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情不自禁 ...
南燭離開之後,江懷柔的生活又恢復成一潭死水,整天呆在永樂宮大門不出。
一般的摺子三省六部都會有專人檢討後批閱,至急的事情才會勞煩到他,由人直接送至書房中。
此時江懷柔煩躁的扔下書,提筆在一旁白紙上的正字添上一筆。這已經是南燭離開的第十天,也是直到現在,江懷柔才發現他對自己的影響是如此的大,簡直無處不在。
“公子,該起床了,皇上說早上要您準時起來散步……”
“皇上說您不能挑食,更不能擅自更改食譜……”
“這是皇上臨走前吩咐的,每天要給公子準時送過來。”
“公子,皇上他……”
江懷柔用棉被捂起頭,“出去!”
紀寧看到他突發脾氣,也不懼怕,吐著舌頭跟束青一起走出去。
過了好久,江懷柔才悶悶的坐起來,皇上皇上全都是皇上,平常見南燭對這些人都凶巴巴的怎麼一個兩個還總念叨著他!有什麼好!
他拿手指在地圖上量了量,猜測想必大軍已經快到夜池邊境了,也不知道那人現在做什麼。
無聊,真是無聊。
江懷柔轉了轉眼珠,突然想起南燭臨走前說過的話,什麼東西在……床下?
他把床單掀開,果然瞥見有一個朱紅色的木箱,沒費什麼力氣就把它拖拽了出來,打開時卻頗花了一番功夫。
箱子外面並沒有掛鎖,只有正中間有個小凹槽,任由他怎麼掰都紋絲不動,最後只能試著把手指戳進去,箱子雖然沒有開,卻似乎隱隱中動了一下。
江懷柔索性把箱子抱到床上,兩腳抱住拿手指拼命的戳,磨蹭了老半天箱子才騰的一聲算是打開了。
他看著快要磨破的手指跟那個凹槽,總算是遲鈍的反應過來,拿手指在襟前用力擦了幾下,咬牙罵道:“下流!”
從這一刻起,他已經篤定箱子裏面絕不是什麼正經東西,而且南燭也做不出什麼正經東西。
果不其然,打開箱子後,稀奇古怪的東西挨個兒排開跳入眼簾。
一個尾端吊著兔尾巴的透明玉勢、外面鑲有一圈狼牙的軟皮套、一串鵪鶉蛋大小的白珍珠鏈、一個水晶瓶裏擺著五顏六色的糖丸……
他一邊在心裏罵南燭無聊,一邊卻看的興致勃勃。
琢磨了會兒後,南燭將水晶瓶塞撥下來,倒出來一枚綠色糖丸,嗅到一股清甜的蘋果香氣。
見放瓶子的地方還留著一張小紙條,便打開來看,上面是再熟悉不過的筆跡,“想我時就吃一顆,不過不能貪多,老公留。”
雖然不認為這只是普通的糖果,江懷柔卻抵擋不住鮮豔色澤的誘惑,忍不住將糖吃了,清涼甘甜,味道果然很不錯。
然後他又翻出一個瓶子,裏面是水一樣的液體狀,並沒有什麼味道。拿起下面紙條一看,原來是跟那狼牙皮套一起用的。
他將皮套拿起來,也看不出究竟是什麼材質做的,只覺軟滑而富有彈性。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那顆糖果的關係,他竟然覺得□有些蠢蠢欲動。
猶豫了會兒,他嘗試將那透明的液體倒進皮套內晃均勻,褪了褲子將它慢慢套在微揚起來的亢奮上。
手指觸感及凹凸不平的狼牙隔著皮套傳過來,頂端又仿佛有著張小口在輕輕吮吸,那感覺詭異又舒服,□了幾下江懷柔就泄了出來,不過身體還是感覺不太過癮。
他在玉勢、珍珠鏈跟幾個金屬環之間猶豫了會兒,最終拿起那個毛葺葺的兔尾巴。
拿起來摸了幾下,卻又覺得臉紅發燙不好意思,仿佛感覺南燭就在一旁看著他做賊一樣,又依依不捨的放了回去,將箱子合上悄悄塞回床下。
南燭御駕親征,宮中過年也不敢大肆張揚。
官員依照夜池舊例放假半月,該拜年拜年,該省親省親。
這樣的好事在其他幾國是沒有的,江懷柔記得他父皇可是三百六十五天全年無休,時常帶病上朝,更別說全國官員一齊放假,想都不要去想。
除夕夜束青跟紀寧幾個人親自去包了餃子,永樂宮中被江懷柔特赦沒規矩一天,上下都熱鬧成一團。
除了江懷柔外,似乎每個人都覺得這個春節很快樂。
束青透過窗戶看到江懷柔坐在廊下發呆,便小聲同紀寧道:“瞧,公子大概又在想著皇上了。”
紀寧搖頭道:“真不知道這皇上在想什麼,放著好好的平靜生活不要,非要大過年跑去打什麼仗,還要讓公子白白受相思苦,我得去勸勸他。”
不一會兒,紀甯跑到江懷柔跟前,“公子,咱們明天出宮去玩玩吧。”
“有什麼好玩的,不去。”
“你以前不是總喜歡去宮外面麼?”
