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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蕩江湖系列 (第四部) 鐵劍春秋》第19章
  第七章

  第九日,一頂軟轎停在延陵家後門口,轎夫撩起門簾,轎內之人被攙扶著緩緩下轎。

  那人經過莫秋身旁,驚訝的語調聽起來有些兒個做作。「唉呀,瞧這是誰呢?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鐵劍門門主怎麼跪在人家後門口,擋人進出啊!」

  莫秋慢慢抬起了頭,多曰滴水未沾令他神色蒼白憔悴,眼前景物模糊搖晃。

  他以為自己看著了幻影,當那張輕佻的臉與斜飛的鳳目出現在眼前時,他忍不住伸手去摸,揪住了對方衣襬。

  然乾澀的嘴張了幾張,話沒說出口,只有一滴淚水緩緩沿著臉龐滑落。

  「……小……舅舅……」

  一葉神色一冷,將莫秋的手用力打開。

  那手背上的刺痛和溫熱的膚觸讓莫秋緩緩回過神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一葉,瞼上神情越來越是激動。

  一葉打了人,莫秋隨即掙扎著想爬起來。一葉怕這小狼崽子是要撲向前來咬他,腳步不甚穩地在轎夫攙扶下連連後退。

  誰知莫秋急了,嘴裡竟不停地喊:「……別……走……別走……」

  這時莫秋膝蓋離地不過半寸,身子一軟便猛地往前倒去,整個人跌在門前沙子地上,掀起塵煙漫漫。

  「……小舅舅還活著……還活著……還活著……」莫秋喃喃念著,慢慢地又爬起身來,他渾身髒污不堪,臉上有幾處見血的擦傷,可他的神情是欣喜愉悅的,他的眼亮了起來,舉著因長跪而僵直得幾乎無法走動的雙腿,一步一步朝一葉邁去。

  「你給我等一下!」一葉喝道。

  莫秋立即停下步伐。

  「什麼我還活著?」一葉雙目圓睜,怒問道。

  莫秋眼神忽地有些空洞,他想起那年情景,喃喃地說:「百步迷宮坍塌,你在舅舅懷裡動也不動,我以為我害死了你……小舅舅……你沒死……原來你沒有死!」莫秋激動得不只聲音,連雙手都隱隱顫抖。

  一葉連連呸了好幾聲,啐道:「大吉大利、大吉大利,我延陵一葉長命百歲,你死了我都不會死!」

  莫秋說道:「是……是……我死了你都不會死……」說著,又是一滴淚水落下,糊得臉上那些灰塵泥沙更是難看。

  見著莫秋這樣,一葉就算再心狠,也說不出什麼傷人的話了。瞧這小子的模樣,莫不是這些年都以為自己害死了他吧……嘖……

  他們二人互相凝視了許久,最後莫秋低聲開口問道:「……小舅舅……你和舅舅這兩年過得好嗎?」

  一葉沒有回答。

  「我……不該做那些事……不該……讓你和舅舅傷心……」莫秋垂下頭,低聲嗚咽。一葉還活著……太好了……他曾經以為,這輩子都無法再見到這個將他照顧到大,教他一切事物的人。一葉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莫秋搖搖晃晃地朝外走去。既然舅舅和小舅舅都不想見他,那他也該走了……倘若這兩人見著他總是這麼討厭,那他便不該壞了這兩人的心情。

  他,是該離開的。

  他已經知道喜歡一個人,是要那個人好,而不是要令那人難受。他不該一意孤行勉強這兩人,或許放開手,他會一個人痛,但他所愛的人,都能開心了。

  莫秋獨自一人艱難地走,忽然再也撐不下去,腳下一軟,倒了下去。

  而後,誰將他摟住,他落入了一個帶著淡淡香氣的懷抱裡。

  他記得自己很小很小的時候,也有人這樣攬過他。

  他抬頭,望見了一葉那張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容顏。他張嘴,想再喊一聲小舅舅,然而意識卻慢慢渺遠,陷入昏迷。

  「所以你就這麼把他給抬到房裡來了?」小七聲音斗地高了起來。

  「噓噓噓!」一葉連忙摀住小七的嘴,要他噤聲。

  「噓你奶奶個熊!」小七把一葉的手從自己嘴上拔開,怒道:「一劍出去了,不在家,我喊得再大聲他也聽不見!」

  「不早說!我方才把人帶進來的時候一路偷偷摸摸,就怕被哥發現。」一葉整個人鬆了口氣,原本踽僂的背也直了起來。

  小七望著被放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莫秋,好一會兒才說:「寫意山莊上的石頭其實是壓壞你的腦袋,不是壓壞你的腳吧!」

