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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欠管教 (天下一品3)》第3章
第三章

  疾馳過一叢又一叢的密林,于季友回頭確認無來兵追襲,才輕勒馬韁,抱著普寧下地。

  「跑這麼遠,應該沒問題了。」

  普寧站穩,抬頭,便見他額貼在鞍上,閉眼連連喘氣。

  「很疼麼?」

  很疼。剛才專心逃跑沒什麼感覺,可一鬆懈下來,他便感覺他的背,像有人拿著火把在燒炙一般。

  于季友全身微顫,他此時還能勉力撐著不倒,全是靠著心頭的責任感。

  皇上把千金寶貝交予他,他怎麼可以讓其他人傷她一根汗毛。

  得趕緊找個地方休息療傷,他心想,可抬眼一瞧普寧嬌嫩的模樣,實在懷疑她有沒有那個能耐,敢觸碰他血肉模糊的背。但就算她會怕,在無旁人可幫忙的情況下,還是只能硬逼她做。

  「我來攙你吧?」她小手媛媛搭上他肩。

  于季友轉頭,看見普寧眼裡滿是擔憂。

  「我還有辦法自己走。」于季友不認為她有足夠的力氣撐住他。「但有一件事,我要妳幫忙。」

  她點點頭,滿頭珠花脆響。「你儘管說,我一定設法完成。」在這一刻,保住于季友性命,早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事。剛才女官們的死,她一點忙也幫不上,但至少她會想辦法保全他。

  「先找個隱密的地方——」

  他讓她牽馬走在前頭,自己則是不斷尋望四周。走了一陣,終於找到一處落石疊成的山洞。

  「噯……」普寧本以為他會叫她把馬牽進山洞,想不到他只是把韁繩接過,重拍馬臀,催馬快跑。

  「讓牠走。」扯痛背傷的于季友跌坐泥地,大口大口喘氣。「順利的話,牠會回到胡里身邊,帶他過來找我們。」

  「萬一是賊匪抓到牠呢?」

  「不可能。」他頭一搖。「我的馬只聽我跟胡里的話。」

  原來他都想好了。普寧轉身走進洞裡,問道:「我能幫你什麼?」

  「還不用,我得先找些柴枝過來生火……」邊說,他手撐地就要站起,可背上的疼,卻讓他差點跌跤,好在她即時抱住他。

  一碰他,普寧嚇了一跳。「你的背,好濕啊!」

  「先不用管它……」他強忍住痛。

  「不行不行,你一定得坐著休息。」她不由分說攙他坐下,瞧他疼得難受,她的心也像被人戳著似的,直想掉淚。在這之前,她從沒這麼想保護一個人遇。「現在好手好腳的人是我,有什麼事你就交代我吧。」

  他抬眼看她。「妳知道要到哪找柴枝回來生火?」

  「不知道。」她不諱言自己什麼都不懂。「但我可以學,我現在就去找柴火,你坐在這休息,千萬別亂動。」

  「別跑太遠。」他忍不住提醒。「小心迷路。」

  她裙襬一拎,人便消失在洞外。

  半晌,她喘吁吁抱回來一堆,臉頰都因使勁而臉紅了,可嘴上卻沒抱怨過一句。

  他覺得感動,本以為她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公主,但需要的時候,也能變得如此堅強。是不是,該重寫他之前的印象呢?!

