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顧青漪將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訴鬱子丹後,在他面前也越來越泰然自若,不再把自己當成下人,對他唯唯諾諾。
偶爾在她為他唱歌後,他會詢問一些關於她那個世界的事情,她也將自己的本名告訴了他。
由於鬱子丹很忙,上完早朝後還要忙刑部的事,回王府用完晚膳又把自己關在書房裡處理公務,因此兩人平時見面的時間並不多,通常只有他就寢前那一小段時間,她索性把二十一世紀的一些事情當成睡前故事說給他聽。
「你畫的這種東西,真的能飛得起來?」鬱子丹此刻看著顧青濟畫出來的圖,面露疑惑。
「不只飛得起來,還能飛。到外太空的宇宙去了。」她坐在他的床榻旁,告訴他美國探測火星的計畫。
自她將自己的來歷坦白告知後,她便獲准能在他的床榻旁為他唱催眠曲。
她知道這意味著他已開始信任他,才允許她這麼接近他。
每天為他唱完歌,看著鬱子丹在她眼前毫無防備的睡著,她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成就感,對於自己能哄他入睡,她很驕傲也很高興,還有一種莫名的歸屬感,仿佛他們天生就該這樣相伴在一起。
說完飛機的事,她接著話鋒一轉,「還有呀,有監于古代時男子妻妾太多導致家宅內鬥不休,不得安寧,所以隨著時代的進步,我們那裡早就改成一夫一妻制,規定男子不能娶兩個以上的妻子,就算是妾也不行,否則就是犯了重婚的罪。」她沒把回教能娶四個老婆的事算進來。
既然以後要跟他一起過日子,她便把現代夫妻制度的觀念灌輸給他,為以後做準備。
鬱子丹看她一眼,意有所指的表示,「本王沒有其他的姬妾。」
對此顧青漪滿意的頷首,她知道自他的前王妃過世後,他身邊並沒有再納其他的女人。
「好女人娶一個就夠了。」她自誇。
他突然問她,「你會縫補衣物嗎?」
「不會。」讓她縫衣服,只會縫得歪七扭八。
「你會做羹湯嗎?」
她再搖頭,她不善廚藝。
他得出一個結論,「該會的你都不會,聽起來你不像個好女人。」
見他竟拿這些事來吐槽她,顧青漪挑起眉,「但是我會唱歌還會彈曲。」
「嗯,這倒是。說起彈曲,你先前譜寫的那些曲子,也是來自那裡嗎?」聽她提及她來自的那個世界那麼多彩多姿,他忽然想起她作的那些新奇曲子,八成也是從那裡而來。
顧青漪宛如活生生吞了一隻蒼蠅般被噎住了,唉呀!抄襲別人的歌曲被他發現了,早知道就不要告訴他那麼多事。
郁子丹唐時明瞭。「怪不得你不時就能做出新的曲子來。」
她磨著牙,「你有意見?」
「沒有。」他搖頭,接著表示,「你放心吧,我不會因此嫌棄你。」
不嫌棄她?她沒好氣的瞪著他,「那真是多謝你哦。」
他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滿,再補了兩句自認代表他心意的話,「不管你是不是個好女人,本王都會收下你。」
她登時又好氣又好笑,「收下我做什麼?」他要是敢說是做小妾,她絕對跟他翻臉。
他薄唇輕吐兩個字,「妻子。」
這直接又沒有任何修飾的話,令她驚愕的瞪大了眼,他這是在……向她求婚嗎?
