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離山

　　“真的？”聽到楚雲要帶自己離開，黃牛先是一愣，緊接著便驚喜地睜大了雙眼，“對了，你是人修，你可以穿過人修的傳送門！”

　　“我們不走那條路。”楚雲搖了搖頭。他原本是考慮過提前進入傳送門，離開採摘地，然後趁最後幾日，各仙門弟子大批歸來，高階修士們將注意力轉向這些弟子和他們所帶出的收益的時候，找機會從人堆裡消失掉的，但既然此地就是他生長的那處山林，有更隱秘的隧道可供穿行，那他就沒必要再去傳送門那裡冒險。

　　“還有其他的辦法離開？”黃牛訝異地問道。

　　“你不需要關心這個。”楚雲漠然說道，“要不要跟我們一起走，這才是你需要想清楚的事情。”

　　“要！”黃牛立刻想也不想地點頭。

　　“那就乖乖跟我們走咯！”小狐狸搶先接言，然後縱身一躍，從楚雲的肩頭跳到黃牛的頭上，但黃牛的腦袋還沒大到可以承載住小狐狸的身形，小狐狸拽著黃牛的頭髮撲騰了兩下，終是沒有掛住，只好順勢跌回到了黃牛肩頭。

　　楚雲扯了扯嘴角，權當沒有看見。

　　在黃牛的肩頭趴穩當後，小狐狸轉頭向楚雲說道：“喂，可以走了！”

　　“你沒有其他要帶走的東西？”楚雲問道，心裡卻很清楚，妖獸大多都是孑然一身，遇到好東西的時候也都是直接吃進肚子，極少會有儲存一說，他當年自行離開山林的時候，也是除了一身皮毛便別無旁物。

　　“有他就夠了。”小狐狸拿爪子拍了拍黃牛，一語雙關地說道。

　　“說的也是。”楚雲笑了笑，卻是話音一轉，“不過，我還有些事需要處理，恐怕得再耽擱一段時間。”

　　“哎？”小狐狸不由一愣。

　　“他身上的妖氣太重了，得先讓他學會收斂。”楚雲抬手指向黃牛，“否則的話，出去之後若是被人修看到了，那可是個大麻煩——你們應該知道，人修對我們妖獸可是見之必殺的。”

　　“要怎麼做？”黃牛忐忑地問道。

　　“斂息訣。”楚雲一字一句地答道。

　　楚雲從戚狐狸那裡學來的斂息訣，其主要效果雖然是隱匿修為，但在修煉之後，附著在身體周圍的的靈氣就會隨之稀薄、弱化，使得旁人在看不透修煉者真實修為的同時，也看不穿修煉的功法類型。

　　同樣地，當化形後的妖獸修煉了這種斂息訣後，身上的妖氣也會逐漸變淡，淡得讓普通的修士很難分辨出它與真正的人修有何不同，使得化形後的妖修能夠以人類的身份潛藏在人修統治的靈域。

　　楚雲當初之所以會對斂息訣生出興趣，也正是因為它對妖獸產生的附加效果。

　　遺憾的是，斂息訣並不是萬能的。有些人修對妖氣的敏感度就像犬類對氣味一樣，稍一靠近就會察覺到靈氣中的異樣，再加上每種妖獸化形後都有些難以磨滅的特徵，比如當年，楚雲雖然一路順暢地來到楚涵陽的身邊，卻終究還是被他發現了破綻，識破了真身。

　　不過，楚雲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是很難遇到楚涵陽那樣的高階修士的，所以他也不虞被人看破，只是不想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這才讓黃牛先把斂息訣學會。

　　事實上，讓黃牛像小狐狸那樣變成牛的模樣才是最穩妥的辦法，因為在人修的世界裡，對妖獸和靈獸的劃分向來只有一種方式——化形，化形的就是妖獸，未化形的則是靈獸。人修遇到妖獸必定會斬盡殺絕，但遇到靈獸卻會考慮收其為靈寵甚至放其一條生路，楚雲雖然不明白這是因為什麼，但事實卻告訴他，人修就是這樣不可理喻。

