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碗
當脫線沖動成為生活的常態,小記者謝英姿也開始認真檢討自己的腦中風。窗外夜色闌珊,窗內的女郎盤腿坐在床上,吐氣有些不均勻,床邊蹲著一只吐舌頭的黃色小狗,靜靜得陪著女郎坐禪。
我說姓朱的,你該不是喜歡我了吧?這句話反反復復得出現在女郎的腦海中,好似女巫微薄血唇吐出的咒語,一遍遍折磨她已經錯亂的神經,讓她的呼吸越來越不穩。那個女巫就是她謝英姿自己。自作孽不可活,謝英姿緩緩睜開眼睛,臉頰仍有紅暈殘留,她嘩得癱倒在床上。
脫線從來不是錯,錯就錯在,脫線到自作多情。懊惱得翻身,把頭埋在枕頭中間,一遍遍捶打腦袋,嘴裡喃喃:“謝英姿,你這個自作多情的笨蛋,把窮人的臉都丟光了。。。。。你這笨蛋,你這垃圾,你這花癡。。。。”
女郎為情懵懂的心跳呼應著狗的低喘,合奏出夜晚獨特的小夜曲,雖然婉轉,卻總是動聽。朱盟開門走進清冷偌大的公寓,門內已經沒有小狗的撲騰迎接,他有些惘然,嘴邊卻溢出一絲爽朗的笑。隨手把鑰匙扔在茶幾上,他走進浴室洗臉,溫度適宜的水沖刷他的臉,他抬頭看鏡中的自己,突然抑制不住得大聲笑出來。
我說姓朱的,你該不是喜歡我了吧?
你猜。
喜歡。
你再猜。
他回憶起她最後牽著狗落荒而逃的樣子,結果因為跑得太急,一只拖鞋跑飛到三步外,她紅著臉回頭看了眼還站在原地的他一眼,像個袋鼠似的,單腳跳著撿回了鞋,逃也似的離開他的視線。他壞心的猜測,她臉上的溫度已經能把雞蛋煮出八分熟了。
再一次看鏡中的自己,似乎不知不覺中,笑容這種東西開始頻繁出現在他自制的人生,他開始懂得什麼才是發自內心的快樂。年少時,把求知和家庭奉為生活的全部,他一直全心投入,即使成績斐然,卻總不忘謙遜自制。父母從沒有給他太多壓力,給他選擇人生的自由,寬松家庭氛圍卻也是無形的繩索,從沒有讓他跳離太遠。
他是束縛的。似乎許多無形的東西在默默的束縛他,他不曾叛逆,總是優秀。長輩面前的他謙恭有禮,積極上進。朋友面前的他,溫文爾雅,和風滿面。甚至在前任女友前,他即使體貼,卻總是為自己保留最後的距離。是的,他不曾釋放真正的自己。
但是他開始確定,那個真正的朱盟已被河東獅吼喚醒,他已經選中了獵物。
步出浴室,他打開客廳的燈光。天花板上的燈亮好似她眸中的星亮,調皮掙扎著。他知道,她總是口是心非。他也明白,有些女人,看起來婉轉承約,其實是徹頭徹尾的攻擊型,單純的只想吞噬。而有些女人,就比如她,她破嗓大罵,上竄下跳的模樣,給你進攻型的錯覺,其實錯了,別說進攻,她連防守都不會。
朱盟慵懶得靠在沙發上,眼中閃爍的卻是野獸窺探獵物的光,又有幾個人知道他是進攻型呢。看向窗外的霓虹,浮現她最後一閃而逝的微楞尷尬,其實他真的很想告訴她,她的答案已經近似了。
對不起,我只是想讓游戲來得更猛烈些。
彪悍女美好的夜晚被自己親手毀滅,謝英姿認為,認真總結的孩子能吃飽。認真的孩子苦著臉總結,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她是被資本家的美色所迷,美男是毒蛇猛獸啊,不僅毒舌,還有毒腸,她謝英姿怎麼能把家父兼師傅的忠告給忘了呢。使勁扇了自己兩巴掌後,自認為中毒尚不深的女俠跳起,舞了套花拳繡腿後,總算褪去了幾分頹敗的陰郁,跑去給杜醇打電話。
