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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蕩江湖系列 (第四部) 鐵劍春秋》第13章
  第五章

  兩人分開後,雖渾身黏膩,但還是摟著彼此。

  因為一劍仍是有傷在身,莫秋身上的傷也還沒好全,所以即便莫秋多想再親親抱抱一劍,仍是得忍下來。

  一劍撥了撥莫秋因為汗濕而黏在額頭上的髮絲,溫柔得凝視著他。

  莫秋突地動情,探頭吻了一劍腫成羊腸似的嘴唇,才又躺回原處。

  一劍幹完體力活後疲憊襲來,眼皮又有些沉了。

  莫秋柔聲說:「想睡就睡。」

  一劍的確是困得不得了,可還撐著不肯倒。他含糊不清地說道:「起碼也得燒些水讓你沐浴淨身,否則這樣不舒服。」

  「不打緊,你先睡,我想先抱抱你,水待會兒再去燒就成了。」

  聽得莫秋這般說,一劍堅持不了多久,一會兒便傳來了小小的鼾聲。

  莫秋摟著一劍好一會兒不放,聽著一劍沉穩的呼吸聲,心緒也漸漸平靜下來。

  在這人清醒之前,自己每天都想著要如何對他,讓他後悔他當日所做的一切。畢竟石牢那幾日的折磨是他揮不去的夢魘,讓他差一點便撐不下去,入了黃泉。

  可是……手搭在一劍柔韌的腰上,想著這人的腰明明就這麼細,方才是哪來的氣力打椿似地拚命猛往他身上撞。

  這人……是深愛著他的……一劍為他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怎能因為這人視俠義二字多過自己與他的性命,便遷怒於他。

  一葉那日來時,將一劍如何下跪求劍,最後急到嘔血昏倒的事情說了。

  他當時是冷著臉送一葉出去的,一葉那時還邊走邊喊他是個「沒良心的小畜生」,可後來當他回到房裡看見面容蒼白憔悴,依舊沉睡不醒的一劍時,心裡高築的牆便崩塌了。

  他怎能恨他……

  若是要這人背棄一生堅持的俠之大義,這人也不會是他所喜歡的,那剛正不阿、擇善固執的延陵一劍了……

  「好吧,我原諒你了。可以後不許有下次,否則我絕不饒你。」莫秋輕聲說。

  許久之後,莫秋才放開一劍,下床清洗了一番。

  沐浴過後,他仍不忘擰了條乾淨的巾子回來,替一劍擦拭。

  然而為這人換上潔淨衣衫之時,不小心瞥過他細腰窄臀的眼,為自己引來了一陣口乾舌燥。

  來日方長、來日方長。莫秋深吸一口氣,回到床上緊摟一劍。

  反正他們還有許多時間,絕對不急在這一時片刻。

  只是……

  莫秋感覺自己硬梆梆的下半身抵著一劍。

  希望明早起來不需再次洗褲子,他可真討厭早上得躡手躡腳去井邊打水洗衣。

  一劍又休息幾日,在莫秋的悉心照料下,內傷也已經好得差不多。

  這天午後他坐在屋簷下的石椅上,被冬陽曬得昏昏欲睡。

  他記得自己方才原本練了套拳法,只想著坐下來休息片刻,卻沒想到被曬得好生舒服,渾身沒勁了起來。

  已經很久沒過過這種悠閒的日子了。陸譽走後莫秋接下鐵劍門,一葉的天香樓又沒事,他自己則受了內傷被吩咐不許太過操勞,於是便這麼晃悠晃悠地,除了吃喝拉撒睡,啥也不用做,成了閒人一個。

  一劍差點睡著的時候,莫秋走進了小院。他瞧一劍懶洋洋像只大狗曬太陽的模樣便覺有趣,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對方的頭。

