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顧青漪坐到琴架前試了試音調,琴音隨手指動作流泄而出,伴隨著她的歌聲,彈出張惠妹的〈聽海〉。其實她的歌藝比琴藝好,一邊唱歌一邊撫琴,可以錦上添花。
為了贏得他的好印象,她卯足了勁演唱。
稍頃,唱完後,郁明全很捧場的拍掌贊道︰「好啊,青依姑娘的歌聲猶如天籟,本王現下終於明白皇叔為何將你要了去,這曲子唱得真是婉轉動聽,猶如黃驚出谷,繞梁三日,餘音不絕。」
「大皇子謬贊了,奴婢也就只會這個。」顧青漪自謙的微笑。
兩人又再寒暄了幾句話,一個有意示好、一個有意結交,一時間很是熱絡。郁明全問顧青漪是在什麼情況下譜出這首曲子,她隨口瞎掰是在夢裡聽見海濤的聲音而來的靈感。
「這麼說你沒見過真正的大海?那大海可比你想像的要遼闊得多,無垠無邊,海裡還有那麼大的魚,牠翻個身就能把一艘船給掀翻。」郁明全兩臂張開比了個距離,「以後倘若有機會,本王再帶你去瞧瞧。」
皇城位於內陸,離大海甚遠,從皇城到最近的沿海城鎮少說也要八、九日,很多大炎國百姓終其一生也未見過大海。
「多謝王爺。」羅青依出生的保安縣也位於內陸,又在十四歲便進宮,顧青濟推測她生前應該是不曾見過大海,所以也沒說自己看過海,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道謝。
兩人閒聊一會後,鬱子丹回來了,他走進廳內看見兩人相談甚歡、言笑晏晏的模樣,俊眉不禁微蹙。
郁明全與張琴煙見到他,雙雙起身相迎,張琴煙更是飛奔來到他面前。
「王爺,您回來啦。」她秀豔的臉上笑靨如花。
「你們怎麼來了?」鬱子丹淡淡的瞥她一眼,視線接著掃過顧青漪,最後將目光望向郁明全。
「是這樣的,再過幾日便逢父皇的壽辰,咱們幾個兄弟們想對父皇盡盡心意,打算合送個禮物給
父皇,因此讓我來請問皇叔的意見,覺得咱們該送什麼禮合適?」
「送禮的事本王瞭解的不會比你們多,你們幾個自個兒商量就好。」鬱子丹板著臉道。這種話一聽便是藉口,郁明全長袖善舞,為人八面玲瓏,豈會不知要送什麼禮好。
雖被他拒絕,但郁明全臉上的笑意依然不減,仍是一副誠心誠意想請教他的模樣,「父皇素來看重皇叔,又與皇叔最親近,因此我們幾個兄弟才想聽聽皇叔的意見,也好斟酌送什麼禮最能讓父皇高興。」
張琴煙也在一旁搭話,「王爺,您就幫大皇子想想嘛,這送禮要送入別人的心坎才有意思,大皇子他們也是想對聖上盡一分孝心,希望能哄得聖上高興。」
見他們一副他不說點什麼就不肯走的模樣,鬱子丹說出一個朝中眾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事。
「宮中什麼珍寶都有,皇兄什麼也不缺,他喜好賞玩瓷器,你們不如在這方面花點心思。」這件事郁明全不可能不知道,卻偏偏跑來問他要送什麼禮物,到底存了什麼居心?
「皇叔這麼一提,我倒有了方向,多謝皇叔指點。」郁明全道謝,接著笑吟吟看向張琴煙說道,「琴煙沒來過寶慶王府,聽說王府的景致是皇城一絕,她慕名許久,我今兒過來時這丫頭非要纏著我帶她過來見識不可,不知皇叔能否讓她參觀參觀王府裡的美景,也好開開眼界。」
一旁的張琴煙輕眨著一雙美目看著鬱子丹,羞怯的撒嬌道,「王爺,我聽人提過寶慶王府很美,仰慕得緊,可惜一直沒機會來看一看,直到今天才有機會登門,還望王爺不要笑話琴煙。」
顧青漪安靜的侍立在一旁,冷眼看著張琴煙,只要不是太蠢的人都能看出她對鬱子丹的傾慕。不知為何,心中莫名的有股酸味往她的喉嚨直沖。
郁子丹覷了張琴煙一眼,吩咐趙總管︰「讓人領琴煙姑娘去園子裡逛逛。」
「是。」趙總管躬身應道。
趙總管正準備喚來丫鬟領路時,郁明全率先出聲表示︰「皇叔,不如就讓青依姑娘陪琴煙和我參觀王府可好?她已來了王府這麼多日,想來路都認熟了。」
聞言,鬱子丹看向羅青依,眉頭微攏,這一刻他莫名希望她能拒絕郁明全的要求。
顧青漪以為他看向她的眼神是在徵詢她的意見,她微微一笑,福了個身說道,「這是奴婢的榮幸。」
「既然這樣,那你就陪著他們吧。」他的嗓音比平時略低一些,眸裡隱隱流露出一股不悅,說完也不再多留,轉身便離開。
顧青漪莫名其妙的睇著他離去的背影,不知為什麼,她感覺到他好像有那麼一點不高興,是她的錯覺嗎?