  「你才腦子被壓壞了!」一葉啐了聲,搧搧扇子道:「我也想硬下心腸不理他死活,可你不知道,他一句話說到我心坎裡,我就撐不下去了。」

  「哪句話?」

  「他問我,我和哥這兩年過得好不好。」一葉這麼說,小七也靜了。

  一葉再道:「我還算過得去,骨頭碎了就碎了,捱幾下疼不就又好了。更何況那些日子我那心肝跟前跟後,夏天拿扇為我搧風,冬裡替我暖被怕我冷著,我活到這把年紀都沒這麼好過。

  可可就不是了,失魂落魄的,比我還痛。聽不得任何關於鐵劍門的事,誰一提起莫秋就動怒,這兩年簡直是在自我折磨,叫人看不下去。

  更何況當年小秋會那樣也是被他親爹逼的,那情形要換成是我,恐怕只會做得此他還狠。說到底,他那性子也是我刻意教出來的,他會這樣……真不是他的錯。」

  小七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一葉搖了搖頭又說:「從接到你的飛鴿數起,小秋跪在外頭不吃不喝起碼也八九天了。那孩子小時候少吃一頓飯都像要他命似的,你數數這都幾頓了,要他舅舅再不原諒他,我瞧這麼下去,他絕對把自己給活活餓死。」

  小七接了一句道:「或許他是以退為進,博你同情。」

  一葉睨了小七一眼。「像嗎?若他真是耍小手段,你會放著正事不幹守在這宅子裡,不回去向你那宮主師姊覆命?」

  小七撓了撓腦袋說:「一劍這回氣得也太久了些,咱倆即便想幫,也不容易。」

  一葉說:「他那師父阿牛阿牛地叫他,真不是叫假的。」

  二人無奈,相視無言,只得找椅子坐下,泡茶喝了,慢慢想方法。

  莫秋是一劍的心頭肉,割了那塊肉,只有血流不止,沒有結痂痊癒的一天。

  他們的哥哥要能開心,要能像以前一樣無憂無愁、暢快歡笑,唯有讓莫秋回來,完整哥哥被傷了的心。

  這兩目天氣好了點,一劍忙著往蘭州大堤去,和幾個民工工頭商討補堤堵口之事。晌午過後他沒從前門也沒從後門入府,而是像偷兒似地翻牆入內。

  落地後,一劍腦袋不禁又往後門方向探去。已經十天了,那人應該已經離開了吧!這些日子一劍刻意讓自己忙祿得無暇它想,他不能讓自己心軟,於是決定不去看,直到那人捱不住餓,便會知難而退。

  可是,即便心裡氣著,卻無法阻止內心的擔憂。

  十天了,該不會有事吧……後門之外半點動靜也無……他心裡掙扎好一會兒,想道:『要不、要不偷偷瞧上一眼就好……』

  正當一劍舉步想向後門踏去時,身後突然傅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哥,你鬼鬼祟祟的幹什麼?」一葉被人攙扶著,從長廊上走了下來。

  一劍嚇了一跳,立即定住步伐僵硬回身,說道:「你來啦,俺、俺、俺只是想過去看後門關緊了沒,要是沒關緊就不好了!」

  一葉心裡暗笑,故意壞心地道:「你回來得太晚,那小王八羔子昨夜暈了過去,叫鐵劍門的人抬回奉城了!」

  「什麼!?」一劍差點沒跳起來,神情頓時慌張不已。他想問莫秋要不要緊,可又掙扎著不願開口,直至最後把自己的瞼憋成豬肝色,都沒問出口。

  「真是對冤家。」一葉低低咕噥了聲。

  「你不在浮華宮養病,回來蘭州做什麼?」一劍臉色不太好地問。

  千葉刷地聲攤開扇子搧了搧,說道:「養什麼病,你徒弟成天大魚大肉、山珍海味地孝敬他師叔我,快把我養成豬了。我這也是惦著天香樓的生意才回來,再說赤霄坊也要重開了不是?你一個人哪忙得過來!」

