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妃逝
杜御恭提出那些點子後,卻遲遲不見對方有何動作,無論是朝廷或是民間,都沒有一點流言的徵兆,大臣們也安分守己得很,不向天子逼諫,可謂是一片和諧。
便在杜御恭納悶自己的意見不被採納時,一事倏然發生,成為了流言的導火索,繼而引發了不可收拾的大火。
此事對於他人來說,並無影響,但於晏廣余而言,卻是切膚之痛。
齊王妃在生子後的第五個月,因當日長街相送出征的晏廣余時,身體落了病根,最終還是熬不過去,走了。
這女子在晏廣余的生命中不過三年,卻在兩人感情正濃時,丟下一個不足一歲的親兒,帶著遺憾離去。
晏殊樓聞訊後,心情沉重,世人皆說人各有命,果真沒錯。前生的齊王妃也沒能同晏廣余長生相伴,復生後,晏殊樓雖讓莫聆幫助了齊王妃,可只延長她半年多的生命,始終改變不了她的命格。
對於復生後不能改變人的命運,晏殊樓感覺到了無力感。
靈堂之上,沒了母乳餵養的齊王世子哇哇大哭,令本便充滿悲愴哭聲的靈堂,平添幾分酸澀。晏殊樓看向面無表情的晏廣余,不忍見之,拜別齊王妃後拉著杜明謙黯然離去。
晏廣余不苟言笑,但其內心,恐怕正在哭泣。
「銘玉,我救不了人。」晏殊樓第一次感覺到了自己的無用,以前的他總以為復生後便可以改變許多事情,可是改變了自己身邊人的,卻改變不了別人的。
「人各有命,你已經盡自己的能力去救皇嫂了,不必再介懷。」杜明謙輕摟他的肩頭,給他莫大的安慰,「走罷,讓皇嫂安心的去罷。」
「也罷,」晏殊樓長聲一歎,「比起前生,至少今生三皇兄能親自送她一別。」無奈搖首,拉著杜明謙就要離去。
但到了門口前,身後一聲叫喚,齊王府的長史便恭敬地到了面前:「燕王、燕王妃,兩位請留步。」
「何事?」晏殊樓問道。
長史將手中的東西畢恭畢敬地遞給了晏殊樓:「此乃王爺讓某交給您的,感激您為王妃所做的一切。」
晏殊樓點頭接過,發現竟然是個錦囊,他看了長史一眼,便將錦囊拆了開來,裡頭放置的只有一張紙。展開紙條一看,上面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寫著兩個字:「多謝。」
沒有落款,沒有多餘的字眼。
字跡剛勁有力,彷彿帶著無盡的痛意,力透紙背,線條間也有了一些歪曲,可見書寫人當時複雜的心情。
晏殊樓的喉間一哽,眼睛乾澀得幾乎落下淚來,是什麼樣的心情,促使晏廣余去寫下這看似簡單,實則複雜的字。
「多謝」兩字寫起來容易,但帶著悲痛又懷著感恩去寫時,下筆就有了千鈞之重。
晏殊樓深深凝視著這張紙條,深吸一口氣,將其沿著原來整齊的折痕疊好,整整齊齊地放入錦囊,納入懷中,妥善地保管好:「替我轉告三皇兄一句,不客氣。」拉著杜明謙,他踏著沉重的步伐而去。
後來,晏廣余告假數日不上朝,在此期間,其公務暫時由他人接管。
良妃得知此事後,生怕晏廣余的權利被他人奪走,急得日日愁著一張臉,但又不敢催促晏廣余盡早回來。
眼看晏廣余告假將近一月,良妃耐不住就喚晏廣余進宮,誰知晏廣余竟以身體不適為由不肯相見——若非還有齊王府上的人定時報平安,只怕良妃都以為他真病了。
良妃無奈,屢次想見他而不得後,就止了這一份心,派人將一些補品送去安慰。
然而,便在晏廣余的公務擱置之時,民間倏然漸漸掀起了一陣流言浪潮:天子若再不立後與新太子,將有厄運降臨皇室。
原本這消息只是零星之火,後來燎原起來,熊熊燃燒了整個京城,更甚者還有人拿齊王妃說事,認為天子一直不立新後與太子,以致沒有喜事衝去原先瘟疫以及戰爭的霉運,進而害得齊王妃受霉運而逝去。
就在流言擴散的檔口,燕王妃也突然跟著病倒了,燕王心疼愛妃的病情,跟著晏廣余一併告了假,誰知方幾日,燕王竟也因照顧燕王妃勞累過度,夫夫倆一同病倒——這一切的發生,好似真如流言所說一般,厄運侵蝕到璟朝皇室之中,從王妃開始,到王爺,最後將會到……
「荒謬之極!」天子一掌拍下,桌子上的硯台都跳了起來,「這是何人散的流言!給朕壓下去!」
於公公顫著身體,小心地回道:「回聖上,下邊之人匯報,言道流言過廣,已經查不出始作俑者是何人了。聖上,老奴有一言不知當不當說……」
