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避暑
良妃的死因成為了眾人心中的一大懸念。
她的妃位未被廢,在冷宮中也沒有受到虧待,再有齊王晏廣余幫她撐腰,為何她就突然想不通自盡了?
這匪夷所思的自盡原因,天子不知道,晏殊樓也假裝不知道。
天子以為晏殊樓是先逼死了良妃,再送香包以讓人知道良妃自盡之事。但他卻不知,晏殊樓先一步將模仿天子字跡所寫的紙條送給了良妃,將逼死良妃的罪名嫁禍到了天子身上。
天子無情借刀殺人,晏殊樓也不必同其講求道義。
晏廣余所贈的香包還在晏殊樓的手裡,送到良妃手上的不過是個仿製品,但孰真孰假都無所謂,只要知情人知道,良妃是在看到一張以天子的字跡而寫的「血債血償」的紙條後,方想不開自殺的便好。
當然,為了籠絡晏廣余之心,天子很明智地封鎖了良妃之死的消息,將知情人秘密斬殺,並安排了一個模樣形似良妃宮女入住冷宮,代替良妃生活,以免被晏廣余發現。而晏殊樓也趁此機會,向天子請命,請其允許自己將良妃帶出宮外火葬。
天子既然默許了晏殊樓逼死良妃的行為,自然不希望良妃的屍首被人發現,因此允了晏殊樓的請求。
晏殊樓親自秘密將良妃的屍首帶出了宮,瞞著所有人將其秘密火化,其骨灰放入壇中,挑了一處日日見陽的地方,掘了一個無字碑,將其骨灰罈安葬入內。
對於良妃,晏殊樓說不上恨也說不上喜歡,但既然母妃之死同她有關,那他便不能輕易放過她。其實說到底,「血債血償」雖然是他所為,但逼死良妃的還是她自己。
身在宮中,晏殊樓早已收斂了那些仁慈之心,將良妃葬在宮外能見日光的地方,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不過,考慮操控人心避免矛盾的因素,晏殊樓也決定瞞著晏廣余,時而還讓杜明謙模仿良妃的字跡以及口氣,偷偷給晏廣余送去密信,安撫其心。
這樣的處理方法,很好地規避了晏廣余同天子的矛盾,也避免晏廣余因怨恨而造反。
但良妃死後,天子依舊未立新後與太子。晏殊樓也不急,一直以一個普通皇子的身份,規規矩矩地在宮中活動,不會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他每日按時上下朝,看望晏昭其,回府後便同杜明謙卿卿我我,讓天子想挑他一些錯處都不成。
就這樣,彼此間相安無事地過了兩年,不知不覺,夏日的暑氣拂來,就到了廢後故去的第三年。
這兩年間,晏廣余屢獲大功,將邊境的外敵驅出境外,安撫流民,在當地百姓口中口碑甚好。
而晏殊樓只在朝中活動,口碑倒是一般,既不好既不壞,倒也中規中矩,沒啥大錯。
但比起風生水起的晏廣余以及庸庸碌碌的晏殊樓,天子對朝政卻越來越力不從心,辦事時時常出錯。
他病了。
在一年前御醫說他勞累過度,對身心造成極大的損傷後,天子便知自己這條命快折騰到盡頭了。
他每日都在強撐著處理公務,在一點一點地耗盡自己的生命。
御醫束手無策,言道除非天子能停下手頭的事情,安心養老,不然病情只會極度惡化。
天子卻不聽勸,好似不燃盡所有的生命都不肯罷休。
但在這關鍵的時候,天子依然不立新後與太子,一開始他以廢後之死推脫,後來便以他正在考量何人適合做太子為由不予處理,急得大臣們抓耳撓腮。
其餘皇子雖然應天子所招回宮任職,以讓天子擇太子人選,但真正能有些氣候的也就只有晏殊樓一人,天子卻遲遲不立他,也不知怎想的。
晏殊樓卻是不急,皇位對他而言根本無關緊要,他每日關心的就是晏昭其有沒有調皮,杜明謙有沒有生病,比起顧慮多壓力大的天子來得不知多愜意。
隨著盛夏的來臨,天子的病情急速地惡化,加之暑氣過重,突然就中暑病倒了。
御醫擔憂天子病情,看近來天子公務並不繁忙,便建議天子到避暑山莊避暑,休息幾日,養好身體。
天子本來並不願意,但在晏殊樓等人的懇求下,還是同意了。
思慮到晏昭其在宮中悶得慌,天子決定帶其一塊兒去避暑山莊玩。又未免晏昭其一個孩子沒人照顧,天子又讓晏殊樓夫夫倆,同其餘皇子一併同去,只留大臣在朝中處理政務。
