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廢良
世事總不盡人意,天子原先答應良妃待欽天監將八字等算好後便將其封為後,誰知欽天監竟接連幾日均算不出結果,天子追問,只說良妃命格特殊與複雜,需仔細研算,天子遂不再問。
良妃因遲遲得不到結果而急躁,在長久的等待中耐心都被磨盡了,而齊王又因一直消沉不來見她,使得她負面情緒急劇高漲,又無一可傾訴之人,最終導致她迫不及待地尋了自己籠絡的大臣,讓其逼諫。
天子正是心煩意亂只是,大臣以不立後影響皇室為由,再請天子盡早立後,其中以杜御恭狐身最高,逼得天子更是頭疼與煩躁,最後熬不過大臣的逼諫,天子便當朝宣佈,立良妃為後,著人準備立後是以。
本是好事一樁,誰知在這檔口,欽天監忽然來報,經仔細研算良妃的八字,發現良妃的八字同天子不合,且其命格單薄,本性屬陰,與本性為陽的金鳳即皇后相剋,不宜將其立為新後。
此言頓時如晴天霹靂打在良妃頭上,欽天監從未算錯,若是命格不合,無論她如何鼻尖都毫無效用。
天子也不敢相信這結論,令欽天監擇人再算,並在下朝後出言安慰心傷的良妃,可惜隻言片語都無濟於事。
過後數日,欽天監的人哆嗦著手將新的結果呈上,從其顫抖的動作來看,顯而易見,結果依舊。
天子氣得鬍鬚都在發抖,不立後不成,立後了也不成,這是上天在同他作對麼!於是著人繼續去酸,算他個十遍八遍,不信算不出好結果來。
可惜接連數次的結果都一致,天子在看到最後一次結果時突然岔了氣,一口氣喘不上來,憋得他兩眼一翻,暈倒過去。
震驚群臣。
御醫匆匆趕至一看,診斷出天子是因怒火攻心之故而暈倒的,近日來天子肝火大動,壓力過大,短期內不宜再受氣,建議罷朝幾日,養好身體再處理公務。
天子允,罷免了數日早朝,只讓大臣簡明扼要地寫奏折呈上。
誰知多日過去,天子的病依然未好,且隱有惡化的趨勢。原先還能堅持著起來看看奏折,後來竟到了一病不起的地步,進食皆需人喂,奏折也無法再批。
眼看這般下去朝政就要荒廢,天子將奏折盡數交給了大臣處理,但他還不放心,想到這是個讓大臣見到良妃能力的好時機,也是良妃證明自己勝任皇后之時,遂讓良妃代為掌管後宮,手持鳳印,若後宮有何要事可自行決斷,而政事之上,若遇無法解決的問題,大臣們也可向良妃請示,由其代為轉告給天子處理。
天子做次決定,讓眾臣大驚,有人暗中說天子病糊塗了,有人暗說天子被美色所惑而誤國,卻只有晏殊樓正經地道,父皇做事,定有其考慮,其多年來為璟朝殫精竭慮,何曾出過半分岔子。
大臣再不敢多言一句。
天子病倒後,告假多日的齊王晏廣余終於上朝,數日不見,如今的他唯有一詞可以形容:哀枯骨立。
凹陷的顴骨令人整個人都顯得單薄許多。
非但是外表,連其內心也如一團死灰,點不起明火——他對誰都是冷著一張臉,便似將自己包裹在個人編織的蛹內,不近外物,不聞外事,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連往常關係較近的晏殊樓來找他,也是不冷不淡地應付幾句便轉身離開。
前生晏殊樓便看過晏廣余在愛妃離世後形如行屍走肉的一面,如今再次見到,心裡更不是滋味,所有安慰的語言都覺得蒼白,他最終選擇了沉默,只在茶餘飯後想起這事時長長一歎,繼而握住了杜明謙的手,許下不離不棄的誓言。
天子這一病頓如大山倒,非但不好,還愈來愈嚴重,而重大事項沒有天子的決策,導致許多公務出於癱瘓的地步,大臣也曾屢次請示天子,但被其以身體不適為由擋了回來。
正在大臣們束手無策之時,良妃突然提出一個意見,一旦有無法決策的問題,幾位有地位並深諳此道的大臣便集中起來探討,統一結論後稟報天子定奪,若其同意,便做出相應處理,若不同意,則繼續探討新方案。此方案雖然耗時略久,但勝在可穩妥地處理事情而不出錯。
那麼若有時得不出統一意見該怎辦?良妃又適時提議,讓得不出統一意見的大臣們請示在朝中任職的並深諳此道的皇子,由其定奪,若有緊急情況,也可直接向皇子請示。
此等做法一出,各有褒貶。往好的說,便是可拯救癱瘓的朝政,往壞的說,便是因每位皇子的官職不同,所涉獵的公務也不同,因此很有可能造成一家獨大的局面,也容易造成皇子的毒材,滋長皇子專權的風氣,更甚者會擴大皇子的勢力。
