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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注定》第16章
16

  他毫不認生,自然地跟爸爸打招呼,說:“伯父,曉月借調到外地公司工作半年,暫時回不來。她聽說您住院非常擔心,特地囑咐我代替她照顧您。您哪裡不舒服就跟我說,缺什麼想吃什麼也都跟我說,我肯定妥妥的給您辦好。”

  我的眼瞪得有銅鈴大。

  他還在編:“您這一病,可把秦韻嚇著了,沒吃沒睡守著您,水都沒喝一口。我這大妹夫可真孝順啊哈哈哈哈……”

  他一邊笑一邊看我,我斜著眼,真想用眼睫毛扇死他。

  爸爸卻信了,嘶啞著嗓子問我:“沒吃飯沒喝水?”

  “別聽他瞎說。”我說,“我沒事。”

  爸爸指著門,說:“你快去吃點東西,我沒事。”

  我剛要拒絕,程遠風道:“對,你趕緊去吧,我在這陪伯父。”

  關你屁事!

  我瞪他,可爸爸明顯同意了,不停催我快去。我沒辦法,只能乖乖下樓。

  回來時爸爸已經轉了普通病房,兩人間只住了爸爸一個人。我一進門,他就轉過頭,對著我毫無機心的笑。

  程遠風後來在商界殺伐果斷,骨子裡卻從來沒變,是個紈絝公子。他愛玩愛熱鬧,嘴甜又會來事,雖然做情人也許剛剛及格,做朋友卻大大值回票價。

  他這會兒不知道跟爸爸聊了些什麼,哄得爸爸眉開眼笑,見我坐在一邊,緊著說:“曉月的表哥啊,真是個孝順孩子。

  我不解,問:“為什麼這麼說?”

  “這年頭,能給自己媽媽下廚的孩子不多了,何況還是個男孩子。”爸爸嘖嘖有聲,拖著病體也要表彰他的孝子精神。

  我卻不太舒服。

  對程遠風的母親程女士,我一直都不能釋懷。

  最開始時見她還是犯怵,到後來,就成了徹頭徹尾的厭惡。我這人性格雖說不好,可別人對我有敵意,我絕對是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唯獨對著程女士,我是半點替她考慮的心思都沒有。

  並且惡毒萬分,真誠建議她去看看心理醫生。

  也許七年前的程女士不如之後偏激,但仍舊讓我心生畏懼。

  程遠風大概想在爸爸面前留下孝子印象,方便他之後登堂入室,可惜賣錯了乖。

  我指著門說:“你吃飯了?你媽吃飯了?沒有的話趕緊回去做飯吧!”

  這話實在不中聽,程先生立刻楞了,連我爸都皺著眉頭,沉聲說:“小韻,怎麼說話呢。”

  我沒接茬,心裡頭彆扭。程先生趕緊打圓場,說:“對對,我早晨急匆匆來的,確實沒吃飯呢。小韻這是關心我,我這就去吃飯,伯父,回見。”

  說完,卻不走,可憐巴巴看著我。

  這是希望我送你?

  我裝看不懂,爸爸卻催我:“去,送送人家去。”

  我一咬牙,送他出門。

  他走得很慢,仿佛想把從病房到電梯這段路走成北京到西藏的距離,一邊走,還一邊側著頭看我。

  我心想你何必看得如此猥瑣,他忽然道:“你不謝謝我?”

  我不解地抬頭,忽然意識到他是指偽裝曉月表哥這件事,於是道:“謝謝你幫我解圍。”想了想,補上,“下回不用了,爸爸好一點的時候我會告訴他真相。”

  “什麼真相?”他問,“你是個同性戀的真相?”

  我不說話。

  “有些同性戀的父母一輩子也不知道自己的子女喜歡的是同性,你爸爸是老師,思想保守,未必能接受,何不瞞久一點?”他微微笑了起來,“你放心,這場戲我可以一直幫你演下去,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有很多個單身的表妹。”

  “不必,你還是回家關心你媽是否能接受吧。”

  我語氣已經如此不善,他仍舊面帶笑容,手搭在我肩膀,有些無奈地說:“你何必跟我客氣呢?我在追你。”

  如此肉麻的話,就算當年他也沒說出來過。我一時不知作何反應,心裡卻明白這不過是糖衣炮彈。

  當年再怎麼深情萬分,他對我下手也從來沒軟過。

  深吸一口氣,我打算認認真真再拒絕一遍,沒想到他居然忽然灑脫一笑,就這麼走了。

  一口氣憋在胸口,化作三聲咳嗽。

  第二天出了父親的化驗結果。

  我跟公司請了三天假,打算好好陪陪爸爸。工作交接得倉促,一上午電話不斷,請來的護工又遲遲不到位,真是手忙腳亂。

  但更亂的,是我的心。

  快十點的時候,我從住院部往門診樓去。爸爸稍微好了些,臉色雖然還是蒼白,但能透出些血色。他很為自己的傷口頭疼,盼著快些癒合出院,好繼續回學校帶他的研究生。

  我也希望他快些癒合出院,這樣起碼證明,我所有的擔心,都是杞人憂天。

  化驗視窗圍著一堆人,我過去的時候剛好正出結果。翻了翻,找到爸爸的,打開一看,各種資料皆有。有些熟悉的,能看得出是否健康,那些不熟悉的,卻著實讓我頭疼。

  上輩子就吃了醫療知識缺乏的虧,沒想到這輩子居然又摔一跤。

  我拿著各類化驗結果去找大夫,沒想到門診室門口患者家屬都圍成小圈子焦急等待著。隨便挑了個地方站著,偶爾不安地重新看一下手裡的單子,等叫號。

  旁邊忽然傳來抽泣。

  我轉過頭,旁邊的女人穿著暗綠羽絨服,袖口星星點點全是污漬。她也不嫌,手指夾著袖口,一下一下抹眼淚。站在她左邊的男人扁著嘴,看起來要有四五十歲,頭髮蓬亂,也是眼眶通紅。