「說!」沉著怒氣,天子陰鷙著臉道。
「如今流言正盛,聖上何不暫時透露出欲立新後的風聲,至於新後是否立得成,那便看天意了……」
天子怔然,站起身負著手來來回回走了幾圈,思慮了許久,權衡利弊後揮了揮手:「也罷,去辦罷。」
「是,老奴遵旨。」
於公公退下不久,便書信一封給了杜明謙。
杜明謙看罷後,交給了晏殊樓,問道:「你以為如何?」
「我總覺得此事蹊蹺。」裝病的晏殊樓倒在床上,抱著自家王妃蹭來蹭去,盛夏之日,身上所著衣物本便單薄,在他這麼貼身的相蹭下,杜明謙很快就呼吸不順了。
「你說話好好說,別動手動腳,不然後果自負……」
晏殊樓臀部一緊,立時捲著薄被滾到了床角,虎視眈眈地盯著杜明謙:「昨晚剛做過!」
杜明謙失笑,連人帶被把人擁在懷裡,輕呢地在他額上點了點:「你不安分,我就不安分。說正事,你認為此事如何蹊蹺了?」
晏殊樓扁扁唇,不滿地啃了杜明謙一口:「流言並非我散出去的,雖然……咳,我們病倒是因不立新後之故的流言,是我散的,但先前的流言同我無關。」
杜明謙點了點頭:「那又如何,不論是誰人散佈的,達到效果不便成了麼?假如聖上有心立新後,那麼他便得頂著打破規矩的壓力,且時若有心人用此事做文章,很可能會誣他為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昏君。但若是不立,則流言難壓,對穩固民心甚是不利,不過父皇在位多年,也是個名副其實的明君,孰輕孰重都分得清……因此我想良妃定會有所動作了。」
「她定會連同後宮之人的外家逼諫!」晏殊樓一拊掌,信心滿滿地剖析良妃的心理。
「是或不是,過幾日不便知曉了。依我說,這流言起得正是時候,本來是對良妃有利的,我們卻佯病把事情擴大化了,將不利局面扭轉為有利,且還將良妃逼至了絕境。」
晏殊樓重重點頭:「這散流言之人真是散得好!不過,若是父皇真立她為妃怎辦?」
杜明謙眉梢微挑,調侃著掐了晏殊樓腰部一把:「你若連這點事都解決不了,白活一世了。」
「嗷!」晏殊樓大叫,氣鼓鼓地拍開了杜明謙的手,「銘玉你不幫我出主意!」
「你自己心中都有譜,何必讓我出主意。我呢,」杜明謙輕輕在晏殊樓臉頰上點了個吻,「只在你身後,默默地支持你便好……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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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廂,晏殊樓與杜明謙你儂我儂,那邊的宮中,天子也正抱著良妃躺在床上,若有所思。
「聖上,您近日繁忙,已數日不曾來看妾身了。」良妃適時地打破了沉默。
天子回神,深深地凝注著良妃帶著水霧的目光,悵然一歎:「愛妃,可你怪朕?」
良妃眼底水霧騰地升了起來,含怨帶憐地垂下了眼簾:「聖上事務繁忙,妾身有何可怨的?」
「朕說的並非這個,而是……唉,後位之事。」天子抓住了良妃的手,好似溺水中抓住一道蘆葦,緊得不敢鬆手,「廢後方走,規矩朕不可破,朕也生怕這時候立你為後,對你影響不好。是以朕只能愧對你了。」
良妃眼中怨毒一閃而逝,快得難以捕捉,她強笑道:「聖上言重了,妾身都明白的。」
「你明白便好,你明白便好。不過,」天子定然望著她的眼睛,深深地道,「朕思慮了許久,決定先讓欽天監算算你的八字,待其結果出來後,再以你適合為後為由,堵著那些老祖宗的規矩。」
「當真?!」良妃欣喜一笑,又好似覺得自己太過激動,斂了笑,可眼底的笑意卻絲絲縷縷地流露出來,「聖上恕罪,妾身太激動了。」
「哈哈哈,激動什麼!」天子捏著良妃的下頷,給她深深的一個吻,「朕應承你的,定會做到,你便放心罷!」
良妃赧然一笑,怯怯地將頭埋入了天子的胸口,一瞬間,冷意漫上臉頰,與方纔那嬌羞的女子判若兩人。
放心?在她得到後位之前,她的心永遠放不下來。
她已經等不及了,親兒如今因愛妃的過世,心情低落,因此他已經靠不住了。結果,還是得靠她推天子一把,促成她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