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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蕩江湖系列 (第四部) 鐵劍春秋》第17章
  第三章

  西邊一陣轟然巨響,地面劇烈搖晃,議事廳上的眾人抬頭往外一看,耳邊傳來刀槍劍戟之聲,有人喊道:「魔教攻來了!」

  莫秋手握赤煉刀,手攥得發白,雖曾答應一劍在功力足以駕馭此刀前不能將刀出鞘,然今日不同以往,唯有背水一戰,才能得生機。

  莫秋往穆襄韓寒看了一眼,那二人朝他點頭,與眾人一同衝出門去。

  即便在寫意山莊周圍布下殺傷力極強的火藥,然烏衣教人卻一下子便突破西牆坊守,往主院這頭攻來。

  那些身穿黑衣猶如鬼魅的教眾雙目血紅。有的身上傷痕纍纍,有的肩上還連著被炸斷的手臂,然而他們卻不停地前進,猶如從地獄深處爬出的修羅惡鬼般,沒有自己的意識,只有嗜血殺人的本性。

  一名趕向前去的八大派弟子被對方徒手撕成了兩半,血淋淋的半身掉出紅白摻雜的腸子,莫秋聽見旁邊有人嘔了一聲,哇啦啦地吐了起來。

  穆韓二人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莫秋與諸派掌門縱身向前,執劍朝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烏衣教眾殺去。

  然而不論如何砍殺,這些烏衣教人競似感受不到疼痛。不遠處又是一陣痛苦悲號傅來,青城派掌門面上濺著烏衣教人身上噴出的黑血,痛苦地掩臉倒地,指縫間飄出陣陣皮肉被燒融的白煙。

  「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怎麼砍也砍不死!?」誰的聲音發瘋似地吼著。

  司徒無涯大喊:「這些是蘭罄所養的毒人,大家當心別碰到那些毒血!」

  兩名毒人身形迅速一前一後朝莫秋躍來,莫秋一個翻身踢開前方毒人,同時手腕一轉赤煉刀削落後方毒人頸上頭顱,再往前一個斜劈,將撲過來的人橫空劈成兩半。

  「直擊要害!」莫秋放聲向周圍同道喊道,聲音鎮定冷然。

  山巔風大,但午時一刻過後,會有半個時辰風緩之時,莫秋感覺吹在面頰上的刺骨寒風漸漸緩了,寫意山莊四周也慢慢燃起裊裊白煙。

  他們早算到魔教會以毒攻山,遂等這些人大舉進攻之際燃起能解百毒的萬靈丹,如此一來沒了毒物威脅,這些烏衣教人便不足為懼。

  「殺啊——」

  身旁有人砍紅了眼,一個毒人被剁成了數塊。

  莫秋停了下來,在這百人廝殺血流成河的戰區中舉目左右眺望,忽然遠方傳來一聲呼喚:「小秋!」

  莫秋在茫茫人群中看著了那個緊張地喊著他名字的人,他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立即揮刀斬開擋在他身前的黑衣人,縱身飛向前去。那人展開手臂,飛揚的白衣在將起的狂風中宛若一抹雲彩,他穩穩落入了一劍懷裡。

  「舅舅。」莫秋喚了這人一聲。回到他身邊便好了,莫秋轉身背向一劍,守在一劍身後,與他力抗四面八方湧來的強敵。

  刀光劍影,銀紅兩色光芒交錯,赤霄劍法一招凌厲過一招,他二人心有靈犀並肩對敵,劍招滴水不漏毫無空隙。而原本剛猛非凡的劍法也因刀劍相依相護,添了一絲柔情愜意。

  不知過了多久,亦不知這場殺戮中有多少人喪生,當寫意山莊上血流成河,原本勢如破竹的烏衣教終於有敗退之跡。他們由山莊內打到山莊之外,眾人奮戰不休,暫要一舉殲滅為禍武林的烏衣魔教。

  遠處的司徒無涯大喊一聲:「蘭罄在此,別讓他逃了!」

  莫秋與一劍看去,只見山莊外兩座高聳山峰相連的吊橋上,一名黑衣男子背著人往對岸奔去。當他們追擊,那趙八卻是手握雙劍,晶亮的眼帶著笑,截在眾人面前。

  「趙小春,如今證據確鑿,你還敢說自己不是魔教中人!J司徒怒道。

  「若要說到你明白,恐怕得到百年後!」趙八不改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一臉無畏無懼地說道。

  一劍心頭一緊,頓時明白。「趙小子竟要替那二人斷後!」

  「魔教此次大傷武林中人,司徒無涯不會放過他們。」莫秋說道。

  一劍握緊了劍,正色道:「既然有人要退,就無須趕盡殺絕!更何況有借有還,當日若非趙八相救,俺們說不定早讓飛天蝠蝠除了,就算他當真是魔教中人,今日,俺們也得還人一命!」

  各派掌門在場,所有人皆以司徒無涯馬首是瞻,然因一劍的一句話,他身旁正與魔教中人廝殺的穆襄與韓寒相繼停下。

  那二人下令約束門下弟子不得傷害趙八,而莫秋明白一劍意思,立即同道:「鐵劍門的人也聽著,趙少俠為人光明磊落,救過俺與俺舅數次,於鐵劍門有大恩。今日誰都能打能殺,就是趙少俠不能傷!」

  鐵劍門弟子立即喊道:「遵門主口諭!」

  莫秋穆襄韓寒三人話一出,便是在天下人面前與武林盟主為敵。而沒料三派當下起而反之,司徒無涯頓時臉色鐵青。

  司徒無涯怒而率領其餘門派往趙八攻去,趙八為司徒無涯的吃鱉大笑不已,寒山派、寫意山莊、鐵劍門弟子轉而向那些狂性大發的烏衣教餘孽掃去。不能殺,但也不能救,江湖規矩如此,他們只能如此還趙八一個人情。