  「你幫我看看行不行,不行我再去。」她一臉認真地說。

  他目光才從她臉移到柴堆上,看了看有一半派不上用場,搖了搖頭。

  「妳摸摸看。」他喘著氣拿圯一根曬得乾脆的枯枝。「得鬼這樣的柴枝,火才燒得起來。」

  「那這些……」她指著適邊還黏著綠葉的斷木。

  「沒有用。」他苦笑。

  「我知道了。」不囉嗦,她汗一抹又走到外頭。

  再回來,她看見他正用柴枝堆成一個尖椎。但瞧他一動就要閉眼抽氣的模樣,不難察覺他傷勢多重。

  「幹麼急著做,我都說過我很樂意幫忙。」她放下柴枝趕到他身邊。

  于季友苦笑。他怎麼好意思讓她跑進跑出,自己卻一點事情也不做。依理,是他該想辦法照顧她才對。

  「你額頭好濕啊。」貼近瞧他,她才發現他額上滿是汗水,抹乾淨手後一碰,她嚇了一跳。「好燙!」

  「先不用管我。」他拉下她的手叮嚀道:「妳得多找些柴枝回來,我嗅到雨的氣味,恐怕不久就會下雨。

  于季友的預言奇準,普寧第二趟回來,外頭先是傳來一陣雷響,回頭,便見大雨追人似的灑下,整個山洞,一瞬間變得烏漆抹黑。

  她沒意料黑暗會來得如此快速,只能足立原地。

  「于季友,你在哪?我看不見了。」

  「妳蹲下來,我看得見妳。」他強撐著身子來到她身邊,然後抓住她手,把一向隨身帶著的火熠塞進她手。

  在暴雨掩蓋下,她幾乎聽不見他聲音。

  「點火。」

  「怎麼弄?」

  「磨擦它。」他抓著她的手示範。

  普寧試著摸仿,但不管她怎麼蹭怎麼磨,理當出現的火花硬是不現。

  「給我,拿好。」他拿走摺子,又遞了根枯枝給她。

  黑暗中,只聽得見他用力吸氣的聲音,接著「嚓嚓」兩響,橘黃色火光,倏地出現,她手裡的枯枝,燒起來了。

  「哇!」她瞧瞧火燄,又瞧瞧他。

  「熟能生巧。」他啞聲解釋。他是武將之子,他爹早在他十五歲之前,要人教會他所有生存伎倆,所以生火檢柴這些事,全都難不倒他。「把火放進柴堆,小心,別弄熄了。」

  普寧照著他吩咐做,直到火苗順利竄起,她才鬆了口氣。但火光一亮,一見于季友冷汗涔涔的面容,她整顆心都揪起來了。

  「該來處理你的傷了吧?」她抽出手絹,擦著他額頭。

  他呼出一大口氣,瞇眼睇著她擔憂的表情。他不是瞎子,從她眉宇,瞧得出她是真的關心她的。

  「很嚇人。」他忍不住提醒,就是怕嚇著她。

  她一瞪。「什麼時候還說這個……來,手臂打開,我幫你脫鎧甲。」

  沁血變硬的衣物緩緩扯離他背,他雖咬牙強忍,仍舊發出了痛叫。

  「天吶……」她大口喘著氣瞪視他背上猙獰的刀傷,想到他一路強忍的痛苦,斗大珠淚潸潸滾落。「很痛對吧?」

  他深吸口氣。「我還忍得了——公主,幫我看看,還有沒有流血?」

  傷口沾滿了血塊與髒污,加上火光搖曳,實在瞧不太清楚。她嚐試地碰碰周圍,感覺他肌肉一陣痛顫。

  「嗯……」她瞪著指尖的紅血,聲音哽咽。

  瞧見她的眼淚,他突然懂了胡里先前的說法,這麼漂亮的一張臉,適合笑,怎忍心見她落淚。

  他轉頭安慰她。「別哭,妳先攙我趴下。」

  「嗯。」普寧抹去眼淚。現在不是哭跟懊悔的時候,治療他的傷比較要緊。

  「來,勾著我肩膀,小心點……」她小心翼翼攙著他趴下。「然後呢?」

  「拿手絹去柴堆集多點灰來。」

  「這樣能治傷?」不可置信地問。

  「至少能止血,快一點,妳把集來的灰燼正正灑下就對。」

  她立刻哭了,她才不相信一些灰燼有什麼止血療效,可是眼下,她又想不出其他法子幫忙。

  「我要灑了喔!」杵在他背後,她顫聲說道。

  「來吧。」他咬緊牙關。

  餘溫仍存的灰燼一落到他背上,那刺骨的疼,令他身子一陣顫搐。

  他看起來好疼——「你沒事吧?」她啜泣著輕撫他肩胛手臂,又是埋怨自己笨手笨腳,又是心疼他捱的苦。「求求你,你千萬不能有事……」她很清楚,這一刀是為她捱的,這些苦,也是為她吃的。

  不要哭——我不會有事——于季友實在疼得講不出話,只能朝她伸出手。

  她趕忙握著他手,這會兒只要能讓他沒事,就算要她拿公主的身分交換她也願意。「你一定要好起來,我保證,只要你好起來,我以後一定不會再對你亂發脾氣……」

  要不是背傷劇疼,他這會兒,早忍不住笑出聲來。他很清楚,對向來任性嬌蠻的普寧來說,這承諾,是多麼難得的一件事。

  「衝著妳這句話……」他吸氣忍下一次呻吟。「我會活著見識,不亂發脾氣的普寧公主,到底是什麼模樣。

  她嗔惱一瞪。討厭,什麼時候了還要糗她!