  一劍睜開眼,看著莫秋從懷中拿出一塊指頭寬的玄鐵鐵牌,系到他的腰帶之上。

  「你給我綁這啥東西?」一劍摸了摸鐵牌。

  「舅舅你是不是很喜歡藏劍小樓收藏的那些絕世名劍?」莫秋笑了笑。

  「啊,你怎麼知道?」一劍訝異地道。

  莫秋並不解釋,只是慢條斯理地說:「這是藏劍院院首令。有這東西,你便是藏劍院的主子,小樓裡的兵器你想怎麼看怎麼摸都成。陸枸杞不想管事,所以將這東西丟給我,我知道你會喜歡,便拿來給你。」

  一劍雙眸一亮,已經夠大的眼睛又睜得更大,喜不自勝地撫著那塊鐵片。

  「只是……」莫秋頓了頓。

  「只是什麼?」一劍分了一點心問,注意力還是放在鐵牌上。

  「我在鐵劍門內根基尚淺,天下院和掩劍院還稍微使得上力,可藏劍院完全沒我的人,這麼讓你接下令牌實在有些冒險。天羅七劍和他那些徒子徒孫也不知會不會欺負你……」莫秋猶豫地伸出手,又想將院首令拿回來。

  一劍大手一蓋,連忙將令牌蓋住,瞪大眼睛說道:「俺怕了他們不成。」

  莫秋原本是逗著一劍玩的,見他這認真模樣差點便笑出來。他連忙皺起眉,嚴肅地道:「沒錯,鐵劍門以武立門、以武服人,那些人說不聽,舅舅你儘管打,打到他們爬不起來,那些人就會服你了。」

  莫秋補了一句道:「不需給陸枸杞留面子。」

  莫秋一沒了笑,臉上便沒了光彩,一劍見他皺眉時神色些許憔悴,這些日子自己吃得好睡得好,這孩子卻三更天還沒亮就去處理陸譽留下的爛攤子,想及這些,他便心疼了起來。

  一劍不忍地說道:「你這些日子是不是很辛苦,怎麼不跟舅舅說?是底下人不服你,還是那些老頭找你麻煩?」

  莫秋想及接下門主位子後,三院幾名長老暗地裡反他,連底下弟子也對他不恭敬之事,心情驟地沉了下來。

  他眼底寒光閃過,輕哼了聲道:「不急,日後我自有辦法讓他們服服帖帖。陸譽都被我弄下來了,更何況他們幾個蝦兵蟹將。」

  一劍直言道:「若不開心,我立刻帶你離開。鐵劍門不過方寸之地,外頭天大地大,沒必要受那些鳥氣!」

  莫秋神色中透露一抹狠絕。「不,從哪裡吃了虧,就要從哪裡討回來。我要不做到將鐵劍門放在手裡掐圓捏扁都沒人敢吭聲,就枉費這些年所受了的!」

  一劍一愣,望著莫秋冰冷肅殺的神情,突然覺得眼前這人的面貌與陸譽重迭在一起,成為他不認識的人。

  莫秋似乎從石牢內出來後就變了,眼神變得更銳利,神情變得更冷漠。一劍好像已經很久沒見莫秋眉彎彎、眼彎彎的笑,是什麼擱在莫秋的心頭,讓他汲汲營營於報仇雪恨,忘了舒心展懷?

  一劍略微憂心地凝視莫秋,莫秋察覺一劍的眼神,不由得偏過頭去,嗓音沙啞地道:「舅舅,你別這樣看我。」

  一劍那雙眼睛太過澄澈,乾淨得幾乎只稍這麼一望,便讓他內心的骯髒污穢無法遁形。

  一劍肯定不知道自己正做著什麼事吧!