張琴煙見鬱子丹沒再多說什麼就掉頭離去,沒能與他多說上幾句話,她氣惱的跺著腳,扯著郁明全的衣袖嬌嗔,「大皇子,我不逛王府了,我想去找王爺。」
郁明全溫言哄勸她,「皇叔定是還有事要忙,你貿然去打擾他,萬一惹了皇叔生氣可怎麼辦?咱們先在園子裡逛逛,日後有空我再帶你過來。」
顧青漪站在一旁沉默著沒出聲,這種時候做為下人最好不要開口,以免被遷怒,這是她來到這裡學到的經驗。
不過因為鬱子丹剛才沒怎麼搭理張琴煙,讓她心裡有些小小的高興。
這晚,她過去為鬱子丹唱催眠曲時,特意選了一首輕快的曲調。
躺在臥榻上的鬱子丹從她的歌聲裡聽出她心情似是不錯,想起今日瞥見她與郁明全言笑晏晏的情景,他眸裡閃過一絲不豫,帶著同樣不悅的心情,在她的歌聲中酣然入睡。
顧青漪唱完歌回去的途中,想起今天陪郁明全與張琴煙逛花園,在兩人回去前郁明全對她說的話——
「多謝青依姑娘相陪,往後青依姑娘若有什麼事可隨時來找本王。」
這話明顯是在攏絡她,她當時就心動了,想提出欲見國師的要求,不過她理智的忍住了,她與郁明全不熟,當即就提出這種要求並不妥,畢竟國師可不是一般人,不是人人皆可見。
她打算等與他熟一些,有了幾分交情再提出這要求。
可他是個高高在上的皇子,而她只是個低下的奴婢,要怎麼樣才能接近他呢?
顧青漪沒有煩惱太久,因為接下來幾日,郁明全又找了不同的理由帶著張琴煙來訪。
一次是帶著剛買來的瓷瓶給鬱子丹監賞,一次是說要請教他一樁買兇殺妻的案子。
他每次過來都專挑鬱子丹尚未回來的時候,趁著這段時間將顧青漪召來彈琴,然後與她絮絮叨叨的閒話家常。
這日,郁明全與張琴煙又再度前往寶慶王府,途中張琴煙好奇的問他︰「大皇子,你莫非是看上那個羅青依了?」他對羅青依示好的事,連她都看出來了。
「她可是皇叔府裡頭的人,本王豈敢有覬覦之心。」郁明全輕描淡寫的笑答。
「可你每次都同她聊得很高興,對她也格外關照。」
「本王是欣賞她的才華,她譜的曲子既好聽又能琅琅上口,因此才會同她多聊一些事。」事實上他之所以向羅青依示好,只是想給鬱子丹添堵。
郁子丹特地向母后要了羅青依,不管是看上她的才華或是看上她的人,倘若他能博取她的歡心,令她傾心於他,必會讓鬱子丹不快。
打小鬱子丹就沒將他放在眼裡,連父皇都格外寵愛鬱子丹,對他這個嫡長子的關愛還遠不如鬱子丹,他很不服,自己有哪點不如他。
在百姓眼裡他是個賢明的大皇子,在朝堂他更是贏得很多大臣的愛戴,眾臣對他這個謙遜有禮的大皇子哪個不是讚譽有加,偏偏父皇眼裡只看得見鬱子丹……
張琴煙也只是一問,對郁明全與羅青依的事沒有再多想,她此時的心思全撲在鬱子丹身上。
「大皇子,今兒個若是我提出想請王爺作陪去王府的蓮池賞蓮,你看王爺他會答應嗎?」
對這個打小看著長大的表妹,郁明全頗為疼愛,沉吟須臾,委婉的表示,「琴煙,不是本王想潑你冷水,皇叔他……與你不太合適,他性子冷峻不喜與人親近,你若是跟了他必會吃苦。」
張琴煙反駁道,「不會的,只要王爺也鍾情于我,他定會待我很好,就像那個安蓉一樣,她過世都這麼多年了,王爺不是一直對她念念不忘嗎?還為了她不願再納新的王妃。」如此深情的男子,放眼皇城也找不出幾人。
「本王這麼說是為你好,不會害你,你若是真跟了他必有苦頭吃。」他最後那句話說得頗有深意。他說這話是看在兩人兄妹的情分上,她若聽不進去,那後果就只得自負了。
他與鬱子丹註定會勢不兩立,屆時他可顧不了她,就像母后所說,成大事者必要有所犧牲,不能有婦人之仁。