  一聲尖銳刺耳的哨子響劃破天際。莫秋猛地抬頭,望向聲音來處。

  「怎麼?」一劍橫劍擋住一個烏衣教毒人,問道。

  「舅舅,這裡交給你了!」莫秋臉色微變,竟沒說緣由就往寫意山莊內奔去。

  一劍一愣,急忙喊道:「這麼危險的時候你咋地胡亂跑!」

  「我去了結一件事。」莫秋一竄便是數丈之遠,聲音傳至一劍耳邊時已然淡去。

  一劍放心不下,橫劈豎砍了幾個人後,望了眼正力拼司徒的趙八,隨後急急往莫秋離開的方向追去,邊追邊喊:

  「惦著你的身體啊——你還拿著赤煉刀——快給俺回來——」

  莫秋的身影消失在寫意山莊的高牆之後,一劍一個縱身隨之翻牆躍下,然不過彈指剎那,竟就追丟了莫秋。

  「小秋!」

  山莊裡還有許多弟子正與鳥衣教眾奮戰,一劍心急如焚,四處尋找莫秋身影。

  他竄上竄下從前頭找到後頭,又從後頭找到前頭,其間還因過於分神不慎被個毒人咬了一大口,他眼睛瞪大一手抓住那毒人腦袋,把那人從他手臂上拔開後丟出幾尺遠,接著繼續小秋小秋地喊。

  「格老子的!」一劍忍不住破口大罵,這危急時刻了結什麼事去,什麼事比得上他的小命重要!他現下可是一個不慎便會真氣暴漲,倘若那時又被烏衣教盯上,那就奶奶的全完了!

  「小秋你快給俺回來,不然要是被俺抓到,俺絕對打爛你的小屁股!」一劍怒不可遏地仰頭咆哮。

  「哥啊——」

  「咦?」突然,一劍感覺自己聽到了一葉的聲音。

  他眨了眨眼,手中長劍一挽,又逼退了個朝他撲來的毒人。愣愣地想了想,應是自己聽錯才是,這處可是寫意山莊,離蘭州一大段路來著,一葉哪會跑到這處來。

  「哥哥啊——」那個聲音竟然又大了起來。

  「啊!」一劍嚇了一大跳。

  前頭花叢處冒出了幾顆人頭匍匐前進,其中一個探出頭來驚恐萬分地望著四處血泊的,不是他家一葉是誰!

  「哥哥在這裡!」一劍朝一葉大喊,連忙衝向前去砍光四周毒人,把妹妹給護牢了。

  一葉身旁的兩個是他的手下,見著一劍便喊了聲:「大當家的!」這兩人面色青慘還不停發抖,樣子沒比一葉好到哪裡去。

  一葉是趁著烏衣教攻山之際冒性命危險衝上山來的,他山路走到一半就中毒了,幸好兩個手下有帶解毒丹藥在身,這才沒讓他死在半山腰。

  一葉臉色慘白地用力拉住一劍衣襟,也沒發現自己的力道大到已經把一劍脖子勒出了一圈白,只是慌亂說道:「怎麼只有你一個,小七呢、小七呢?他沒事吧?」

  「小七?」一劍不解地望著妹妹。

  「你沒接到我的飛鴿傅書?」一葉腳下一軟,險險厥過去。

  一劍連忙撐住妹妹。「是有只信鴿,可竹筒被烏衣教亂箭射掉,鴿子小秋吃了。」

  一葉緊緊抓著一劍的衣襟,他急得失了方寸,只聽一劍說莫秋吃了他的信鴿,便開口吼了出來:「那小狼崽子吃掉我的鴿子?他居然吃掉我的鴿子!?」

  一葉頭暈目眩。「我接到消息就來了,怕趕不及還先飛鴿!可原來一切不過是白費功夫,我就知道他早曉得了,那小子那麼聰明,肯定早曉得了!你猜我在山下見到誰?陸譽、是陸譽啊!那小子狼心狗肺,居然想拿小七誘陸譽上鉤!」

  「一葉你究竟說些什麼?什麼拿小七誘陸譽上鉤,小七不是在浮華宮嗎?」一劍被搞得一頭霧水。

  「不是啊!」一葉都快哭出來了。「小七在這裡,他被你們給抓著!還給你們關起來了!」

  「誰敢抓老子的兄弟!」一劍一聽,虎目一睜,怒得七竅生煙。「他在哪?我同你去救他!」

  一葉都快厥了,可他還是死死撐著,咬牙說道:「哥,你記得當年俺們被延陵家收養,可回頭去找小七,小七卻不見了的事嗎?」

  一劍點頭。

  「小七他那時……遇上了蘇解容……」一葉眼眶紅了,「蘇解容那時曾經照顧他一段時日,是以蘇解容油盡燈枯之時,小七答應那人頂他護法之位,魔教有事便出來相護。這些事他本來打死不說的,要不是前陣子我硬逼他講了,我們一輩子都不會曉得。」

  「哥,你們抓的蘇解容其實是小七,小秋早猜到這事,但他要拿蘇解容誘陸譽上鉤,所以瞞著你不讓你曉得。」一葉喊道:「小七在哪裡,你們有沒有對他怎樣?我聽說司徒無涯前幾日處決了十幾名烏衣教人,小七是不是也在裡面?咱那兄弟,咱那兄弟是不是已經死了——」