  明明憎恨陸遙,卻仍與其虛與委蛇、假意周旋;還有那曾被陸譽看作心腹栽培,心機深沉、吃人不吐骨頭,卻貌似無辜的陸明明……

  這兩個人如果好好利用,將來說不定能成為他的左右臂膀。情愛是把雙刃劍,陸遙當初會因此傷他,他也就能讓陸遙反過來死心塌地幫助自己。

  只需要一點餌……

  陸明明亦是……

  莫秋想著,想著想著……希望這些事,一劍永遠不會知道。

  一劍隔日一早起來,莫秋又不在了。看著莫秋整齊迭好放在矮几上的衣裳和那塊玄鐵令牌,他將令牌拿在手中握了握。

  這麼塊小小的東西卻是鐵劍門三分之一勢力的象徵。其實他還是明白莫秋苦惱著什麼,這些日子莫秋分身乏術,自己是唯一能幫他、也是他所信任的人,但卻因惦記著自己身上的傷,而不願開口讓自己為他分擔煩憂。

  一劍著裝完畢,背著赤霄劍踏入藏劍院。

  不是莫秋不開口,他便不懂得怎麼做。

  反正他就打定主意三天兩頭往這處跑,這麼一來藏劍院裡的人忙著對付他,自然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找莫秋麻煩。

  這會兒,天還濛濛亮著,昨夜剛下了場小雪,鵝絨般的雪花鬆鬆散散堆在路上。一劍踏著雪慢步往裡頭走,天地間彷彿蒼茫一片,令他有種不知身在何處之感。

  這時辰雖還算早,但已經有名少年弟子在藏劍小樓前掃雪。

  對方掃著掃著,轉過身來看見一劍,嚇了一跳,但立即靴尖朝掃帚柄一踢,將掃帚立了起來,指住一劍,橫眉豎目地道:

  「老賊,你來此做甚?」

  「老賊?」一劍眉頭跳了兩下。

  老就算了,自己年歲的確不小,可這賊字打哪來的?他延陵一劍自問行事頂天立地、作風光明磊落,可從沒做稱得上賊之事!

  倒是這小子,之前天羅七子到小院鬧事時,莫秋曾指著一個喊得最大聲的人說那是七子最得意的徒孫,仗著自己資質好、武功高,從小就愛找他麻煩。

  那時一劍忙著應付天羅七子沒機會教訓這小子,如今莫名其妙又被拿著掃帚指,就算今日不是來吵架的,也都一把火燒了起來。

  一劍臉色一沉,道:「你小子什麼名字,報上名來,老子不打籍籍無名之輩。」

  「藏劍院陸丁丁!延陵一劍你既無才幹又沒能耐,我師祖師叔祖每個都比你強,哼,你想要坐上院首這位子,先打倒我再說!」陸丁丁口氣狂妄,舉著掃帚便往一劍襲來。「今日要你嘗嘗我的厲害,延陵一劍,看招!」

  陸丁丁本想先發制人一舉拿下一劍,可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竹掃帚最前端輕輕碰到一劍胸口時,突然有股強大的真氣鋪天蓋地朝他轟了過來,震得他連人帶掃帚飛到幾丈之外,摔得七暈八素爬不起來。

  一劍哼了聲,走了過去。發覺那小子抓起掃帚還想再打,一腳便朝帚柄踩去,當下入地十分,雪地下的石板子路也發出碎裂聲響。

  這些年多虧鐵劍門,才讓延陵家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場,一劍可不是個沒脾氣的,平日硬忍著不去想也就算了,遇到這麼個沒頭沒腦前來挑釁的,再忍下不發作,那算是叫人看軟了去。

  陸丁丁「嗚喔、嗚喔」地叫個不停,最後竟抱住一劍的腳,狠狠朝他腿上啃下去,死活都不肯鬆口,痛得一劍直皺眉。

  「打不過就用咬的,你小子屬狗的嗎?」一劍抬起腳抖了抖,想把陸丁丁抖開,但丁丁的牙就是發狠死咬入肉裡,怎麼甩也甩不掉。

  遠處突地傳來陣陣驚呼聲:「院首師弟手下留人啊!」

  這時十來名少年簇擁著天羅七劍,一群人浩浩蕩蕩地朝著他奔來,踏得雪地都微微震動。

  「丁丁,快放開你師叔祖,你這孩子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竟然以下犯上,這像什麼樣!」

