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懷裡的人睡著了，好聞的香氣變得極淡極淡，本來是粉紅的尖耳朵此刻卻沒有什麽血色，慘白的小臉透出了他的難受。

靠在床頭，喬瑟夫抱緊趴伏在他胸前睡著的人。左手輕拍，右手無意識地輕撫他涼涼的臉頰和耳朵，間或在他的額頭落下一個吻。

各種念頭在他的腦海裡閃過，在這種焦慮擔心的時候，他甚至會問上帝：懷裡的人是否是你故意丟在人間的？為什麽他會出現在他的面前，會期盼他成為他第一個人類朋友？

喬瑟夫很懊悔，這種情緒讓他忍不住摟緊身上的人，親吻他的額頭、面頰和耳朵。他狠心地回避Angy的那段日子，給這個單純、渴盼他的人造成了怎樣的傷害？他一定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哭了吧，他甚至可以想像到他哭得有多傷心，有多委屈。可他卻沒有在Angy的眼裡看到過一絲的埋怨和不滿，有的只是生怕打擾到他的小心。

Angy一定不知道。他站在凳子上為他做飯的模樣毫無預警地闖入他的心口，在他的心上刻下了這輩子都不可能抹去的痕跡。自從他的家遭到變故後，就再也沒有人親自為他做過一頓飯了。家，隨著父母妹妹的離開，再也回不去了。

光光滑滑的皮膚很好摸，幾乎沒有什麽毛孔，可溫度太低了，低得讓他不敢把他放在一旁，希望自己的身體能讓對方暖和起來。他太大意了，是他的過失讓懷裡的人難受，可懷裡的人即便難受，都不想告訴他，不想給喬帶來麻煩。

凝視那張即使閉著眼睛都異常漂亮的小臉，喬瑟夫去掉了平日裡溫和卻疏離的假面，眼中的溫柔是發自內心的情感。

這樣的一個孩子一定擁有非常良好的家教。如天使如精靈的模樣必定是家中的寵兒，可他的身上沒有絲毫被寵壞的脾氣，什麽樣的家庭能教育出這樣的孩子呢？又是什麽樣的家庭，能放心這樣一個需要時刻呵護的孩子獨自出門呢？喬瑟夫第一次對一個人如此好奇，又如此著迷。

「Angy，喬等你，等你願意告訴喬你所有的秘密。」

不過在此之前，你要早點醒過來，喬會等到天亮，若天亮之後你還沒有醒過來，喬就帶你去醫院。你放心，喬會讓那些看到你的醫生永遠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不會讓任何可能會傷害你，覬覦你的人存在。

喬瑟夫靜靜地等待，他很平靜，在最初的驚慌和恐懼過去後，此時的他異常地平靜。一床薄被子蓋在兩人的身上，趴在他身上陷入昏睡的精靈因難受而不平的眉心漸漸舒緩。當時針指向早上九點時，淡淡的花香隨著懷中人平穩的呼吸飄散了出來，一夜沒睡的喬瑟夫吻了吻天使尖尖的耳朵輕喚：

「Angy，Angy？」

懷裡的人微微動了動，向被子裡縮了縮，沒有醒來的打算。

喬瑟夫沒有再喚，而是關了手機，慢慢滑到被子裡躺下，懷裡的人低低呻吟了兩聲，頭向他頸窩處拱了拱，就不再動了。

冰涼的小身子恢復了該有的熱度，喬瑟夫提了一晚上的心這才歸位。把依賴他溫暖的人攬進，他闔上乾澀的眼。同樣一夜沒睡的娜娜和勇士見狀，碰了碰小主人的脖子，發覺那裡的溫度正常了，兩蛇疲憊地爬到枕頭邊蜷縮起來。

「喬……」

一聲極低的聲音從被窩中傳出，喬瑟夫睜開眼，許久之後，他把在睡夢中喊他的人緊緊貼在自己胸前，又闔上眼睛，然後重重喘了口氣。

******

一次次放下電話，丹尼爾的耐心在漸漸消失。

小傢夥不見了，亞瑟家族竟然沒有一個手下發現那個小傢夥的蹤跡，就連小傢夥身邊的那隻大猩猩也沒有人發現。這太不正常了，難道他長翅膀飛走了？天使是有翅膀，可那隻大猩猩呢？難道也會長翅膀？笑話，他還沒聽說過天堂有長翅膀的猩猩。