  他們面前蹲了個花白頭髮的老頭,手指縫裡夾著自己卷的香煙,哭幾聲,抽一口,再哭幾聲。

  “剛出來的結果,胃癌,晚期。”身邊有人低聲跟我解釋。

  我怔怔地盯著白髮老頭佝僂的身軀。

  很怕我一會兒會變成他這個樣子。

  除了接受結果,毫無辦法,接下來的時間,只能看親人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深地陷入痛苦。

  這也許是他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唯一一次盡興的哭泣。

  這種時候尤其不想一個人面對,胡思亂想會逼瘋自己。一會兒想如果爸爸沒有得病,我一定要光速辭職然後帶爸爸周遊世界;一會兒又想到爸爸如果得了病,我一定連電線杆子上的□□都不放過,為他尋醫求藥。

  這種時候就格外希望有個人能陪在身邊。

  哪怕平時是單打獨鬥從巨龍手下解救公主的勇士,此時也希望身邊能有個人,讓我向他坦白自己的無助恐懼,問一聲,怎麼辦。

  護士小姐叫到爸爸的名字,讓我做好準備。我心想我再怎麼準備,該來的結果還是回來。捏著各種化驗單據到門診室裡,排在我前面的人無不渾身緊繃,目光四竄,想來心裡的緊張也不遜於我。

  我踮起腳尖,想看看醫生面前還有幾個,排在最前面的男人非常高大,擋住了我的視線。

  寬闊肩膀,長腿長身,如此熟悉的背影。

  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聲音顫抖,叫道:

  “程遠風!”

  當然沒有回應,他又不是他。

  醫生見慣生死,爸爸不過是他萬千病人之中的一個,所以我當然不指望他對我的感覺感同身受。誠懇道謝後,捏著診斷結果出門診室,剛拐出走廊,手腳就沒了力氣。

  好歹比上輩子好一些,我安慰自己。

  上輩子爸爸被送進醫院時,已經是胃癌晚期,癌細胞星火燎原,在體內生根落戶。這次發現得早,胃部只長了個碩大腫瘤,還可以手術切除。

  醫生說,理論上,手術能有效控制病情。

  但理論終究是理論,上了手術臺就再也沒下來的也有的是,我知道必須讓爸爸冒這個險,但還是擔憂難過。

  就是覺得,這都是我害的。

  一路想一路紅了好幾回眼眶,也不知道自己走到哪裡去。心亂如麻方寸大亂,不提防,竟然撞了人。

  “對不起!”我吸了吸鼻子,趕緊道歉。

  抬起頭,驚得呼吸停滯。

  “你怎麼在這!”我大聲道。

  劉躍東笑得沒心沒肺不著四六,問道:“我一個兄弟在這住院呢,過來看看。哎呀巧,竟然遇上你!”仔細看了看我的紅眼眶,微微皺眉,“怎麼了?查出來自己得痔瘡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

  我掉頭就走,他卻跨前一步攔在我眼前,也不知什麼動作,等我反應過來,爸爸的診斷結果就到他手裡了。

  “癌症?”他匆匆掃了一眼,“你爸?”

  “滾!”我吼道,“跟你他媽的沒關係!”

  他卻不肯把診斷結果還給我,高高舉著單子,左躲右閃。我惱羞成怒,本來就心情不好,遇見他更有了發洩的藉口和人選,一時間也忘了此人的危險性,單手握拳,使出在遊樂城裡砸大錘換積分的勁,朝他的胸口狠狠搗了一拳!

  他面部扭曲,控制不住地彎下身子,手裡的單子也松了。我趕緊蹲地上撿,剛把診斷結果抓手裡,卻被人攔著腰,下死手往後背脊樑骨壓了一肘子。

  疼得我叫都叫不出。

  我們倆在這拳打腳踢,身邊人全都退避三舍,有想過來拉架的,被劉躍東吼了一嗓子,也都不敢靠近了。他喘了兩口氣,拽著我的胳膊就走,一路走到樓梯間,手腕子一甩,我像灘稀泥似的,啪唧貼在牆上。

  “你行!”他用胳膊架著我脖子,把我往牆裡壓,“我多少年沒挨打了,你今兒個倒讓我又爽了一回。”

  那股疼勁還沒過去,我張著嘴,一聲接一聲咳嗽,每一下都像牽著腸子,從最底下噴出來的,吐沫星子濺了劉躍東一臉。

  每次見他都沒好事。

  劉躍東眯縫著眼,把灼熱的氣息都噴到我臉上,深情款款地說:“哥看你的診斷單子,是關心你,你懂嗎?”

  懂你奶奶個腿!黃鼠狼給雞拜年!

  “不懂?”他更加痛心,仿佛救苦救難的法海,幫助許仙逃脫蛇妖的魔掌卻不被理解,“哥幫你懂。”

  然後血盆大口就貼了上來。

  我有多麼討厭被劉躍東吻呢?

  你一定不會喜歡被人強摁著頭,把嘴唇貼在抽水馬桶內壁,尤其是,那他媽還是公共廁所裡的馬桶。

  而我現在不僅僅被強迫親吻馬桶內壁,更被扳著下巴,像刷子一樣的舌頭沖進來,盡職盡責地清理我的口腔,把讓人噁心的口水往我嗓子眼裡灌。

  我使勁推他,被他按著雙手貼在牆上,曲起腿踢他,被他擠進兩腿之間來,弓著腰頂他……

  那地方我敢隨便刺激麼?!

