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碗
“誰耍賴了?誰耍賴了?數字不能說明一切,”女潑皮睜著眼睛說瞎話,“姓朱的,你到底發育過沒?你不知道發育時長身體的嗎?”低下頭抱起狗,“瞧瞧,抱起來輕飄飄的,都瘦成這樣了。。。。。”
朱盟微微苦笑,徹底領教了女潑皮的功力,“數字不能說明一切?那謝英姿,五天前,是誰指著體重儀,口口聲聲老娘只相信阿拉伯數字?怎麼,才五天功夫,你就徹底翻供了,”橫抱雙手,“自從發育完全以後,總編我的記性就特別的好,想翻供,門都沒有。”
女潑皮表情如干焉的康乃馨,耍賴被駁斥的感覺有些糟糕,鄭重得放下狗,叉著腰擺開架勢不服輸,“發育得好了不起啊。。。。老娘就是當年家裡窮,才沒發育好。。。”偏頭嘀咕,“囂張什麼。”
朱盟懶懶得瞥一眼四五步外的長椅,一個抱著雪白貴賓犬的老太太正瞇眼望向熱鬧的這邊,低頭再看一眼聒噪的女潑皮,心情愉悅,低下頭靠近她些,“謝英姿,記得嗓門再大些,我真怕那邊的老太太聽不到。”
謝英姿一楞,對於朱盟近在咫尺的距離有些不適應,扭頭看身後,卻發現那瘦小零丁的老婦人正抱著小狗朝他們走來,褶皺滿布的臉上甚至掛著笑瞇瞇的笑容。直直得瞪著老太太,忘了掩飾自己的右臉。 老太太走到他們面前,先是仔細得瞄了眼謝英姿招人眼球的右臉,大驚小怪得“哎呦”了一聲。之後收起笑容,轉向朱盟,皺巴巴的臉有些嚴肅,“小伙子,別怪阿姨管閒事,跟女朋友吵歸吵,千萬不能動手啊,姑娘家臉最重要了。”
朱盟莞爾,俊臉閃過絲顯而易見的尷尬,但仍然保持一貫的儒雅禮貌,點點頭,“阿姨教訓的是,”意味深長得看一眼一旁努力憋笑的謝英姿,“不會有下次了。”
當兩人逃荒似的沖出寵物醫院時,男人和女人的表情迥異。男人陰沉不悅,女人則進入瘋癲狀態,坐進車中後,張嘴哈哈大笑,笑到流出了勝利的眼淚,而男人的表情已經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哈哈,哈哈。”謝英姿拍著大腿,指著朱盟,吊了吊嗓子,“咳咳。。。小伙子啊,跟女朋友吵歸吵,千萬不能動手啊。。。。。。哈哈。。。。”眨了眨眼睛,再次撲哧大笑。前仰後倒的姿勢沒有半點女孩子的嫻靜。
“謝英姿,小心你的下巴。”吃了悶虧的朱盟無奈一笑,有些寵溺得看了眼身旁幸災樂禍的女人。嘴角勾出一抹弧度,就讓她勝利得意一回吧,反正最終的贏家,總是他。
夜的女神開始輕輕召喚悸動的靈魂,燈紅柳綠是夜女神的翡翠外衣,吸引無數追尋美的視線。
“吃飯了嗎?”微笑退去,寧靜的音符又在小小空間飄蕩。
謝英姿搖搖頭,“沒呢。”摸摸癟下去的小腹,“哎喲,我得吃酸菜魚。載我去幸福食坊。”不知不覺一聲令下,小記者已經開始學會使喚金龜子,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可見,與姓朱的呆久了,她確實也“赤”了。
到了幸福食坊,才發現往常食客盈門的小館子,今天卻門庭緊閉,謝英姿跑到門前看貼著的小紙條,原來是老板娘一家有事要出門幾天,回來後再開業。粉臉流露小小失落,她可餓著呢,轉頭看朱盟,五彩霓虹下,他一身低調名牌,從上到下的金貴不凡,突然氣不打一處來。 惡作劇的念頭勢不可擋,偏頭掃了眼四周,最後定格在遠處一家簡樸的小飯店,有了主意。女流氓微抖落著肩膀,一臉耍陰謀的賊笑,朱盟靠在車窗臨危不懼,意興闌珊得等著這女人的把戲。
謝英姿挑眉,下巴懶懶點點那小飯店的方向,“有錢人,我要去吃那的盒飯,有膽子走一趟嗎?”
“有怎樣?沒有又怎樣?”