電話響了，丹尼爾迅速接起，可他還沒聽完電話裡的人彙報的內容後，就不耐煩地說：「那兩個偷車賊該怎麽教訓還需要我說嗎？那四個壞了我的好事傢夥去了手腳，綁了石頭丟到台伯河裡去。布魯諾，我要的是那個孩子的消息，不是偷車賊，也不是偷獵者！」

「嗯，儘快給我查到，我現在不方便出門，有什麽事你們兄弟兩個自行決定。」

掛了電話，被『關禁閉』的丹尼爾在房間裡來回踱步，他異常不解大哥這次為什麽會發這麽大的火（古斯塔沒有把對方『戲弄』他的事告訴他）。喬瑟夫也不知道去哪了，明知他被大哥禁足也不來關心關心他。

想到了什麽，丹尼爾雙眸一瞇，嘿嘿笑了幾聲。

那晚喬瑟夫匆匆忙忙地出去，該不是他的姘頭要生孩子了吧。他惡毒地想。想給喬瑟夫打電話，丹尼爾嘆口氣，喬瑟夫的電話只有大哥能打，他還是小心點好，不要給喬瑟夫帶來不必要的危險。

耙耙頭髮，叼起一根煙，無所事事的丹尼爾在房間裡吞雲吐霧。金褐色的雙眸裡是危險的光。他忙著找那個小傢夥卻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小傢夥留給他的那張紙上，可是告訴了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呐。

撥回布魯諾兄的電話，丹尼爾陰鷙地開口：「給法蘭西斯送份大禮，越大越好。」放下電話，他舔舔嘴，勾起唇角，他既然沒死成，那巴西雷家族可要倒楣了。

「法蘭西斯，願上帝保佑你。」

書房內，古斯塔喝完藥，示意給他按摩的護士離開，問屋內的人：「喬瑟夫的電話還是關機？」

「是。前天晚上喬瑟夫匆忙離開，似乎有什麽事。那晚，他好像去了『藍海』，帶著湯克‧魯尼。早上7點，魯尼從『藍海』離開，帶走了一隻受傷的豹貓。」

古斯塔的保鏢兼秘書西蒙盡職地回答，出於對喬瑟夫的尊敬，他只查到這裡。

「如果下午還是聯繫不到他，就打電話到他的公寓去。」

「是。」

古斯塔並不擔心喬瑟夫出了什麽意外，他的這個弟弟即使發生了什麽事也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好讓他的人去找。像這樣突然關機，並沒有給他消息的情況少之又少，反倒像不希望人去打擾。

古斯塔是個嚴厲的兄長，但又是開明的兄長，如果不是有事要找喬瑟夫，他不會讓人去打擾他。

「主人。」對古斯塔從來都是絕對服從的西蒙突然開口，古斯塔抬眼看向他，卻不等他說出下文就道，「這件事我已經決定了。」

西蒙從陰影中走出，恭敬地說：「這件事我認為您應該再考慮一下。『天使之淚』是巴西雷家族放出的餌，您，不應該為此冒險。而且，『天使之淚』是真是假，還有待調查。」

古斯塔推動輪椅來到書桌後，他打開一點窗簾看向外面，沙啞地說：「西蒙，對於他們來說，我已經死了。死人，就沒有什麽是冒險的。」

他已經死了，喬瑟夫不能暴露，丹尼爾不能出現，但哪怕『天使之淚』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他都要把它拿回來。那是屬於他的母親，屬於亞瑟家族的。