　　但黃牛肯定是不願意那麼做的，楚雲記得，黃牛因為自己化形的過程太過艱難，總擔心恢復真身後就會沒法再重新做人，所以化形成功之後便再也不肯恢復成牛的模樣。楚雲當年曾因為想要黃牛變回到牛的模樣而哄騙過他，結果竟難得地沒有成功，可見黃牛在這件事上的執拗度有多可怕。

　　因此，楚雲這一次便乾脆沒去浪費那個力氣，直接用斂息訣處理掉黃牛的妖氣，順帶地增加黃牛對他的好感，讓黃牛能夠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對他唯命是從。

　　由於之前教小狐狸的時候，楚雲並沒有教給它斂息訣的行功方法，而是直接背的口訣，為了不自相矛盾，被小狐狸看出貓膩，楚雲只能把斂息訣的口訣向黃牛又複述了一遍。

　　好在黃牛在人修的世界裡待得頗久，對人類的文字和語言都有著相當程度的瞭解，把楚雲教他的口訣記下來後，琢磨了一會兒便明白了七七八八，再就不懂的地方問了幾個問題，接著便盤膝而坐，開始嘗試著修煉起斂息訣。

　　旁邊的小狐狸雖然又羨又嫉，但並沒纏著楚雲給他講解功法，只目不轉睛地盯著黃牛，似要看穿他的一舉一動。

　　楚雲知道，小狐狸還是擔心自己騙它，擔心自己給出的功法存有問題，所以才忍下好奇，準備等黃牛修煉出結果之後再做打算。

　　楚雲懶得再向小狐狸解釋，這種事也不是用幾句解釋就能把它說動的，只趁著黃牛修煉斂息訣的工夫，跟小狐狸打了聲招呼，說自己要去接一個獸僕，讓小狐狸不要亂跑。

　　“就算你跑掉我也能把你逮出來，信不信由你。”楚雲半真半假地警告。

　　“知道啦！”小狐狸這樣答著，但滴溜溜轉動的雙眼卻暴露出想要讓楚雲找找看的打算。

　　楚雲沒有揭穿，只叮囑它好好盯著黃牛，別讓黃牛再去接近人修。

　　小狐狸這一次倒是答應得十分爽快，顯然和楚雲想法一致，覺得以黃牛的性格，和人修接近肯定不會有好下場，與其讓他被人修糟蹋，還不如留在自己身邊，由自己奴役。

　　把該說的說完，楚雲便不再囉嗦，踩上飛行靈器，向猴群遷移的方向飛去。

　　路上，楚雲一邊尋找猴群的蹤跡，一邊重溫著山林舊景，看著看著，倒讓他想起戚一軒懸賞的七巧大王花。

　　山林裡沒有七巧大王花，但山林裡卻有一種和大王花外型酷似的靈植——琉曈食人花。

　　這兩種花都有花無葉，花蕊都呈“嘴”狀，只是大王花食素，花蕊中的那張嘴純屬擺設，頂多有點嚇唬天敵的效果；而食人花的嘴卻如妖獸一樣是會咬人的，而且咬住就不會鬆口，直到將獵物活活咬死，這才會合上花苞，將獵物包入花苞之內，直到獵物完全腐爛，化作汁水流入花蕊中的腔道。

　　大王花是製作駐顏丹必不可少的一味靈藥，但楚雲從沒聽說誰會用食人花入藥，倒是有些邪修用它制毒。

　　不過，食人花雖然沒什麼用處，但山林裡的琉曈食人花身邊常常伴生著一種名叫貓爪草的靈植，乃是煉製元嬰期靈丹“歸元丹”的重要輔藥。雖然貓爪草可以在靈植園裡種植，但入藥後的效果卻遠不如野生的貓爪草，所以大多煉丹師還是更願意用野生貓爪草煉丹。再加上野生貓爪草一向伴生在危險的靈植和妖獸旁邊，採摘起來並不容易，使得野生貓爪草和靈植園出產的貓爪草在價格上相差巨大，煉出的靈丹也歸屬於不同的品階。