  他輕捏一捏她手。「我好多了,幫我找塊布把傷口紮起來。

  「喔,好。」她回頭拿起她剛脫下的衣物,到火堆下一照,全都沾血發硬,她再不解事也知道,這些布不能拿來纏傷口。

  怎麼辦?她立刻想到,她身上也有衣服啊!

  不遲疑,她立刻解去外裳,巾帛撕裂聲教他張開眼睛。

  「公主……」

  「看來看去,就我身上的衣裳最乾淨。」她邊說,邊放下于季友的配劍,狠狠撕開裙襬。

  火光搖曳下,專注撕布的普寧臉上多了抹教于季友驚異的冷靜,感覺她好像突然間,從一個天真任性的孩子,變成一個能擔負重任的大人了。

  想來,該是眾僕橫死刀下慘狀,令她起了轉變。

  瞧她此刻模樣,于季友嘆息,他當初真是看走眼了。或許她此刻的幹練,才是她真正的模樣,只是以往從沒那個環境、那個必要表現。

  如此一想,他心頭對她的好感,感覺又多增加了一些。

  將紅色綢袍撕成長長寬帶後,她湊在他臉旁提醒道:「要扶你坐起嘍。」

  他點頭,配合地撐起身子。

  穿著白色裡衫的普寧,跪著將細帶綁纏在他身上。

  他垂眸看著她生澀不熟練的綑綁動作、因奔波而變得凌亂的髮梢、閃著橘黃火光的嬌顏,在在侵擾他平靜的心湖。

  他看過她更漂亮的時候,一頭青絲被人梳理的一絲不苟、衣著也穿得華麗端裝,在女官們的簇擁下,有如書工仔細繪在捲軸中仙人圖,美則美矣,他卻絲毫不心動。但現在,雖然她衣裳凌亂、臉頰也髒污了,可他卻覺得她有種以往沒有的真實感。

  他突然間領略,現正跪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幅圖,而是個活生生、有滑度、有香氣的女人。

  而她,正跟他處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山洞裡。

  他咽喉一動,發覺自己體內,正燃起一簇重傷者不應該感覺到的亢奮。

  他閉眼一哂。想來,自己的傷還不夠嚴重,不然就不會在這時候,還能察覺她柔膩手指畫過他身子的觸感,跟她身上若有似無的花香。

  一邊動作,普寧感覺到他在看她。

  想來他定是沒發現,他此刻的眼神多具脅迫性,就像叢林中鎖定獵物的野獸,只消她一個不住意,他就會撲上將她一口吞掉。

  從來沒有人這麼看過她。

  在他人眼裡,她是公主,是該小心翼翼呵護的寶物,是不小心落地就會摔碎的玉人兒,只能遠觀不能褻玩,所以沒人敢靠近她,更別提用這種會讓她全身顫抖的眼神看她。

  她耳根熱辣辣的,但她並不討厭這種感覺,反而還有種微妙的期待,尤其在看過他結實完美的身軀之後。雖然他的身子一半被她纏在紅布裡,可一塊一塊鼓凸的肌肉,仍舊張狂地提醒它們的存在。

  火光下,他裸露出來的肌膚黝黑閃亮,猶如上了光的瓷,或像黑夜中疾馳的豹,有種似人似獸的狂猛氣質。她忍不住輕觸他燙熱的肌膚,懷疑他會不會如她所想般,幻化為豹奔了出去。

  她微涼的指尖猶如冰泉,他身子突然顫了一顫。

  她抬眼與他的眸子對上,而他用一種教她臉紅的方式,緊盯著她眼,然後移下她嘴。她頓時覺得喉間乾渴,身體騷動不安。

  「我弄痛你了?」

  「不是。」他眸子一閉,然後粗喘。

  此刻閃過他腦中的意念,與他背上的傷全無關連,他想的是她的嘴,在搖曳不定的火光下,看起來是那麼地可口紅潤,鮮嫩欲滴,宛如枝上紅梅,惹人垂涎。

  但這種話,他怎麼能告訴她。

  見他不再說話,她只好再繼續裹纏。「要是我纏太緊了,一定要告訴我。」

  紮到最底,她衣裳撕成的布條也正好用完。她很少自個兒動手做事,才一個紮傷的動作,也能教她額上背上濕了一片。

  「我攙你趴下吧?」她站起身來。

  「等等。」他按住她。「得先找個東四儲水,我不確定這場雨會下多久,要拖到明早,今晚我們只能靠雨水止饑。」

  「那我去——」她話沒說完,就被他的手拉住。

  「換妳休息。」他抹去她額上汗滴。「我沒那麼疼了,這點事就交給我辦。」

  騙人!她嘟起嘴。他的傷口她又不是沒看過,哪有可能拿灰燼敷敷,拿布緞纏上就「好多了」?