  只能默默祈禱,他顧忌這裡是人來人往的樓梯間,隨時有人看到這一幕,所以趕緊親完趕緊滾蛋。

  如此自我安慰,也就勉強能夠忍受。被他叼著嘴唇一轉頭,卻看見樓梯間的窗戶上映出一張熟悉的臉。

  我的身子頓時被嚇軟了。

  所以這時候使再大的勁咬他舌頭都可以諒解。

  事後我也曾自我厭棄,怎麼平時生龍活虎,到了劉躍東面前就窩囊廢。他媽的咬舌頭這招隨便個小言文的女主耍起來都虎虎生風,怎麼當時我個老爺們給忘了。

  我把他咬的彎下身子,疼得叫都叫不出,剛剛那野獸般示威耍狠的眼神也沒了。

  好像是齊著根咬的,我得意洋洋。

  程先生動作也不慢,拉開樓梯間的門,拽起人,對著肚子就是三四下。最後一下劉躍東抓著他手,扭著他手腕還擊,程遠風也順著他的力道躲到一邊,一個掃堂腿掃過去——我怎麼不記得他會這招?

  不過二位本質再流氓,此刻過了幾招,也裝起斯文人,兩兩相對,看著對方喘粗氣。我深知程遠風不是劉躍東對手,劉躍東不再繼續揮拳頭,大概是我那一下咬的。

  程遠風卻不知道,個不怕死的,還牽著我的手撂狠話:“別再叫我看見你!”

  劉躍東輕蔑地笑了一下,往旁邊吐了口血水。

  程遠風眯著眼,看守自己領地的獅子般緊緊盯著劉躍東,手裡的力氣越來越大,讓我骨節生疼。

  他大概也發現了,劉躍東是只有野心的狼。

  問題是,羊是誰?

  我甩開他的手,剛想走出樓梯間,卻聽見劉躍東問:“這是你相好?”

  他果然傷著舌頭,還傷的挺重,說話口齒不清,咬字連音。我沒打算理會這種無聊問題,繼續往前走,程遠風卻跨過來,把我摟進懷裡,說:“是,怎麼了?”

  我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把我放開。

  劉躍東得到這個答案,竟然很詭異地笑了一下,把手插進口袋,說:“你不是。”

  “我不是,我還有機會,你不是,可你已經沒有機會了。”程遠風說。

  “何以見得?”

  “你會喜歡一個大庭廣眾之下把你拖進樓梯間不顧人來人往強吻你的流氓?”此話一出,我明白他為什麼能找到這裡來了。

  “只要這個吻能讓他享受,何必計較吻的形式。”劉躍東舔了下唇,疼得微微皺眉,也還是一臉邪笑。

  真當我是那只羊了?!

  我猛地推開程遠風,怒道:“謝謝你幫忙!”接著又推樓梯間的門,一頭沖出去,沖在個人身上。

  撞得我眼花。

  我捂著額頭,抬頭,日光裡,那人剛好低下頭,眉頭微微皺著,話說的毫無誠意,卻讓我整個人通了電流一樣,每個細胞都在膨脹。

  “不好意思。”

  我吞了口口水,在心裡默默念他的名字。

  蔣磊,好久不見。

  如今的我在他眼裡是個陌生人,他避過我,往裡面走,看著劉躍東,很是爽朗地笑:“哥,你又惹事了?”

  好像劉躍東天天惹事,而他只負責善後一樣。

  “磊子!你什麼時候來……我操!”劉躍東說話一快就舌頭疼,疼得他說不出話。

  蔣磊看得更好玩了,問:“舌頭又怎麼了?”

  劉躍東對他使了個眼色,我看不出什麼意思,但絕不是責怪之類。他盯著程遠風,說:“你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程遠風挑著眉梢不屑地笑:“請講。”

  “那你輸定了。”

  “走著瞧吧。”劉躍東拍拍蔣磊的肩膀,蔣磊拿肩膀頂他的手,一邊往外走一邊笑。

  “讓人咬破了吧?”他用餘光掃了我一眼,“你的口味能不能換換?”

  這個曾經在我最窘迫時出手相助,在我生命的結尾施以援手,最終幫我下葬的人。

  他不認識我了。

  我甚至不能沖到他面前,告訴他我有多麼感激他。

  我無力地退到牆上,苦澀地笑起來。

  程遠風不知何時走了過來,跟我並肩站著,過了很久,說:“我剛剛是裝的。”

  我下意識應了一聲:“嗯?”

  “我也不知道誰贏誰輸,”他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問,“我有幾分勝算呢?”

  我抬頭看著他。

  如果我沒有死過,那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他,你有百分勝算。

  我看起來冷淡,其實很好交流,會順著對方的思路走。據說我這樣隨和的人總是很好追求,對我好一點,我就感激涕零,再適當地奉上愛意,也許就死心塌地。

  所以上輩子的程先生輕易就得到我一顆心,而後揮霍得肆無忌憚。

  這輩子我好像忘了教訓,又進入這樣的迴圈,程先生一和顏悅色,我就心生感動,連拒絕都不徹底。

  秦韻,你想再死一遍?

  我抬腳離開。

  王警官大名王開來,在交警崗位上已經戰鬥了第八個年頭,像他的婚齡一樣久。

  可今天,他的第一份婚姻結束了,也許,賴以為生的工作也要結束了。

  王警官跟老婆結婚八年,算上婚前同居那年,總共九年。

  九年,別說孩子,連個未成形胚胎都沒見。

  因為他不行。

  不孕不育這事,中國傳統,老喜歡在女人身上找原因。這些年,他陪妻子在閒置時間走遍了中國的大小不孕不育醫院,宣傳用的扇子帶回來三箱,大夏天一天換一個不帶重樣的,都沒能結出個果。