“有,我謝英姿就大方請你吃個排骨飯。沒有的話,嘿嘿,那可對不住了,下次別怪公司裡有人大嘴巴,到處傳播你總編膽子比女人還小。”
“這是威脅嗎?”朱盟雲淡風輕得望一眼不遠處的小飯店,視線最終鎖在女潑皮上,移都移不開。“我看你嘴巴也不大啊。”
“我謝英姿的嘴巴可大可小,就看你總編的膽量如何了。”
“你覺得我會怕你這張可大可小的橡皮嘴嗎?”
“少廢話,”囂張叉腰大笑,“哈哈,怕了吧?”一個盒飯就嚇倒了衣冠楚楚的金鬼子,謝英姿好不得意。
“這有什麼好怕的。”朱盟悄悄傾近提前歡慶勝利的女流氓,“誰怕誰,還說不定呢。”
“喂,你搶我台詞干什麼,你侵權。賠我侵權費。”
“你這女人搶起錢來嘴倒是挺麻利。就不賠,怎樣?”
“好,你逼我的,明天我就學孟姜女哭長城,到公司揭露你這資本家一毛不拔的嘴臉。”
“好,孟姜女你去吧,不過容我糾正一下,我這資本家相反最喜歡拔雞毛,特別是你謝英姿的雞毛。”
“你這黃鼠狼。”
“你這沒毛雞。”
。。。。。。。。。。
美妙的夜空下,街的一角吵吵鬧鬧,夜之花正在無人時悄然綻放,任憑誰都擋不住耀眼的芳華。
夜的女王牽著狗大步帶路,後頭跟著一個英俊紳士,紳士的手上拿著幾個往外滴油的盒飯,香飄了一路。這畫面,說和諧,又有點不和諧。
兩人坐在夜色繚繞的街角小公園,不遠處的石凳依稀有人相依相偎,在金黃昏暗的路燈下,偎出恬靜依然的氣息。
這廂又是另一番獨特的風景。朱盟把紅燒排骨飯放在狗娃面前,狗兒歡呼得嗚咽一聲,隨即低頭伸出舌頭開始享受美味晚餐。他默默看狗進食一會,嘴邊掛著淡淡溫柔的笑,走到謝英姿右邊坐下,打開盒飯。
滿臉不悅的謝英姿正對著嫩綠的素菜皺眉,眼角掃到朱盟在自己右邊坐下,似乎臉上的淤青灼熱起來,撇撇嘴,起身走到朱盟右邊坐下。
本已舉筷的朱盟見此,抿嘴一笑,待謝英姿坐下,又站起身再度坐回她右邊。
“喂喂,你干嘛非得坐我右邊?”女王終於不耐煩。
“我高興。”紳士也不是省油的燈。 女王斜睨眼紳士,側身正對他坐,表情忽然明媚,“怎麼,看我丑成這樣你很高興是嗎?你要高興隨你,到時別跟我抱怨看了我這張丑臉,害你吃不下飯。”
“我當然不會抱怨,其實光看你謝英姿這張臉,就能讓我開胃。”
謝英姿瞪圓眼看著朱盟,在一片金黃中,透出孩子氣的恪醍懂,對於朱盟的“開胃理論”有些惘然。
“不明白?”
女王搖搖頭。 朱盟笑意隨夜色而加深,猶如一張鋪天蓋地的網,吞噬了謝英姿全部的視線。他掰開筷子,夾了塊番茄進嘴,悠哉游哉得解惑道,“謝英姿,聽過美女與野獸的故事嗎?見識過野獸的美女,普遍都比較有優越感。”
被暗喻為“野獸”的女人頓悟過來,瞪了眼身邊淺笑不已的朱盟,轉過身狠狠得扒了口飯,嚼著滿嘴的蔬菜白飯,望向前方相依走過的情侶,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姓朱的,美女遇到野獸的結局是什麼?”
“野獸變成王子,然後與美女白頭到老。”
“換句話說,野獸終於征服美女了?”
“可以這麼說,不過那要看野獸是不是王子了,”朱盟停下吃飯的動作,扭頭看身旁神情陡然得意的女人,深眸裡是屬於夜的顏色,“謝英姿,你知不知道,有些野獸一輩子都只能是野獸?”
