘻嘻哈哈得懷抱住朱盟,主動投懷送抱,“呵呵,盟盟,喜歡狗娃的新名字嗎?我有才吧?”
美人計有些不頂用,朱盟仍舊不為所動,只是冷冷瞥了眼蹲在地上的豬頭,“什麼時候改的?”
“你送狗罐頭的那天,我發現我人品太好,就連身邊的資本家也被我感化了,掏錢特別爽快,於是我就被感動了,於是我就讓豬頭跟你的姓了。”
美人計初見成效,朱盟淡笑回抱美人的細腰,吃了美人不少豆腐,“原來你那天就把我扶正成豬頭的親爹了?”語氣頗為得意。 兩人貼身無縫隙,彼此都能觸到對方胸口的心跳,美人窘得眨了眨眼睛,豆腐已被吃去不少,口舌之爭是萬萬不能落了下風的。揶揄道,“也不算扶正吧,只能算是個候選。。。。換。”
“私自改名,要罰。”朱盟深黑眼眸一暗,在昏暗的走道燈光下,表情忽得陰郁,猛地襲上她的紅唇,狠狠封住她喋喋不休的嘴巴。唇舌交纏,帶著試探與深入,澎湃出心潮深處的滾滾浪花。
平時彪悍,可在情事上生澀懵懂的謝英姿在這場幾欲窒息的吻中,完全被動。急喘著氣,紅霞滿面得瞪著朱盟,完全不知所措。
朱盟漾出一抹得逞的笑,溫柔中泛著邪魅,意味深長得點點頭,“恩,名字改得好,要賞。”唇又再次密密貼上,手鉗制住她的頭,不讓她有一絲逃竄的機會。
又是一個令人窒息到忘了呼吸的吻。而小狗則莫名其妙得看著擁吻的兩人,傷心得哀嚎著,你們倆有完沒完啊,我想洗洗睡了。
綿長的吻後,朱盟在謝英姿耳畔輕喃,“我等著你跟我說故事的那一天,但願不是一萬年。”
整張臉紅通通如蘋果的謝英姿,頭埋在朱盟胸前,只覺得愛情的滋味已經沁入骨髓,她已中了毒。溫順得點點頭,忽而又覺得自己好生沒用,反骨起來,抬起頭嬌笑,“放心,我會在一萬年的前一天告訴你的。”
朱盟一副被打敗的頹唐表情。
夜已深,樓道裡有腳步踢踏靠近,分離的時刻還是來了,朱盟放開謝英姿,看著她取鑰匙開門,終於忍不住開口,“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仍紅著臉的謝英姿回頭狡詭異一笑,“我娘說了,不能讓大灰狼進女孩子的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