江懷柔興趣缺缺道:“我現在感覺沒意思了,哪兒都不想去。”
紀寧扁扁嘴,悶悶不樂的走開。
中秋節過後,邊城有戰報送回來,還有南燭寫給江懷柔的書信一封,一根手指那麼厚,好像還夾了一根漂亮的野雞毛,據江懷柔說是他親自撥下來的。
信裏寫什麼內容紀寧不知道,他只看到江懷柔比平時多吃了半碗飯,而且臉上笑容明顯比往常多了。
對於江懷柔的轉變,紀寧隱隱覺得有些擔心。
說不出為什麼,當一人輕易被另一個人牽著情緒走的時候,在他看來絕非什麼好事,但他也知道自己沒有什麼資格去插足提醒。
二月中旬時,陽光漸漸暖和起來,江懷柔也像度過了冬眠期開始復蘇,性子漸漸活潑起來。
紀寧看著他神彩奕奕的眼睛,又開始慶倖自己先前擔憂好像是多餘的。
江懷柔那條小蛇受了刺激一樣瘋狂成長,幾乎隔天就長出兩指長,三五日就蛻皮一次,顏色由綠變紅又變白變黃,就連江懷柔也開始記不得它最初的樣子。
小小錦囊早已容納不它的身體,江懷柔特意在房間放了個竹簍,偶爾還會讓人拿些活魚蝦之類的來喂。
三月樹梢枝頭已經開始冒出嫩芽,戰報傳回來瑤蘭已經上繳降書,南燭不日將搬師回朝。
瑤蘭與夜池國力懸殊甚大,這結果本在江懷柔意料之中。
不過這仗要讓別人去打,說不定要拖個一年半載的,南燭說三個月就三個月,竟然不多不少著實讓人另眼相看。
這期間,江懷柔接觸了不少夜池機密情報,他甚至拿到了一冊在月華的奸細名單,還有南燭派人佈置下的關係網。
當這些東西初次擺到臉前時,江懷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邊震驚夜池對月華朝野內外的了如之掌,一邊為南燭縝密計畫部署感到擔憂恐懼。
月華比起瑤蘭境遇略勝一籌,不過也只有一籌而已。
如今南燭大陸幾乎已得了四分之三,如果聯合起這些兵力圍攻月華,莫說是三個月,怕是一個月都支撐不了。
雖然離開了故土,可他體內卻永遠流著夜池的血,那份深切眷戀,一輩子都無法改變。
他喜歡南燭,可是如果有一天夜池拿月華開刀,他縱使手無縛雞之力,也會奔赴回去與月華共存亡。
個人感情跟國土榮辱,他分得清。
於是,江懷柔雀躍期待的心情又在悄無聲息中沉寂了下去,他開始陷入一種前所未有的痛苦矛盾之中。
不過這種困擾並未持續多久,因為南燭馬上就要回來了。
三月十五日,夜池京城萬人空巷,夾道歡迎他們的帝王凱旋而歸。
江懷柔沒有前去接南燭,因為目前身份將他淩駕於一種無比尷尬的境地。更何況前去的女人跟官員已經夠多了,還以並不十分待見男人的太后為首。
然而消息很快傳來,南燭竟然拒絕接見任何人,把所有人前去的人都大大失望了一把。
江懷柔猜不出他這次又在玩什麼把戲,直到御輦一路浩浩蕩蕩抬到永樂宮。
束青興奮的替他更完衣服,“公子,皇上就在咱們宮門口,快點出去迎駕吧。”
不見太后,不見百官,竟然一直趕到永樂宮,這行為著實讓人匪夷所思了些。江懷柔不由低聲自語,“他這次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江懷柔走出去,看到明黃耀眼的御輦旁立著一名神色肅穆的青年男子。
江懷柔識得他,此人就是當年前往月華求親的使者李瑞,也是將他擄入夜池皇宮的人。
李瑞對他十分恭敬,口上尊稱江大人,行的卻是君王大禮。
想起那時的麻袋待遇,江懷柔就從心裏感到不痛快,道:“起來吧!”