　　——難道貓爪草才是戚狐狸的真正目標？

　　楚雲把那張任務清單拿出來一看，果然，貓爪草在清單上高居一位元。

　　——確實，食人花和大王花很像，若是之前不曾見過，第一眼看上去幾乎沒有區別。

　　——所以，戚狐狸是想利用食人花引起採摘弟子的注意，讓他們不要錯過貓爪草？

　　——但食人花和大王花的危險程度可不是一個級別的，這些弟子要是冒然上去採摘，別說弄不到大王花和貓爪草，搞不好自己都得搭進去，變成那兩種靈植的吃食肥料。

　　楚雲想了想，覺得此事和自己無關，犯不著太過關心，只是那些貓爪草就這麼放著未免可惜，倒不如拿出去換些靈石，或者留著自己煉丹。

　　——不，不只是貓爪草，這山林裡值錢的靈草數不勝數，可不能都便宜了那些人修！

　　這樣的念頭一冒出來，楚雲立刻展開了行動，調轉方向，向最近的一處靈植生長地飛去。

　　仗著自己對這片山林的瞭解，天色將黑的時候，楚雲已掃蕩了數處靈植生長地，不僅將貓爪草採擷一空，還將一棵完好的食人花連花帶土地塞進了那個差點被他忘在腦後的靈獸袋，準備以後開鑿洞府的時候種在門口。

　　採摘靈植的途中，楚雲碰上了好幾波修士，其中有一波還是天璣門的弟子。

　　楚雲當然不會上前招呼，收斂氣息，悄悄避過，然後便繼續我行我素。

　　把最有價值的幾種靈植採光後，楚雲終於覺得自己不該太過貪心，總要給山林留下一點傳承，於是認認真真地反省了一下，收斂起貪欲，將心思轉回到尋找猴群上來。

　　天色全黑的時候，楚雲終於找到了猴群。它們在一處杏樹林裡落了腳，雖然已經入夜，猴群卻全都沒睡，老獼猴正帶著猴群挖掘地窖，埋藏猴兒酒，普通的小獼猴也暫時擔當起了站崗放哨的指責，為猴群進行警戒。

　　看到楚雲接近，小獼猴們先是發出報警的尖叫，緊接著便認出楚雲，變成了驚喜的歡叫。

　　老獼猴似乎沒想到楚雲會這麼快過來，趕忙是丟下手中活計，待楚雲一落到地面便迅地速跳到了楚雲身邊。

　　“還在忙？”楚雲隨口問道。

　　“您不用在意，這裡沒我也一樣能行。”老獼猴趕忙說道。

　　“你先帶它們忙吧，我不急。”楚雲向老獼猴擺了擺手，接著又將那只跟他學過法術的小獼猴叫了過來，“走，我帶你做點好玩的東西去。”

　　說完，楚雲把老獼猴丟在一邊，帶著小獼猴去了杏林週邊。

　　楚雲這會兒心情正好，便決定再給猴群留下點好處，在杏林週邊轉了一圈，選定幾棵適合繪製符籙的杏樹，然後拿出工具，在樹幹上繪刻出防禦和警戒兩種符籙。

　　楚雲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把繪製符籙的辦法教給猴群，但教會小獼猴這樣聰穎的傢伙如何使用符籙卻不是什麼難事。每制好一處符籙，楚雲便將使用方法教給小獼猴一次，當所有符籙全都繪刻好之後，小獼猴也將操縱符籙的方法學得滾瓜爛熟，可以反過來給其他獼猴做示範了。