  一時興起查了查自己,找到了原因。

  先天性精子成活率不足。

  說白了,他射十回,未必抵得上人家射一回管用。

  灰溜溜回了家,妻子算徹底揚眉吐氣,這些年遭的冤枉罪都有了罪魁。別說好不好好過日子了,人家不到半年,搞大了自己的肚皮,徹底洗刷了自己不能生的冤屈。

  離婚協議書拍在王開來面前,王開來自覺對不起妻子,老老實實簽了。

  到底還是窩囊,民政局出來,開著車,隨便挑了家小酒館,喝到人家半夜打烊。迷迷糊糊把錢包扔給人家,晃晃悠悠開車上路,沒走出兩條街,被交警攔下了。

  林川剛大學畢業一年,畢業後直接考入交警隊。一進隊,這帥小夥就引起了交警大隊的轟動,一年來,幾乎每個家中尚有女孩待字閨中的熱心前輩都給他介紹過物件,可不管誰來問,人家都是搖頭。

  問他為啥,他靦腆地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師傅不讓。”

  這位幫助他熟悉工作,教他如何分辨酒駕和各種違章行為,甚至帶著他穿三條街協助民警捕獲犯罪分子的師傅,就是面前這位。

  “林川,你看這……”強子比他早進隊一年,但是個優柔寡斷的性格,遇事向來讓林川拿主意。如今抓到了自己班長,這事可大可小。

  公職人員知法犯法,輕則寫檢查作檢討扣工資,重了,說不定丟工作!

  “班長,”林川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什麼人注意,彎下身子,拍王開來的臉,“班長,還認得我不?”

  王開來喝大發了,被人攔下來以為到家了,趴在方向盤上一通狂睡。林川見實在叫不醒他,又不敢把他晾在這,一會兒萬一過來個上司領導,可就兜不住,於是心一橫,道:“強子,你在這看著,我送班長回去。”

  “啊?”強子覺得這娃覺得癲了,“就我一個人在這兒?開什麼玩笑!一會兒據說李隊要來檢查工作,看見你不在這我怎麼說!”

  “李隊十回裡有八回不來,萬一來了,你就說我無故曠工,寫檢查扣工資我認了。”林川平時看著靦腆害羞,可強子知道,這娃內裡是個爺們,關鍵時刻敢作敢當。

  他媽的現在感慨什麼敢作敢當!

  “林川,你把班長扶一邊倒著,睡醒了不也就得了麼!這事我不往外說,一會兒李隊來了,咱都有辦法交代。”強子還是攔他。

  林川沒理會他,拖著王開來的腋下,把他從駕駛位挪到副駕駛。王開來三十好幾,肌肉也是有幾塊的,雖然沒發福,但林川細胳膊細腿要挪動他也費勁。強子看不過眼,搶上來幫忙,被林川揮到一邊。

  “我不能讓班長在大馬路邊上睡覺,”林川看了強子一眼,意味不明地笑笑,“我心裡彆扭。”

  “哎,我說你怎麼就不聽!”強子還要勸,被林川一個眼刀擋了回去。

  “強子,你也知道吧,今兒個班長跟嫂子協議離婚。班長這麼醉醺醺的在這,多半也是為了這事。班長平時待咱不薄,這事,就當我還人情。”他摘下自己的對講機交到強子手裡,跨進駕駛座。

  王開來這一覺睡得踏實,迷迷糊糊睜開眼,腦子還是有點鈍。恍惚間就覺得有人把手放在自己額頭,摸了摸自後又收回去,問自己:“難受嗎?”

  酒喝多了,嗓子發幹,他實話實說:“想喝水。”

  過了半天,沒人說話,他使勁咽了兩口口水,伸出舌頭潤濕嘴唇。身邊忽然有個人聲音喑啞,低沉著說:“不要這樣,我停車給你買水。”

  車子停住,車門打開又關上,王開來漸漸清醒過來。

  掏出手機,夜裡一點多。他記得林川這小子今晚應該查酒駕呢,怎麼會在自己旁邊?

  片刻後,林川回來,很意外地發現王開來瞪著一雙大眼盯著自己。

  “酒駕查完了?”他問。

  林川不知怎麼回答,把水遞過去,習慣性低頭,看上去,真像個羞澀的大姑娘。

  王開來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接著問:“今晚這麼快就查完了?”

  這事,早晚王開來都得知道,林川思忖一下,誠實回答:“沒,我半路溜了。”

  “溜了?!”王開來沒聽懂,“你咋溜了?”

  林川仍舊低垂著頭,眼珠上移,瞟了王開來一眼,咕噥道:“你還說,身為交警隊三班班長,竟然帶頭酒駕。要不是為了包庇你,我也不會提前溜走……”

  他這麼一說,王開來也不是沒腦子,當即就知道怎麼回事。

  不知道還好,知道更怒,甩著礦泉水瓶子發火:“你個蠢蛋!不想叫我被看見就從車裡拖出來扔一邊醒酒不就得了!你看你這一走,可怎麼交代!這個月工資不想要了?!優秀肯定也憑不上了!我還指望你給我長臉,結果你……操,我個喝酒誤事的!”

  林川偷眼看著自家班長跳腳,嘴角彎出一個得逞的弧度。

  “算了,這事我想辦法給你兜著。”王開來怒完了,心裡舒服點,把剩下小半瓶礦泉水喝完,揮手道,“事情已經這樣了,送我回家吧,明天再說。”

  車子一溜煙開回王開來家,他在車上迷迷糊糊又睡了,下車時候腿軟,踉蹌了一下。

  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林川,卻發現他也微垂著頭,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與自己的目光接觸,欲蓋彌彰地轉了過去。

  王開來向來心粗,也沒在意,晃晃悠悠上了樓,酒意上湧,鑰匙半天對不准鎖孔。旁邊忽然伸出只手,握著他的手指,小小的鑰匙插進去,紋絲合縫,旋轉,哢嚓。

  門開了。

  王開來靠著門打了個酒嗝,問:“川子,你回去吧。愛回家回家,不愛回家就去幫……”