兩個女孩在同一個城市裡打電話聊天,都興奮非常。嘰嘰喳喳得捧著電話,指手畫腳罵資本家的無良,也算盡興。謝英姿摩拳擦掌得等著杜醇出來玩,那頭的她卻告知,只能周末出來。掰著指頭算日子,同時哀歎一聲,真是望穿秋水啊。謝英姿腦袋耷拉下來,等就等,哪怕是把秋水等嗖了,她也要等不是。
接下來的兩天無所事事,一有空就愛窩床上孵小雞的謝英姿,吃飽就睡,睡飽又吃,實在睡不著就給父母,杜醇,或拉拉打電話。托資本家的洪福,算是把前段時間透支的睡眠都補了回來。
清醒時分,無聊到只想抓頭發的她,特地跑到文具店買了毛筆和墨水,小孩子似的中規中矩得趴在桌前,歪歪扭扭得寫下了“美男是蛇蠍,小謝要當心,若要活得好,把爹話來聽”的打油詩,還一本正經得把紙條放在杜醇給她買的紅色香囊裡,准備隨身攜帶當緊箍咒。
朱盟打過幾個電話來,做賊心虛的她自然是通通不接,把被子蓋在頭上裝昏厥,她一直有做縮頭烏龜的天賦。
所謂冤家路窄,縮頭烏龜躲不過巨型大象的任意踩踏,他們最終還是在MSN上遇上了。是在休假第三天的中午,陽光普照,百無聊賴的宅女悄悄打開MSN,丹鳳眼懶懶一掃,突然全身寒毛豎起,不好,毒蛇在線。
剛想關掉MSN時,在人前叫狗娃,其實閨名是豬頭的小狗,正趴在桌下,張嘴咬她的睡褲,擺明了要跟主人玩耍。它又哪曉得主人正遇上野獸干爹,急著撒丫子跑路。
“豬頭,豬頭,不要鬧,睡褲很貴的。”英姿被狗分去了注意力,心疼自己小熊寶寶睡衣,低下頭一陣威脅,“別咬了,咬破了,老娘把你的皮剝下來做睡褲。”輕輕甩甩腳,豬頭總算停下破壞行為,謝英姿笑笑正得意,不料電腦中傳來的悅耳聲音,炸響在耳邊。不好,有人找她,會。。。。會是誰呢?
蛇蠍找上門了。謝英姿抬頭一看,蛇蠍美男朱盟伸出紅信子,又來招惹她了。瞪著電腦心裡嘶吼,你這登徒子又來惹老娘發春,小心老娘成傻姑天天追著你跑。以毒攻毒誰不會。
Colin:
電話為什麼不接?
瞪著窗口,手放在鍵盤不動彈。回憶起那一夜的糗事,謝英姿皺著眉要關掉窗口。索性眼不見為淨。
Colin:再不吭聲,明天的休假取消。
好吧,蛇蠍使出制服奶油怪獸的殺手鑭來了。奶油怪獸噴出滿牆的鮮血,臣服,滿滿的臣服。
奶油怪獸:有屁快放。
Colin:沒屁就不能找你了嗎?
奶油怪獸:不能。要不你去吃點洋蔥,醞釀些了再來找我。
跟老娘比猥瑣,你這小白臉還得學個兩年。
Colin:這方面你倒挺有經驗,是不是經常這樣污染環境?
奶油怪獸:別人還歡迎老娘污染呢。少廢話,老娘要下了。
Colin:我以為你很閒。
奶油怪獸:托你資本家的福。
Colin:應該的,好歹你在幫資本家養狗。
奶油怪獸:怎麼感覺你把我當成狗保姆了?
Colin:難道你不是嗎?
死死瞪著屏幕,奶油怪獸再次噴血,走火入魔了。
奶油怪獸:下了,老娘不要再跟你說一個字了。
Colin:說個要下線的正當理由吧,要不然明天的休假取消。
奶油怪獸:老娘要用網線,另有用途。滿意了吧?