　　刻在樹上的符籙並不持久，隨著樹木的生長變化，終究會有失效的一天，但那時候，猴群也已在山林裡站穩腳跟，不必再擔心其他妖獸的敵視和欺淩。

　　不過，楚雲之所以幫猴群弄出這套符籙，主要還是為了應付來此採摘靈植的那些修士，畢竟山林裡會和猴群成為天敵的妖獸並不多，那些修士才是眼下最危險的存在。

　　將符籙佈設完畢，楚雲帶著小獼猴回到猴群，讓它把符籙的具體用法教給其他獼猴。

　　老獼猴這時已交代好了手上的活計，恭謹地站在一旁，等候楚雲吩咐。

　　楚雲抬頭看了眼天色，見已經快要黎明，便也不再耽擱，抓起老獼猴，扔到自己背上，讓它抓好自己，然後拿出飛行靈器，縱身飛上天空，回去找小狐狸和黃牛。

　　楚雲知道小狐狸不會在原地等他，哪怕只是為了考驗他的實力，也肯定會哄著黃牛去其他地方躲藏。

　　等楚雲帶著老獼猴飛到那裡一看，果不其然，小狐狸和黃牛都已不見蹤影，只有不遠處的石精還在自己的碎石堆裡呼呼大睡。

　　楚雲按照記憶，在幾個可供藏身的地方搜索了一邊，均未發現小狐狸和黃牛的身影，立刻知道小狐狸已經猜到了他要從哪裡離開，此刻很可能已經先一步進了石窟隧道。

　　楚雲立刻調轉靈器，朝石窟所在的方向飛了過去。

　　雖然隔了數百年的時光，楚雲還是一下子就找到了石窟的入口，帶著老獼猴一起鑽了進去，並很快找出了那條可以離開山林的隧道。

　　在隧道裡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楚雲的神識便搜索到了小狐狸和黃牛的身影。

　　小狐狸似乎被抱上了癮，此刻正趴在黃牛的臂彎裡，一邊甩著尾巴，一邊問著黃牛關於人修地界上的故事，感覺到楚雲的神識襲來，立刻轉過頭，朝著楚雲所在的方向大叫，“你好慢！”

　　“我可沒告訴過你，我馬上就會回來。”楚雲帶著老獼猴走到小狐狸面前。

　　看到多出來的老獼猴，小狐狸好奇地問道：“它就是你的獸僕？”

　　“嗯。”楚雲點了點頭，“你也可以使喚它。”

　　小狐狸沒有接言，看了眼瘦瘦小小、修為也只有築基初期的老獼猴，又看了眼抱著自己的金丹期的壯碩黃牛，眼睛裡明顯流露出了“我才不稀罕這種獸僕”的不屑目光。

　　小狐狸的心思，楚雲一眼就看穿了，但他把老獼猴帶出來，不過就是覺得老獼猴能釀猴兒酒，可以讓他在嘴饞的時候過過酒癮，而且養個打雜的妖獸也消耗不了多少資源，大不了教老獼猴辟穀，把口糧節省下來就是。

　　“走吧。”楚雲不再和小狐狸廢話，邁步向隧道的出口處走去。

　　三二、攔截

　　離開百獸嶺後，楚雲本打算直接去那處古修洞府，將那裡的功法和寶貝統統帶出來，正好小狐狸和老獼猴現在也都是築基期修為，他們三個一起進去，能帶出來的東西肯定更多。

　　但楚雲沒想到的是，小狐狸和黃牛這兩個傢伙，一個對外面的世界太過好奇，一個對人類的東西太過留戀，一遇到人類的城市就要進去，前者看到點新奇的東西就大呼小叫，後者更是哪裡人多往哪裡去。

　　若不是楚雲怕影響修為，執意不肯在凡域裡多做停留，黃牛連凡人的城鎮都想進去住上幾天，享受那裡的濃郁人味。

　　楚雲對黃牛的這副表現一點都不吃驚，但他實在沒想到“自己”竟然也表現得和黃牛一樣丟臉。

　　——當年的他好像不是這樣的呢！

　　楚雲鬱悶地回想當年，隨即想起，當年的他可沒有金丹期的牛妖做護衛，更沒有熟悉人修世界的“哥哥”一路陪伴，更別說還有一個同是築基期的獼猴腳前腳後的隨身伺候。當年的他對外面的一切全都一無所知，每到一處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引起人修的注意，哪還有心思關注那些新奇東西，有趣玩意。

　　——或許他也應該考慮把小狐狸扔到哪裡磨練一下。

　　楚雲撓了撓下巴，很快便放棄了這個念頭。

　　他之所以費力氣把小狐狸從山林接走，為的就是讓小狐狸少受磨難，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沒事找事地折騰它，多此一舉呢？再說，小狐狸又不是吃了虧都不長記性的笨黃牛，以它的聰明伶俐，只要帶身邊耳濡目染一段時間，自然而然就會懂得人修世界裡的人情世故，頂多也就是會被他嬌慣得性子驕橫一點罷了。