女人飛揚的神采有些暗淡,低下頭繼續扒飯,塞著滿口的飯朝男人咆哮,“我不管,結局是野獸勝,美女輸。”野獸謝英姿還真不覺得自己有蛻變為王子的潛質。
“吃完了再吼,被你噴得滿身是飯粒。”朱盟安坐在旁,任由身旁的火爆女人撒潑,只是安靜得吃著手中的飯菜,偶爾還把飯盒中的肉夾到狗娃碗裡,趴在地上的小狗乖巧進食,興許是習慣了高分貝的河東獅吼,鍛煉出一身的處變不驚。
興許是吼累了,謝英姿怏怏得坐好吃飯,嘴裡嘀咕不停,“全部是素菜。。連個肉花都見不到,這飯怎麼吃啊?”飯盒是朱盟去買的,饑腸轆轆的謝英姿喜滋滋打開飯盒的時候,半張臉垮下,因為飯盒裡全是綠油油的蔬菜。她不愛吃的蔬菜。“我不是說買排骨飯的嗎?”
“排骨飯全是醬油,你還想不想要你那張臉?”
事實證明,野獸也會對河面倒影自己的“倩影”,野獸也是愛美的。謝英姿不吭聲,踢了踢飯盒裡的胡蘿卜,認命得夾起塞進嘴巴。胡蘿卜在口中被咬碎,嚼著嚼著,居然嘗出了奇特的甜味,甜到入了骨髓。
吵鬧不休的公園一角終於有些屬於夜晚的靜謐,蠱惑人的靜謐正誘發出愛的種子,等待某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然後破土而出。
朱盟把飯盒吃得個干淨,瞄了眼打飽嗝的狗娃,出聲打破難得的寧靜。“那些被拐的嬰兒都好嗎?”
“那幫混蛋簡直不是人,那麼小的孩子,居然喂他們安眠藥,不過好在救得及時,醫生說,再多喂幾天,孩子的腦部發育肯定會有問題。”謝英姿無奈得搖了搖頭,放下盒飯,接過朱盟遞過來的紙巾,“真難想象,要是沒找到他們,離開父母的他們會有怎樣的人生?”
“好在他們安然回來了,不是嗎?”朱盟的表情也肅然感慨。
謝英姿點點頭,心頭突然湧上了沉積多年的感傷,一臉黯然得看著遠處廣場上溜冰的少年,心上蕭索一片,“我的好朋友,生下來就被人扔在了我們鎮上的孤兒院,嬰兒包裡甚至沒有半張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所以每到冬天,看到別人過生日,她總是特別傷心。我20歲生日那天,我倆都喝醉了,她抱著我不停得哭,反反復復得問我,英姿,我的生日到底是哪天,到底是哪天呢?”
朱盟不動聲色得望著身邊的女人,似乎習慣了她總是灑脫的微笑,給人沒心沒肺的錯覺,所以當她終於釋放出內心悲傷的一面,他也對這個女人有了更深的篤定。
氣氛有些藍色的憂郁,狗娃抬頭打量爹娘的動靜,站起身走到兩人腳下蹲下,渴求愛的撫摸。朱盟淡淡開口,“你那個朋友,現在好嗎?”
謝英姿腳輕輕撫摸狗娃的背,“嗯,她有三個媽媽,待她比親生女兒還親。”想起杜醇的被拋棄,她沉默下來,最後攥緊拳頭,仿佛對著月夜盟誓,“我想過了,就算全世界都拋棄她,我謝英姿絕不拋棄她,大不了我養她。”
朱盟深深得看著身旁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女人,那眸中耀眼的光芒,跳躍進他的心中,變成珍貴的回憶。月夜深沉,卻有比月夜更迷人的東西環繞左右,蠱惑了他的眼。
兩人在公園吃完飯,頂著枯草般的頭發的謝英姿困意來襲,打了幾個哈欠後,朱盟送她和狗娃回去。走著走著,朱盟望了眼謝英姿的右臉,“臉上的淤青有用藥處理過嗎?”
瀟灑得甩甩手,“用什麼藥啊,老娘有蜥蜴般的復原能力,我娘親口承認的,她說我蜥蜴投胎。”又捂嘴打了哈欠。
朱盟不語,兩人走到藥店時他停下,“在這裡等我。”
困倦的謝英姿有些了然,有些確定又有些不確定,心上突然有莫名的暖意湧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佯裝張望附近的街景。
“給你,這種中藥噴劑效果很好,一日三次,不要忘記了。”朱盟欲塞噴劑到謝英姿手裡,見她不伸手,只好拉過她的手強行放到她手心。
“咳咳,”脫線彪悍女實在不適應資本家的溫情戲碼,用滿臉的吊兒郎當來掩飾慌亂,夜的女神正慫恿她繼續脫線。“我說姓朱的,突然對我這麼春天般的溫暖,你該不是喜歡上我了吧?”
“你猜?”
“喜歡。”
“你再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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