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招親(下)
看著在人群中竄來竄去的幾個人影和情緒激動的諸位“江湖豪傑”,花無缺眸中閃過一抹嘲弄——他與小魚兒如何又和這些人有何相干?握住小魚兒的手,剛要拉著他趁亂離開這是非之地,卻不想兀然響起的驚呼硬是迫得他無奈的放棄了這個念頭。
“嚇!花無缺和他的相好兒原來躲在樹上呢!”這聲驚呼雖然夾在混雜的人聲中,卻格外清晰的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人群頓時陷入了短暫的靜寂。然而,靜寂過後隨之而來的卻是口中謾駡更加激烈的人群蜂擁著湧向了就近各株古樹周圍。
目光鎖定在混在人群中的泥腿漢子身上,花無缺眸中閃過冷芒,緊握著小魚兒的手,嘴角微微揚起,輕聲問道:“小惡魔,你怕不怕?”
“老子有什麼好怕的?”小魚兒語調還是一如既往的輕鬆,“這是我們自己的事,與他們何干?”
“好。”輕吟了一聲好,花無缺拉著小魚兒的輕靈的躍出樹冠,一白一赭紅兩道身影攜手立於樹冠之上,一個高貴脫俗,一個浪蕩不羈,本是極端相左的兩道人影在銀光的映襯下,卻又顯得那般相似、那般的和諧,似乎這兩人天生就該在一起一般。諸人立足于道德禮教上的謾駡反而成了對這二人的褻瀆。
在或驚訝、或不可思議、或惋惜的目光中,花無缺輕揚著嘴角,眸中帶著嘲弄的坦然道:“諸位猜的沒錯,小魚兒就是花某認定了的人,卻又與你們何干?”聲音一如既往清朗,語調一如既往的平和,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此話一出,他與小魚兒便會身敗名裂遭人啜棄一般。
“呆子說的沒錯兒,老子怎麼著又與你們何干?”雖然被“群雄”圍在了中央,小魚兒心中卻是前所未有的暢快,靈動的雙眸掃過方才鬧的最凶的幾人,嘴角泛起一絲壞笑,道,“呆子,今日我們合該好好謝過幾個人才是……這首功嘛……”說到這裡,小魚兒卻是故意拉起了長音,戲謔的看著臉色兀然繃緊的眾人,“這首攻嘛……呆子……你知道的。”
“自然。”輕飄飄的兩個字擊在眾人心中卻逾千斤,他們是人多勢眾,然而,他們卻也絲毫不敢懷疑名噪江湖的移花宮傳人想要取他們的性命其實是易如反掌之事。
“嘶!”在眾人不自覺地倒吸的冷氣聲中,那一白一赭紅兩道身影卻是在漫天銀光的包裹下掠過了眾人頭頂,伴隨著小魚兒爽朗的笑聲從容的越過層層包圍,向遠處掠去。
“嚇!”發現自己身邊兒的人頸間突然噴灑出熱血,人群中頓時響起了陣陣驚呼聲,若是詳細辯來卻是不難發現,喪命之人均是開始便在人群裡惡意散佈謠言之人,唯有一人例外。而那人卻正是被花無缺盯上的那泥腿漢子。
“哈哈,可惜了,白開心竟然就這麼死了,阿彌陀佛。”一個圓臉胖子隱在一處屋頂上,咧著嘴假模假樣的可惜道。
“死了好,死了才好來陰間和我作伴兒。”沒有半分陽氣的聲音剛落,一個膚色幾近透明的漢子便突兀的出現在了圓臉胖子身後。
“這般死法,肉本該最為鮮嫩,可惜啊!可惜這老小子太老了……”這位卻是聲音洪亮的緊,似乎不知道他們正躲在暗處窺視一般。
“這死鬼還是栽在了他那缺德性格上了。”說這話的倒是個明眸皓齒的少女,笑意盈盈的臉上卻是看不出半點傷心。
“慕容老匹夫該殺。”冷冰冰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
“嘖!杜老大,慕容老匹夫先放放,還是先將‘發豬菜’追回來的要緊。”明媚皓齒的少女趕緊指著江別鶴身邊兒的兩個胖子道,“喏,就是他倆。”
這五人卻也不是別人,正是自惡人谷逃出來的“笑彌陀”哈哈兒、“半人半鬼”陰九幽、“不吃人頭”李大嘴、“不男不女”屠嬌嬌和“血手”杜殺。經屠嬌嬌指認出了歐陽丁當兄弟兩個,杜殺頓時將目光冷冷的盯在了那兩個胖子身上,暫時將慕容從雲放在了一邊兒。
被“血手”杜殺暫時給放到了一邊兒,其實是一件無比幸運之事。不知慕容從雲是不是有那通靈之術,心中也知道了這件“大喜事”。總之,縱是今日這比武招親鬧成這樣,慕容從雲臉上卻也沒有露出任何不滿,反而是笑容滿面的宣佈了慕容山莊九女婿的人選——江南大俠江別鶴家的公子江玉郎,婚期卻是定在了兩年之後。
“九妹,你的未來夫婿竟然是那個江玉郎!”張菁聽著結果後第一時間便竄到了慕容九妹的房內,“舅舅到底是怎麼選的,怎麼會選上那個傢伙!”