  一劍點頭,「小闕那孩子著實乖巧,我離開前叫他照顧你,他真記心上。」

  「是啊是啊!」一葉搧搧風,目光往旁睨去。「和某個沒良心的小王八羔子截然不同。」

  一劍這時發覺一葉身旁有個陌生少年。那少年攙著一葉,雖然頭低低的沒說過半句話,身上穿著,也和府中下人一樣,但一劍就是感覺這人有些許不同。

  「這孩子是你帶來的嗎?」一劍突然間。「怎我以前沒見過他?」

  一葉啊了聲,說道:「不就旺伯的孫子,哥你忘了,他出世時你還抱過他呢!」

  一劍搔搔頭。「是嗎?記不得了。這孩子沒幾歲吧,看起來比福伯的孫子小上很多啊!」

  「阿旺,大當家的問你話呢,答去!」一葉往旁邊的人看。

  那少年愣了一下,隨即往前踏了一步,順從答道。「阿旺今年十八。」

  少年獨特的清亮噪音中帶有些許柔柔低啞,仔細聽來猶如羽毛拂過肌膚一般,讓人從骨子裡興起一陣癢。一葉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心想這聲音還真勾人!

  「叫阿旺啊!」一劍朝少年笑道:「這名字挺好,叫起來響亮。」

  少年恰恰抬起頭來,見到一劍溫和的笑容倏地眼眶一熱,鼻子發酸起來。

  一葉說道:「阿福平時打理內外忙不過來,不能照顧你周全,阿旺從今起就給你當小廝了。你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他去做,不用給旺伯面子!」

  「胡說什麼!」一劍大手往一葉頭上搧去,可力道再小不過了,他的手停在一葉腦袋上摸了摸,說道:「進去了,你的腳可不能站太久。」

  一葉笑笑點頭,一劍從少年手中接過一葉手臂。

  少年的手短暫與一劍擦過時,突然顫了一下,那顫抖之猛烈,讓一劍嚇了一跳。

  「怎著?」一劍問。

  「沒、沒有!」少年急忙將被碰到的手背到身後,頭低了下去,不敢多看一劍一眼。「我、我只是……」

  少年吞吞吐吐急忙想解釋,哪知這時那不爭氣的肚子竟「咕嚕嚕——」地傳出飢餓的聲響。

  那響聲一聲大過一聲,一劍一臉愕然,而少年則是連去死的心都有了。

  「原來是肚子餓了。」一劍會意點頭。「來,跟我走,你知道廚房在哪吧?我剛好也餓了,大當家的下碗麵給你吃!一葉你也一起吧!」

  一劍態度和藹,一手托住一葉,另一手則豪邁地攬住少年的肩,把兩人往廚房帶去。

  少年被這麼一攬,整個人都僵直得不會走了。從後院到廚房小小一段路,就不知偷偷吸了幾次鼻子。

  「欸,哥你下的面能吃嗎?別糟蹋那些面和我的肚子了!」一葉睨了同手同腳的少年一眼,直想搖頭嘆息。

  人說鐵劍門新任門主陸莫秋如何少年英雄,寫意山莊一役後與武林群雄力抗魔教迅速蔓延的勢力,見不平則幫之,遇弱者則助之,江湖中人聽聞其名沒一個不豎起大拇指叫好,哪知這人遇上他的哥哥,卻成了這副鳥樣。

  一劍走後,莫秋的確為他做了許多改變。

  前天一葉在後門見他即便跪著,週身仍是一股逼人氣勢,他那時還道這孩子長得真可怕,連自己都快認不得他了。

  哪知無論外表如何改變,氣魄如何熾炎,對著自己心裡那個人的時候,這孩子始終都還是當年那模樣。

  一點都不堅強,脆弱得不得了。只要多關心他一些,他的淚水就沒辦法止住地拚命落下。

  一劍喝醉了。

  用膳時一劍拍開了一罈酒,那被他煮得糊爛的面沒吃幾口,便開始喝起酒來。

  一葉在叫他將一劍送回房時說,因為當年的事,一劍心裡有了一個結。只要想起他的事,不小心便會喝多。

  一葉低聲告訴莫秋,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結,他外婆是外公心裡的一個結,他娘是蘇解容心裡的一個結,蘇解容是陸譽心裡的一個結。

  而他,是一劍心裡打得最死、最難以解開的那個結。

  莫秋把一劍扶上床躺好,低聲說道:「舅舅,我在這裡啊!我回到你身邊了,你別傷心……」

  一葉和小七給了他一張人皮面具和一顆化功丸,言明只要他肯化去內力戴起人皮面具,心甘情願在延陵府中當一名小廝,他們就讓他留在一劍身邊。

  莫秋吞下了那顆藥,因為他知道再也沒有什麼比得上一劍重要。那兩人肯讓他回來,對他而言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

