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官僚
是夜,總管再次瞞著晏蒼陵偷偷下了地道,此次終於沒有撲空,入了地道深出,迎面是賈予同易容成總統領的常得勝——真正的總統領因不滿賈予之故,已經遠走,晏蒼陵也不想留,便放其離開了。
人一見著,總管笑意登時顯露,齜牙一樂,笑著拊掌套近乎道:“你們終於來了,快快快,我快等不及了,最佳時刻即將到來,我們可以準備動手了!”
“是麼,不知我們將動手作甚?”賈予輕蔑地一哂,眸中含著怨毒的寒光,今早晏蒼陵給他看了從總管房內搜出的一封信,信中內容竟是總管同他人商量,借由牙兵的勢力攻下王府,最後再將牙兵統領殺了,自己坐上王位。賈予等人見之,當即紅了眼睛,勃然盛怒,想到自己被人如此利用,誰人心底會好受?於是乎,晏蒼陵提出幫助他們試探總管,繼而便便有了今夜這一幕。
總管略覺周身空氣低壓,吞沫一口,總覺眼前的賈予這未同前段時日所見的略有不同,可又道不出究竟何處不同。抿了抿唇,他疑惑地問了出聲:“賈予你怎地了,莫非你忘了,我們要攻下王府奪下王位之事?”
賈予眼底寒光一逝,面上波瀾不驚,只寥寥抬眼問道:“是麼?攻下王府之後呢,你打算如何?”他跨步上前,一道無形的威壓襲向總管之身,聲音倏爾拔高,鏗鏘有力,“打算暗中陷害我們,而你則坐上王位?!”
一字一句,將總管懷揣不軌之心狠狠撕裂,拉扯出其中最黑暗的一面,一瞬間,總管的臉色驟變,面上卻掛著強笑:“你在胡說些什麼呢。”表面鎮定,卻是內心驚慌,雙拳攥緊了又松,松了又緊。
“嘭!”一聲砸牆聲倏然炸開耳側,總管驚慌的心跳,差些被震出胸腔,他側首一看,面色在看到被常得勝砸出的一個大洞時,唰地變得慘白,毫無血色,他本便心中有鬼,一看見兩個明顯武力勝過自己之人如此盛怒,自然無法承受這無形的壓力,大口喘氣,聲音斷續:“你們……這是作甚?”
“作甚!”常得勝跨前一步,將人憑空揪起,一個拳頭就抵在了總管的面頰之上,“你還裝模作樣!你腦子裡想什麼,可要我一拳頭砸開,瞅瞅裡頭的髒東西!”
“啊!”總管勃然作色,膽子都被嚇出了口,“你……你們這是作甚,想撕毀我們的計畫不成?你……你們這是要害人性命,我好歹也是王府的總管,你們若將我害了,小心晏王尋你們算帳!”
“呵,”輕蔑之色捎上臉頰,賈予一聲冷笑,突而快步一沖,一拳轟向總管的面頰,在其被打側首之時,手中佩刀一個起落,血色瞬間一過,劃破空氣,“我們便是要害人你這小人的性命!”
“啊!”
尖叫聲刺破耳膜,音浪竟穿破裹著地道的土壤,翻湧到了地面之上,正站立於地道口的晏蒼陵嘴角噙笑,側身看向身後一眾被他召來的官僚們,眼神睥睨,輕蔑傲視:“瞧著了麼,這便是不將本王放在眼底,背著本王搞小動作的下場。”
聽到地道裡的慘叫聲,官僚皆白了臉,不敢動彈,尤其是那些偷懶不做事的官員,更是將膽子提到了心口,堵得氣都出不來一聲。
“不,你們不可殺我!你忘了昔日我們一同共事了麼,莫非你當真如此不近人情。”
“共事?損我利益,哪怕曾共事,我亦不放過!”
“不不……啊……”慘叫在一瞬的高昂後,瞬間被掐滅了聲,驟然止歇,只有餘音鑽出土壤,鬼哭狼嚎般在地道外飄飄蕩蕩,淒聲溢滿每一角落。
“聽到了麼,”將那幾聲納入耳中,晏蒼陵斜眼挑向臉色大變的官僚們,冷笑彌漫而上,“利益當前,哪怕曾共過事,下手時也會毫不留情。”他緩緩折身,月色恰時在他臉上打下光柱,將他齜出的一口白牙照得慘白,猶如張開血盆大口的修羅,磨好了牙準備將人啃食乾淨。
毛骨悚然。
“總有一些人,以為做事無人知曉,殊不知所有一切都被人納入眼底,那些人總想著同人共利益,卻不知一人失利有可能所有人都受牽連,你們說,是也不是,嗯?”