“菁姐,你別說了。”瞥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慕容九妹,顧人玉紅著臉阻止道,“這是九姐也做不了主,都是姑父說了算的。”
“只要爹爹決定了,我嫁給誰都無所謂。”慕容九妹面無表情的道。
“怎麼會無所謂?以前舅舅不是允諾過你不左右你的婚事麼?”關於這婚事,張菁似乎比慕容九妹還急,不知是不是因為她與顧人玉定親之事,對慕容九妹的心中始終存了一分愧疚。
“那要練成九轉神功才行。”提到那九轉神功,慕容九妹冰冷的眸子了終於現出了一絲波動。而這絲漣漪卻是正好映入了躲在屋樑之上的黑蜘蛛心裡。
“都怪江小魚那個臭小鬼,要不然九妹你也不用……”
“菁妹,我們該啟程了。”小仙女的抱怨還未說完,卻是被門外張清的聲音給打斷了。
“啟程?”張菁似是有些驚訝,“怎麼這麼急?”
“為兄也不知,是嬸娘遣我來叫你和人玉的。”語調雖然仍是那麼平和,聲音裡卻是夾雜幾許疲憊。想到方才在書房內發生的事情,張清便感到一陣心寒……
“為什麼?”南宮柳臉色蒼白,表情嚴肅的質問慕容從雲。
“不是依照你意思,沒讓花無缺參加比武麼。”慕容從雲靠坐在椅子裡,眼皮子都沒抬一下。
“可是你讓他們身敗名裂了。”南宮柳的手微微顫抖著,似是已經氣急。
“惡人谷出來的人要名聲有何用?”慕容從雲混不在意的道,“至於移花宮……剛剛收到消息,移花宮已經被十二星相給毀了,他那個傳人要名聲也沒什麼用處了。更何況……”更何況什麼慕容從雲沒說,而是略覺失言般住了嘴。
南宮柳雖然心中仍隱含著怒氣,卻也知道什麼時候該忍耐。最終也只是強忍著怒氣匆匆跟慕容從雲告了辭。只是今日之事卻成了他的心病,鬱結在了心中。他本是想要幫花無缺的,所以才會強烈要求慕容從雲不要選花無缺為婿,卻沒想到綁到最後竟是幫成了這個樣子……“但願花兄弟和江公子不要出事才好。”
“但願少宮主和小魚兒公子不要出事才好。”為花無缺和小魚兒擔心的,卻不止南宮柳一人,還有自慕容山莊一路追尋過來的荷露。從慕容山莊始,荷露已經尋尋覓覓的尋了花無缺和小魚兒一年半的時間,然而,這兩人卻如同石沉大海般,杳無音信。
一年半的時間,卻是可以發生很多事情。比如說,威震江湖的移花宮被毀一事,再比如說,江湖中兀然多出來一個性格強勢的銅先生和一個性格詭異的木夫人,又比如說十四年前神秘失蹤的神劍燕南天再現江湖,一出現便在邀月手下救走了當年的玉娘子張三娘,還比如說,惡人谷中的幾大惡人不知何故竟是齊齊奔了龜山……
應天府附近,小小的漁船隨波偏流在江面上,依稀可見船頭坐著一個披著蓑衣、帶著斗笠垂釣的老翁。那老翁如石塑般靜靜的坐在船頭,足足半日也未見他動上一下。直至自艙內又鑽出來一個身著麻衣,頭髮亂蓬蓬披散在頭上的邋遢老漢之後,那老翁才輕斥了聲:“怎麼不披蓑衣?”聲音卻是意外的年輕、意外的清朗。
“這麼點小雨算什麼?”邋遢老漢伸了個懶腰,隨後懶洋洋的坐在老翁身側,“披那勞什子的做甚?”
“呵……不怕被人見了起疑了?”清朗的聲音裡帶著幾分調侃。
“總是不被發現才無趣兒吧?”邋遢老漢喝了口酒,不滿的咕噥著,“現在這人真是越來越呆了,真是沒趣兒。”
“玩兒夠了?”老翁摘下斗笠扣在了邋遢老漢頭頂,隨後又將蓑衣分給了老漢一半兒,“那我們就重現江湖吧。”
“哎?你說真的?”老漢的聲音頓時變得歡快起來。
“嗯。你的功夫練得也算過的去了。”清朗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笑意。
“哼!”即便不願意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一年半裡,在花無缺的指點下,小魚兒的功夫確實是飛速提升了。“呆子,你每日午後都把一個人關在房內幹什麼?”
“那你每日半夜都偷偷爬起來去做什麼了?”
“算了,算老子沒問!”
一年半裡,兩個人卻都在偷偷摸摸的準備著什麼。他們都想知道對方做了什麼,卻又都無能為力,所以這樣的對話積分上每天都要來上一遍。
“聽說,你杜大叔他們去龜山了。”短暫的沉默之後,清朗聲音再次響起,說出的話卻是一下子就勾動了小魚兒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