  話幾乎要脫口而出了,可一想起他為何勉強自己,她又把話嚥下——他是捨不得她累。

  她心頭甜甜,一方面覺得感動,一方面又覺得心疼。她想自己實在太過無能,竟讓一個傷重者為她擔心。

  「要不,我們一塊去?」見他沒反應,她又接著說:「留我一個人,我會怕。」

  望著她關切的他無法拒絕,只得將手伸向她。「拿火過來。」

  自柴堆裡抓了根最大的柴枝,靠近攙起他腰。

  藉著搖晃的火光,兩人慢慢朝洞底走去。

  看來,之前有人在山洞裡住過一陣,裡邊還有些雞骨碎屑,跟幾個瓦盆。

  于季友彎身拾起,確定裡邊沒藏毒蟲,才交給普寧拿到前頭來。

  洗盆接水的事,當然只能靠她獨做。

  「洗乾淨就丟外邊,一會兒就有水喝了。」

  普寧十指不沾陽春水,連一點小事,也可以教她濕了半截衣袖。

  「這些事,公主想必從沒做過?」見她扭著濕答答的袖子走回來,于季友覺得好笑又可愛,她鐵定是忘了把衣袖捲起了。

  普寧擰著袖口皺眉。「宮裡幫手那麼多,需要我做。」不過再一想。「不對啊,你的身分地位也不低,怎麼你都會?」

  「我是野孩子,從小就愛在野林馳騁。」他添了幾根柴枝進火堆。「說來,我在野地還比在宮裡自在。」

  怪人。普寧睨他。在她的世界,哪個人不喜歡榮華富貴,偏偏他跟別人不一樣。

  他嘆口氣說:「今天晚上,得委屈公主待這過夜了。」

  「不是你的錯。」他一說,她腦子立刻浮現女官們仰倒在她面前的淒慘畫面——說真的,在宮裡,她從沒想過伺候她的女官們,跟她一樣都是會流血流淚的人,是那些血,那一雙雙死前仍然擔憂她的眼眸教她想起,她虧欠了她們多少。

  「我很擔心其他人……」她驀地轉頭看他,眼底閃爍著淚光。「你說,他們會不會全部喪命在賊匪刀下?」

  「不會的,」他眼神肯定。「我帶來的那批人都是我親手訓練出來的精兵,我相信他們一定能反敗為勝,活著帶人來找我們。」

  「我對不起他們……」她說的是所有因她而死的人。

  她這輩子從沒感受過如此龐大的內疚與不安,她甚至會想,若當初在路上她沒任性撒潑,讓隊伍能更早經過那座山,說不定就能避過那一場劫難,所有人現在還能好好地活在這世上……

  累積了半日的驚愕跟愧疚,瞬間化為淚水奔流。

  見她落淚,于季友不知所措,猶豫一會兒,才伸手輕搭住她肩。「我想他們在天之靈,看見妳為他們這麼難過,一定不會有人怪妳的……」

  一聽見他說什麼,普寧眼淚掉得更兇了。

  「我不信。我知道我一路上都沒給他們好臉色,可是發生危險,他們非但不害怕逃跑,反而一個個護在我轎前——如果換成是我,為了這種主子丟了性命,我一定會覺得不值得……」

  「妳仔細回想,他們看妳的眼神,有一點點勉強的樣子麼?」

  她搖著淚濕的小臉。就是因為沒有,她更難過了,她哪裡值得她們付出性命了?

  「我猜想,她們所以甘願為妳付出性命,大概跟我現在的感覺一樣,看出妳不只是一個愛發脾氣、不講理的刁鑽公主。」

  她鼻子一吸。「原來你是那麼看我的?」

  他點頭。「妳仔細想想我們第一次見面,還有這幾天的相處情況,哪一點不符合刁鑽、愛發脾氣、任性、不講道理這幾樣?」

  還不是因為你都不理我——她心裡嘟囔著。「可是我昨天晚上就沒有了!」

  「是啊,要不是妳昨晚有了轉變,我今早也不會叫胡里送東西過去。」

  「就是因為這樣,你當初才跑去跟我父王退婚?」

  他皺了下眉。「不能這麼說,其實,我是認定妳不會習慣。」

  「習慣什麼?」

  「我的生活方式,還有宮外的生活。」

  她聽不懂。「你是說你吃飯睡覺的方式跟一般人不一樣?」

  「不是這個意思。」這話有些難解釋。「我只能說,在襄州,絕對不比住宮裡舒服。我打個比方好了,妳就像一株千金難得的珍貴牡丹,得專人細心照料,但我——我比較像野馬,我喜歡馳騁山林,討厭受人管束。妳自個兒想,妳覺得牡丹與野馬適合一起生活?」

