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章

時間一天天過去，直到一切塵埃落定，已經匆匆到了第七天。

夜笙歌的情況已經基本穩定下來了，接下來只需要等待痊愈即可。而白修林也如他自己所承諾的那樣已經開始著手調理君千觴的身體。

一切都在往夜華裳所期望的方向行走。至於期間楚伊人所起到的作用，比如有效的控制病情擴大，淨化環境等等，夜華裳並未干涉。

算了算時間，十天期限已經快到來。

這一天夜色到來，夜華裳完全沒有任何負擔的請淵主大人動手直接敲暈楚伊人好讓他們順利出城交付她的任務。

她沒興趣去跟楚伊人解釋什麼，所以直接動用最暴力有效的方式解決了，何況有個大靠山此時不用更待何時呢。

而君千觴也就跟著夜華裳胡鬧，這樣一個謫仙一樣的人，天下聞名的落星淵淵主，

就這樣跟著夜華裳在這月黑風高夜做起了拐帶人的勾當，並且還毫無怨言。似乎一切都如此理所當然。

所以可以想象當君千觴帶著已然昏迷過去的楚伊人和一臉無所謂的夜華裳駕臨落星淵洛城附近落腳點的時候，所有人的心理活動。

“主上。”

“人呢。”

“還在地牢關著，都喂了軟筋散。”

“帶路。

“是。”

夜華裳的表情有些微妙，“淵主大人，你的人把他們關在地牢了？”

君千觴狹長的眸子涼涼的掃了一眼夜華裳，隨後面不改色的點頭。

“有問題？”

“沒問題。”

夜華裳毫不猶豫的搖頭，總覺得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有一瞬間變得有點冷，她不是關心那些人，只是覺得落星淵還真是有底氣，畢竟樓熠堯他多少還算是個皇子。

地牢裡潮濕而陰暗，夜華裳第一個見到的人，不是韓邈，而是樓熠堯。

他俊美的容顏半是陷入陰影，若隱若現看不清表情，她能感覺到到那雙永遠都如此囂張又深沉的眸子裡此刻只是一路跟隨著她，讓她徒然升起一縷寒意。

在那樣一個明明該是狼狽而尷尬的場景下見面，樓熠堯此刻卻依舊是如同在華美宮殿裡見臣子般從容而冷然。

她垂眸不語，只是目不斜視的繼續走。夜華裳今天的目的，只是韓邈罷了。至於樓熠堯如何看待她的，那不重要。

最後的最後，她終究還是見到了他。

君千觴卻停下了腳步，掃了一眼身側的人，她似乎一直都是這樣，習慣了在那個人面前會變成那種冷漠的表情。

“怎麼了？”

“我在外面等你。”

他輕描淡寫的說完，便轉身離去。

夜華裳微微一愣，這才點頭道，“好。”

君千觴撤走了地牢裡的守衛，唯獨留下夜華裳一人，也許只是覺得她需要單獨的空間罷了。而那些人，原本只是為了她而囚禁在這裡的，是生是死，是走是留都該由她來決定。

她抬腿走了進去，只見他倚在墻上就那樣直直的看著自己這邊。

不過幾日不見，韓邈似乎又清瘦了些。夜華裳一雙鳳目裡是淺淺嘆息，微涼的手拂過他額前的發，月華下韓邈那張清俊的容顏這才漸漸清晰起來。

只是那雙溫潤如玉的眼裡似乎已經染上了幾分她所不懂的愁緒。

“連話都不能說了麼，這幾天辛苦你了。”

夜華裳淺淺一笑，一身紅衣在黑夜裡平添上了幾分魔魅，“韓大哥，我找到左子衿了。”

就像是沒看到他的表情變化，她繼續說到，“別擔心，她沒有事。一會兒我讓人放了你們。洛城現在還算不上安全，你們帶著左子衿離開吧。對了，我也找到哥哥了，所以你也不用愧疚了。”

就這樣吧，從此陌路。

她再也不會想過去一樣想方設法拆散他們，只希望若是未來還會再見，他們可以從此陌路。如果他還把夜笙歌當做朋友，那她也不過只是一個朋友的妹妹罷了。

再也不是他所不喜的未婚妻，再也不是糾纏他的刁蠻千金。哪怕是彼此擦肩而過，也沒有必要打招呼。

所謂的因果，她已經不想再去追究

最後的最後，她還是會變成他要的模樣，不再念想，不再貪妄，世故而沉穩，這是他所一直期望著的，她給他。

韓邈對她來說，所有的意義，都將會終止於一場遊戲裡的NPC，雖然他有他的主線故事，卻與她無關。

“我放你自由。”她輕聲在他耳畔低語，“還有，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暫時不打算回幽都，你保重。”

韓邈雖然手不能動口不能言，思緒卻很清晰。

他想開口挽留她，哪怕知道自己已經再也留不下她。可是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她的背影漸漸變小，直到消失他都不能動。

只是覺得，他也許永遠的失去她了。

可是，哪怕用盡了力氣，他還是開不了口。

韓邈笑了起來，唇畔卻盡是些苦澀的弧度。她明明還是會幫助他找到子衿，她明明還是會叫自己韓大哥，她答應他的事情都做到了，可是他知道，那個愛笑的夜華裳卻再也不會對他笑了。