  為了一劍,什麼都值得。就算永遠都只能這般待在他身邊,就算從此失去武功成為廢人,他也甘願。他所有的都是一劍給的,能換回這個人,他在所不惜。

  看著這人睡著的時候眉頭緊蹙,莫秋心疼著。

  他想伸出手碰碰一劍的眉,想為他抒解憂愁,可舉起的手幾番停頓。因為他怕眼前只是一戳即破的夢境,要真碰著了,便會化作煙霧散去。

  便在這時,一劍眉頭越皺越深,最後從床上坐起身來,雙手用力拉開衣襟,亂扯著自己身上的衣裳。

  莫秋嚇得立即縮回手,可又見一劍不似已醒的模樣,便試探問道:「怎麼了?」

  一劍邊拉腰帶邊嚷:「熱死了,俺要脫衣!」

  腰帶被他扯著扯著,打成了死結,一劍越脫越是氣憤,幾乎要直接撕起衣衫來。

  好一會兒,莫秋才說:「你醉了,我來吧!」

  一劍抬頭看了莫秋一眼,似乎在想他床頭這人是誰,好不容易想了起來,卻是大笑道:「小闕你咋從宮裡偷跑出來?要你娘發現,你可慘了!」

  莫秋知道一劍醉得厲害,他也沒同一劍說白,便低下頭慢慢解起一劍的衣帶來。

  因這樣的姿勢,莫秋幾乎要窩進一劍懷裡,一劍身上總是有股暖暖的味道,像夏日驕陽蒸融起的青草香,在他懷裡,便猶如被暖陽擁抱,令人心安不已。

  似乎也才是不久的事,他曾抱住這個人,窩在他身旁閉著眼不願睜開。那時一室旖旎,春光美好,這人赤裸的身子撫摸起來是多麼令人銷魂……

  莫秋脫下了一劍的外衣,一劍燠熱得消,舒服地低吟了聲。

  然一劍一聲無意的低吟,卻引得莫秋指尖一顫。

  莫秋呼吸有些急促。

  他與這人不知多少次肌膚相親,每一回都是叫人心魂蕩漾難以自持。他見著一劍扯得大開的褻衣露出結實平滑的胸膛,上頭還綴著兩顆令人想入非非的淺紅茱萸,一劍睡得一臉酣然且毫無防備,令他心底竄升的慾念越來越是熾烈。

  莫秋想起那些與他曾經有過的親密,想起進入這人體內那緊窒而火熱的蝕骨滋味,一股顫慄竟就直直往下身衝去,讓他差點就呻吟了出來。

  莫秋咬起唇,努力讓自己不發出聲音。

  他吞了一口口水,感覺實在萬分難熬。一劍突然一個翻身,手竟搭到了他的身上,害得他魂都飛了。

  莫伙顫巍巍地伸出手去,想說……反正都脫一件了……一劍也說熱……那不如連褻衣也一起脫下來好了……

  讓人仰躺好,白色的衣帶一點一點地解,交錯的衣襟小心翼翼地揭開,有些削瘦卻是平滑緊致的肌理在他眼前展現。

  他又嚥下一大口口水,慢慢把手往下滑,開始要解開那包藏在褻褲底下,令人遐想無限的神秘桃花源。

  門外長廊突然響起了有點奇特的腳步聲,魂都被一劍給勾走的莫秋完全沒聽見,他的雙眼只注視著一劍有著蜜般溫潤色澤的胴體。直至那一重一淺的腳步聲來到沒被關上的房門前,莫秋才猛地回過神來往房外看去。

  一葉站在門外哼哼兩聲,手往脖子一抹,做了個殺無赦的動作。

  莫秋立即縮回手,訕訕遠離床邊,別開視線叫自己不再去看一劍。

  第八章

  天方濛濛亮起,莫秋輕輕地打開房門,老舊木門開啟時的咿呀聲響在寧靜的晨間顯得有些剌耳。他不想吵著一劍,於是刻意放緩動作,端著裝有骯髒衣物的木盆,慢慢地往院子後頭那口水井走去。

  莫秋蹲了下來,仰起頭便看見了院子裡冒出新芽的枯樹,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後緩緩吐出,止不住的笑意在他臉上蕩漾。

  他昨夜和一劍睡在一起,雖然只是睡在小廝偏間,但已經是這麼近。以後無時無刻只要想見到,一劍便在自己身邊,而不是在不可觸及的遠方了。

  莫秋從井中打水倒入木盆內,高興得只差沒哼出曲子來。

  這時井旁那棵枯樹上冒出了個人影,丁丁一記倒掛金鉤,雙足如同蝠蝠般勾在粗樹枝上頭,說道:「下人的活也能幹得這麼眉開眼笑,門主你不要緊吧?」

  莫秋沒有理會他。

  「你真的不打算回鐵劍門了嗎?」丁丁問。

  「暫時沒這個打算。」莫秋盯著木盆微微搖晃的水面,又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那門內事務怎麼辦?」丁丁不免疑惑。「鐵劍門上下百來人現下都只聽你的,咱和青城派的事也還沒完。」