張琴煙還想再說什麼,這時馬車已抵達寶慶王府,遂不再開口,雙雙下了車。兩人被門房迎了進去,郁明全有些訝異,鬱子丹今日竟提早回來,看來他沒機會再召羅青依前來為他演奏了。
兩人朝他見過禮後,各自坐下,郁明全將帶來的禮物送上去。
「皇叔,這是三皇弟前日從南邊帶回來的小東西,特地央我送來給皇叔把玩。」
鬱子丹接過,掀開錦匣,見裡頭擺著一把精美的袖劍,他隨手抽出劍鞘,劍身雕著花紋,泛著森冷的寒光。
他手指輕撫劍刃,頷首道︰「這是把好劍。」
「皇叔可喜歡?」郁明全俊秀的臉上堆著笑。
鬱子丹沒表示喜不喜歡,僅是將劍擺回劍匣裡,面無表情的看向他,「你最近來本王這兒倒是來得很勤。」
郁明全露出誠懇的表情,溫聲說道︰「母后說皇叔年少時便從軍,征戰沙場數年,屢屢擊敗那些入侵的峨絲族人,是我大炎國第一戰將,功在朝廷。回皇城後接掌刑部又斷案如神,平反不少冤案,讓惡徒伏法。皇叔可謂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母后要我多多向皇叔學習,因此我才會眺著臉勤來寶慶王府,冀望能從皇叔身上習得一點才智,日後也好輔助父皇治理大炎國。」他將鬱子丹捧得高高的。
聽郁明全這麼誇讚心上人,張琴煙也一副與有榮焉的附和道,「沒錯,王爺英明神勇,可說是咱們大炎國第一人。」
郁子丹神色冷峻的啟口,「這第一人本王可不敢當,大炎國第一人該是聖上才是。」這種話若是讓有心人聽見,說不定會掀起什麼風浪來,雖然皇兄十分看重他,但他絕不會因此就自大的恃寵而驕。
察覺自個兒說錯話,張琴煙急忙說道,「是聖上沒錯,王爺則是聖上之下的第二人。」
郁子丹再冷著臉駿了她的話,「本王也不是第二人,本王只是在聖上御前聽其驅使的馬前卒,本王所做全是聽憑聖上所示。」
張琴煙見自己不管怎麼說都不對,有些窘迫,求助的看向大皇子,希望他能替她緩頰。
郁明全笑著替她解圍,「皇叔,琴煙沒別的意思,她一心仰慕您,在她心中呀,沒有任何人比得上您呢。」他把話說得很明白。
鬱子丹也回答得很直接,「明日以後,若無重要的事,你們別再過來了。」他不想再放任郁明全繼續往王府裡頭跑,將羅青依的心勾得蠢蠢欲動。
最近幾次見到她與郁明全相談甚歡的情景,他便覺得刺目,且這幾晚她所唱的歌曲都散發出一股歡快的氣息,即使沒看見她的表情,他也能透過她的歌聲察覺到她心裡的那抹愉悅。
相比起她的歡悅,他的心情可沒那麼好,有種所有物被人侵佔的感覺,非常非常的令他覺得堵心。
因此今日才特意提前回來,不讓郁明全有機會再見到羅青依,同時表明不歡迎不速之客再上門。
他話裡的拒絕之意就連傻子也聽得出來。
張琴煙一愕,委屈的抿著嘴,幾乎要哭出來,「王爺這是討厭琴煙嗎?」
「本王與琴煙姑娘不熟,何來討不討厭,只不過本王不適合琴煙姑娘,不值得姑娘再把心思花在本王身上。」說完,他便起身,擺明瞭要送客。
郁明全靜默須臾,他沒想到鬱子丹會把話說得這麼絕,心思轉了轉,扶著泫然欲泣的張琴煙起身,臉上已沒了笑容,開口道歉,「看來是我打擾皇叔了,不請自來還請皇叔見諒,我們這就告辭。」他拱手一揖,拽著還不願離去的張琴煙往外走。
來到外頭,他眼神陰鷙的瞥了一眼寶慶王府,轉身便進了馬車。
見張琴煙在啜泣也沒心思安撫她,任由她哭,郁明全逕自低頭思忖是什麼原因讓鬱子丹這麼不顧情面的將他們攆走。
心念電轉間一個念頭閃過,他有些訝異又覺得不可能,鬱子丹那樣的人有可能會為一個女人做出這種事嗎?