「你的意思是要我當你的……王妃?!」這位置雖然早已被她圈定了,可是忽然聽他這麼說,實在太突然,倒有點不敢置信了。
注視著她驚訝又不敢置信的神情,鬱子丹眼裡閃過笑意,「難道你願意屈居側室嗎?」以她的性子,還有她先前刻意提及一夫一妻的事,可知她絕不是那種願意與人共事一夫的人。
她高聲回答,「當然不願意!」
「那不就是了。」他嗓音含著笑意。
她驚喜的張著嘴,她以為至少還要一段時間,等兩人的感情更深了些,她才可能攻破他的心防,拿下這個位置,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把這位置給她了。
下一刻,她情不自禁的跳起來摟住他,「你這個幸運的傢伙,娶了我算你賺到了。」
聽見她這麼大言不慚的話,鬱子丹嘴角再也抑不住的揚起。
他似乎太縱容她了,讓她越來越放肆,可是他偏偏更加喜愛此刻如此真性情的她。
他身邊不乏唯唯諾諾之人,缺的是能在他面前表露真心和真性情的人。
「既然你願意成為我的王妃,過兩日我就稟告皇兄,擇日迎娶你進門。」他做事一向雷厲風行,不喜拖泥帶水,既已決定要娶她便想儘快完成這件事。
「好。」她欣喜的頷首後,猛然思及一件事,「你要娶我,可萬一你皇兄不答應怎麼辦?」她想起這是個講究門當戶對的世界,以她的身分並不夠格當他的王妃。
「皇兄那兒本王自會去說服他,你無須擔憂。」
「你會告訴他我的來歷嗎?」顧青漪有些顧慮。
「你放心,你的事本王不會向任何人透露一個字。」她的來歷太不尋常,這件事他甚至連仇景仁都瞞著未曾透露。
她這才安下心來。
「對了,有一件事不知是不是巧合。」鬱子丹突然說道。
「什麼事?」她此刻早已心花怒放,眉開眼笑。
她笑得太燦爛,讓鬱子丹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眼神也柔了幾分,「你曾說過你是在四年多前來到大炎國,本王也差不多那時開始睡不安穩。」她一愣,「你是懷疑這之間有什麼關聯嗎?」
「你可知本王為何會睡不安穩?」
她搖首,「為何?」難道這其中還有什麼原因或是秘密?
「那是因為自那時開始,本王就夜夜被惡夢纏身。」他約略將此事告訴她。聽完他所說,顧青漪很訝異,「所以你是說我的歌聲能驅除你的惡夢?」她原以為他只是不容易入睡,不知是因為惡夢的緣故。
「沒錯。」
顧青漪蹙眉沉吟道,「這事確實有點離奇,難道我被送過來就是專程來為你驅除惡夢的嗎?!」這樣一想,她倒像是來向他報恩的,難道前世真是她欠了他,所以今世才萬里迢迢來到這裡解救他,令他免於再受惡夢所擾?
細想了下,她接著提出一個疑點,「不過說來也奇怪,一般人作惡夢,驚醒後多半還會記得夢裡的情景,怎麼你一醒來就大部分都忘了,只記得那面目模糊不清的女人?」她覺得這很不合理,接著脫口說,「這感覺有點像是被人刻意消除了那段記憶。」
她的話一語驚醒了他,「你是說有人消除了本王的記憶?」
「我只是說有點像。」她只是有那種感覺。
「不,或許你沒說錯,本王對十歲以前的事絲毫不記得。」經她這麼一提,他忽然將以前難以厘清的疑點全兜到了一塊。
「為什麼你會不記得十歲以前的事,是發生了什麼事嗎?」那時他已很大了,不該不記得呀。
「據說是母妃病逝之後本王過度傷心以致受寒,生了一場重病,發了幾天幾夜的高燒,清醒後便把以前的事全忘了。」母妃過世後,他便由太后撫養,這些事全是從太后那裡得知的。