  “看你睡了我再走。”林川把他的鑰匙取出來,順手塞進口袋。

  王開來愣了一會兒,甩甩手,說:“得了,隨你。”

  他太困了,哪有力氣跟他叨叨,進了門,踹開鞋就躺床上了。

  原來這就是他的家。

  晚上查完酒駕,也曾經一起去吃點夜宵,然後開車回家。可每次,他都只把他送到樓下。

  “你嫂子該等急了吧。”他每次都一臉期待,哪怕是在妻子跟她鬧離婚的前一個星期。

  等急了?林川冷笑,看這一室的紙箱子,她把你掃地出門了。

  林川爬上床,仔細摩挲王開來的眉眼,指腹輕輕劃過他的唇。

  他年輕時肯定不愁娶媳婦,長這麼惹人愛。

  “班長,醒醒,”林川咽了口口水,“脫了衣服再睡。”

  ————

  手指忽然停住。

  他在哭嗎?

  林川湊近了,仿佛眼睛已經沒有作用,他想嗅出眼淚的味道。

  “班長,”他問,“你怎麼了?”

  王開來的臉在枕頭上蹭了兩下,咕咕噥噥答道:“我明天就搬,明天……”

  夢到妻子了?

  王開來的事,林川一到交警隊就知道了。鬧騰了半年,終於以離婚告終。

  隊上都心照不宣,大家都是壓馬路的,不少人都曾見過王開來的老婆跟別的男人親親熱熱手挽手,可這話,沒法說。

  王開來實心眼,說了他也不會信,也不敢信。

  林川有時候覺得他挺窩囊的。

  可偏偏,就是看上他了,一邊覺得他窩囊,一邊喜歡他強撐出來的強大。

  林川覺得,這樣一個人來做自己的出櫃物件,很合適。

  他低下頭,輕輕咬住了王開來的唇。

  牙齒微微扣合,唇瓣在齒間變換著厚度。林川咬了一會兒,見王開來沒反應,閉著眼,試探著拉開他的下巴。

  安安靜靜的舌。

  林川一邊吻,一邊注意王開來,手上也在動作,順著胸口腰線,摸到要緊的地方去。

  “嗯……”王開來哼了一聲,猛地伸手抱住林川,在床上打了個滾,把他壓到身子底下。

  吻得狂熱而激烈,把他當自己老婆了。

  林川由著他一邊吻一邊手腳並用脫衣服,反正他自己脫了,自己省事。

  可慢慢,王開來覺得不對了。

  那對揉慣了的大奶哪兒去了?

  而且身子板硬邦邦的,自家那婆娘再瘦,小肚子那裡也一堆肉啊。

  睜開眼睛,嚇了自己一跳。

  “川……川子!”睡意醉意全沒了,“你……你怎麼在這裡!”

  林川一臉委屈:“班長,我本來想給你擦擦臉擦擦手,讓你好好睡一覺,誰知道,你忽然就……那啥我……”

  禽獸不如啊!

  竟然把自己徒弟當老婆!

  王開來有那麼幾分鐘不知道該說什麼,說什麼都是錯。最後一拍腦袋,說:“川子,你師父糊塗了,你就當今兒個的事沒發生過,趕緊穿上衣服回家吧。”

  林川點點頭,把衣服整理好,胳膊支撐著身體爬到床邊。

  王開來無顏以對,感覺他坐在床邊很久也沒有動彈,下意識抬起頭。

  林川正轉頭,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班長,”他指了指自己下面,“你看。”

  一個小帳篷。

  王開來,你看你造這孽!

  “川子,衛生間在……”

  “班長,”林川的聲音隱約帶上怒氣,“你不是一直告訴我,做人要負責任?”

  哪有在這種事上負責任的啊!

  林川爬回面前,一雙幽深的眸子幾乎逼視著王開來:“班長,你說呢?”

  “他媽的,你想怎麼著吧!”王開來也豁上了,誰叫自己先惹事!

  林川低下頭,抓著王開來的手,輕輕按在自己昂著頭的小兄弟上:“幫我擼出來。”

  王開來年少的時候,曾經跟同村的男孩幹過這事。

  翻牆進人家院子偷棗,倚坐在樹枝上,敞開的窗子裡,同村的張跛子正摟著邢寡婦瘋狂交媾。

  王開來晚上回家就做了春夢。

  第二天上學,逃了課跟一起偷棗的玩伴在臭烘烘的公廁裡為對方手X,粘稠的白色液體噴了一牆。

  林川的話一說出口,王開來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氣喘吁吁,卻無比滿足。

  “川子……”王開來竟然有點打哆嗦,“你……你吃錯藥了?”

  林川沒說話,只是解開自己的皮帶,褲子脫下來,遠遠拋到地上。緊身內褲包裹著昂頭的欲/望,他把王開來的手往下按了按。

  王開來吞了口口水,大拇指在那東西尖端蹭了一下。

  林川不能控制地發了個抖。

  粗糙的大拇指關節處長了個繭,每次劃過,林川都能感覺到縫隙的刺激。王開來蹭了一會兒,感到手裡的東西又脹大了,真是怕內褲箍壞了它,於是手指挪過去,想把他的內褲拽下來。手指頭一劃,內褲的橡皮筋竟然彈了一下。

  彈得林川咬緊牙,彎著腰半天出不來氣。

  王開來使勁吞了口口水,想也知道那東西正硬著時候被橡皮筋來一下有多疼。他也不敢,更沒臉問問林川怎麼樣了,心裡甚至隱約希望林川就此軟了,免了兩人這場酷刑。

  沒想到林川勇猛無敵,疼過去了,兩眼冒火,磨著牙說:“繼續!”