可不得不說,良妃這一點子確實有效,幫天子分了不少的憂。原先對其為後有意見的大臣也消了聲,更有甚者在其背後支持她。
能力開始得到賞識,良妃開始得意起來,慢慢將自己的手伸向了朝堂,浸淫內政。她起初還只是普通地給意見,後來開始慢慢地過問朝政,私下將公務攬在手中,分攤給晏廣余處理,很好地利用了自己的權利將晏廣余捧出,讓其活躍在朝政的舞台之上,令其影響力愈來愈廣。
相比之下,晏殊樓始終中規中矩,既不搶功,也不奪勞,做著自己本分的事情,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還會虛心向有經驗的大臣請教,與其探討。直到有了結果方會稟報天子。
因此,相比忙碌的晏廣余,他的閒餘時刻還挺多的,常常可帶晏昭其去看望天子。
晏昭其害怕自己的父皇出事,日日都擔驚受怕,使得他屢屢做噩夢,醒來時都會哇哇大哭地要找皇兄。
後來未免他一人孤單,晏殊樓索性隔日便進宮陪他睡,安慰他,多陪他去看天子。
晏昭其去看天子時,見其在睡覺,總會小心翼翼地把手擱天子鼻端,看其呼吸仍存,才放心地鬆了口氣,然後靜靜地看著天子,直待其自然醒來,晏昭其方會哇地一聲大哭,撲到天子的身上,抓住天子的手淚眼汪汪地重複每一日都會說的話:「父皇,你何時病好,你何時病好?我已經乖乖地去讀書寫字了,父皇你快好起來檢查我的功課可好?」
天子總會寵溺地將他的手包在自己枯瘦的大掌之中,淡淡地笑道:「待你功課好了,朕的病就好了。」每次都是這樣的答覆,雖明知這只是一個敷衍的話,晏昭其卻堅定地相信了。每次見過天子,晏昭其歸去後都會發奮地努力學習,做功課,背書背到廢寢忘食,看得晏殊樓心疼至極。
後來去看天子時,晏昭其均會將自己的功課帶上,給天子瞧自己有多努力,可惜天子依舊未能如約起來,只能囑咐晏殊樓好生照顧晏昭其,並好好處理公務。
晏殊樓盡數應下,也常將自己在公務上遇到的難題,擇天子有所好轉之日一併虛心請教天子,接受其意見,這些舉動,令天子十分的滿意。
相比之下,良妃雖然常常連同晏廣余來看天子,但都是些流於形式的問候,言辭的暖意都達不到心底。但天子似乎沒發現他們的假意,待良妃兩母子依舊如故,還連聲稱讚他們,說他們辛苦了。
然而嘴上說得好聽,天子卻依舊未將良妃立為後,後來大臣以及良妃暗示得多了,他竟然丟出一句,廢後方走,三年未過便立新後,定是因此而引致天上的廢後不滿,使得新後難立,自己病倒,興許熬過三年後,廢後怨氣方消,屆時方可立後。因此,繼續讓皇子以及大臣代為監國。
這說法看似荒謬,卻又有幾分道理,晏殊樓聞言是哭笑不得,既嗔怨天子老糊塗,又為其尋到了一個好借口而不立後感到竊喜,矛盾之極。他常常為他父皇丟下爛攤子給他們處理而同杜明謙抱怨,可惜都改變不了天子的決定,而他因計劃之故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良妃倆母子在朝堂上愈發活躍。
春去冬來,天子的這一場病竟熬過了大半年的時間,大半年來許多事情都大有改變。
晏殊樓表面上仍舊中規中矩處理公務,但暗中卻收攏了一批人才,為己所用,而晏廣余則相對活躍得多,幾乎每件公務上都有他處理的影子,不過他卻不驕不躁,不會貪功。
相反,良妃卻迫不及待,恨不得一步登天垂簾聽政,可一來她對朝政不熟不敢亂來,二來晏廣余也以不宜太過高調為由勸阻她。於是,她翻手一轉,將操控的手伸向幕後,總攬全局。這樣的好處便是手握重權而無人能知,壞處是——
新年春節方過,在天子病倒的第八個月,天子似乎受到春節的喜慶所染,一夜之間突然病好了,嚇得御醫以為他迴光返照,接連幾日不敢闔眼地照看。
但所幸不是迴光返照,在病情穩定後,天子時隔八月終於上朝了。
眾臣雀躍,有些激動的忠臣甚至熱淚盈眶,這崩塌的天一瞬間就被天子這塊補天石補好了。然而喜色未消,天子上朝的第一道聖令,就如驚天霹靂蓋頭而來。
良妃董氏,以後宮之身干涉內政,犯璟朝之忌,即日起打入冷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