御輦中一片安靜,四周被絲綢包裹的密不透風,江懷柔沉默了會兒,上前掀開帷幔,立刻又鬆開後退兩步,臉色紅白交夾了一陣後瞪著李瑞冷聲道:“皇上太困已經睡著了,把御輦抬進去,李將軍請!”
李瑞神色面色不改的提刀跟入。
待御輦抬進去後,江懷柔把閒雜人員全部都退出宮外,只留李瑞一人。
江懷柔再次拉開帷幔,露出空空如也的坐墊,上面只擺放了一個圓盒子,哪裡有半個人影?他生氣道:“李將軍能否告知在下這是怎麼回事?”
李瑞登時跪地,聲音這才失隱隱失控,“屬下該死,未能保護好皇上,請大人責罰!”
江懷柔一愣,“你什麼意思?”
李瑞更咽,“皇上他……”
江懷柔急道:“他怎樣你倒是說啊!”他不是不死之身麼,難道還會出什麼意外?
李瑞哽咽道:“皇上他……失蹤了。”
江懷柔陡然撥高聲音,“失蹤?他怎麼會失蹤!他在玩什麼把戲?”
“不,大人請容稟……在回京的途中,皇上坐在馬車上休息,屬下跟在一旁寸步不離,連眼睛都未曾眨過一下,可是皇上他……他就這麼神秘的馬車上失蹤了。”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子?”
“屬下不敢!屬下句句屬實不敢有半句謊言,當時馬車前後左右跟的都有士兵,不可能皇上離開沒人看到,可是這樣的事情當真發生了……”
江懷柔注視著李瑞的神情很久,才道:“此事當真?”
李瑞道:“如果有虛一句言屬下甘願受死!只因此事太過離奇,屬下若非親眼所見也是不敢相信,所以只有大膽連太后跟諸位娘娘一起瞞過,直接來大人宮中稟告起因始末。”
江懷柔這才信了他的話,臉色煞白的指著御輦中的盒子道:“那是什麼東西?”
“皇上特意帶給公子的冰蓮……一路上怕融化了,一直隨身攜帶用內力護著。也正是如此,屬下才認為皇上不可能在快到京城時拋下盒子離開,除非遭遇了什麼不測……”
“住口!”江懷柔擺手讓他停止,小心翼翼取出盒子打開,只見裏面積了大半盒水,只浮一些細小殘冰,冰蓮花的形狀早看不出了。
李瑞看他眉頭緊鎖唇無血色,緊張道:“大人請務必保重身體!皇上現無兄長且無子嗣,屬下唯恐消息傳出去江山會動搖……李瑞大膽肯請公子給拿個主意!”
江懷柔顫抖著將盒子蓋上,“此事還有多少人知道?”
“入城前大概有五六十人……可是現在,只有你我兩人了。”
江懷柔點頭,“很好,勞煩李將軍即日起派重兵駐守永樂宮,除我以外任何人不得進出。另對外宣稱皇上偶染風寒,再請個太醫過來看看。”
李瑞驚道:“可太醫過來不就露餡兒了?”
“此事我自會處理,你不用擔心。此事若想瞞下去,太后必須得知道,我須親自去跟他說一聲。至於朝政,我會繼續代理……直到他回來。”
“屬下叩謝大人!我這就前去佈置。”
“去吧。”
待他走後,江懷柔一人對著御輦發呆,滿心惆悵疑惑不知該與誰說。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憑空消失了……他是回到屬於自己的那個世界了?還是碰了別的事情?