  一劍先是聽得院首師弟四字,又聽到師叔祖三字,眉頭當下又跳了好幾跳。

  丁丁鬆開他的嘴,大聲喊著:「師叔祖你們別過來,我今天一定將他打得滿地找牙,讓他不敢妄想控制咱們藏劍院!」

  「可我已經打倒你了,你還不服?」一劍甩著腳說。陸丁丁嘴巴隨離開了,可手臂還是把他的小腿抱得死緊。

  「不服!」丁丁抵死不認。「要不是方纔我太大意,突然被一陣怪風吹翻,你早就成了我手下敗將!」

  「那不是什麼怪風!」一劍說。是護體真氣!

  天羅七子等人趕到當場正要靠過來扯走丁丁,一劍一掌擋住他們,宏亮的聲音錚錚響起。他朝底下道:「那就再來!」

  一劍抓起丁丁巧勁一拋,讓對方穩穩落定雪地上。「鐵劍門以武立門,以武服人。你小子有膽識,弱成這樣還敢找我打。你想打,我就奉陪,不打到你心服口服,老子就不叫延陵一劍。」

  天羅七子可見識過那日一劍以赤霄劍法與陸譽對決的情景,手持赤霄,這人便化作一團焰火,連陸譽都只能勉強與他打成平手,更何況陸丁丁只是個十幾歲,根本沒多大能耐的少年。

  陸丁丁不知死活地朝一劍攻去,天羅七子就淒慘地大叫一聲,一劍被這七個老頭給嚇了一跳,稍微分神,冷不防就被對手打了一掌。

  當下砰地一聲,丁丁再度往後飛出數十尺,撞到藏劍小樓的階梯後整個人倒栽蔥翻了過去,屁股向上腦袋在下,看得一劍噗了聲笑出來。

  但一劍隨即又想到比試當中這麼取笑對手著實不該,立刻又努力肅整面容,正色說道:「陸丁丁,你服了沒有?」

  陸丁丁掙扎幾下站了起來,撫著差點折斷的脖子吼道:「沒有!你會妖法!吹大風把我飆開了!」

  「欸……」七劍當中有人掩面,道:「孩子啊……那是護體真氣……內力的一種……」

  「噢……」丁丁疑惑地眨了眨眼,既然師祖那麼說了,那就真不是妖法了。他背一挺直,跟著不怕死地又朝一劍攻去。

  天羅七子本來怕這徒孫會有意外,但橫看豎看一劍都只守不攻,最後甚至乾脆收起護體真氣,只借力使力將丁丁自己往地上摔,他們放下了心,便也冷靜下來。

  師父陸枸杞閉關冥想武學劍法去了,臨走前曾說不論莫秋這小鬼門主將院首令交給誰,他們一律可反就反、想打就打,打得贏那只管奪回院首令,可打不贏,就自個兒認命。

  當今日收到這些孩子的消息,說是延陵一劍來了的時候,他們七個就知道師父閉關前為何會說那番話了。

  若是現任門主派他任何一個手下來,院內哪個弟子奪了,便能成為下任院首。

  可若延陵一劍來,他們便得認命。

  丁丁不肯甘休,一劍耐心十足,還真肯陪著小輩打。

  每讓丁丁跌一次,一劍便會喊道:「陸丁丁你服了沒有?」

  「沒有!」丁丁總是吼回去。「沒有,沒有沒有!」

  直到摔了幾十次,氣焰都被摔沒了,丁丁萎在地上爬不起來,鼻青臉腫腦袋都蔫了,他掙扎了兩下,待一劍又問道:「陸丁丁你服了沒有?」

  丁丁吸了吸鼻子,才用憋屈的聲音道:「我服了……」

  七劍身旁有兩個孩子連忙衝了出去,將敗陣的陸丁丁扛了回來。可一個倒了,卻沒有讓其他的心生膽怯。

  重師叔祖有令,誰把院首令搶回來,誰就可以當下一任藏劍院院首,他們是很想在七個師叔祖面前為自己的師父爭光啦,可當一劍這個武功高強的絕世高手站在眼前時……他們眼睛閃爍著光芒,想著死掉也沒關係,真想上去和那人過個幾招。