  一劍聽完面色鐵青,渾身發冷,汗濕衣衫。「難怪小秋那時間我……小七的易容術是不是已達出神入化之境……」

  一劍的手發著顫,不只他的手,連他的身軀也無法控制,氣得抖了起來。

  「俺知道小七被關在哪裡。」他吼道:「隨俺來!」

  一劍的聲音震怒,低沉而壓抑,他的眼裡彷彿要噴出火來,帶著妹妹往主院之後那關著他兄弟小七,自己卻未曾踏入一步的隱密地牢奔去。

  風又起了,山巔飄著小雪,山崖旁那些紅梅被刮落不少,隨著白雪旋上天際又落下來,一地紅白相摻,彷彿點點鮮血一般。

  百步迷宮洞口已開,青松前立著幾名鐵劍門弟子,皆是陸譽心腹。

  莫秋飄然從天而降,揚起些許梅雪。那些弟子一見莫秋到來,不說一句抽起長劍殺向莫秋。

  莫秋神情冷漠,手中兵刃一閃,開出一條血路直入百步迷宮,而他的身後陸陸續續有手下弟子到來,與陸譽那些心腹交戰。

  莫秋心裡只有一人,其它小卒入不了他的眼。

  百步迷宮崎嶇蜿蜒,深入山中濕冷陰寒,越往裡頭密徑越是寬闊,然也越難辨方向。所謂百步,便是不識佈局者百步之內離去尚有生機,但百步之後洞穴死路即多出路變少,要逃出生天遂再無可能。

  莫秋直追入深處,才看見陸譽身影,心中情緒突然暴漲激盪,手中赤煉刀更因此嗡嗡低鳴起來。赤煉刀的威力遠比他所想還大,莫秋幾乎無法維持清明,只是看著陸譽的背影,那滔天的怒意便叫他完全無法控制。

  陸譽止步回過頭來,莫秋怒視著他。他不動,陸譽也不動。

  巖壁兩旁火把上火光明亮,亮到莫秋能清楚看見陸譽那緩緩勾起的嘴角,那左臉頰上同他一般的梨窩,還有他那冷酷無情的嘲諷淺笑。

  從他這頭到陸譽那頭不過數十步距離,然卻是父子之間無人跨越得了的鴻溝。

  陸譽手中無殤劍一鳴,身影一閃直逼莫秋眼前,莫秋迅速舉刀橫擋陸譽殺招,陸譽銀劍朝赤煉刀滑下,激迸點點橘紅火花。

  莫秋奮力將刀推出,鏗鏘一響內力激盪將兩人彈開,但不過剎那陸譽竟再次逼近莫秋,近身對戰快如閃電,電光石火間已拆了數十招,且招招不給莫秋喘息機會直逼要害。

  莫秋動作矯捷,身段靈活更勝陸譽一籌,他功力雖不及陸譽之高,然赤霄訣乃極為霸道的蓋世武功,加上剛勁不摧的赤煉刀在手,片刻之間陸譽競無法從他身上討到半點便宜。

  他二人短時間無法分出高低,刀劍碰撞,莫秋身形挪移,越戰越往裡去。

  只是時間越久,莫秋身上被劍氣所傷的血痕也漸漸增多,強敞當前他片刻分不得心,偏偏這時肺腑問真氣猛烈震盪,一口血強壓不下噴了出來。

  陸譽冷笑一聲劍尖直討莫林心窩,莫秋急急擋下,陸譽忽地左手成拳,擊中莫秋胸口,莫秋頓時被擊出數尺之外,落地時又噴了一口血。

  便在這時,綿延不絕的山內密道中傳來一聲狂嘯,那獅子吼聲之強,連陸譽也微微蹙起了眉。

  一劍與一葉追著迷宮步道內的打鬥痕跡而來,一劍跑在前頭,當他遠遠看見莫秋被陸譽毫不留情的一拳擊中之時,怒得放聲咆哮。

  「格老子個陸譽——你這沒心沒肺的混帳又打俺家外甥——俺今日絕對不饒你——」

  一劍縱身向前,抓起莫秋掉落地上的赤煉刀便朝陸譽砍去。

  陸譽眉頭緊皺,莫秋還好,那不是他的對手,然而這延陵一劍便真是難纏了!他今日目的並非這些無關緊要之人,當下神情一冷,拆了兩招之後立即向後躍去。

  一葉抓起莫秋問道:「小七呢?你把人關哪裡了?」

  莫秋一語不發地望著一葉,神情一如他那沒心沒肺的爹一般冰冷無情。

  一葉難以置信到這個時候這小狼崽子還不肯說出小七的下落,他心裡一怒反手狠狠搧了莫秋一巴掌,莫秋被搧得側臉往巖壁上撞去,一葉力道毫無節制,讓他磕得半張臉血淋淋。

  「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一葉急得哭了出來。「早知如此,當年就該任由你死在姊姊肚子裡!」他擦去眼淚扔下莫秋,轉身急追一劍和陸譽而去。

  莫秋掙扎兩下起身,今日與烏衣教一戰早讓他體內真氣不受控制地翻騰,可他不想認輸、不想低頭,他還能撐下去,他要親自手刃陸譽,他要殺了那個從不肯給他一天安寧,從沒認過他這個兒子的父親。

  他要報這十六年來的仇,他要罪有應得的陸譽死在他手裡。

  莫秋撐著巖壁往前走了兩步,可真氣猛地四散狂衝,令他眼前一黑嘔出了大口大口的鮮血。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莫秋咬牙,不管這暈眩,一步一步地往深處走去。