「主人。」

「西蒙。」

還想再繼續勸說的西蒙閉上了嘴。

******

身上暖暖的，自然醒來的Angy茫然地盯著面前的白色睡衣，無意識地喊了聲：「爹地。」

摟著他的人雙手瞬間收緊，接著他聽到了不屬於爹地的聲音：「Angy想做喬的孩子？喬可不喜歡。」

黑珍珠立刻睜大，Angy馬上清醒了，連忙抬頭去看，一個人正對著自己笑。

「喬……」

「還難受嗎？」睡得並不安穩，並很早就醒來的喬瑟夫摸摸他的額頭問。

Angy糊塗地想著什麽難受？然後他羞愧地開口：「喬，對不起。」

「為什麽對不起？」

「Angy吃多蛋糕，給喬惹麻煩了。」

喬瑟夫皺起了眉，佯裝生氣地說：「Angy是對不起喬。」在對方懺悔的目光下，他捏捏他的尖耳朵，「Angy，喬是不是你的朋友。」

「是，喬是。」異常急切，生怕對方不信。

「那你為什麽難受了卻不告訴喬？一個人偷偷躲在洗手間裡吐？」他希望精靈能全心全意地依賴他，信任他，而不是時刻怕給他惹麻煩。

「Angy吃多了蛋糕。」偷偷看對方的臉色，Angy小心翼翼地回答，「喬……Angy今後一定會小心，能不能，能不能還讓Angy吃蛋糕？」

除了深深地嘆一口氣，喬瑟夫的心對方的話而刺痛。

「只能吃一半，不能再多了，一口都不行。喬會監督你。」

黑珍珠眨眨，漸漸透出驚喜，仰頭在對方的臉頰上印下一吻。「喬，謝謝你！」好怕喬因此再也不給他吃蛋糕了。

在對方的臉頰上回吻，喬瑟夫坐了起來：「Angy，喬要出門一趟，晚飯我會帶回來，你乖乖睡覺，不許亂跑，也不許吃蛋糕。」

「嗯。」生病的小孩很聽話。

喬瑟夫不想出門，但他有自己的責任和要做的事。下床很快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給Angy倒了一大杯熱水，又叮囑對方要乖，他才出了門。剛打開手機，他就接到了西蒙的電話。

「沒什麽事，嗯，我馬上過去。」深深吸了口氣，喬瑟夫戴上平鏡，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駛向別墅。第一次，他希望他身上背負的恩怨能早些結束。

喬瑟夫前腳一走，生病的人後腳就從床上爬了起來，先找出花吃下，又喝了一大杯水，他打開窗戶，對屋內的動物道：「學鴿、嘍嘍，快去找斑斑的朋友。」

「Angy，你的身體還沒有好。」雪鴿和嘍嘍不放心道。

Angy的小臉上是堅定。

「我好了。要快些找到斑斑的朋友，它們很危險，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雪鴿和嘍嘍互看一眼，咬牙道：「好！」然後飛出了房間，飛向了遠方。

「Angy，你真的沒事了嗎？」娜娜問。

直到朋友飛遠了，看不到了，Angy關上窗戶，轉過身：「娜娜，我們要救出斑斑的朋友，不能讓它們賣給壞人，不能讓它們像斑斑那樣被傷害。」

娜娜和勇士看著堅決的人，點點頭。

******

趕到別墅的喬瑟夫摘下眼鏡，揉揉仍有些酸澀的眼睛，毫不妥協地說：「大哥，既然你執意要去，那我不再勸你，不過我也要去。作為『藍鯊』國際連鎖餐飲業的老闆，我也收到了請柬。」

古斯塔的眼神沈了下來，喬瑟夫卻不為所動。

「大哥，我勸不了您，您也勸不了我。」對大哥笑笑，喬瑟夫的眼裡是不容反對的堅決。

古斯塔沈聲道：「可以，但『天使之淚』只能由我來競標。你，只是一個湊熱鬧的客人。而且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不許暴露身份。」

沈默了幾秒之後，喬瑟夫戴上眼鏡：「可以。」

「那就去準備吧。」古斯塔似乎有些不悅，說完之後就推著輪椅離開了。

喬瑟夫看了眼跟著離開的西蒙，西蒙會意地點點頭。不管發生什麽事，都要保護古斯塔的安全，哪怕喬瑟夫暴露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