  王開來哆哆嗦嗦,真的繼續。

  脫下他的內褲,手毫無阻隔地將那硬邦邦的東西抓進掌中,灼熱的溫度讓他也跟著渾身發燙,他也不知怎麼,竟然閉上了眼睛。

  戰戰兢兢的撫慰慢慢就在這黑暗裡變作沉溺和享受。

  恍惚間,有只手伸過來,同樣握住他的,上下抽動。年輕人沒幹過粗活的細膩手指帶來完全不同的觸感,王開來想,自家婆娘那裡塗了最高級的潤滑劑,也未必比得上這一隻手。

  於是他高高地射了出來。

  短暫的失神後,他渾身無力地癱軟在床上。頂燈閃爍花白光芒,照的他眼前全是大塊大塊的光斑。

  他緩緩地出了會兒氣,朝底下看去。林川正跪坐在那裡,目光深沉地看著自己的小腹。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自己的子子孫孫灘平了正慢慢風乾。

  呸,什麼子子孫孫,王開來自嘲,那裡頭要是有料,你會離婚?

  林川俯下身,他本來以為自己只要這一點親近就夠了,可真的到了手,卻知道,原來自己想要的還有那麼多。

  那些瘋狂的念頭,原來自己都想實現。

  他伸出舌頭,將那些奶白色的液體一點不落地攢在舌尖,藏在口中,一路摸索著這人的胸膛,來到他唇邊。

  按住他的雙手,吻上他的唇,舌尖撬開他的齒列,將這帶著腥帶著甜的味道送到他喉頭。

  這個念頭,是上次他們熬夜加班的時候,他就有的。王開來是結了婚的男人,懂得體貼人,買了兩盒老優酪乳,與他分吃。勺子卻只拿了一個,於是林川用勺子,他直接對嘴喝。

  林川很想問他,這味道,像不像我們一起喝過的老優酪乳?

  可王開來肯定回答不出,他躲閃不迭,他驚慌失措,他顧此失彼,他——

  又硬了。

  林川也發現他的變化,舌頭更加賣力,身子也漸漸挪到王開來兩腿之間。他身長腿長,比王開來高一個頭,這點身高優勢平時不明顯,這會兒就全表現出來了。

  王開來幾乎是暈暈乎乎,就被人把雙腿架在了胸前。

  雙腿間的器官硬挺著,隨著王開來的大口呼吸起伏。林川低下頭,輕輕吻了一下那灼熱的尖端。

  “川子……”王開來喘了兩口粗氣,忽然伸手過來,手指剛剛能顫顫巍巍碰到林川的臉,“你是同性戀?”

  林川怔了一下,蹭他的手指:“對。”

  “你……你想上我?”王開來的嘴乾渴極了,嗓子仿佛冒著火,說話都費力。

  林川點點頭。

  “為……為什麼……”王開來吞了口口水。

  “因為我愛你。”

  王開來的身體和聲音一樣,因為緊張和未知名的情緒而顫抖:“你記得,咱們兩個有次半夜執勤,看見兩個男的,在車裡……你不是跟我說,像他們那樣的,今天晚上是這個人,明天就換了另一個,亂的很……”

  “那是他們,”林川放開王開來的腿,把頭枕在他胸口,悶聲說,“我不會。”

  “川子……你這個毛病,就……治不好?”王開來的身體幾乎都僵硬了。

  “王開來,同性戀不是病,你說過,你不歧視同性戀。”

  “對……”他仰頭,在強烈的燈光中閉上眼,“我不歧視……”

  “而且,我想要你,是因為我愛你。”林川說,“我覺得,你就是我要找的那個人,或者說,遇見了你,我才知道我要尋找的是什麼樣的人。”

  王開來沒辦法睜開眼睛。

  他能感覺到林川躺在自己胸口忐忑的呼吸,他能感覺到兩人交握的手,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那精子缺乏的無用液體由於興奮而滴在自己小腹的滾燙觸感。

  王開來,他對自己說,那個女人對你說過她愛你嗎?

  她沒有。

  那麼,過去的幾十年來,有沒有人對你說過我愛你?

  沒有。

  “班長,王開來,”林川捧著他的臉,親吻他的臉頰睫毛,和剛剛冒出來的胡茬子,“你還讓我上你嗎?”

  “我可以上你嗎?”

  “我會很溫柔……”

  “我愛你……”

  “川子,你來吧。”王開來獻祭般放軟自己的身體。

  他想,自己只是喝醉了,神志不清了,否則,怎麼會在心裡還是一團亂麻的時候還答應他這樣無禮又孩子氣的要求。

  巨大的兇器插進來,一下一下撞進他的最深處。林川鼓勵他叫出聲,他卻咬著嘴唇,不肯鬆口。

  他想,自己一定是喝多了在做夢,夢裡的人哪裡會出聲呢?一出聲,夢就碎了。

  第二天睜開眼,再想騙自己是做夢,就不容易了。

  林川叫了外賣,把他各色飯菜擺了一桌,見他醒了,對他微微一笑:“班長。”

  他吃幹抹淨,心滿意足,王開來卻腰酸背痛,只能破口大駡:“你個王八犢子!”

  林川高高興興坐在他身邊,聽他罵的中氣十足,反倒舒坦:“你前妻剛剛來過。”

  王開來一腔怒氣堵在胸口,發洩不出,猛咳兩聲,問:“怎麼著了?”