  陸譽早從看守百步迷宮的寫意山莊弟子口中拷問出迷宮走法,他一路直闖盡頭石室,顫抖著手拍開囚禁著蘇解容的沉重石門。

  喀啦喀啦的沉沉聲響,在機關帶動下,石門緩緩向上升起。

  石室內坐著一個人,那人低垂著頭彷彿睡著了,神情安穩平靜,暖暖的燭光映著他的臉,在他那濃密的羽睫投下一圈光影。

  「解容……」陸譽跨著艱難的步伐,心心唸唸十數年的人便在眼前了,他的心狠狠地痛了起來,就快了、就快了,他們就快可以脫離這一切……一生一世永永遠遠相守下去……

  「解你娘個烏蛋!」身後一聲暴吼,一劍舉刀往陸譽劈去。

  陸譽立即回身抵擋,一個飛踢擊中一劍腹部,一劍悶哼一聲倒退幾步。

  「陸譽你個鳥蛋敢打俺哥——」滿臉淚痕的一葉趕了上來,手中烏金鐵扇刷地一張,便往陸譽旋射而去。

  陸譽側身一閃,鐵扇竟朝著那動也不動的蘇解容飛去。

  「啊——J一葉放聲尖叫。

  陸譽面色一白,拼了命地飛身向前徒手將鐵扇打下。鐵扇邊緣銳利猶若劍刃,陸譽毫不猶豫攔下的結果,竟是生生將他手臂刨了一塊肉下來,頓時鮮血淋漓。

  陸譽喘息著,扔下扇子走向前去,對著那一直緊閉雙眼的蘇解容說:「我來接你回去瞭解容……你別擔心,我再不傷你,也不讓任何人傷你……跟我回去……」

  對手臂上那道見骨的傷口視而下見,陸譽彎下身子將蘇解容抱起,那小心冀翼的舉動,是誰都未曾見過的,獨屬於蘇解容的溫柔。

  便在陸譽移動蘇解容的當口,蘇解容身後的巖壁內忽有三枝短箭凌厲破空而來。陸譽連退二步閃過兩枝,而最後一枝則直接穿過他的左肩,令他悶哼一聲。

  「舅舅——快走——」莫秋的聲音急急傳來。

  被陸譽所閃過的兩枝銀箭射中石室外巖壁上正燃著的火把,火把被急勁的短箭射落地面,點點火星即起,由一分二、二分四,迅速散開,硝煙之味也瞬間瀰漫四周。一劍猛地回頭,吼道:「你竟在此埋了火藥!」

  莫秋胸前一大片血紅,他慘白著臉色奔來,喊道:「無論如何,先除陸譽!」

  一葉喊道:「哥,別管他,先救小七!沒時間了!」

  一劍憤怒地看了莫秋最後一眼,握緊赤煉刀直逼陸譽而去,喊道:「格老子的放下俺兄弟,俺兄弟不是鳥蛋蘇解容,你快給俺放了他!」

  一葉同時赤手空拳攻向陸譽,莫秋也急急加入戰局。

  引信點燃火藥,石室之外突傅轟天巨響,頓時山搖地動,巖壁上碎石滾滾滑落。爆炸聲更是轟隆轟隆接連響起,而且越來越近,震耳欲聾。

  「舅舅你們快走——」莫秋紅著眼聲音嘶啞地喊道:「遲了就出不去了——」

  莫秋在地道之內幾乎布下半數火藥,稍早西牆不過一點便炸成那樣,這時要盡數引燃,石室內所有人都將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報仇的念頭從見到陸譽起便佔據了他一切心神讓池無法自主,莫秋直至走到石室外見著這此人齊聚陷阱之中,才猛然驚醒。

  他應該早些說出口的,他應該早些說出口的!

  「先救小七!」一劍吼道。

  突然之間,陸譽懷裡的人猛地睜開眼,袖中滑出一柄匕首,往陸譽喉間抹去。

  陸譽驚覺懷中之人暴漲而起的殺意,頓時將人往外一推,那人落到地上,睜開的眼燦亮如星,卻不是他所熟悉的,蘇解容的眼眸。

  「你是誰!」陸譽週身發寒。「解容呢!」

  那人揭下臉上的人皮面具,喝道:「藏劍院陸丁丁!」可這般神氣地說完才看了一眼外面,立刻竄了起來喊道:「門主,地道要塌了、要塌了!」

  「陸莫秋!」陸譽往莫秋看去,眼裡燃起了冰冷的怒火:「你把他藏哪去了!」

  莫秋咳出血花,再度冷笑攻向陸譽。「一個你永遠也找不著的地方。」

  一劍一愣,通體冰寒。「你殺了他?」

  陸譽無殤劍直往莫秋面門而下,一劍推開莫秋,替他擋下。

  丁丁見沒人肯理會自己,覺得小命重要,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了出去。

  一葉這時驚覺腳下再也站不穩,煙硝味瀰漫熏人雙眼,轟隆之聲不絕於耳,而石室之外落石越來越大,這百步迷宮隱隱有坍塌之勢。

  陸譽狂喊一聲,雙目通紅朝莫秋逼去。「你殺了他,我就讓你給他陪葬!」

  一劍急忙護住莫秋,奮力將莫秋阻擋於自己身後。然而陸譽如同瘋了似地不守不防,任憑一劍的刀落在他身上,一味攻向一劍身後的莫秋,不肯輕放。

  「舅舅——」

  一劍被陸譽一個回刃劃過胸口,頓時鮮血噴出,莫秋大駭,慌亂地喊了一聲。

  石室那道巨大而沉重的石門因迷宮劇烈震盪而緩緩落下,那道門要是一關上,便無法再度由內開啟。

  一劍一望,大喝道:「一葉!」

  一葉回頭看了他哥一眼,如壯士斷腕般咬牙應道:「知道!」

  生死一瞬,一劍背向陸譽,他與一葉雨人抓住莫秋,運起軟勁發掌擊向莫秋胸口,莫秋被這兩股強大卻溫和的內力猛地向外推,宛若乘風而去一般,只感覺頭上背上砸下落石點點,而後遠遠摔出石室之外。

  石門落了下來,轟隆轟隆,震耳欲聾。

  「舅舅——小舅舅——」莫秋遠遠看著那兩個人。

  然而那兩人望向莫秋最後一眼,神情悲傷,彷彿在說著:從今以後,自己保重。

  莫秋放聲大喊,拼了命地想跑向前去,地道卻忽地坍了下來,巨大落石夾雜飛揚塵土而下。

  他聲嘶力竭地往那落石底下奔,他的舅舅和小舅舅都在裡面,他們還在裡面、還在裡面啊——

  「舅舅——舅舅——」莫秋哭喊著。

  原本有著火把的步道忽地火光全都熄了,他腦門猛地傳來一陣劇痛,而後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襲來。