  莫秋不以為意。「總會有人處理。」

  他人在這裡,手下沒完的事自有幾名信得過的心腹操控,陸丁丁的姊姊陸明明自從去年親手了結意圖再度顛覆鐵劍門的陸遙之後,已成了他的左右臂膀。他早飛鴿回奉城,讓陸明明自行處理一切。

  丁丁還是不太放心,追著莫秋東問西問,莫秋也難得心情好地一一說明白。

  鐵劍門的聲勢如今早比過去大上一倍不止,陸譽去了以後他為了能找到銷聲匿跡的一劍,傾盡全力大刀闊斧整頓了鐵劍門一番。

  他學著滴水不漏地處理一切,學著行事讓眾人心服口服。對內,他讓陸枸杞將藏劍院交給了陸丁丁,掩劍院則由陸明明所接管;對外,他行俠仗義、濟弱鋤強,心裡惦著一劍最初對他說過的話。

  一劍曾說,他想他成為頂天立地的錚錚漢子,有骨氣,忍得痛,能像他一樣去保護任何一個他想保護的人。

  他一如一劍當初所望,讓陸莫秋這個名字響徹大江南北。

  他想成為一劍想讓他成為的人,而後留在他身邊守著他、護著他,一生一世不離,永遠都在他的身邊。

  莫秋和丁丁談了一會兒正事,才想起還有髒衣裳得洗。

  丁丁學蝙蝠吊著吊著無聊了,便看起莫秋洗衣來。

  莫秋的褻衣褻褲和外頭穿的下人衣衫不同,用的是自己家裡的好料子,鵝黃色絲綢摸來綿密軟滑,穿來涼爽透風。

  可就在莫秋拉起褲子過水搓揉時,丁丁忽瞥見他的綢褲胯下有塊十分明顯的污漬,愣頭愣腦開口問道:「褲子上面那塊白白的是什麼?你吃東西掉在褲子上嗎……」

  丁丁話還沒說完,莫秋手中那拿來搗衣的木棒倏地就朝他飛了過去。

  丁丁立即被旋轉飛來的木棒狠狠打中腦袋瓜子,淒厲地叫了一聲:「嗚喔——」悲慘地從樹幹上摔了下來。

  「我最討厭有人在我洗褲子的時候問東問西!」莫秋神色陰沉地說。

  挑水、劈柴、灑掃庭院、擦拭桌椅,莫秋做著所有雜活,日復一日,沒有怨言。

  他最愛在整天的事情做完後,坐在後院長廊的欄杆上,吹著春末的風,等一劍回來。

  他看到一劍的時候總是會忍不住一直傻笑,而後跟在一劍身後回到房裡,為他解衣,燒水給他沐浴,服侍他就寢。

  在經歷過那麼多事後,這已經是他最大的滿足了,即便有時候仍想要更多,但那些慾望貪念都在未破殼之前便讓自己生生扼掉。

  他只有這個機會而已,若被一劍發現自己的真實身份,恐怕一劍便會立即將他掃地出門,再也不許他靠近。莫秋已經知足,如此下去,已經很好了。

  這天一劍出門時,莫秋還是老樣子,手裡拿著條布直往大門抹,眼巴巴地看著一劍離去的背影。

  一劍走出沒多久,回頭瞥見莫秋可憐兮兮的模樣,突地有些不忍,於是踅了回來。

  這孩子臉上幾點麻子,生得樸實,做事勤快而且聽話。他來府裡也好一陣子了,從來沒見他出府過,一劍覺得這孩子挺得他歡心,看著他那睜著大眼的殷切樣子,忍不住便問:「阿旺,想不想跟大當家去堤防看看?」

  莫秋差點跳起來,他手裡拿著搌布,有些侷促地看著一劍,不知該作何反應。

  一劍見他這模樣,提醒道:「你該先把搌布拿回去放好吧!」

  莫秋於是趕忙跑進廳裡將搌布扔了,然而急匆匆跑出來時卻大意被門坎絆到,整個人往地上摔去。一劍及時接住了他,莫秋抬頭看見一劍對著自己笑,魂都飛了,也陪著傻笑起來。

  蘭州,北邊接壤高山,有姚河從山上來,加上河水在蘭州處突然轉了個大彎,河泥淤積,汛期常於此處發災。

  一劍自幼長於蘭州,對姚河常年氾濫淹沒兩岸民居之事記憶猶新。蘭州幾代皆設守堤民兵,他爹在世時也曾多次參與巡堤補堤之務。一劍這回是照著他爹當年的作法,投入一切人力物力,供守堤多年的兵頭調度。連他自己也加入夯土築堤之列,希望能在下一波洪汛來前,將蘭州大堤修整完全。