  陸丁丁之前已經常和師叔祖去這任門主的院落和一劍交手,真是不公平,也不知同這高手打過幾次了!

  少年們面露懇求之色,用小鹿般圓滾滾的大眼殷殷期盼地望著天羅七劍,七劍也明白能和高手過招對這些孩子而言是多麼可遇而不可求,遂點下頭。

  十幾個孩子歡呼了聲躍向前去,將這些年所學全數施展出,對著一劍輪番猛攻。一劍覺得納悶,怎麼打服了一個,衝上來更多個?

  他疑惑不解,跟著拆招格擋,望向七劍,只見那長得差不多一個樣、通通留著一撮山羊鬍子、白麻長衫仙風道骨似的老頭們,個個是含笑慈藹地看著他。

  一劍被看得雞皮疙瘩全起了來。

  江湖人以武會友實屬常事,重英雄、惜英雄,一番切磋後化敵為友更不在少數,可一劍怎麼也沒想過這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和藏劍院一干人等身上。

  從第一天打到第三天,第四天因要給湘門的一批兵器嚴重落後,眾人休兵。

  天羅七子帶一劍至劍廬看他們的弟子鑄劍,可明明整個劍廬數十個人倉惶趕製,連那些使盡吃奶力氣拉著風箱的小鬼也被熾烈的火爐烤得渾身紅通通,這七個師祖級的人物卻彷彿無事人般退得老遠,撫著心愛的鬍子,怕一把山羊鬍給不慎烤捲了去。

  一劍看不過去,走了過去拍開幾個連毛都還沒長齊的孩子。

  「風要大,力要夠。爐火燒至最旺,才能精純。」他說。

  爐火不純,不管用上多上等的鐵材,那鍛出的劍也會差上一分。一分在高手過招間便是生死之隔,藏劍院用這些小子來拉風箱,未免有些欠慮。

  一劍暗蘊內勁,雙掌各朝兩處風箱一拍,兩座大爐內炙焰立起,幾到爐火純青之境。劍廬內的中年弟子見著一劍所露身手,全是驚訝非常。

  「還不叫人!」七子中有人遙遙喊道。

  頓時劍廬內「師叔、師叔祖」之聲四起。

  七子又道:「你們這個師叔可是當年名震一時的赤霄坊當家,手中曾出無數名劍,鍛劍技法之高,就吾等所知普天之下尚無人能及。」

  七子這般說,不只是他們的徒弟了,連那些個少年也都收起懶散姿態,萬分崇敬、仰慕地望著一劍。

  「瞧見他背上本門鎮門之寶赤霄寶劍沒?據說這把震古鑠今的名劍當年被你們當歸師叔祖斷為數截,最後輕而易舉便給你們師叔重新鑄好,你們師叔如此精通鑄劍之術,你們若能向他討教一二,定是受益無窮。」

  七子說罷,一劍只覺劍廬內數十雙映著爐火光芒的眼睛看著他時,簡直叫作熾熱非凡。

  「赤霄寶劍耶……」有人聲音都興奮地顫抖起來。

  「好厲害啊……」

  「師叔!」有名頭髮半黑的中年男子舉起他手中鍛到一半的四尺長劍恭敬遞來,說道:「師侄懇請師叔指點指點。」

  「欸?」一劍有些懵了。

  他突然忘記自己當初來藏劍院是為了幹嘛。

  好像沒多久前身上才吊著幾隻小猴子,其中一個往他眼窩揍了一拳,現下還青著,怎麼這會兒又有人畢恭畢敬地請他打鐵鑄劍了?