  倒地之時,他的眼不死心,顫了兩下……

  那兩個人還在裡面……他要回到他們身邊……

  要回到……他們身邊啊……

  第四章

  一聲沉沉的咳嗽聲,不知是誰發出的,將一劍悠悠從昏睡中喚醒。

  伸手不見五指,烏黑的一片,耳邊猶有小石子從石壁上滾落的聲音,鼻間全是火藥的刺鼻煙硝味,揚起的鏖土已慢慢落下。一劍不知知自己昏過去多久,或許只是彈指片刻,但他卻覺得似乎已過了許久。

  他動動四肢,從地上慢慢地爬起來,背上胸口都濕成一片,那是給陸譽砍的。

  一劍覺得腦袋不太靈光,他晃了晃敲了敲,失去意識前只記得石室整個塌了下來,巨石朝著自己砸下,而後一葉撲向自己……一葉……

  「一……葉……」開口聲音沙啞萬分,他試著再加大聲音喊著:「一葉……一葉你在哪……」

  「咳……」悶悶的咳嗽聲許久之後響起。

  一劍朝著那咳嗽聲靠過去,四周都是落石,他一路磕磕絆絆,好不容易雙眼適應了黑暗,卻讓他在這朦朧之間瞧見了難以承受的景象。

  他的妹妹,渾身是血,胸口以下都被石塊壓住,只能輕輕地咳著,微張的雙唇發不出任何聲音,眼神渙散地半睜著眼。

  一劍整個人慌了,他繞過一塊半個人高的落石在一葉身邊蹲下,摸著一葉冰冷的面頰,低喘兩口氣,眼眶裡的淚水就這麼掉了下來。

  「一葉……一葉你忍著!」一劍的聲音在顫抖。「哥馬上就救你,馬上把你拉出來!」

  一劍立即扒起那些石塊,一直到將一葉胸口上的落石扔開,一葉除了胸口上的重擔,才深深喘過一口氣來。

  「哥……咳……」一葉嘴裡噴出了血花,緊緊抓住一劍的手。

  一劍眼淚掉得凶,他喘著大力吸了一下鼻子,握了一下一葉的手,望了一眼壓在他雙腿上足足有半人高巨石,哽咽落淚道:「你再忍一下,哥立刻就把你腿上的石頭搬開。」

  「會不會疼……」一葉氣若游絲地問著:「其實我很怕疼……你不知道……」

  「不會!」一劍鼻音濃重地說:「一下子就好了,不疼,絕對不疼!」

  他放開一葉的手,皺著臉皺著眉,起身來到巨石旁邊,大力吸了幾口氣,而後攀著巨石兩側,十指深深陷入石壁當中,咬牙使出所有力氣,緩緩地將這塊常人根本抬不起來的落石抱起。

  一劍手臂上青筋爆起,背上的傷口因這劇烈使力而血如泉湧。他吃力地一步一步移動步伐,萬分困難地把巨石往旁邊移開了去。

  放下落石,一劍立刻回到一葉身邊,他不敢去看一葉那幾乎變形的腿,只是摟起一葉讓他靠在自己懷裡,將體內真氣輸給一葉,低頭不語掉著淚,死命護住妹妹那微弱的心脈與氣息。

  一葉感覺到瞼上沾著溫熱的液體,他伸出無力的手想摸摸一劍,可原本輕而易舉便能做到,如今卻怎麼也摸不著。

  一劍抓住一葉的手,貼到自己的臉頰上。

  一葉輕輕地說:「哥,我沒事……沒事……你別哭……你哭我會心疼……」

  「是哥害了你,」一劍含淚道:「要不是要救哥,你也不會被壓住!」

  「沒事……沒事……」一葉反覆說著。「不是壓著你……就好了……」

  一葉又咳了聲,問道:「陸譽……在哪……死了沒……小心他再出陰招……」

  一劍從剛才起整個心思便放在一葉身上,這時聽一葉這般講,才分神望望旁邊。

  石室角落處有一截衣袖,一隻雪白皓腕搭住碎石之上,一劍對一葉說:「那鳥蛋在角落,我等等去看!」

  一劍將真氣緩緩灌入一葉體內,直至一葉氣息平穩了些,才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好。