顧青漪忖道,「怎麼感覺其中似乎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內情啊?」發個燒就把記憶忘個精光,那怎麼沒把人給燒傻啊。
鬱子丹若有所思,或許他該好好查查,當年他究竟是怎麼失去了十歲以前的那些記憶。
皇宮勤政閣裡,鬱澤端在聽完弟弟所說的事後,委婉的表示,「子丹,你欲納妃朕很高興,但羅青依的身分委實配不上你,你若真中意她,要不納她為側妃吧。」給她側妃的位置已是高抬她了。
「皇兄可還記得明敬帝的裕元皇后是何出身?」
聽他這麼一問,鬱澤端當即便明白他的用意,「裕元皇后不一樣,她雖是一般宮女出身,但為明敬帝先後誕下三位皇子,她一步步從官人升到才人,再成為嬪,接著被封為貴妃,最後因她將太子教導得很好,才被明敬帝冊封成為皇后。」而這位太子就是他的皇祖父。
「臣弟以為這並無不同,青依雖身分低微,但日後她也會為臣弟生兒育女。古有雲,英雄不問出身低,同理,娶妻當娶賢,又何必問出身。裕元皇后便是因為稟性賢明,才會被明敬帝冊封為後。」
鬱澤端沉默須臾,看出他心意已決,略略皺起眉,「子丹,你非要納她為妃不可嗎?」
「是,臣弟非她不娶。」
聽到他如此堅決的話,鬱澤端輕聲歎口氣,他雖不贊成這樁婚事,但見勸不了他,也只好允了。
「罷了,既然如此,朕找個人將她的身份抬一抬吧。」他性情雖溫雅,但絕不是庸碌的昏君,相反的,不論在朝臣或是百姓眼中,他都是一位賢能的明君。
在整個大炎國裡,能得到他如此縱容和眷寵的,只有鬱子丹。
「多謝皇兄。」鬱子丹朝他躬身一揖。素來只要他想做的,皇兄幾乎不曾拒絕他,對他的縱容和寵愛遠遠超出了他的皇子們,也因此,那幾個皇子們對他是又妒又羨。
事實上,他同那些皇子一樣不明白,為何皇兄會獨獨如此厚待他。
這日,鬱子丹回寶慶王府後,立即將這個消息告訴顧青漪,毫不意外的看見她一雙眼楮驚喜的瞪得圓滾滾的。
「你皇兄真的答應了?!你是怎麼說服他的?」
「以前也不乏有宮女成為皇后之事。」
「所以你就拿這例子說服他了?」不過顧青漪覺得皇帝肯答應,多半還是看在鬱子丹的面子上。
「皇兄已吩咐人去挑吉日,這段時間你……」
鬱子丹話未說完,宮中忽然傳來太后的懿旨,宣召他進宮。
他只能暫且打住話,跟隨過來宣旨的太監進宮。
來到太后所住的舒甯宮,鬱子丹行了禮,「兒臣拜見母后。不知母後宣召兒臣進宮,有何吩咐?」他其實心裡有數,太后宣召他進宮是為了何事。
「哀家聽說你想納一名宮女為王妃,可有此事?」太后沉著臉質問。小小的司樂在她眼中,與宮女無異。
「確有此事。」他坦然頷首。
見他非但不認為此事不妥,還回答得理直氣壯,太后斥駡,「你簡直胡來,一個宮女怎配成為王妃?」
「明敬帝的皇后也出身宮女。」鬱子丹再度舉出此事為例。
太后神色嚴厲地駁斥,「裕元皇后才德兼備、賢慧知禮,那宮女哪裡能與裕元皇后相提並論,此事哀家絕不答允,你只能納她為妾,絕不能迎娶她成為寶慶王妃。」
他冷峻的臉上沒有一絲動搖,毫不畏懼的迎視她,「是兒臣要娶妻,不是母后,兒臣已決意要迎她為王妃。」他已非昔日那個被她處處掌控的皇子,征戰沙場多年,他殺敵無數,多了許多歷練,早已不再畏懼這個垂垂老矣的女人。
太后被他那雙毫無溫度的眼神看得一凜,但很快又擺出威儀來喝斥他,「放肆,你竟敢忤逆哀家!你可不要忘了當年是哀家一手將你拉拔大的,如今你翅膀硬了就敢違抗哀家,不將哀家的話放在眼裡嗎?」
對她的指責,鬱子丹神色淡然不懼,不卑不亢的啟口,「母后的養育之恩兒臣不曾或忘,但娶妻是兒臣的事,還請母后勿要干涉。」