　　這樣一想，楚雲便懶得再去多事，任由小狐狸帶著黃牛隨意胡鬧。

　　不過，楚雲此刻已經沒再掩飾自己築基期的修為，黃牛雖然使用了斂息訣，但看上去也是築基中期的修士，再加上同為築基期的老獼猴和小狐狸，這樣四個築基期的修士和靈獸走在一起，只有金丹修士才敢招惹。

　　但楚雲要去的那處古修洞府卻在一處凡域附近，一路上經過的也都是低等靈域，築基期修士都難得一見，更別說等階更高的金丹了。

　　於是，這一路雖然磨磨蹭蹭、吵吵鬧鬧，稱得上麻煩的事情倒是一次都沒有遇上，只是行進的速度實在太慢，眼看著一個月過去了，目的地仍然遙不可及。

　　這一天，楚雲一行來到一處人跡罕至的低等靈域。

　　由於接下來要經過一片面積很大的凡域，中間不方便駐足停留，四隻妖獸便決定在這處靈域裡休息一夜，養精蓄銳後再一口氣穿越那片凡域。

　　找了塊地方落下之後，黃牛和老獼猴拿出靈果，你一個我一個地啃了起來。

　　楚雲則燃起篝火，把之前捕獵到的兔子扒皮剔骨，做成肉串架在篝火上，準備和小狐狸分享烤肉。

　　在等待兔肉烤熟的工夫，楚雲用神識和小狐狸再次說起了那處古修洞府的事情。

　　路上，楚雲只將自己要去某處古修洞府尋覓寶藏的事告訴了小狐狸，對黃牛和老獼猴則宣稱是要回自己老巢。

　　老獼猴只是想跟在楚雲身邊多混幾年壽元，楚雲去哪它都不會在乎。而黃牛如今還沉浸在重回人世的喜悅當中，只顧著開心高興，根本就沒心思去想楚雲要去哪裡。

　　其實小狐狸也對那處古修洞府興趣缺缺。這一個月來，楚雲教了它不少雜學上的東西，使得它和當年的楚雲一樣，一下子就沉迷於煉製靈器的樂趣中不可自拔，一有空閒就拿出楚雲送它的器爐練手，和楚雲討論煉器方面的訣竅和經驗。

　　這會兒，兩隻狐妖的話題也很快就從古修洞府轉向了煉製靈器，只是還沒等楚雲把小狐狸的疑問解答清楚，一股龐大的神識威壓便突然間籠罩下來，將四個妖獸一個不漏地禁錮在當場。

　　——哪個修士這麼無聊啊，竟然跑到這種鬼地方抓妖獸？！

　　楚雲下意識地想要反抗，但抬頭向上一看，便趕忙把剛放出的神識迅速地收了回來。

　　天空中，兩名同為元嬰期的男修正懸空而立。一個穿著寶藍色衫袍，手持一把摺扇，滿臉輕笑；一個穿著暗紅色直裾，空著雙手，面色陰沉。

　　這兩人，楚雲統統認得，前者正是本應被他甩在百獸嶺的戚一軒，而後者，卻是他那個剛剛晉升元嬰的便宜爹——楚涵陽。

　　“五個仙門的人都在找你，你倒是在這裡逍遙快活！”楚涵陽身形一閃，落在楚雲面前，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開口說道。

　　——他怎麼會找到這裡的？！

　　楚雲暗暗驚疑，臉上卻不敢表露分好，努力扯開嘴角，向楚涵陽討好地笑道：“爹——”

　　聽到這一聲爹，原本掙扎著想要站起來保護眾妖的黃牛一下子就僵在了原地，一旁的小狐狸也露出了驚詫的神情，瞪大眼睛，在楚雲和楚涵陽之間看來看去。

　　“咳咳，楚兄弟莫要太過急躁，先把事情問清楚了再說。”戚一軒也跟著落了下來，插言道，“沒准楚賢侄是被妖獸挾持，有著不得已的苦衷。”

　　“戚修士不必為他尋找理由。”楚涵陽冷冷地看了三個妖獸一眼，“那獼猴乃是我天璣門的靈獸，跟他一起失蹤，明顯是被他拐帶出來的；那狐狸也尚未成年，怎麼可能會有挾持人的心機；還有那金丹妖獸，修為雖高，卻是個會和猴子一起吃素的！再看他們之前那其樂融融的模樣，說是挾持，你信嗎？”