  莫秋跟著一劍來到蘭州大堤,一整排綿延不絕的高聳堤防上,站了數以百計的蘭州居民。其中部分為徭役,部分為臨時招來的民兵,而部分……

  在土塘間趕著馱土驢子緩緩爬上丈高大堤斜坡的陸丁丁眼尖看著了莫秋,正歡欣雀躍地朝他招手。

  莫秋眼神忽地凌厲一瞪,那陸丁丁隨即萎了下去,繼續趕他的驢子送他的土,讓堤上的兵夫夯土實堤去。

  莫秋知道一劍缺人手之後,便從鐵劍門調了些人過來。他只希望能在暗地裡幫忙一劍,好讓一劍不至於太累。

  一劍才到,兵頭便立刻走來同他講事,他只好同莫秋說道:「你自己四處看看,若無聊就回家去。」

  莫秋點頭道:「曉得了。」

  一劍離開了,邊走邊拿著水道圖和兵頭比劃,沒看清楚跟前道路還踏到溝裡給絆了一下,但隨後又不在意地往長堤上爬去。

  這個人真是很在意這條河的。莫秋這樣覺得。

  一劍曾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一劍期許自己,也期許他能成為那樣的人,卻不知自己早已做到。

  他關心蘭州百姓,擔心姚河決口會讓這些人流離失所家破人亡。他從來不懂得要留有私心,他的一切一切,全以百姓為先,早是大俠所為。

  看著幾度反覆潛入水中打入木樁,不辭辛苦只為穩固這片大堤的一劍;看著濕淋淋地起身,衣衫一脫隨意丟置,又同其它裸著上半身的漢子夯土搗實的一劍;看著汗流浹背地工作,汗水在烈陽之下閃閃發光,卻又露出愉快笑容和旁邊人說話的一劍,莫秋似乎有些明白了,明白一劍一直以來的堅持。

  敲打聲紛雜的蘭州長堤,眾人雖皆疲累,但卻不曾停下手邊的工作。和旁人笑語三兩聲,偶爾接過民家特意熬來的消暑綠豆湯,上上下下齊心一致,全是為了自己的家園和城裡的親朋好友所努力。

  莫秋靜靜地凝視一劍,嘴角掛著淺淺笑意。

  堤旁農田里一群小孩正嬉鬧著。天很藍,風很涼,耳邊有些吵,心情很寧靜。

  原來,一劍眼裡的風景,一直是如此美麗的模樣。

  向晚時分,夕陽西斜,長堤上的大夥兒結束了一日的辛勞工作,慢慢地都散了。

  一劍下了長堤往家裡方向走去,路過河邊農田,發覺今早和他一起來的莫秋竟彎著腰站在田邊,認真地看一群小孩在溝渠裡掏泥鰍。

  「怎著,你也想抓泥鰍嗎?」一劍停在莫秋身邊。

  莫秋抬起頭,臉上有些茫然,原來那黑黑圓圓像條軟棒子似的東西叫泥鰍。

  「來吧!我小時候也抓過,小孩子都很愛玩泥鰍和稀泥的!」一劍去拿了兩個木桶來,脫下腳上靴子,往田里頭走去。

  莫秋訥訥看著一劍,他本想回道自己都幾歲了哪還是小孩子,沒想卻在一劍回頭笑著,朝他伸出手來時,愣愣地連鞋也沒脫,便走入了田里。

  田間阡陌交錯,灌溉水田的溝渠多不勝數。一劍選定了一處,要莫秋學他一般先將頭尾兩端堵住,跟著努力彎腰將渠裡的水全部舀乾,露出底下的爛泥巴來。

  一劍的雙臂深入爛泥之中翻找,莫秋也學他一般挽起袖子努力攪。

  「抓到了!」一劍大喊一聲,沒幾下便翻到了幾隻泥鰍。他臉上有著難掩的興奮,想來也是很久沒摸泥鰍了。

  可莫秋卻是抓不到訣竅,努力了一會兒,最後好不容易和泥巴一起挖出一隻黑溜溜的泥鰍,可泥鰍很不給面子地啪地一跳,濺了他滿臉泥,迅速從他手中溜走。

  「……」莫秋無言。

  一劍看見莫秋不但一張臉全花,還連半條小泥鰍也沒挖著,竟大聲地笑了出來。

  「嘖……」莫秋不甘心,低頭繼續摸泥鰍。

  若不是他武功全被小七一顆臭得要死的藥丸給化了,憑他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的鐵劍門門主一枚,會抓不到一隻小小泥鰍!