「你簡直是反了!來人,去將皇帝請過來,哀家治不了你,讓你皇兄來治你。」她滿臉恚怒,重拍桌案。
鬱子丹沉默的站著,無視太后的怒氣,站得直挺挺的,仿佛是株頂天立地的大樹,不為任何威逼而折腰。
鬱澤端匆匆趕來,一進舒甯宮就見到兩人僵持不下。
他忍不住有些頭疼,進去見了禮,「兒臣見過母后。」
太後面帶怒容的斥責皇帝兒子,「看你寵的好弟弟,你把他慣得要翻了天了,就連哀家的話他都置之不理,哀家要他別做的事,他非做不可,他這是想活活氣死哀家啊。」
鬱澤端在前來的途中,已從前來傳話的太監那裡約略得知事情經過,見母親如此震怒,他先好言安撫母親,「母后請息怒,子丹也是一時撞才頂撞了母后,您別同他見怪。」說著,他悄悄朝鬱子丹遞了個眼神,要他向母后服軟道個歉,這樣自己才好為他說話。
瞟向皇兄投來的眼神,為了不使他難做,鬱子丹稍稍緩和了語氣。
「觸怒母后是兒臣不該,但兒臣要納羅青依為妃的事是兒臣的私事,還請母后成全。兒臣認為既要娶妻就該娶個合自己心意之人,倘若不合心意,那麼對兩人而言都是折磨。」
「那宮女身分低賤,你只可以納她為妾,不准迎她為妃。納妃可不是你自個兒的事,這也攸關咱們皇室的體面,迎一個宮女為王妃成何體統,說出去只會讓百姓和臣子們看笑話,哀家絕不允許這種事。」太后毫無轉圜的厲聲道。
郁澤端盡力替弟弟緩頰,「母后,那羅青依雖是宮女,但十分有才華,她為尚儀局譜了不少曲子,您不是也誇獎過她譜的曲子新奇有趣嗎?」
「倘若她是出身官宦之家,縱使她爹官位低了些也無妨,但她出自商賈之家,如此出身,豈能成為王妃?」大炎國以農立國,將商人排在士農工商最末等之位,因此商人雖富有,但皇室素來十分輕視商人。
得知鬱子丹要迎娶一名宮女為妃的消息後,太后便派人去將羅青依的身分調查了個清楚。
所有宮女在初進宮時,出身來歷具會仔細的記載在冊,她是商人之女的事自然也詳盡的登載在上頭。
鬱子丹面無表情的回道,「兒臣無須依靠王妃的出身來為兒臣增添光采,娶妻是兒臣之事,只要她品性端正,縱使她出身商人之家,兒臣也不在意。」
太后怒道,「你不在意,哀家卻不能不顧咱們皇家的體面。」
為免兩人再對峙僵持下去,鬱澤端攔住兩人,出聲表示,「母后,朕打算找大學士金軒收她為義女,屆時讓她以大學士之女的名義出嫁,這身分也夠了。」
「你以為讓金軒收她為義女就能瞞騙過天下人嗎?朝中那麼多人見過她,你當他們都瞎了眼,不知她是宮女?」末了,太后重話責備兒子,「你這個皇帝是怎麼當的,竟然連自個兒的臣民都想欺瞞!」
被母親如此責駡,鬱澤端心中無奈卻又無法駁斥。
他明白母后為了過往的那件事很不待見子丹,對待他比任何人都嚴苛。如今她之所以如此反對子丹迎娶羅青依,怕也僅是因為子丹沒有依她先前要求,從她為他安排的那六名王妃人選裡挑選妻子,此刻才刻意刁難。
鬱澤端只能軟言軟語的請求她,「母后,兒臣先前已答應子丹讓他迎娶羅青依為妃,君無戲言,還請母后看在兒臣的面子上成全他吧。」
見兒子竟把君無戲言都抬了出來,太后臉色難看,沉默半晌後,她退了一步,「子丹若非要納妃,就納琴煙為正妃,羅青依為側妃。」
「兒臣非青依不娶。」鬱子丹毫不退讓。
自己都退了一步,他竟還不知好歹,太后大怒而起,「你若不迎琴煙,也別想娶羅青依!」