  跨過大大小小的落石,一劍撿起地上熄滅了的火把點上放到一旁,讓這石室當中有了一點光亮,而後來到陸譽身邊。

  一劍低頭凝視著這個人,心中萬般複雜。

  陸譽緊閉雙眼倒臥石堆當中,身上也是大人小小的落石,而那只被鐵扇削落大片皮肉的手臂就露在外頭,軟軟地垂在石頭上。

  這個生了莫秋的人,為了一個蘇解容半生盡毀,如今也許,還得和他們一同死在這地道盡頭。明知不該救,或許一腳踩上他仍有起伏的胸膛了斷了他更好,然而,一劍無法落井下石。

  他搬開幾塊頗沉的落石,從石堆當中慢慢將陸譽拖了出來。他心想,放到旁邊就好了吧,扔得遠點,眼不見為淨,就算真要死在一起,他也不想多看這島蛋一眼。

  就在一劍搬動陸譽的同時,原本昏迷的陸譽突然一動,翻身躍起五指成爪直扣一劍咽喉,一創毫無防備,竟就這麼生生被制住要害。

  陸譽目光陰驚,眸底冰冷不帶一絲情感,他開口,只是問著白己心裡那唯一在乎的問題。「他在哪裡?」陸譽輕咳一聲,聲音嘶啞破碎。

  一劍靜靜看了陸譽一眼,伸手一撥,便毫不費力地將陸譽往一旁撥開,陸譽搖晃一下,跌坐在石堆之上,唇邊滲出點點血紅。

  「……你五臟六腑俱被亂石砸傷,打不過俺的。」一劍說。

  陸譽仰頭看了一劍一眼,冷冷笑了聲。

  一劍不想理會陸譽,他知這人已經不行了。他慢慢回到妹妹身邊,將人摟進自己懷裡。「冷不冷?」一劍低聲問。「你臉跟手都像冰塊一樣。」

  「不冷……」一葉得到一劍繼續渡來的真氣,輕輕喘了一口氣,這才有了說話的力氣。

  一葉吃力地轉頭,望向陸譽那方,他看著那令他家破人亡的仇人如今也同自己淒慘,嘴角漸漸勾起微笑,心裡快意了起來。

  可這還不夠,他和他哥所受的苦,哪是這人一些皮肉之傷便能抵償。

  「……你……想知道蘇解容在哪裡?」一葉硬撐起力氣,對著那人說道。

  陸譽立即轉過頭來。

  一葉忍不住想笑,他胸口很疼,幾乎喘不過氣來,但仍壓著低低笑了兩聲。

  「……你啊……被小秋那小王八羔子給騙了……」一葉吸氣聲嘶嘶,已有些不好。

  「蘇解容根本早死了,你先前看到的那個,是俺兄弟易容假扮的……小王八羔子抓了假的蘇解容來,誘你入陷阱,在這裡布下天羅地網,要你插翅難飛……」

  「不可能!」陸譽怒道:「解容怎麼會死!」

  「蘇何,字解容,南城人士,生有好姿容,眾傾之……」一葉喃喃念著:「……然其心中一生只存一人,失之而狂,終成疾,藥石無靈,病死南城竹林內。」他惡劣地說著,看著陸譽的臉色愈發慘白,心裡極其為痛快。

  「蘇解容死時,榻前只我兄弟一人,他的墳就在蘇家竹林之內,若陸大門主……不、我忘了你門主之位已經被親生兒子奪去,陸前門主,你要不信儘管親自去南城看看,那墓碑是我兄弟親手所立,上面寫得清清楚楚,黃土底下埋的……是誰的屍骨……」一葉越說越快意,但最後卻是一口氣緩不過來,伴隨著嘶嘶吸氣聲,竟有鮮紅的血從他口中溢了出來。

  「不可能!」陸譽驟地站了起來,他緊握拳頭,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別再說了!」一劍駭然,連忙點住一葉胸口幾個大穴,但卻怎麼也止不了不斷從妹妹嘴裡嘔出的鮮血。「別再說了一葉!」

  「哥……」一葉抓著一劍的手,血含在喉嚨裡,開口的話有些模糊不清。「哥……你恨不恨俺……」

  「俺咋會恨你,你胡說些什麼!」一劍淚水再度落下,可他忙著擦拭一葉嘔出的血,完全沒察覺到自己的眼淚。

  「如果那年觀音廟前我沒有攔下娘,沒有和你一起作了延陵家的孩子,說不定我們和小月還在乞丐窩裡,三個人開開心心……小月不會給人欺負、不會給人畫花臉,你不會碰上小秋那混蛋,我也不會碰上那冤家……如果這樣,不知道該有多好……」

  小月是小七在乞丐窩裡時的名字,那名字自他回來後便不許人再叫,一葉已經意識渙散,迷迷糊糊了。

  「俺不恨你,俺不恨你,俺一點都不恨你!你是俺最好最好的妹妹,當初沒有你,俺早死在路邊了!」一劍下停說著。

  「俺是弟弟啊……」

  「是弟弟、是弟弟!」一劍連忙點頭。

  這時,一葉突然渾身繃緊,激烈地抽搐起來,一劍急忙緊緊抱住一葉,邊哭邊壓著他,不讓他撲騰得太厲害。

  後來一葉的抽搐漸漸緩了,而他原本平穩的氣息,也漸漸弱了。

  一葉喃喃說道,眼皮也慢慢地闔上。「……俺好累……俺想回家……回俺的乞丐窩……」聲音,越來越弱,直至連用力吸著氣的胸口,也沒了起伏。

  「一葉——」一劍狂喊。他搖動著妹妹的身軀,然不管怎麼叫喚,他的妹妹,已無力再睜眼。

  「一葉啊——」一劍放聲痛哭。

  莫秋?地驚醒,發覺自己竟置身於百步迷宮之外。

  天色已暗,四周許多寫意山莊的弟子舉著火把立在一旁,迷宮入口一排人站著,不斷地從裡頭搬出大大小小的落石來。

  莫秋一下子從地上竄了起來,但他還沒站穩,強烈襲來的暈眩便令得他搖搖晃晃。

  「小心、小心!」丁丁立即扶住莫秋。「你頭上被砸破了個口子,我剛剛才幫你包好,還滿臉血的,別一下子跳這麼高!L他緊張地說道。

  莫秋望了丁丁一眼,握著他的手臂驟然抓緊。「我舅舅他們呢?」他聲音抖著。

  「還在裡面!」丁丁瞟了百步迷宮一眼。「魔教退兵後我就立刻去找人來了,可是百步迷宮已塌,要救人不是那麼……欸……你別這麼衝動……」

  莫秋根本沒讓丁丁說完,他一聽說人都還在裡面,便搖搖晃晃往迷宮入口奔去。

  不斷地排開人群,莫秋跌跌撞撞地摔了幾次,鮮血由頭上的繃帶滲出,和落下的淚水一起,濕了他的臉。

  直到最裡頭,看見了崩塌後堵住通往石室入口道路的那些巨大落石,莫秋渾身發冷,一陣暈眩令他幾乎站不穩腳步。

  正同穆襄和幾名弟子一起,吃力地搬運落石的韓寒立即走了過來,擔憂地問道。「你傷成這樣怎麼進來,快到外頭休息去!」

  莫秋抽出被韓寒握住的手臂,喘著氣走向坍塌的石堆,奮力挖出一塊又一塊阻止他去路的大石。

  「我舅舅在裡面——」莫秋落下淚來,原本乾淨的瞼如今血淚交雜污髒不堪,他沒像別人先用鐵鍬鬆動土石,而是慌張地以十指拚命挖扒。

  韓寒一驚,原想制止,然穆襄卻抓住韓寒,搖頭說道。「隨他去,你過來幫我!」

  韓寒又望了莫秋一眼,只得點頭。

  過了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大大小小的落石搬出,然百步迷宮卻似永遠沒有盡頭,怎麼拚命也到不了最深處的那間密室。