　　“呵呵。”戚一軒乾笑了兩聲，不再多言。

　　一旁的黃牛卻是忍不住開口，“兩位大修，我們……”

　　“別多嘴！”楚雲趕忙出聲打斷，以免黃牛道破天機，讓他想編瞎話都找不出由頭。

　　“怎麼不讓他把話說完？”楚涵陽冷哼一聲，將鎖定黃牛身上的神識加強了幾分。

　　黃牛頭上立刻出現了汗珠，臉色也蒼白起來。

　　旁邊的小狐狸卻是看出了幾分門道，馬上用神識幫楚雲威脅起黃牛，“撐住，把嘴閉嚴實了，別亂說話害死我們大家！”

　　黃牛本就是更同情弱小的性格，和自己要好的小狐狸又明顯站在楚雲這邊，於是想也不想地就把修為更高又態度強硬的楚涵陽歸入到邪惡的一方，決定如小狐狸和楚雲要求的那樣，閉緊嘴巴，與楚涵陽抗爭到底。

　　見黃牛不再答話，楚涵陽也生了脾氣，抬手掐出一道法訣，將一道法術打在黃牛身上。

　　“我倒要看看，你是什麼妖獸！”

　　隨著楚涵陽的話音，被法術命中的黃牛立刻痛苦地嚎叫起來，身體也不斷扭曲搖動，轉眼就從一個憨厚的大眼青年變成了一頭土黃色的平凡耕牛。

　　看到黃牛竟是一頭凡人地界上再普通不過的耕牛，楚涵陽和戚一軒不由愣在當場。

　　黃牛這會兒卻是身痛加心痛，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人形就這麼沒了，頓時委屈得連自殺的心思都有了，鬥大的淚珠兒也一下子從眼眶裡湧了出來，一滴接一滴地往下掉，轉眼就把腳下的泥土都給打濕了。

　　看到哭泣的黃牛，本就愣愕的楚涵陽和戚一軒不約而同地嘴角抽搐，楚涵陽更是莫名地生出了他在欺淩弱小的罪惡異感。

　　一旁的楚雲卻是恨不得把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省得看到黃牛的這副丟人模樣。

　　黃牛這麼一哭，楚涵陽倒是不好再繼續逼問，乾脆將神識收了回來，還了他們自由。

　　見神識的威壓消失，小狐狸嗖地一下就跳到了楚雲懷裡，楚雲也趕忙抬手把它抱住，一邊順毛安撫，一邊向楚涵陽說道：“爹，我就是在天璣門裡待得無聊，想要出來走走，正好遇到他們幾個，大家處得融洽，聊得開心，便結成同伴，一起出遊了。”

　　楚涵陽回了一聲冷哼，明顯對楚雲的這套說辭不以為然，但也沒有再出言揭穿，只板著臉說道，“不管你打算去哪裡遊玩，現在都把那份心思熄了，老老實實跟我回家！”

　　“……是。”雖然心不甘情不願，但戚一軒和楚涵陽全都虎視眈眈地盯著他，楚雲也不敢再抱什麼脫逃的心思，只能耷拉著腦袋應了一聲，以示臣服。

　　這時候，老獼猴也戰戰兢兢地走上前，向著楚涵陽和戚一軒躬身施禮。

　　“喲，還真是那只幫我斟酒的猴子。”戚一軒擺出一副剛認出老獼猴的模樣，抬手讓老獼猴起身，狀似隨意地問道：“我記得當初那靈獸園裡可是有一群獼猴的，怎麼現在就只剩下它一個了？”

　　“我把它們放走了。”楚雲在這件事上倒是沒做太多隱瞞，直接承認自己把猴群帶出了天璣門，放它們自由，只是沒有說出放掉它們的具體地點。

　　“好端端的，你怎麼想起帶它們出天璣門了？”楚涵陽追問道。

　　“不是我想起來的……”楚雲嘟囔著，給了老獼猴一個暗示的眼神。

　　老獼猴立刻心領神會地跪了下來，朝著楚涵陽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然後用手指在地上寫道：大修莫惱主人，是老猴子求主人這麼做的。