  如果真是牡丹與野馬,當然很難生活在一塊。但是,她甩了兩下衣袖,她又不是真的牡丹,他也不是真的野馬啊。

  就在這一刻,她突然想起長安城門前「一條龍」的掌杓龍焱之前說過的話。

  那時龍焱桀驁不馴的脾氣,讓她印象十分深刻,從小到大沒人敢違抗她命令,龍焱卻敢,於是她拚了命地想得到他。為了逼他娶她,她還將他拘進普寧宮,那時他對她說:「公主如此草率決定婚事,萬一日後遇上真正喜歡的對象,該怎麼辦?」

  什麼叫「喜歡」,坦白說她並不懂得,只知道她討厭有人不理她,所以才非要將他栓在身邊。是後來父王把她給許配于季友,然後于季友也跟龍焱一樣拒絕她,她才氣得忘了龍焱的事,一口答應要嫁的。

  不過經過剛才的逃離,和于季友同騎一馬,被他緊緊抱過之後,她發現,她好像懂了「喜歡」的感覺。

  還真是被龍焱說對了,她當初所以執意要他,不過是心有不甘,但那跟喜歡一點關係也沒有。真正讓她心房震顫,一顆心騷亂不安的男人,是眼前這個寧可捱傷,也不願捨掉她的人。

  但她這會兒卻說,他們不適合。

  真不痛快!早先他幫她摘槐花,又送果子去給她,她還以為他挺喜歡她呢,可沒想到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不過木已成舟,現在討論這些也沒用了。」他閉上眼睛低笑。

  有些話他隱在心裡沒說,和她相處一陣之後,他已不再像之前那般排斥跟她成親,因為他發現,她是個會因應環境而變化的人。

  聽他說的,好像把跟她成親,當成什麼苦差事一樣。

  她抓了根柴枝在手裡揪著。活到這麼大年歲,終於才嚐到喜歡的滋味,他卻突然拿牡丹跟野馬做例子,說他們不適合——她哪肯服氣!

  不過是一般人的生活,又不是多難的事。自小太學師傅就誇她天資聰穎,她相信只要她努力,一定能很快就上手。總而言之,她就是不想讓牡丹這詞兒,讓于季友將她排拒在心門外。

  她喜歡他,當然,她也要他是喜歡自己的。

  她瞪著燃得正旺的火堆,好一會才說:「我在這兒先說了,不管是生火撿柴還是劣水包紮,反正你會做的事,我都會努力做到像你那般熟稔。」

  本以為他聽了該會覺得感動,沒想到,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喂,你也回我句話啊……」

  她探頭到他面前,才發現,他睡著了。

  早不睡晚不睡……她有股衝動想搖醒他,可一想到他背上的傷,還有先前那一場惡戰,手又立刻收回。

  讓他多休息,對他的傷應該有些幫助吧。

  普寧袖子一甩站起,遠遠瞄見她剛才拿到外頭接水的瓦盆,好像已經滿了。她走去端起,小心翼翼啜了一口。

  想不到不難喝!她一想起于季友,喜孜孜想跟他分享。但一到他身邊她才想起,人家早睡了。

  掃興!她氣嘟嘟地放下瓦盆,對著他睡臉嘟嚷了幾句氣話。但又怎麼樣,誰教她捨不得吵醒他。

  她端詳他,閃動的火光將他俊美騵悍的面容,添上了一抹難以言喻的神祕。

  「你睡了也好,省得你聽了我的話,又要跟我說什麼牡丹野馬不適合……總而言之,我喜歡你。不管你一開始是怎麼想我的,從現在開始,我要你對我改觀。」

  她衝著他睡臉認真說道:「別以為我辦不到。」

  ※※LW※※

  當晚,普寧無處可睡,整個山洞只有于季友身下鋪了衣裳,不得不,只好趴在他身側睡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再醒來,外頭天色已亮,雨也停了。

  痛死人了!向來養尊處優的她哪裡睡過地鋪,腦子一醒,頭個感覺就是疼;充其是她的腰,簡直像要斷了一樣。

  「外邊有誰,快點進來幫我搥腰……」平常使喚人使喚慣了,這會兒,她還當自己在宮裡。

  久聽不見腳步聲,她睜開眼睛,這才瞧清楚自己坐在哪裡,昨午的事,全咻咻咻飛回腦子裡。

  于季友!她猛地想起,轉頭看見他仍躺在身邊,大鬆了口氣。

  剛才那一瞬間,她還以為被丟下了呢!