  莫秋拼了命地挖、拼了命地挖,遇到幾人都難以搬離的巨石,他更是催動內力碎開,嘴角滲出血絲,體內真氣翻騰,可他完全不顧。

  他的舅舅、他的小舅舅還在裡面,那兩個從小到人一直護著他疼著他的人,因為他所造成的錯誤,如今被埋在裡頭生死不知……

  他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我不殺陸譽了、不殺陸譽了!」莫秋心神俱碎,急急吼道:「舅舅,我再也不殺陸譽了!只要你和小舅舅回來,我誰都不殺,什麼都不計較了!」

  「看到密室石門了!」突然有個攀在落石上方的弟子大叫。

  穆襄韓寒和莫秋三人立即抬起頭來,往那被挖出一角的方向而去。

  穆襄大喊:「先從這裡挖起!」

  他們加緊清除的速度,然好不容易把上方的落石全部清空,卻發現最後橫亙在他們眼前的,竟是密室那道有萬斤之重,誰都難以破開的堅硬石門。

  韓寒試著拍開門上機關,然而石門卻毫無動靜。他接著又將耳朵貼在石門之上,用力地搥了幾下,喊道:「延陵大哥,你如果在裡面,應我一聲!」

  莫秋緊緊抓著胸口衣襟,自韓寒拍上石門起,忍不住摒住氣息,努力聽著裡面的動靜。他深怕若是喘得太大力,會聽漏裡面的人任何一聲回應。

  然而,許久、許久,卻都沒有回音。

  「延陵大哥!」韓寒急得又?搥石門。「你應我一聲!」

  穆襄的神情黯了下來。「小寒你先下來,這石門堅不可摧,開門懸鈕又壞,你讓我想想辦法……」

  「不行,拖延下去,他們說不定連最後一絲生機都沒了!」韓寒說道。

  這時石門之後突然傳來拍擊聲響,莫秋氣息一窒,死死盯著那道門不放。

  「你們通通退開……」模糊的聲音從門後傳來。

  穆襄立刻將趴在石堆上頭的韓寒拉了下來,這時莫秋突然衝向前去,韓寒順手扯住莫秋手腕將他帶退。

  莫秋急著想向前再聽那聲音,他咬牙喊著:「放手!」可韓寒怎麼都下放。

  這時被隔開的另一端突然傳來沉悶巨響,而後不僅石門隱隱晃動起來,甚至連這地道也微微震動。穆襄立即向後頭的弟子喊道:「你們全都退出去——」

  最後一聲轟天震響砰地響起,石門應聲四散碎裂開來。

  地道中煙霧瀰漫,朦朧火光裡,門後緩緩走出了一個人。

  那個人滿身污血,懷裡抱著個同他一般渾身血垢的人。而被他抱著的人動也不動,緊閉著雙眼,一雙腳不自然地軟垂著,隨著對方行走的步伐輕輕晃動。

  莫秋幾乎無法呼吸了,他睜著那雙因染血而變得殷紅的雙目,一步一步,踉蹌走到那二人身前。

  一劍懷裡的一葉面容灰槁死白,莫秋伸出因挖掘落石而傷至見骨的手指想碰觸一葉,忽地面門一陣掌風襲來,一劍震怒喝道:

  「不許你碰他!」

  莫秋愣愣看著那毫不留情朝他擊來的大掌,淚水不住掙脫眼眶,滑落臉龐。

  疾掌停在莫秋面前分毫,一劍使盡了所有氣力,才在這狂怒中讓自己停下這掌。他筆直凝視莫秋,那怒火與恨意燃燒之熾烈,完全無法掩藏。

  一劍奮力克制,縮回了手,看著莫秋的臉,他顫抖的雙唇開合,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我怕你有意外,一路送你至寫意山莊,誰知這一切所為,卻親手將我的妹妹送上黃泉……你心腸怎就這麼狠,幾番算計身邊的人。我害死了我兄弟,也害死了一葉,就為你一個、就為你一個,我失去所有親人!」

  一劍說到最後憤然吼了出來。「陸莫秋,俺倆從此恩斷義絕,從今而後別讓俺再看到你,否則俺見你一次,殺你一次!」

  一劍說罷赤紅著雙目決然轉身離去,目光從此由莫秋身上移開。

  「舅舅——」莫伙在一劍身後大喊。「舅舅你別走——別留下我——」

  他慌亂不已,急忙衝向前去想抓住一劍。

  然一劍已全然心碎,莫秋抓住他的手臂,他振臂一揮,竟毫不留情地便將莫秋震了出去。

  莫秋狠狠撞上巖壁,掉到滿是碎石的地面,他掙扎起身,不住地哭喊:「舅舅你別走!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你別走,我以後不會了——」

  一劍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迷宮步道當中,一次也沒有、沒有回頭。

  再也……沒有以後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所有人都離開了,黑暗的地道內只留了一支燃著的火把,而後火把燒啊燒啊,慢慢地熄了。

  那一點點的光明逝去,所有的一切都隨著一劍的離開,陷入深沉得令人窒息的黑暗裡。

  莫秋呆然坐在地上,十指上的血點一點地滴在地面,他恍惚地想著血什麼時候能夠流乾,可最後卻是連血也止了。

  石室當中緩緩走出了一個人,那個人從他眼前經過,衣衫輕輕飄動,沒有停留地越過他往外而去。

  莫秋慢慢地抬頭看著那抹身影,隱約中那人與一劍決然而去的背影重迭,而後待莫秋回過神來,他已經跟在那人身後走了數里之遠。

  白色的,淡漠飄然的背影。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總是望著這人,不停地想這人為何不肯抱自己,就像陸丁丁的娘抱陸丁丁那般,還會溫柔地笑。

  他隨著陸譽走,渾渾噩噩、恍恍惚惚地。

  突然間好像什麼都不重要了。是啊,這世間還有什麼是重要的呢?