「母后息怒。」鬱澤端急忙勸道,見兩人鬧得如此僵,此事委實不宜再談下去,他看向鬱子丹佯斥,「子丹,看你把母后氣成什麼樣子了,你先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兒臣告退、臣弟告退。」明白皇兄這是在幫自己找臺階下,鬱子丹分別向兩人行完禮後,便離開舒甯宮。
鬱子丹一離開,太后便怒氣騰騰的指責兒子,「你看看他都被你寵成什麼樣子了,這會兒他都敢膽大包天的忤逆哀家,說不得日後他連皇位都敢奪。」
「母后多慮了,子丹絕不會做這種事。」他心裡歎息,若非子丹年幼時母后對他過於嚴厲,子丹也不會養成這樣的性子,十歲以前的他,性子溫善得就如他母妃一樣。思及往事,他心頭微泛酸楚。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你看看他那渾身煞氣還有冷酷的眼神,哀家怕你養虎為患啊。」說著,太后突然神色嚴正的要求,「不成,你還是儘快立下太子,以防他狼子野心,圖謀不軌。」
為安她的心,鬱澤端說道,「朕早已留下密詔,立下儲君。」
「皇帝所立的儲君是何人?」太后追問。
鬱澤端沒有明說,只道,「立下儲君之前,朕曾向國師請教過,朕向母后保證,朕所選之人是最適合治理大炎國之人,母后無須擔憂。」話說到這兒,他無意再多說什麼,遂躬身道,「時辰不早,朕就不耽誤母后歇息了。」
見兒子這般說,太后也不好再追問下去,她心忖這事既然兒子曾向國師請教,那麼所立的儲君應是郁明全,他不僅是嫡長子,在朝臣之中也是最受擁戴的皇子。這麼一琢磨,她總算安下了心。
離開太后寢宮的鬱子丹坐在返回寶慶王府的馬車裡,垂目思索近日讓人暗中尋訪當年曾服侍過他與母妃的宮女,卻尋不到任何一人,其中有四人因不同的原因在當年已死,另外兩人則不知所蹤,估計也是凶多吉少。
在偌大的深宮中,要讓一個小小的宮女消失,並不難。
他思忖著究竟在他十歲那年發生了何事,為何母妃過世之後,那些宮女也一個個的死去和消失。
這背後是否藏了什麼秘密?
他閉起眼努力回想,可仍是想不起十歲以前的記憶。
那些記憶真是被人抹去了嗎?
若真是如此,他直覺最有嫌疑的便是太后,但她為何要這麼做?他的惡夢是否又與此有關?
一個接著一個的疑竇,串成一張網,鑰匙則是他失去的那段記憶。
為此他曾私下尋訪過幾名大夫,但無人能替他找回那段記憶。
鬱子丹斂目沉思,除了太后,也許還有一人知道答案——那便是國師。
只是誰都沒有料想到,就在這一晚,國師易寬恒坐化歸天。
顧青漪站在百卉園裡遙望無塵塔,彎腰鞠了個躬。以她的身分,並沒有資格前去弔唁,只能在寶慶王府裡為他送行,不過只要心誠,她相信在哪裡都無妨。
雖然與國師僅有一面之緣,但她很感謝他對她的指點,因為他的那些話,才讓她放下了心中的執念和牽絆。
「國師,願您一路好走。」她低啞的出聲。
正當她默默為國師哀悼時,突然間有人從旁竄了出來。
她連尖叫都來不及便被人打暈,強行帶走。
而此時,鬱子丹與鬱澤端剛在無塵塔弔唁完國師,準備返回勤政閣。
鬱澤端步行而回,未乘坐禦輦。
「皇兄請節哀。」走在他身後半步的鬱子丹勸了句,他知道皇兄素來很敬重國師,如今國師歸天,他心情定是十分沉重。
「這麼多年來,朕若遇上什麼無法決斷的國事便會向國師請教,也得到了不少的幫助,國師這一去,朕就如同失去一位良師益友,朕心痛哪。」
鬱澤端按著胸口,面露哀色。他雖位極至尊,高坐在龍椅之上承受萬民朝拜,但也得一力承擔起大炎國興衰的責任,這其中孤獨與苦楚無法訴諸與他人知曉,只有國師瞭解他所有的難處,他不僅是良師,更是摯友,因此國師這一去,令他分外不舍。