避暑山莊離皇宮並不算遠,一路有說有笑地晃悠過去,三日後便到達了目的地。
一下馬車,頓時感覺到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在皇宮裡呼吸到的都是渾濁的人氣,如今一聞到大自然的氣息,晏昭其就高興地蹦了起來,差些就要甩開晏殊樓的手往山莊內撒野地亂跑。
晏殊樓急忙將他撈起,鎖在懷裡,指著他的鼻頭寵溺地說他調皮。他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往晏殊樓懷裡拱了拱——晏昭其長大了,晏殊樓也抱不動了,只能將人困在懷裡。
「這山莊裡都是我們的人,還怕他走丟了不成。」收到晏昭其對自己投來的求救目光,杜明謙會心一笑,替他說情道,「放他去罷,常年憋在宮中都憋壞了。」
「哈哈哈,銘玉說得有理,」天子因生病而坐在轎上,但這絲毫不影響他笑聲中的爽朗,「初珩,你便讓他去罷。」
天子發話,晏殊樓哪敢不從。一鬆開手,晏昭其衝著晏殊樓做了個鬼臉,就溜得沒影了。
晏殊樓佯怒地朝晏昭其背影揮了揮拳頭,就拉著杜明謙氣鼓鼓地同天子拜別了。
到了安排好的房內,晏殊樓直接撲到桌上,給杜明謙倒了杯茶:「天熱,喝茶!」
杜明謙含笑接過,從懷中取出了錦帕給晏殊樓拭了拭汗道:「天熱,你也喝。」
「你喝剩的給我!」晏殊樓笑吟吟地抱著他,將臉蛋蹭過去,催促道,「快喝快喝!」
「我一人喝如何有趣,」杜明謙眸光閃爍,仰首一飲,含著一口茶便往晏殊樓的唇內渡去,喂完一口接著喂一口,一碗茶很快被兩人平分,見了底,「這般才有趣。」
晏殊樓的臉瞬間通紅,覺得自己這般太丟臉,他掃了一眼杜明謙嘴角的水珠,壞心地舔了上去,將其捲走:「這般才公平!」
杜明謙喉頭一哽,呼吸略有一沉:「初珩,你不必如此主動……」
「你是我王妃,我主動些怎麼了!」晏殊樓壓根便未發覺杜明謙的異常,又重重地賞了他一個吻,繼而丟開他在房內逛了一圈,挑了個清涼的塌就坐了上去,「銘玉這兒涼快,快過來坐!」
真是,點火了也不滅就走人,沒情。趣……
杜明謙深吸口氣,平復下腹中的邪火,依言過去,看晏殊樓的長髮都因熱汗而黏在了背上,便撩起了他的長髮,給他扇了扇涼:「這天如此之熱,稍後洗個冷水便歇息罷。」說著,就讓晏新上一桶冰涼的浴水來。
「也好,實在熱得緊,正巧也困了。」晏殊樓打了個呵欠,無精打采地看了杜明謙一眼,「不過你身體不好,不准洗冷水,你得泡熱水!「
杜明謙笑了笑,點頭應了。
沒多久,浴水上來,杜明謙伺候著晏殊樓脫衣後,同其道了聲,便闔上門出外逛逛去了。
晏昭其也不知跑哪兒瘋了,四處都不見人,天子也回了房歇息,路上只見伺候的宮人,偶爾還會遇上晏殊樓的皇親。
杜明謙走走停停,時不時同人打個招呼,時不時停下來賞景,一路上四處張望,不知不覺就行到了一條小徑。
這條小徑深幽,直通不知名的前方,密樹圍繞,將這條路攏成了一片綠海。他心頭一喜,這條小路可是納涼之地,稍後待晏殊樓睡醒後可帶他來乘乘涼。
杜明謙往前走去,打算先體會體會這兒的清涼。
怎料沒走幾步,忽聞前方的矮樹微微輕搖,發出沙沙的聲響。
有異動。
他思慮一瞬,慎重為上,就足尖一點,躍至了一株高樹之上,隱匿在茂密的樹葉之間。
沒多久,那搖晃的矮樹中鑽出了一個頭頂樹葉的內侍,他緊張地東張西望一圈,確認無人後,便將頭上的樹葉拍落,裝作無事地邁步離開了。
杜明謙疑惑地望著那內侍離去的方向,在這等地方出現,莫非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小心翼翼地跳下了樹,杜明謙沉了口氣,確認周圍都沒人後,便躡手躡腳地往那內侍活動之處走去。
拔開重重綠葉望去,杜明謙的好奇心都給吊了起來,可惜卻未見到什麼特別的東西。失望之極,他正要放棄離去,卻突然看到地上有一個不大顯眼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