  過了半個時辰,天也黑得啥也看不見,一劍瞧莫秋賭氣猛往泥裡掏的模樣,笑得直顫。跟著他靠過去捉住莫秋的手,兩個人四隻手在泥裡和,教這孩子用最簡單的法子,連泥帶泥鰍捧進桶子裡。

  一劍說道:「好了,這不就抓到了嗎?」他笑得眼都彎了。

  莫秋先是愣,垂眸看著自己似乎仍留有這人身上餘溫的雙手,勾起了唇角。

  突然,爛泥中撲騰了聲,一尾大泥鰍從爛泥裡鑽了出來,莫秋眼一亮,一劍也發現了,立刻彎下腰抓去。

  那泥鰍比普通泥鰍大上三倍不止,黑背黃肚,長得是又粗又圓。

  「那裡、那裡!」莫秋緊張地叫著,手指指著鑽來鑽去的泥鰍。

  一劍也沒看過這麼大只的,不由得跟著大泥鰍滿溝渠跑,最後竟逼得泥鰍往田岸上跳,鑽進了田鼠坑裡。一劍努力不懈,將手伸入田鼠坑又抓又掏,最後奮力一拔,將那尾幾乎快半個手臂粗的大泥鰍給扯了出來。

  他望向莫秋,朗聲大笑,一旁不知何時也同他們撈泥鰍蝦蟹的民工們更是為一劍鼓起掌來。

  莫秋的心漲得滿滿的,明知道這人是對著阿旺這張臉笑,而不是對著自己,但他就是無法克制心裡那種又酸又甜的美好感覺,開心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後來,有人架起了大鍋,把那些泥鰍放進去,和著一些小蝦小蟹,生火全煮了。

  其中還有漢子大聲說道:「泥鰍蝦蟹湯好啊,這麼補的東西吃下去,明年這時候說不定會多蹦幾個小蘿蔔頭出來了!」

  一群築堤的大男人說著葷素不拘的笑話,誰還搬來了兩大壇嗆烈白乾,大碗大碗地倒,大口大口地喝。

  一劍喊道:「欸欸,方纔那尾大泥鰍誰給俺吃去了,俺怎麼撈不到?」

  「沒哩!」有人拿杓子撈啊撈,把那尾泥鰍給撈了出來,拋到一劍碗裡。

  一劍分了一半的大泥鰍給莫秋,喝了兩口酒,帶著滿臉止不住的笑看著莫秋。

  莫秋低頭吃了兩口滑嫩的泥鰍肉,鼻子一酸,怕眼淚掉下來,連忙拿起白乾就往嘴裡灌去。

  那尋常人家喝的酒毫不醇順,莫秋這麼一灌,喉頭像被火燒著了似地,最後不只眼淚,連鼻涕都給嗆了出來。

  莫秋一直咳,大夥兒便一直笑,一劍不斷拍他的背脊替他順氣。

  後來就著篝火,一夥人說說笑笑,直至鍋空酒也空,才一個拉著一個,在晚風明月相送下,醺然歸家去。

  一劍醉醺醺地好不容易顛回家門外,才舉起了手準備叩門,木門卻從左右兩邊自己打了開來。

  而木門後站著一個人,穿著白衣拿著扇子,一劍瞇著眼看了好一會兒,才看清楚那個滿臉陰鬱的人是誰。

  「嘿嘿嘿嘿……」一劍一個勁地傻笑。

  「你這個……」一葉見一劍滿身酒味地歸來,本想罵人的,但看他哥哥歪著頭,一臉無辜單純地看著他,還有他哥背上那個流著口水哼哼唧唧不知咕噥著些什麼的莫秋,那氣竟就完全無法發作起來。

  「你怎麼帶他去喝酒了,他才幾歲啊!」一葉走過去摸了摸莫秋的臉。

  莫秋臉蛋紅通通地,早就醉得亂七八糟,然而一發覺有人碰他,眼睛立刻睜開,目露凶光。但隨後瞧見是一葉,所有凶狠神色瞬間退得一乾二淨,還打了個酒嗝,同一劍一樣傻傻笑了起來。