Colin:哦?網線除了上網,還有什麼用途?
奶油怪獸:曬被子。
Colin:
謝英姿,你果然比較適合當窮人。
休假的最後一天,謝英姿開車到郊外的富人住宅區接杜醇,她在一戶有錢人家教5、6歲的小女孩,謝英姿有些擔心她能不能應付陌生人家的生活。杜醇倒是挺坦然,嬌滴滴的美人,抱著她站在驕陽下撒嬌,“英姿,他們是我見過的最友善的有錢人,不要擔心了。倒是你,都幾歲的人,又打架打出傷來,你管好自己啦。”美人的媚功從來都是謝英姿的死穴,好似被灌了迷魂湯,老母雞謝英姿最終妥協點點頭,是該讓杜醇獨立了。
親眼看到杜醇的安然無恙,聽到她的那句“英姿,我很好。沒了愛情,我還有你們。不要擔心我。”風中的謝英姿心底湧上一股激流,有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她心頭的陰霾也隨風吹散遠去,漸漸輕盈。
她執著的相信,愛情的傷如果結疤,那麼離痊愈也就不遠了。
又長又短的休假終於過去,小記者謝英姿又整裝待發,背著炸藥包上班去,信誓旦旦得要炸出大新聞來。朱盟給的噴霧倒是效果不錯,再加上睡眠充足,淤青已經退卻了很多,但為了面子,她還是抹了拉拉送的粉底,東撲西補的,最後頂著張花姑娘的臉龐去上班。
“哇。。。哇。。。哇。。。”大清早的,實習生周鳴見著謝英姿走進辦公室,香腸嘴呱呱亂叫起來,小眼一直停留在她臉上。 鍾無艷心裡七上八下,心想難道粉塗得不夠多?等下一定要再去補一層。嘴上絕不露怯,“哇什麼哇,想當青蛙到田裡去,少在辦公室亂叫。”甩下包坐下。
“哇,好大一個花姑娘。”周鳴一屁股坐到英姿桌上,指著她陰陽怪氣。“英姿姐,你臉上的粉有一兩重吧?”
花姑娘忍了再忍,最後還是鐵拳出手,狠狠掃向喋喋不休的青蛙。“吵什麼吵,再吵,老娘在你臉上撲個五兩粉,”瞪圓眼,“要不要?啊?”
“不,不要了。。。。我有青春痘就夠了,粉你留著吧。。。。。”周鳴被打得跳起,擺手逃走。
“喲,英姿姐,在F城遇上什麼好事了嗎?你都開始化妝了,不過化妝的本事,下回我教你啊。”葉佩佩對鏡左照右照,她也只能抓緊上班前的一點時間照鏡,自然有些拼命。
“呵呵,佩佩,好事倒是沒有,不過春天來了嘛,新年新氣象,我也是受了你們這些愛美人士的感染。那化妝的功夫,以後還要多多請教了。”看著嬌嬌女的熊貓眼妝,她嘴上客氣,其實心裡不屑,她謝英姿當猴當兔,兼當數種動物,再不能又當熊貓了。她好累。
賊頭賊腦得掃視了一圈辦公室,關嚴正在看早報,劉蘭則安靜得坐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只是初始打了個招呼,而後就對著手機發短信傻笑,游移得看了她幾眼,和葉佩佩同樣困惑的熊貓眼在空中相遇,心領神會起來。老姑娘八成又跳進愛河游泳了,唉,但願不是裸泳。
朱盟想來還沒到。謝英姿坦然得打開今天的日程表,站起准備到記者部走一趟,西裝美男朱盟拎著公文包走了進來。他第一眼就看見了她,在她的花臉上多停留了幾秒,面無表情得對在座的手下點了點頭,“各位早。”說完,走進辦公室。
撇撇嘴,處於發春早期階段的花姑娘更加心虛,又逃也似的離開編輯辦公室。邊跑邊嘀咕著,還好還好,這次沒穿拖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