記憶中高傲的、甜蜜的、青澀的、仰慕的、甚至是蠻不講理的笑，都已經被那雙微冷的鳳目所取代。他們之間的一切都已經成為往事，最為諷刺的便是一切清晰如昨日的回憶。

韓邈不是蠢貨，又怎麼會不明白自己這般心境，都皆是因為他的心理已經刻上了她的身影。從在這個地牢裡醒來的那一日他就不停的在思考，滿心滿眼皆是她。

他一直以為幼時對於子衿的那種快樂滿足便是喜愛，直到此刻才明白潛移默化間深藏心底的一切情緒竟都皆是因她而起。

也許喜歡的情緒可以因為當初的一時快樂而生，也許人們會因為失去了喜歡的而難過失落。然而人這一生卻只有一種深愛，才能令失去的人感覺到哀慟和痛苦。

他一直以為當初的快樂是因為喜愛，如今卻體會到了因為痛苦而醒悟過來的愛上。然而只有後者，才是真正銘刻在靈魂上的一種遺憾，永不褪色。

夜華裳屬於韓邈的時間很短很少，但他如果想要忘記她，卻已經需要用盡一生。也許惟一能叫一個人記得的方法，就是讓他永遠不再擁有。

任務基本已經完成，夜華裳這才又輕鬆下來，走出去的時候天空雖然依舊黑暗，她的心情卻非常不錯。

只是這次君千觴卻並沒有在外面等她，夜華裳也就不甚在意的問了問守衛，還未開口，便見到他翩然而至。

“好了？”

“恩。回去吧。”夜華裳微笑道，“既然我把左子衿送回給他了，他也沒必要執意去洛城了。稍後放了他們吧。”

君千觴卻似笑非笑的垂眸看她，“你覺得他會乖乖離開？”

“不然呢…”夜華裳眨了眨眼，樓熠堯這樣小心謹慎的人是絕對不可能把自己置於危險之處的。是以她從不擔心他們會殺回洛城。

他看她懵懂的樣子有些好笑，卻也不會多說什麼。

她似乎從沒察覺到韓邈的改變，不過那也好，她不需要跟他有什麼瓜葛。

無論是她面對那個人的時候，隱忍的表情，冷漠的表情，諷刺的表情，都讓君千觴有足夠的理由不喜韓邈此人

君千觴狹長的眸子裡是不見底的墨色流光，只是看著前方精緻面容上皆寫滿了輕鬆寫意的人。她的容顏上已經再也沒了初見時的沉重，還有隱藏在層層戒備下的隱忍。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在他面前似乎已經習慣了如此自在，也許這樣的改變到現在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

既然有他護著她，她自然有這個資格恃寵而驕。也許剛才天樞的話也有一定的道理，如果他還是準備一年之期便取她性命，那麼任由她做什麼都可以。

可是如今，君千觴既然已經有所決斷，那麼計劃自然也該更改一下了。

思及此，他走上前，“回去了。”

“恩。”

再次回到洛城的第二天旭日升起，腦海里冰冷的機械音這才響起。她知道，這個時候楚伊人終於還是回到了韓邈身邊，她的完成度終於變成了40%，系統沒有馬上給出下一次任務，這也讓她可以休息一下了。

之後，夜華裳這才徹底安心下來，只是等待白修林替他調理好身體便可。

再後來，洛城解禁，危機消除。夜華裳至始至終都只是安靜地陪在君千觴身邊，對於外界的事情充耳不聞，那張配方的來由來全部被她推到了白修林身上。

整個死裡逃生的洛城裡的所有人，頂禮膜拜的依舊是神醫白修林，夜華裳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所以那些名聲她不需要。

夜華裳的生活現在很簡單，有夜笙歌和君千觴在，她似乎什麼都不需要操心。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這樣的生活永遠可以延續下去。

然而，有些事情終究還是會被打破，包括平靜，也包括現狀。

又是一個十五月夜，夜華裳如同平時一樣在房裡等來了君千觴。

“淵主大人，沒驚動我哥吧。”

君千觴搖頭，知道她並不願意向夜笙歌透露他們之間的交易，從而讓夜笙歌誤會她是被迫才會跟在他身邊。“無需擔心。”

“那就好。”她松了口氣，夜華裳確實不願意多生是非，只求安安靜靜而已。她結果了他手中泛著血色的碗，眉頭都不皺一下的喝了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味道有點不對。她抬眸，“淵主大人，味道跟之前不一樣。”之前都是血腥苦澀裡泛著一點甜，這次似乎只是單純苦澀的味道了。

君千觴卻依舊雲淡風輕，“加了些藥。一會兒睡過去醒來就好了。”

她點頭，表示明白。說實話每次喝完他的血之後的感覺，確實是不太舒

之前怎麼沒想到直接昏過去就容易了呢。

莫非是因為她已經習慣了那種被虐待的感覺了麼…夜華裳搖頭甩去這種詭異的思想，下一刻沉沉的感覺漸漸襲來，她已經習慣了君千觴每次都會待在她身邊知道藥力褪去，所以這一次也絲毫沒負擔的就倚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房間裡只剩下他一人清醒著，

君千觴垂眸靜靜地看著她，伸手拂過她的發，指尖上微軟而溫熱的觸感讓人流連忘返。那張恍若仙人般出塵的容顏上，呈現出的，是一種令人沉醉的繾綣。

他拂去了她唇畔的血，如同第一次那樣在她額上留下一個輕若柳絮的吻，不參雜任何旖旎與慾念，除了溫暖還剩下的只是一點遺憾。

直到下一刻，門外響起匆匆腳步聲。他動作不變，依舊摟著懷裡的人，表情卻已經瞬間蛻變成冷漠，甚至蘊含著幾分冰冷，再也不見了平日裡的慵懶和漠然。

垂眸看了一眼懷裡的人，君千觴終究還是嘆息了一聲，衣袖一拂，房裡再也不見了兩人的身影，剛才還泛著血腥氣的空碗也被直接碾碎。

既然她不想讓夜笙歌知道他們的交易，他就一定會替她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