  「舅甥倆一個樣……」一葉啐了聲,立即招來家丁,將這兩個路都沒辦法走的醉鬼給送進房去。

  莫秋半睡半醒間,覺得身上像點起了一把火似地,令他渾身燠熱不已。

  莫秋睜開朦朧雙眼,第一個進入眼簾的是安穩睡著的一劍,莫秋這才曉得自己原來尚在夢中沒有醒來,若非如此,一劍怎麼會躺在自己身邊。

  伸出手,撫摸一劍的臉龐,摸得到骨頭的下頷肌膚是那麼真實。

  一劍閉著雙眼睡著,神情溫和,嘴角還有一絲笑。他側身朝著自己,微微拉開的衣襟還露出平滑溫潤的肌膚。

  莫秋鼻子輕輕嗅了嗅,似乎還能聞到一劍身上的味道。些微的汗味、些許的酒味,混著一劍身上天生的淡淡體味,如同一張網,將莫秋緊緊困在其中無法動彈。

  如今是在夢中吧,在夢中的話,無論自己對這人做什麼都可以的是吧!

  白天的時候他必須忍耐著不去觸碰一劍,但現下是夜晚的夢境當中,已經不需壓抑了對吧……

  莫秋這樣想著,看著這個睡得香甜的人,難以自持地朝他伸出手去。

  微顫的手指接觸到一劍裸露的胸瞠,慢慢地整個手掌貼了上去,感受一劍平穩跳動的心。結實平滑的肌膚一如往昔,再上等的絲綢也無法帶給他如此滑膩的手感。

  他輕輕撫著,伸入衣衫底下,接觸到這人乳首時心顫了一下,而後輕柔地捻著,直到那地方慢慢地立了起來為止。

  一劍仍睡著,沒有醒來的跡象。

  莫秋無法克制地湊向前去,吻上那他日思夜想的豐厚雙唇。他的氣息喘了起來,親吻、親吻、再親吻,一劍的齒列被他一點一點撬開來,他將舌頭伸了進去,壓到一劍身上,雙手在這具令他著迷不已的胴體上游移。

  他解開了一劍的衣衫,也解開自己的,他的下身只是碰觸這個人,便難以承受地堅硬起來,腫脹到叫人疼痛的地步。

  好喜歡、好喜歡這個人。為何這是夢呢,為何這一切不能成真呢?

  他多想回到這個人的身邊,多想天天吻著這個人,多想夜夜擁著這人做盡所有事,多想這人也能回應他,就像無數次夢中情境,將一切毫無保留,全部都給了他。

  一劍睡得迷迷糊糊地,感覺似乎有什麼又熱又滑溜的東西纏著自己,他被側翻了過去,而那東西越來越硬,還從後頭往自己大腿間猛捅。

  一劍恍惚間發覺自己身陷熱滾滾的泥沼裡,四周有一大堆小泥鰍在泥裡翻騰。

  他迷迷糊糊地低頭,突然發覺腿間有條好大好大的泥鰍在那裡鑽來鑽去。

  「喝,泥鰍王!」一劍鬼叫了聲。

  他哪曾看過這麼肥美的大泥鰍,當下第一個反應便是不能讓牠給逃了,雙手也在同時迅速往下一抓,使盡吃奶力氣把在他腿間鑽來鑽去的泥鰍大頭猛力往前一扯。

  突然之間,一陣淒厲無比的慘叫聲在他耳邊炸開來。

  「啊啊啊啊啊——」

  一劍被慘叫聲一震,猛地從夢中驚醒,當下所有景象瞬間消逝,哪裡還有什麼泥鰍沼澤。

  他神情呆滯地眨了眨眼,發覺只有慘叫聲仍在繼續。

  他緩緩回過頭去,看見阿旺不知道為什麼萬分痛苦地在床上滾來滾去,雙手護著……好像是那個東西……整個身子蜷曲了起來,痛得不停顫抖……

  一劍愣愣地,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房門突然被由外頭踹開,穿著單薄褻衣睡眼惺忪的一葉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又困又慌張地問道:

  「昨了、咋了?發生啥事?誰在半夜鬼叫鬼叫?」

  一劍低頭看著自己沾著不明白濁的手掌,而後抬頭,呆呆地望著妹妹說道:「俺夢見一條很大的泥鰍,然後、俺好像,把阿旺當成那條泥鰍……給用力扯了……」

  「俺的娘啊——」一葉立即瞥向蜷成一團痛得在床上滾過來又滾過去的莫秋,臉色刷地慘白。

  肯定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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