可當他再思及宮中那麼多美貌的宮女他誰都不要,只要羅青依……看來羅青依在郁子丹心中必然有不輕的分量。
而這幾日自己刻意親近羅青依,八成讓他覺得礙眼了,這才迫不及待要將自己拒之門外。把事情前後兜攏在一塊,郁明全臉上陰鵝一掃而空,換上一抹得意之色。
看來他成功給皇叔添了堵,既如此,那羅青依就更有利用價值了。
這天日落時分,顧青漪一直沒等到郁明全過來的消息,他前兩日來時分明曾提過今日會再來。
她以為他是有事耽誤才沒來,渾然不知人早就被鬱子丹給攆走了。
這天用完晚膳之後,她如平常那般在園子裡散步消食。
王府裡大大小小的共有四座園子,有專門賞蓮的芙園,有種滿桃花的春風園,也有佈滿假山飛泉、奇石嶙峋的清思園,還有種滿奇花異草的百卉園,每處園林都各有各的奇巧之處。
她每天輪著去不同的園子,這天來到的是芙園。這裡靠近鬱子丹住的跨院,那天她被蜂群追得跳下池裡的地方,就是這裡。
瞥見蓮池,想起那日落水時被救之事,顧青漪朝鬱子丹所住的跨院瞟了幾眼。相處這一陣子下來,她有點摸熟了他的個性,他是個外冷內熱之人,表面上看來冷峻,但心地不壞。
見人落難,不會見死不救,只是……他卻不肯幫她見國師一面。
想到這件事她頓時覺得心煩,站在蓮池邊將一旁的小石子踢進池子裡,宛如那些小石子是他似的。
她一邊踢一邊嘟囔著,「哼,你不幫我,我也不用靠你了,我已經找到另一個可以幫我的人。」老天在她絕望時,給她送來了個大皇子,她打算這兩日就要找個適當時機提出想見國師的要求。
踢著踢著,她不慎踩到一顆石子,冷不防整個人往前滑去,眼看就要摔進蓮池裡,這時有人一把拽住她的手臂,穩住她的身子。
她定了定神,抬起頭想道謝,卻望見鬱子丹那張冷峻俊美的臉孔。
她一愣,脫口而出,「怎麼是你?」連敬語都忘了用。
「若不是本王,你現下已摔進蓮池裡了。」他瞟她一眼,扶著她的手臂助她站起身。
方才他回跨院的路上,瞥見她佇立在蓮池畔,不知怎地就朝這裡走來了,因此才會在她滑倒時及時扶住她。
「呃,多謝王爺。」她道謝後,接著自嘲,「奴婢大概跟這蓮池犯沖吧。」前陣子被蜜蜂逼得跳下去,剛才差點又摔進去。而兩次搭救她的人,竟然巧合的都是他。
「往後別靠這蓮池太近。」他話裡隱隱流露著一抹不易察覺的關心。
她沒聽出來,頷首道,「奴婢以後會離得遠遠的,不會再靠近池邊。」
說完這話,兩人忽然一陣緘默,氣氛有點尷尬。
顧青漪想福身告退時,鬱子丹忽然出聲,「跟本王來。」
不知他想做什麼,她跟著他一路走回他的院子。
摒退了仇景仁,鬱子丹在一張椅子上坐下,此刻屋裡只有兩人,她站在他面前,這情景有點像以前打工時進老闆的辦公室一樣,站在桌前聽老闆交代事情。
不過算起來他也是她的雇主,還包吃包住,而她所要做的事就是在他每晚就寢時唱催眠曲哄他入睡,而且不用多唱,只要一首歌就夠了。
也不知為什麼她的歌聲對他會有這樣的魔力,對別人卻沒有。
鬱子丹沉吟須臾,思索了幾種說法,但最後還是用最直接的方式,說道︰「你以後不要再接近大皇子。」
「為什麼?」她有些錯愕。
「此人城府太深,不是你能應付得來的,你不要對他存有任何不該有的妄念。」
她只是想要見國師一面,管大皇子城府深不深,至於妄念什麼的,他會不會管得太寬了,他先前才要她不要對他花無謂的心思,現在又不准她對別人有妄念,簡直不講理嘛。
顧青漪心中很不悅,但又不能直接反駁他的話,只好用沉默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見她低垂著頭沒吭聲,鬱子丹沉聲道︰「本王說的話你可有聽見?以後不准再接近他。」他近乎叩令的道。