  他已經失去了最重要的兩個人,從此以後什麼都沒有了……

  陸譽站在一片竹林間,不知何時下的雪,在地上鋪了軟軟一層,陸譽手裡挽著一個竹籃,也不知是何時取來,莫秋完全記不得了。

  「為何要跟著我?」陸譽問。

  「為何不殺了我?」莫秋問。

  陸譽不說話,又舉步再走,莫秋跟在他身後,沒有離開過。

  陸譽停在一座舊墳之前,那墓碑都巳裂了,可墳頭上的草修得乾乾淨淨,彷彿有人時常來探那般。他在地上擺了買來的酒,撫著墓碑,手指輕輕碰觸刻在上頭的名字。

  莫秋仰頭,雪花掉進了他灼熱的眼裡。

  陸譽倒一杯酒在墓前,飲一杯酒入喉,三巡過後,他說:「我以為只要你死了,他就會回來,可現下即便殺了你他也不會回來,我殺你何用。」

  無殤劍出鞘的聲音嗡嗡作響,莫秋低下頭,一抹鮮血從陸譽的喉間噴了出來,灑在寫著蘇何二字的破舊墓碑上。

  陸譽緩緩倒地,鬆開無殤的手碰倒了置在地上的酒杯,陳年的竹葉青酒香瀰漫竹林之間。

  莫秋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天上飄下的雪都在陸譽身上蓋了薄薄一片,他才緩緩地,一點一點地靠近。

  他先碰碰陸譽的腳,然後慢慢地覆了上去。

  抱著逐漸冰冶的人,莫秋不懂地問道:「……為什麼要生下我……」

  明明這個人已經不會響應他,莫秋還是固執地等著。

  直至許久許久,他才小小地叫了一聲:「……爹啊……」

  一劍抱著一葉出了寫意山莊,走過那迂迴難行的山間小徑,踏上平地的那刻,眼前突然迎了兩人上來。

  「大鬍子公子!」一名身段婀娜的女子扶著個男子,叫了一劍一聲。

  一劍不敢置信地看著前方的兩人,他清楚記得那女子是涵揚時候跟在小七身旁的侍女,那麼被這女子所攙扶著的,瞼上劍痕交錯的人是……

  「……小七?」一劍忐忑問道。

  小七困難地點下頭,他直視著一劍懷裡的一葉,在素蘅相扶之下一步一步走向前來。

  「俺以為……俺以為……」一劍說不出話來。

  「丫頭們趁亂救了我。」小七的聲音虛軟,他顫顫伸手撫向一葉臉龐。「我兄弟這是怎麼了?」

  一劍哽咽一聲,掉下淚來。

  小七腳下一軟,這驟變令他一下子撐不住身體,竟整個人往後倒去。

  素蘅急急將小七攬住。「公子!」

  這時遠處傳來紛亂的馬蹄聲,一名紫衣女子駕著馬車朝他們而來。

  他們沒再說話,素蘅扶著小七上了馬車,也一起將抱著一葉的一劍請上車。

  然而,前途遙遙,接下來又可到哪裡去……

  小七倚著窗,臉望著窗外,不敢看向一葉。他無法接受一葉已死的消息。

  小七的肩膀起伏著,壓抑的哭聲在許久之後才一點一點從緊閉的唇瓣中溢出。

  一劍抱著一葉,素蘅從水袋中倒了點清水在白巾之上,遞給一劍讓他擦臉,一劍接過後輕輕地抹起妹妹髒污的面頰來。

  一劍低聲說:「他說想回乞丐窩去……」

  小七再也忍不住,堂堂七尺男兒,竟就靠在窗邊大哭起來。

  快速往前奔馳的馬車車輪碾過一處結冰水漥,馬車大大震了一下,一劍一時沒抱牢一葉,竟讓妹妹從懷裡跌出,滾落車廂之上。

  一劍連忙將人抱了回來,急急忙忙察看跌壞了哪裡沒有,滿臉淚痕的小七也回過頭來,一張哭皺了的瞼緊張地望著一葉。

  一葉的手指在這時,突然輕輕動了一下……

  一劍大駭,死死盯著一葉手上那幾乎微乎其微的小小動靜。他看錯了是不是,剛剛……好像……

  「一葉詐屍了!」一劍朝小七喊道。

  小七慌亂地從車廂那一頭爬到一劍這頭來,他抖著手抓住一葉的手腕急急切脈,胸口激烈起伏,而後臉上出現不可置信的表情。

  「你個棒槌,他根本沒死,你怎麼說他死了!」小七朝一劍大吼了聲,而後對素蘅吼道:「回天丹,回天丹拿來!」

  一劍人都愣了,喃喃說道:「他明明胸口沒了起伏,我看了好久,都沒有起伏……」

  「那是一口氣堵了,他心脈還在跳啊——」

  素蘅被小七亂吼亂叫嚇得手忙腳亂,她急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紫色小瓶,倒出兩顆帶著紫氣的藥丸給小七。

  小七捏開一葉的嘴把藥塞入,可不管怎麼試,一葉就是嚥不下去。他急了,最後竟是搶來素蘅的水袋仰頭灌了一口,扶起一葉四唇相貼,慢慢將水渡入,而後舌頭一頂,「咕嚕」一聲,讓一葉吞下了藥。

  小七白著臉從一葉嘴上離開,太過激動而氣喘不已的他往後一倒,渾身癱軟。

  「只要吊著一口氣、只要吊著他一口氣就行……」小七望向一劍,問道:「我前些時候給你的珠子你有沒有帶在身上?」

  「有!」一劍立刻從懷裡掏出那顆內嵌七色蓮花的透明琉璃珠。

  小七朝素蘅道:「告訴子問,我們回浮華宮。」

  說完,小七回頭盯著一劍,仔仔細細地道:「你給我聽好了,我要你拿這顆珠子上浮華宮,把一葉交給宴浮華,叫她救活一葉。但你絕對不能說珠子是我給的,若不然那女人翻了臉,一葉再無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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