還能不能、會不會、什麼時候再回來?
沒有人能告訴他。
與此同時,唯一可以慶倖的是,他暫時不用再為月華的明天擔心了。
太后不知道南燭的真實身份,更不相信兒子會神秘消失,雖然這的確比他死在沙場更難讓人接受。
江懷柔道:“我跟太后的想法是一致的,可事實是南燭已經不見了。人自然也是要找的,目前卻絕不能再讓任何人知道這消息。”
太后知道南燭待他特殊,也正因如此她才至今未動江懷柔。雖知他這樣做是對的,卻不免猜測他的想法,“你想從中得到什麼好處?”
江懷柔道:“好處?你若不相信我大可自己去處理朝事,我親自出宮尋南燭。”
“我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知道又如何?我不過是喜歡他。他把江山交給我,將來我還回去時總要完完整整的才好。”
太后閉目轉起佛珠,眼角滑落一片清淚,“哀家大概是老了,猜不透你們年輕人的想法……不過我相信自己的兒子,他一定會回來的。我會在佛主前替他日日祈福,求菩薩慈悲,讓吾皇兒在外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江懷柔起身,“太后放心,我什麼都不缺,也不是個有野心的人。在南燭回來之前,我一定替他守護好這片江山。”
傍晚時,永樂宮門前已經被派出的重兵把守,江懷柔讓身邊侍衛秦江海吃了藥,躺在床上偽裝成南燭,命太醫隔著紗帳懸絲診脈。
連著來了四五個,結論都是一樣,脈象虛弱卻無大礙,想必是旅途太過勞累,休息些時日便好。
此事便被暫時隱瞞下去。
勉強撐過一個月,朝中元老都不免有些憂慮,幾次三番請求親自面聖。
江懷柔又讓秦江海吃引爆體內毒素的藥,一夜之間紅疹疙瘩起了滿臉,莫說是外人,就連他自己多看幾眼都覺得抗不住。
自從偷酒事發,秦江海便老實聽命于江懷柔。他是練武之人,身材魁梧,後背跟南燭頗有幾分相似,躺在床上旁人更是看不出來。如今面容大毀,又按江懷柔的吩咐不時皮笑肉不笑,見了他的官員都覺得心驚肉跳,哪裡想到去辨認真假?
三五次私底下表忠心關切的不少,敢直接面聖打擾的人卻漸漸門可羅雀。
江懷柔也總算暫時得了輕鬆,只是夜晚時常失眠,半夜還會對著李瑞帶回來的冰蓮盒子發呆。
白天的時候不停的忙,時常連飯都顧不上吃。如今不但要處理夜池國內的事,還要插手東甯、瑤蘭的事,每每感到力不從心時,他都會想到那個在批摺子兼畫春宮圖的南燭。
真不知他哪來的精力跟閒情雅致。
不知不覺間,一年時間已經過去。因為剛打過瑤蘭的勝仗,期間也未出過什麼大亂子。
暖春四月,江懷柔原本在端坐著批閱奏摺,卻慢慢來了睡意,竟然伏在案上睡著了。
紀甯替他蓋上披風,退出去同束青道:“這一年可憐了我家公子,整個人都瘦了一圈,我現在都能輕易抱動他。”
束青也是一臉擔憂,“明日我再請太醫過來看看……”
紀寧歎氣,“沒用的,心結難醫。”
“唉,公子如今性格變化好大,記得剛到永樂宮時,他貴氣十足又愛說笑,現在……雖說行事穩重許多,卻整天擰著眉毛,臉上又總是很疲憊,對他而言也不知是好還是壞。”
“我也覺得他太累了,不如改天再勸他出宮散散心罷。以前他每次出宮都很高興的。”
“也好,不過一定記得要注意安全。”
“知道了……”
窗戶玉蘭樹投到窗戶一片綠蔭,微風溫柔的吹拂過江懷柔臉頰。
他夢到南燭回來了,還是記憶中一臉可惡的笑,張開胳膊對他道:“來,給老公抱抱!”
江懷柔聳了聳鼻子,嘴角慢慢揚起來,然後就醒了,揉揉眼睛後悵然若失。
看著牆壁上掛著滿滿的正字,他不由低喃道:“你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就捨不得回來了,連我也不想要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