「國師的病體已拖了許久,如今也許對他才是一種解脫。」鬱子丹勸慰道。他鮮少接觸國師,對他並不熟稔,他最後一次見到國師是在四年多前,那時他從邊關
返京述職時曾陪同皇兄去見國師,當時國師已病得骨瘦如柴,連雙眼都瞎了。
他曾疑惑國師為何會病得如此重,國師只微笑的淡淡回答——
「這是老夫屢次窺探天機所得的報應。」他的語氣充滿了慈悲,沒有絲毫的怨氣。
鬱子丹忽然想起,他惡夢纏身似乎就是見完國師以後才開始。
「臣弟有一事想請教皇兄。」此時不太適合詢問此事,但他委實忍不住了。
「何事?」
「母后告訴臣弟,臣弟是因當年母妃病逝時太過悲傷,因而受寒發燒,病得遺忘了十歲以前的記憶,敢問皇兄這事是真的嗎?」他相信除了太后,皇兄定然也清楚其中的真相。
原本還沉浸在失去國師的哀痛裡的鬱澤端,乍聽見他的話,猛然一震,愕然的問︰「你可是想起什麼了?」
「沒有,因此臣弟才想知道此事是否為真。」郁子丹沒遺漏鬱澤端臉上那抹驚愕之色。
「自然是真的,你別胡思亂想。」鬱澤端神色很快恢復如常。
看出他似是有意隱瞞什麼,為了進一步試探,鬱子丹說出這四年多來被惡夢所困之事。
「皇兄,臣弟這些年反復作著一個惡夢……醒來後只記得其中有個面目模糊不清的女子,她仿佛是遭人活生生勒死,流著血淚的雙眼裡佈滿了哀怨之色。」提起此事時,他暗中端詳鬱澤端的神情。
郁澤端聞言,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混雜著哀傷、愧疚與不忍。
對他所說的事,鬱澤端避而未答,僅道,「子丹,朕痛失國師,心情沉痛,頭有些發疼,先回寢宮歇息。至於你受惡夢所困的事,不如宣召太醫來瞧瞧,說不得喝幾帖藥就好了。」說畢,鬱澤端吩咐隨行太監召來跟在後頭的禦輦,坐上後先行離開。
目送皇兄離去,郁子丹神色一凝,回頭詢問跟在身後的仇景仁。
「景仁,依你看,本王所作的惡夢會不會與皇兄有關?」
仇景仁無法斷定是否有關,只能說出自己适才的觀察,「稟王爺,聖上方才聽聞您提到的惡夢時,神色似乎不太對,且在您提及十歲前的事時,聖上臉色也有異。」
郁子丹頷首,仇景仁所見與他相同。
「看來皇兄似乎知道些什麼,也許想查出那惡夢的源頭和本王十歲以前的事,得從皇兄身上著手。」
仇景仁略有顧慮的說道,「若是聖上有意隱瞞,怕是難以查出什麼來。」
「再難查,本王也要查個明白。」為了徹底解開困擾他的惡夢,他決心要查明此事的真相。
離開無塵塔後,鬱子丹來到刑部,一過來便見到王府裡的一名家丁正在外頭等著他。
看見他,家丁急忙上前稟道︰「王爺,趙總管讓奴才來稟告王爺,今早有婢女在百卉園打掃時,看見突然不知從哪裡竄出來的兩名黑衣人,一出現便不由分說的將青依姑娘給打暈擄走了!」
「她好端端的待在府裡,怎麼會被人擄走?!」聞言,鬱子丹驚怒的質問。
家丁夠他震怒的臉色駭得哆嗦又結巴,「王、王爺息怒。據說那兩名黑衣人武功高強,來、來去無蹤,打暈青依姑娘之後便即刻帶著她逃走,侍衛追趕不及,不過趙總管已派出府中侍衛追去了。」
王府裡已有傳言羅青依即將成為王妃,因此趙總管一接獲消息,除了派侍衛前去救人之外,還趕緊派人前來向鬱子丹報訊。
仇景仁蹙眉沉吟道,「能不驚動五府侍衛闖進王府裡擄人,可見那兩人身手不同尋常。」
鬱子丹無暇再進刑部,掉頭朝寶慶王府直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