對他的霸道,顧青漪有些忍不下去了,她抬起眼,神色冷淡的回答,「王爺,奴婢雖然只是個下人,但要同誰交好、親近誰,王爺似乎管不著。奴婢會謹記王爺先前的告誡,不會把心思花在無謂的事情上頭。」
她不會再誘惑他,但他也別想攔阻她接近大皇子,她一定要去見國師,找到回家的辦法。
「你就這麼想攀權附貴嗎?」鬱子丹慍怒的斥道。他先前警告她的話全是為她好,怕她會被郁明全玩弄了。
郁明全在人前表現出一派溫文謙遜,心性卻是十分狠毒又貪好美色,府中養了數十名姬妾,極為喜新厭舊,他現下也許對她另眼相看,但等膩了她之後,就會將她棄若敝屣,屆時吃虧的是她。
聽見他指責的話,顧青濟整個火氣都上來了,一時忘了彼此的身分,氣得口不擇言,「沒錯,我就是想攀權附貴,你不讓我攀,我攀別人還不行嗎?」氣惱中,她連敬語都沒用。
見她竟說得如此理直氣壯,鬱子丹動怒了,「你簡直不知好歹,大皇子豈是你能攀的人?」
「他若是願意讓我攀,我就能攀。」她頂回去。
「我錯看你了,我沒有想到你竟是這樣的女子!」他失望之下,對她說了重話。
她仰起臉,毫不畏懼的迎視他投來的冷峻眼神。
「那真是抱歉,讓你錯看了。」她嘴硬回道,心口卻因他的輕視而揪緊,一股委屈湧上胸口。
被他當成貪慕虛榮的人,她無法為自己辯解,當初她連誘惑他的事都肯做了,如今僅是接近郁明全,根本不算什麼。
鬱子丹繃緊了下顎,他從未這樣對一個姑娘動怒,此時他恨不得抓緊她的肩命令她,不准違抗他的話。但她适才說得沒有錯,她要同誰交好、親近誰,他確實沒有資格管。
一股怒焰盤踞在胸口又發作不得,令他很著惱,但看她逞強的瞪著他,絲毫不退怯,鬱子丹不知為何心中又升起一抹憐惜。
最後他退了一步,緩了緩語氣說道,「本王方才之所以那麼說,只是不願意見你受到傷害,大皇子他不是值得託付終身的良人。」
沒想到他竟是在擔心這個,顧青漪一愣之後脫口說,「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把終身託付給他。」
聞言,鬱子丹很意外,「既如此,你又為何想攀附於他?」
她怨慰的瞪了他一眼,沒回答。
他心急的想得知答案,催促她,「你快說,你既沒想對大皇子寄託終身,為何要接近他?」他沒察覺自己此刻的心情超乎尋常的急切,仿佛那答案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還不是因為你。」這話她說得很輕,但語氣裡的怨慰卻明顯可聞。
「因為本王?這是何故?」鬱子丹困惑的皺眉,參不透她這句話的意思。
都說到這分上了,顧青漪索性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還不是因為你不肯幫我去見國師,我只好另外找願意幫我的人。」說完,她忽然愣了愣,這才赫然發現自己剛才竟然對他出言不遜,還不客氣的對他大小聲,連敬語都沒說。
而不可思議的是,他居然沒有因為她不敬的言行而懲罰她。
這意味著什麼?一個她不敢想像的答案掠過腦海,不過她隨即搖頭甩掉那想法。
不可能,他不可能是在吃醋。
「你接近大皇子為的只是想見國師?」鬱子丹很鉈異,「你就這麼想見國師嗎?」
「您不是我,不會懂得我現在的心情,不見國師一面,我永遠不會死心的。為了見國師,我可以付出一切我所能付出的代價。」
「只是為了你母親?」他沒想到她會對這件事如此執著。