  既然對方有禮,一劍自不會扭捏,他接了劍掄起錘子叮叮咚咚地打起來,幾個時辰下來,夜黑劍成,一把分金斷玉的利劍出爐,隨後那些人看著他的眼神之熱切、情緒之激動……

  一劍不知該如何形容了,反正比那慈愛的七老人還令他冒汗便是……

  後來,在劍廬待了幾天,天羅七子又將他帶去藏劍小樓。

  一劍一入小樓,眼就亮了。這時天羅七子還說了些有的沒的,什麼烏鐵牌便是藏劍小樓的鑰匙、樓中藏劍院首可任意取用之類的,他完全沒聽進去。

  一劍望著四面劍牆流口水,這裡摸摸、那裡摸摸,最後甚至把木桌挪來當踏階,站到上頭去踮著腳尖一把一把地看。

  啊啊……工布啊……水心啊……白虹啊……青霜啊……

  「他奶奶個乖乖隆地咚……」一劍張大嘴喃喃念道。

  他能在有生之年閱覽眾多名劍,這是燒了幾輩子的香才能有的好運啊!

  真是馬上就死了也甘願!

  一劍握拳想道。

  誤打誤撞讓藏劍院上下對他好了起來,一劍最後把這事告訴莫秋時,莫秋顯然並不意外,他笑著看著一劍,只說:「舅舅你幫了我好多。」

  一劍搔頭略赧,接過莫秋伸來的手,將人抱進懷裡。

  一劍有時也會想自己如何幸運,得到了這麼好的一個人。若不是一直惦記著這個人,或許早在多年前被陸譽一劍扎入心窩、掉落隆冬冰冷的奉天河時,就撐不下去直接被牛頭馬面拘住陰司了。

  幸好有了這個人。因為有他,因為念著他、想著他,所以從來不捨得離開這個花花世界,所以知道世間還有如此甜美誠摯的感情。

  莫秋越來越忙,往往一早便起,晚晚才回,有時甚至直接差人說自己便在天下院的書房睡下,不回來了。

  大事為重,一劍也不覺莫秋有異,只是會分神去想莫秋是否捱得住,他這陣子身子板不斷竄高,偶爾也會埋怨腳疼手疼脖子疼,加上這麼沒日沒夜地處理門內事務,可別受不了了才好。

  這日一劍沒去藏劍院,陸丁丁那小子中午屁顛屁顛地抱了一包剛鹵好的臭豆腐跑來,大喊著:「臭死了、臭死了!」和他吃了好一會兒,才又回去。

  莫秋的小院還是和以前一樣荒涼,除了屋頂破瓦換過、破掉的紙窗糊起之外,和以前並無兩樣。不因居上位而忘過往,一劍覺得如此甚好。

  他拿著赤霄劍和赤煉刀坐在屋簷下的石椅上,以乾淨白布慢慢擦拭。

  自從莫秋當上鐵劍門門主後,便沒有再繼續練赤霄訣了,武學之境不進則退,一劍心裡想著過幾日不論莫秋如何不願,也要叫他從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上分幾個時辰出來,讓他繼續練功。

  他記得莫秋對自己討過赤煉刀,這把刀是他的心血,莫秋既然想要,他便會督促他武學再上一層,直到莫秋有足夠的能耐,駕馭得了這把焰氣四射的刀。

  一劍的心思還繞著莫秋轉,這時院子裡卻來了個客人。他聽見腳步聲抬頭,發現陸明明正笑著走來。

  「拜見師叔祖。」

  陸明明挽了個竹籃,一身鵝黃羅裙,外罩軟柔狐毛披風,瓜子臉蛋上頭兩顆眼睛水汪汪,菱般的粉唇輕輕揚笑,水靈靈的一個小姑娘怎麼看怎麼讓人心情舒暢,是以那句師叔祖一劍雖不太喜歡,可也點點頭,隨了她去。