官僚們無人敢說一句話,大氣都吞入了腹中。
晏蒼陵此刻並不說話,高傲地負手,靜待著地道開啟。
不一會兒,地道一開,兩人緩步而上,其中為首的賈予臉上血色彌漫,隨風一拂,血腥味絲縷漫入鼻尖,眾人一驚,原來他手上竟挑著一個鮮血淋漓的頭顱,那顆頭顱上恐懼的眼借由月光一照,其中恐懼與震驚之色鮮活得宛若要脫離眼眶,化成無形的魔爪,籠罩眾人之身。
再無人敢喘氣,生生將氣提回到了胸腹中。
“呵,做得不錯,”晏蒼陵拍向賈予的肩頭,喚人帶著總管的頭顱繞著官僚們展示一周,同時從懷中抖出一張長紙條,上頭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字,音調一高,語氣鏗鏘地道:“這張紙上,寫滿了與總管同流合污之人的名姓。本王也並非殘忍之輩,若是你們老實同本王磕頭認錯,日後辦事定盡心盡力,絕不背叛,本王便可繞你們一命,若是做不到,呵,瞧罷,下場如何,好好地看,仔仔細細地看!”
官僚們心頭一跳,將頭低得更低,攥緊衣袖的手心都生了冷汗。
晏蒼陵看震懾效果已足,一揮手道:“誰人同總管同流合污,誰人被總管收買,誰人又在我休養期間,一事不做,一個個老實招來!我手中紙張已有錄入,若是誰人說半分假話,不消我說,自己知曉……身首異處的滋味,可是不好受的!”
噗通。
一個官員被嚇得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渾身哆嗦不休,立馬招來:“我……我招,我招。”
“招,你做過什麼!若是真言,本王便放過你,繼續用你在王府做事,但下不為例。”
那人支支吾吾地將自己曾背著晏蒼陵所做的惡事一一道出,生怕自己有半點說錯,被砍了腦袋。
他道盡後,又有不少怕事的官員跟著跪下招了,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都齊刷刷地跪倒,招出自己所為,發誓要效忠晏蒼陵。當然,偶爾也有人自以為是,以為晏蒼陵手裡的證據不過是騙人的東西,於是便作謊言道自己什麼都未做,忠心耿耿。而這般欺瞞的下場,便是被賈予一刀劈下,毫不猶豫地斷了腦袋,連一聲驚呼都無法發出,只有一個無頭屍體“虔誠”地跪倒在晏蒼陵的面前。
再無人敢挑釁晏蒼陵的威嚴。
之後,晏蒼陵逼著所有人簽下一份誓死效忠的生死狀,誰人若是背叛,那便全家受死。一聽會連累到家人,誰人還敢背叛晏蒼陵,立馬磕頭求饒,請求晏蒼陵輕饒。
眼看借由總管之死,震懾了府內官僚們,晏蒼陵得意地一哂,揮手讓官僚們下去,囑咐其明日定要全力投入公務,待其走後,轉首對著賈予致謝:“多謝,辛苦你了。”
賈予點了點頭,抿唇不語,久久方續一言:“我也替他多謝你。”
“嗯?”
“替他除了一個毒瘤。”語落時,賈予已經輕飄飄地踏著整齊規律的步伐走了,留下一個莫名其妙的晏蒼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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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你道他感激你?”一身疲憊地回房,晏蒼陵同季臨川說道此事後,季臨川就歪頭問了問。
“是極,”晏蒼陵歎息一聲,“我也不知所謂何意,你如此聰慧,同我說說。”
“唔,”季臨川從晏蒼陵的懷中鑽出,迎對著床頂而望,目光深幽,如望空靈遠山,一雙眸中清澈潔淨,好似透過亂舞的浮塵,望穿了世事塵埃,“我想他只是在尋個心裡安慰罷。”
“嗯?何解。”
“其實你也說了,賈予似乎對吳其康有些感情,但從賈予的表現而看,吳其康對他並無意,加之吳其康寵愛吳嘯可推斷出,吳其康喜好的乃是女子。故而男子同性之愛,從一開始便是卑微得無法言說的。賈予興許從一開始便知曉吳其康志在龍位,是以一心為他,但賈予乃是識相之人,鐵定知曉吳嘯如此作為的下場,因而他已做好了準備,接受吳其康的離去。只是心中對吳其康還是有份執念,知曉他離去後,心底還是不願承認其已離去的事實,是以他想奪回王府,護著王府,不讓他人將吳其康曾在這世上待過的痕跡抹去。其實情愛啊,有時會讓人變傻,有時會讓人的行為變得古怪。”
“因而,他感激我替他除去毒瘤,是想替吳其康感激我。”
“嗯,”季臨川苦澀一笑,“其實人總有這麼一個毛病,便是我也一樣。明明人已不在,卻總以為那人還活著,給自己一分念想,他的感激,他的欲奪回王府,歸根究底,都是不願承認吳其康已死所為,總當那人還留在世間。”
“我明瞭,”一抹哀色絲絲縷縷地籠在了季臨川的眉宇間,晏蒼陵心中有如被灌了一碗擱置多年的醋,既酸又澀,苦得想將其吐出,卻無法辦到,只能將其沉在心中,飽嘗苦澀。他不再多問,將季臨川擁進了他的懷裡,用自己僅有的溫度包裹著他,“甭想了,我們先睡罷。”
“好。”季臨川眼角柔和,彎起一抹笑色,他回擁著晏蒼陵,放開所有的憂愁,慢慢地,輕輕地,在晏蒼陵的懷裡闔眼睡去。
其實所謂情愛,最是簡單,也最是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