「是的,為了我母親。」說到這裡,她朝他跪了下來,哀求道︰「王爺,求您幫幫我吧,去見國師一面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我非見不可。您若是還不肯幫我,我只能去求大皇子了。」
低首看著她臉上那抹無助的神情,鬱子丹發覺自己竟狠不下心再拒絕她。
「王爺,這是我唯一的心願,不見到國師,我死都不瞑目,求您幫幫我。」說完,她用力磕頭,想起自己孤身一人來到這裡,遲遲回不了原來的世界,她忍不住掉下淚來。
鬱子丹不願見她這般,「你先起來。」
隱約察覺他似乎有所動搖了,顧青漪緊抱著他的腿不肯起來,「您不幫我,我就不起來。」此刻就算要她撒潑耍賴,她也在所不惜。
腿被她緊緊抱著,鬱子丹神情僵硬,沒有那個女人膽敢對他這麼無禮,他本可以一腳把她踹開,但那腳硬是踹不出去,怕傷了她。
「有什麼事你起來再說。」
「王爺這是答應我了?」她臉上綻開驚喜的笑容。
「沒有。」
她的笑容瞬間凝固,「那我不起來。」
她將他的腿抱得更緊,繼續哀求他,「讓我見國師一面,這對王爺只是舉手之勞,可對我來說卻是一生最重要的事。王爺若是幫了我,我一輩子都會感激王爺,您就可憐可憐我,讓我見國師一面吧。」
「國師身子欠佳正在靜養,皇兄下過命令不准任何人去煩擾國師。」不是他不願幫她,而是她的事並非攸關生死的大事,不值得為此去打擾國師。
她急忙保證,「我不會打擾他太久,我只是去請教他一件事,問完我立即就走,絕不會耽誤到國師靜養。求求王爺幫我這一次,不了結這個心願,我會遺憾一輩子。」她面露哀戚,淚盈於睫。
看著她含悲帶淚的神情,鬱子丹終於忍不住松了口,「這事本王做不了主,但本王會差人去請示國師,看他願不願意接見你,倘若他不願見你,你也別再強求。」
他給了她一個希望,但在下一瞬立刻把話說明,以免她過於期望,屆時期望落空會更難受。
聽見鬱子丹說這件事還得由國師決定,顧青漪只覺得仿佛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冰水,一時之間凍得她說不出話來。
她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奴婢,國師又豈會願意接見她這個小人物。
這就像一直很喜歡一個昂貴精美的包包,好不容易籌足了錢,賣家卻說只有身分高貴的人才配擁有那個包,無權無勢的賤民滾一邊去,讓她的心頓時涼透了。
國師縱使真的法力無邊,他若不願意見她,一切全是白費了。
她臉上湧現的失望之色,濃得讓鬱子丹都覺得不忍心。
他扳開她抱著他腿的手,扶她起身,思忖了下後勸慰道,「你也無須這麼快就失望,也許國師會願意見你。」
「希望吧,不過還是多謝王爺。」她收起失落的心情,向他福了個身,接著道歉,「适才奴婢僭越了,對王爺出言不遜,還請王爺原諒。」
鬱子丹擺擺手表示不追究,「你先回房去休息吧。」他心中也為自己适才竟沒因她的無禮而責罰她感到訝異。若是換了旁人,他哪裡容得了,就連仇景仁在他面前都不敢如此造次。
待她離去後,鬱子丹一人在屋裡將方才的事細細回想一遍,越想眉頭擰得越緊。
他先是不願見她親近郁明全,方才還為此責難她,最後禁不住她的哀求,破例答應派人去請示國師。
他從來不是這般心慈手軟的人,為何一再對她生起不忍之心?
思忖半晌後,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莫非他對她……動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