  鐵劍門就是長幼尊卑這點分得嚴,年紀大小不論,輩分越高地位就越高。

  由陸枸杞、陸當歸算下,天羅七子與已故的陸三七為二十一代弟子,陸譽二十二,莫秋、陸遙、陸明明、陸丁丁等人則為二十三。

  他既被陸當歸收之為徒,與天羅七子同為一輩,陸明明與陸丁丁自當得叫他師叔祖,這沒叫的還得以門規處置。

  陸明明從竹籃裡拿出一盤方炸好的臭豆腐,說道:「這是明明剛剛做好的一道菜,叫七里香,明明知道師叔祖特愛吃臭豆腐,所以拿來請師叔祖嘗嘗。」

  像是大男人幾個月沒洗腳才醞釀得出的獨特鹹魚「香」猛地迎而襲來,這味道夠悍,陸丁丁方才帶來的根本比不上。

  一劍眼睛都直了,瞪大眼往那盤臭豆腐看去。

  明明立即將食物送到一劍眼前,奉上竹箸,跟著連退兩步。這味兒其實自己根本不敢恭維,只是誰叫一劍愛吃。

  看一劍筷子一挾便塞了兩塊豆腐入嘴裡,明明這時才開口說道:「明明以前見到師叔祖你,便會在旁邊看見莫秋師弟……啊……如今該叫門主了!」

  彷彿只是一時口誤般,明明甜甜一笑,再道:「今日怎麼不見門主呢?」

  一劍頓了一下,道:「他忙。」舉箸再食。

  「嗯……」她嘆了口氣,有些幽怨地道:「明明也好久沒見到門主了,本以為來師叔祖這兒或許可見他一面……果然……我早該明白自己不是多重要的人……利用價值一旦沒了,他便不想再多看我一眼了……唉……」

  一劍猛地抬頭,方巧見到陸明明轉身離去的側影,淒楚神傷,十成十為情所困的表情。他嘴裡半塊來不及吞下肚的碎豆腐掉了下來,緩緩眨了一下瞪得大大的眼,腦袋整個空了,還耳朵嗡嗡嗡地響了起來。

  利用……價值?

  不知怎麼就是覺得不太對勁,陸明明那話好像是說給他聽的……

  可想了又想,應該不是,那話分明便是她自個兒在自言自語……

  跟著一劍又火了,若那真是她自個兒說給自個兒聽,不就是在告訴他他家小秋紅杏出了那個什麼牆,和她好上了嗎?

  不不不!一劍立刻壓下自己的火氣。哪能憑旁人的兩三句話便胡亂想,莫秋同他經過多少事,他怎能對莫秋有所懷疑。

  晚上,一劍在房裡等著莫秋回來,想問陸明明今日說這話是否別有含意,莫秋心思細膩,定瞧得出來什麼。

  只是等到了夜深,莫秋卻還是沒有回來,以往會托人捎個口信的,今日也沒。

  一劍有些擔心莫秋是否遇著了什麼解決不了的事,雖然莫秋已經當上鐵劍門門主,但這處畢竟不比一葉那裡安全,一劍想了想,遂舉步往天下院而去。

  一劍入天下院之時,巡視的弟子並沒有阻擋,他們不但恭敬地向一劍行禮,還直接讓他走入尋常弟子不得靠近的書房禁地。

  一劍走近書房時便聽見緊閉的房門內傳來爭吵之聲,一個是莫秋,另一個似乎便是以前時常找莫秋麻煩的陸遙。

  「你這是幹什麼?」莫秋的聲音冷漠尖銳還帶著不容違逆的意味。

  一劍沒聽過莫秋這麼說話,那彷彿是個他所不認識、全然陌生的人,用莫秋的聲調正在說話。便是這麼一個怔愣,他止住推門而入的舉動,停在書房之前。

  陸遙的聲音帶著隱隱的憤怒,壓抑嗓音低吼:「這點我倒還想問你!當初是誰說相互合作一起將陸玉給拉下來,日後便共享鐵劍門的一切。可你還真是厲害,竟哄得太上皇服服帖帖,直接將門主寶座點了給你!陸莫秋,這和我們當初說的可不一樣!」