　　“你竟然識字？”楚涵陽挑眉問道，一旁的戚一軒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楚雲則是暗暗得意，心想：幸虧這一個月教小狐狸讀書識字的時候把老獼猴也順帶著一起教了，這會兒還真就派上用場了！

　　老獼猴將猴群一直想離開刺梨峰的事寫了出來，其中雖不乏錯字和別字，卻也讓它寫出的東西更具說服力。

　　楚涵陽看起來對猴群的去留本就沒什麼興趣，見老獼猴主動將事情擔下，便不再追問，轉而向楚雲問道：“他們幾個，你要如何處置？”

　　“啊？”楚雲微微一怔，隨即說道，“當然是跟我一起走！”

　　楚涵陽皺了皺眉，卻也沒有說什麼，轉回頭，向戚一軒說道：“抱歉，戚修士，恐怕要借你的龍舟一用了。”

　　“區區小事，楚兄弟何必如此客氣。”戚一軒微微一笑，將一個巴掌大的龍頭小舟從儲物戒指裡拿了出來，隨手向上一拋，使其化作一艘龍頭巨舟，緩緩落在地上，然後抬手說道，“兩位，請——”

　　“多謝戚修士。”楚涵陽拱了拱手，態度卻是不冷不熱，腳下也分毫未動。

　　楚雲將這一幕收入眼底，只是此刻並不適合花心思去猜疑戚一軒和楚涵陽的關係，楚雲也只能收斂好奇心，先應付過眼前這一關再想其他。

　　戚一軒也沒再客套，率先登上巨舟，進入艙內準備駕禦靈器。

　　楚雲看了眼楚涵陽，見他面無表情地望著自己，明顯是要自己先行，他好在後面盯著，只好邁動腳步，準備上船。

　　但剛走了一步，楚雲便想起黃牛還在後面掉眼淚，只好又轉回身，走到黃牛面前，拍拍它的腦袋，哄勸道：“別哭了，化形這種事又不是變回來就變不回去，等找地方安定下來，從頭再來一次就是了，有什麼好哭的。”

　　黃牛立刻抬起頭，眼巴巴地看著他，似乎現在就想變回人形。

　　“現在不行！”楚雲瞪眼道，“我們馬上要回人修的地盤了，你要是再以人修的模樣示人卻被看出是妖獸，連我都要被你牽連，扣上叛徒的帽子被人喊打喊殺！”

　　聽楚雲這麼一說，黃牛剛止住的眼淚頓時又冒了出來。

　　“好啦，不過就是不能變成人而已，又不會有人把你宰掉吃肉！快點上船，再不聽話，我可要給你裝鼻環了啊！”楚雲不耐煩地掐了一下黃牛的鼻子。

　　黃牛痛得“哞”了一聲，卻也果真動起了蹄子，一邊繼續掉眼淚，一邊向巨舟走去。

　　把黃牛哄上了巨舟，楚雲也抱著小狐狸，帶著老獼猴，縱身躍了上去。

　　見楚雲和三個妖獸都已上船，楚涵陽跟著身形一閃，落在了巨舟之上，然後用傳音入密之術向戚一軒打了個招呼，請他啟動龍舟，返回天璣門。

　　龍舟雖為舟狀，卻並不像普通的舟船那樣只有一層甲板，而是在甲板下面建有數間艙室，每一間都裝潢的富麗堂皇、美輪美奐。

　　楚雲沒在下面的艙室裡看到那兩名金丹女修，只是還沒等他多想，楚涵陽已將老獼猴和黃牛都攆進了一間艙室，又將楚雲懷裡的小狐狸也抓了起來，轉手拋了進去。

　　“別——”楚雲本能地伸手，想要把小狐狸抓回懷抱。

　　但楚雲剛把手抬起來，楚涵陽已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拖進了隔壁艙室。

　　楚雲這才意識到自己此刻其實是自身難保，只好收起對小狐狸的擔心，換上一副忐忑模樣，滿臉惶恐地向楚涵陽看了過去。

　　“說吧，為什麼要跑出來。”楚涵陽沉下臉，用審訊的語氣再次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