  “限你兩天內搬出去。”林川幸災樂禍,“你還沒找房子吧。”

  王開來申請了警隊宿舍,可宿舍都滿著,最快要一個月後才有位置。

  這事林川也知道。

  “班長,不如過來跟我一起住。”他不懷好意地建議,“我房子夠大。”

  “不……”

  “好,就這麼定了。搬家公司一會兒就到,我已經跟警隊請好假了,咱們今天就搬過去。”林川起身,把碗筷擺好。

  “林川,我他媽什麼時候說要搬你那的!”王開來怒道。

  “班長,我要是你,現在肯定先洗澡,穿衣服,然後吃飯,再來糾結這個問題。”林川好心建議。

  “林川你個混小子,膽肥了!”王開來一躍而起,瞬間牽動四肢百骸的劇痛,忍不住“哎呦”一聲,恰在此時,門鈴響了。

  兩人都是一愣。

  “誰!”林川吼道。

  “搬家公司!” 不過,我這個人,向來最吃激將法這一套,姑娘成功了。

  爸爸是大學老師,搞了一輩子學術,思想保守,讓他接受兒子是個同性戀,大概不會比他接受“吃人肉合法”更容易。所以當劉躍東手持玫瑰一捧走進病房時,爸爸稍稍好轉的臉色,立即添了三分蠟黃。

  或許還有幾分青紫,但我沒顧得上仔細觀察。

  我第一反應是沖過去關門,可劉躍東人高馬大,身子已經擠了過來,一張臉笑得全是褶子,跟我爸喊:“叔叔,您好。”

  我爸剛剛好轉一些,刀口還沒癒合,見他喊得響,也跟著點頭:“你好你好……小韻,這是……”

  “這是……我同事,同事!”我趕緊沖劉躍東使眼色,“聽說你病了,來看看你。”

  劉躍東趕緊順話茬:“對對,我是秦韻他們領導!”

  領導個屁!我恨不得踩他一腳,可我爸明顯已經信了。他深怕哪裡惹領導不高興領導以後給我穿小鞋,胳膊肘撐著身子,這就想起來。

  他一動,刀口就拽著疼,疼得眉頭擰在一起。我三兩步奔過去,扶著他躺好,小聲跟他說:“我們領導人好,你別動,我來招待就行。”

  爸爸點頭:“就是不錯,下屬的爸爸病了還能親自來看看,這種領導不多了。”

  我乾笑不止,趁著給爸爸倒水的空隙使眼色給劉躍東讓他快點走,他環顧天花板,手裡還捧著花,巍然不動。

  過了一會兒,坐到爸爸床邊,把花瓶裡的花撤出來,隨手扔掉,換上自己帶來的玫瑰,笑意盈盈:“叔叔,身體好些沒有?”

  看著萎頓在垃圾桶裡的百合和滿天星,我竟然有點心疼。

  程先生在鮮花方面毫無天賦,可他說,這花是他叫花店的人教他插的。

  “好,好,我挺好。”爸爸一邊笑,一邊斟酌詞語回答劉躍東的問話,“領導,您貴姓?秦韻在你那裡工作還認真吧?”

  “我姓劉。”劉躍東一邊說,一邊饒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秦韻他工作非常認真,我很喜歡他。”

  我後背忍不住冒冷汗,這當口,也不能當著爸爸的面暗示他快點走,他竟然還得寸進尺,跟爸爸一人一句聊了起來。

  話題內容從工作到生活,從生活到生病,再到世事艱難學問不易做,不愧是底層摸爬滾打出來,的確比程先生有經驗,能夠順著爸爸說話。

  我低頭歎氣,不提防一隻手竟被忽然拉住。

  那只忽然伸過來的手很不安分,大拇指在我掌心畫圈,偶爾指甲掃過掌心的紋路,鈍重的觸感讓我從脊背酥到尾椎。

  從爸爸的角度看不清楚劉躍東正拉著我的手,所以他玩得更加放肆。我怎麼抽,抽不出,又怕被爸爸看見,只能努力屈起手掌。

  後來就反應過來,這個動作有點刻意,幾乎一瞬間就告訴對方那裡是我的敏感帶。但當時實在考慮不了許多,在大腿都要鬆懈的前一秒,猛地一抽手,拽的劉躍東一個不穩,歪了歪身子。

  爸爸正說著什麼,此刻也停了下來,不解的看著我們:“怎麼了?”

  我也跟著裝蒜:“領導,怎麼了?”

  劉躍東低頭一笑,嘴角抽搐著,看著我,說:“沒事,叔叔,您剛才說什麼?”

  “我尋思著,您能不能幫我勸勸秦韻,”爸爸格外斟酌語句,“這孩子一心撲在工作上,可眼看著他年紀也不小了,還是先成個家,我才放心。年前他談了個女朋友,都談婚論嫁了,過了年,又說什麼不急不急的……他不急,我跟著急啊。”

  女友跟我分手後,爸爸跟我提過幾次結婚的事,可我的結婚物件都跑了,跟誰結婚?又不敢告訴他實情,只能推說工作太忙,誰想到,他會真把劉躍東當我領導,甚至如此暗示。

  我頓時哭笑不得,心想不如坦白告訴老爸劉躍東不是我領導,爸爸頂多無奈一笑,倒不會跟我計較很多。誰想到劉躍東竟然半路殺出來壞事。

  “女朋友?秦韻不是已經跟他女朋友分手了麼?”他說。

  大事不妙!

  且不說劉躍東是從哪裡知道我跟女朋友分手的事,他說這句話是出自下意識還是有意為之,就值得我好好思考。

  但我沒時間思考,爸爸驚了一跳,胳膊肘撐起半個身子,難以置信地問:“你分手了?”

  “爸,你聽我說……”

  “怪不得我住院這麼久,曉月都沒來過……”

  “爸,不是這樣……”

  “你從哪雇來個人,裝成曉月的表哥糊弄我?”

  “爸,我沒糊弄你……”

  “小韻,你跟誰學了撒謊?還跟你爸撒謊!”