  她四肢並用爬坐起身,想看他睡醒了沒,可一瞧他姿態,發覺不對。

  伸手摸摸他額,哎呀,燙得嚇人!

  她拍拍他臉低喚:「你醒一醒啊,跟我說說話,你不要嚇我……」

  「好渴……」他啞著聲音吐出兩字。

  「我就去拿水,你等我。」

  她小心捧來瓦盆,卻發現他臥趴的姿勢沒辦法喝水,只好又放下瓦盆,鑽進他臂裡攙他。

  「你幫忙——使點勁!」

  但普寧使盡吃奶力氣,猶然動不了他分毫。想不到昏迷不醒的人這麼重,她一個人根本撐不起他!她趴在他臉適猛喘氣。

  「好渴……」他還是這兩個字。

  「我知道了,我來想辦法。」

  她四下環顧,忽地望見洞外的大樹,靈機一動——可以把葉子捲起來舀水給他喝啊!

  她三步併成兩步奔到外頭摘了一把,又拿瓦盆裡的水將葉子洗得纖塵不染,才跪在他身邊,用葉子一點一點折水給他,但溢漏出來的水,遠比他喝下的多。

  她苦惱地發現,趴著的姿勢,不好喝水啊。

  見他像被人拋上岸的魚,不停張合著嘴喊口渴,她急得眼眶都紅了。怎麼辦?又攙不起他,他又沒有能力自己喝……

  她苦思一陣,突然想到,她還有一個法子——她可以用自己的嘴,餵他喝水。

  這樣好麼?回頭看著他焦乾的嘴唇,她管不了那麼多了。管它什麼禮教、什麼男女授授不親,萬一真讓他在這裡渴死,她不恨死自己才怪!

  豁出去了!

  她端起瓦盆喝了一大口水,然後棒住他臉,唇瓣相接,直到他迷迷糊糊打開嘴,她立刻將清水一點點哺進——最後起身,一而再重複相同動作。

  冰涼、甘美的雨水一滑進他喉頭,他也慢慢有了知覺。不斷哺著他清水的柔軟唇瓣,是疼痛的身軀唯一渴望的甜美。

  「不要走……」她又一次起身時,他迅速出手,留住她欲移開的腦勺。

  她驚愕地發現他眼睛是張開的。他什麼時候醒的?

  「好甜……」他散渙的眼神盯著她紅潤的嘴,腦中只有一個念頭,留住她,不要讓她走,沒多想,他立刻湊頭吻住。

  普寧一陣暈眩。

  兩人現在的舉動,早和她剛才純情的哺水完全不同。他唇如飢似渴地揉蹭她唇瓣,托住她腦勺的手是那麼地熱燙、有力。她不自禁地軟倒在他身側,感覺他軟膩的舌舔蹭她唇瓣隙,然後探進,引出她不自的呻吟。

  她迷迷糊糊地想,那竄流過她身體的顫悸,是什麼?為什麼會讓她感覺如此虛弱、又強壯?

  從未體驗過的騷動教她忘了一切——包括他的傷。她不自覺勾住他肩膀,想再多感覺一些。直到他突然間縮起身子,理智才重回她腦袋。

  她弄疼他了!她猛地移開臉。

  「不……」他纏膩蹭到她身上,縱使神志不清,他仍然不想放干那甜似蜜的小嘴。

  「不行。」她拿出迫力推開他,聽見他挫敗一嘆。

  現在不是抱在一塊親熱的時候。她一摸他額,仍舊燒得厲害;還有他的傷,再放任不管,早晚會出問題。

  她一瞥外頭,雖然心裡不安,但為了救人,她顧不了那麼多了。

  得帶點東西防身——她抓起他佩劍,拿腰帶綁在她背上。雖然一點武藝也沒有,但帶著,不但可以壯膽子,也可以裝裝樣子嚇人。

  「我絕對不會讓你死的。」她輕撫他燙熱的面頰,發誓似地說道:「我現在就去找人來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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