  “不是,爸,我沒撒謊……”

  “伯父,不是小韻的錯,都是我的主意。”

  門口忽然有人插嘴,逆著陽光,他的臉看不清晰,但身影卻是熟悉的。

  程遠風。

  他三兩步走進來,看著我,只是短暫的一眼,卻像是說過了很多話。

  我想我知道他要說什麼,他想告訴我,這件事交給他處理。

  “伯父,這件事都是我的主意。”他說,“您身體不好,小韻他……不想讓您擔心。”

  薑還是老的辣,爸爸半信半疑,問我:“你什麼時候跟曉月分手的。”

  我不敢再說謊,老老實實說:“一兩個月了吧……”

  “那時候我還沒查出生病呢!”爸爸猛地一拍床,“你說實話,人家為什麼不跟你在一起了?!”

  爸爸一輩子知識份子,跟我大怒拍桌子也就是兩次。第一次,我為了好玩跟隔壁班的小胖一起去打群架搶錢,被對方家長找上門,第二次,就是這回。

  爸爸一直覺得曉月不錯,據說家裡早就備好了聘禮,是真心打算讓她做兒媳。

  我支支吾吾,回答不出,腦海中迴響著曉月跟我分手時說的話。

  “你心裡究竟想著什麼人,為什麼不肯把心給我?”

  我心虛不已,我冷汗直冒,我不敢告訴爸爸,我跟曉月分手,都是因為面前的人。

  “因為……”

  “因為曉月心裡有別人了。”程遠風深深看了我一眼,搶過我的話說。

  終歸是我傷害了曉月,我沒辦法再讓她戴著頂變心的帽子,可別的理由又都太蒼白,爸爸絕不會信。程遠風大約也知道我的窘迫,及時替我解圍,擔了這個黑鍋。

  “有別人?”爸爸還是不信,他看著我,每天皺的緊緊的,像是小時候每次戳破我的謊言前,那最後給我一次機會的表情。

  我咬緊牙關,仿佛還是那個屢教不改的孩子,寧可挨打也不願服軟。

  但爸爸老了,他已經沒了把我拽過來按著打一頓的力氣,他還打著點滴,剛剛做完手術。癌細胞正在他體內擴散,他生不過來那麼多氣了。

  他緩緩躺回床上,閉著眼睛,略顯蒼白的臉沖著天花板,半晌,才沉聲沙啞地問我:“不能和好了?”

  “……不能了。”我說。

  爸爸沒再說話,我看得出他心情很不平靜,但他硬是壓了下來。那只掛著點滴的手老老實實臥在身側,另一隻手略微抬起,沖我們擺了擺。

  這是叫我們出去。

  出了病房,劉躍東大概也知道事情鬧大了,忙湊過來。我本來對他就沒什麼好印象,這樣一來態度更差,一肚子火都沖他去了。

  “你什麼意思?”我問。

  “對不住,我沒想到。”難得劉老大還會道歉。

  “劉躍東,我跟你說過吧,我很煩你,看見你就渾身不舒服。”這是醫院,就算我想吼也要顧及公共場合,只能壓低了聲音,全無氣勢,“煩人有癮?”

  沒想到他竟然笑了,挑釁地看了程遠風一眼,說:“有癮,尤其是看見你這生氣的小樣,更上癮!”

  我覺得跟他是徹底說不通,撒丫子往外走。他跟程遠風從後面追上來,兩個大老爺們,保鏢似的,整個醫院都在看我。

  我受不了,停下來,說:“我要拉屎去,你們也跟著?”

  “哎呀不巧,”劉躍東反應快,捂著肚子說,“今早吃壞東西了,我拉肚子!”

  我冷冷地瞥他一眼,說:“那你去吧,我不攔你了。”

  “哎,我又好了!”他趕緊說。

  我無力地靠到牆上,腦子一團亂麻,閉上眼睛,面前都是混亂的光影。

  “小韻,”忽然,一直沉默的程遠風說話了,“你爸的病,你打算怎麼辦?”

  我抬起頭:“我托人聯繫了幾個北京的專家,還沒有回音。”

  “你打算請北京專家給你爸手術?”程遠風說,“你算過這個手術全程下來要多少錢嗎?你有錢嗎?”

  我有,爸爸有些積蓄,我這幾年也攢了點錢,但誰也不知道我們這些微薄存款,是否只是杯水車薪。

  程遠風歎了口氣,說:“我有個朋友,他正在美國讀醫學碩士,導師就是腫瘤類專家。下個月那個專家就要來華交流學習,到時候我幫你聯繫一下,讓他到咱們這裡一繞,順便給你爸把手術做了,你看這樣?”

  我看著他,沒表態。

  “費用問題你不用擔心,到本地交流,醫院自然會出路費食宿,手術費的話,也都可以商量減免。”程遠風繼續說。

  一旁的劉躍東忽然一聲冷笑。

  就連我,心裡也忍不住泛起寒意。

  “程遠風,你只是單純為我考慮?”我問,“你的目的呢?”

  此文寫的我吐血,一直狀態不佳,寫不出滿意的劇情,不如就此揭過。

  先上大綱。

  在程遠風跟劉躍東的較量中,當然是程遠風獲勝。一來,秦韻心裡終究還是喜歡程遠風多一點,二來,劉躍東之前對秦韻做的事讓他無法釋懷,三來,如果程遠風情商為0的話,劉躍東的情商就是負值,他總是在秦韻最尷尬的時間做出讓秦韻更尷尬的事,所以秦韻當然選擇了程遠風。

  秦韻父親的腫瘤查出並不嚴重,一場手術就可搞定。並且,秦韻的父親看出兒子跟程遠風的關係,作為父親,他當然不好接受,但畢竟經歷生死,很多事情也都能看淡,兒子高興就罷。

  但是程遠風的母親就沒那麼好說話,她一如既往為難二人,但程遠風一力應付自己母親,讓秦韻好好照顧父親,並且暫時安撫住母親,讓母親不再為難兩人。

  秦韻的父親接受手術後恢復良好,大約三個月後,重回大學講臺。生活恢復風平浪靜,兩人相約再爬華山。

  結局稍後奉上,慎重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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