  莫秋冷哼了聲:「放手!門主之位能者居之,我是快你一步,可這又如何?我不是說過,等事情穩定下來,便把掩劍院院首的位子指給你嗎?」

  拉扯之聲透過薄薄門扉傳出,陸遙不甘願地道:「鐵劍門和你,我兩者皆要!」

  「你真讓我作嘔!」莫秋怒斥了聲。「男人和男人,簡直齷齪至極!」

  陸遙嗤笑。「男人和男人叫齷齪至極?可你不是每晚被壓著騎,卻還浪叫得比窯子裡的妓女還大聲!延陵一劍只是個粗野莽夫,憑那點功夫也能讓你歡快?我哪點比不上他?幫你把陸玉逼出鐵劍門的是我,叫陸明明背叛陸玉的是我……你知道……你知道當陸明明那日說你甘願吃下摻毒的糖漬梅,好讓陸玉對你放下戒心時,我多難受嗎?肝腸寸斷、肝腸寸斷啊……我為你所做哪裡比不上他,你就捨我逐他,心甘情願被他壓!」

  響亮的巴掌聲響起,伴隨莫秋憤怒的聲音:

  「我讓他壓又怎樣,你就是比不上他!你背後只有一個掩劍院,可他是陸當歸的徒弟,陸枸杞還早就看中他;你生在鐵劍門,卻連怎麼鑄劍都不懂,但他是個奇才,不僅將赤霄劍斷劍重鑄,如今還是赤霄的主人!

  你哪點比得上他,你連他的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陸遙,從一開始我就沒答應過你什麼,全是你自己一廂情願。是人就要懂得知曉份量,我是說過不會虧待你,但你要更多,不可能!」

  房裡傳出劇烈的拉扯聲伴隨衣錦撕裂聲,稍後,面色鐵青的莫秋用力將門打開。

  這時莫秋目光往外一定,赫然發現夜色之下,一劍站在他面前,面容嚴峻、神色蒼白地注視著他。

  「……舅……」莫秋幾乎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他連忙低頭,在看見自己被陸遙扯得凌亂的衣襟後連忙拉緊,卻也同時察覺自己的手指隱隱顫抖。

  恐懼感從指尖一路蔓延,幾乎麻痺了莫秋全身。

  一劍不發一語,轉身離去。

  「舅舅!」莫秋大喊著追了上去,驚慌失措,惶恐不安。

  「陸莫秋,你處心積慮用盡心機,將人利用殆盡便無情甩開,別得意得太早,遲早有天你會自食其果!」

  書房裡,傳出陸遙嘶吼之聲,迴盪在深夜裡,久不散去。

  第六章

  一劍快步入房,隨手將門搧上。

  在他身後趕回的莫秋連忙推開房門走入,展臂重重抱住一劍,死死攬著他,微微顫抖著。

  「放開。」一劍冷著聲音道。

  「我不!」莫秋低吼。

  「我叫你鬆手!」一劍怒喝。

  莫秋劇烈顫了一下,但反而將手箍得更緊了。

  「舅舅你別氣,我以後不敢了,真的不敢了!」莫秋拼了命地道:「你別氣、別氣、別氣!」

  一劍本來以為莫秋會立即解釋為何說出那些話的原因,可莫秋卻一下子就承認了,這便表示自己沒有聽錯、沒有誤會,莫秋真的做了那些事。

  一劍心裡悲痛至極,他眼眶發熱,鼻酸不已,沒想到自己交付一片真心,竟是莫秋全心算計的結果。

  突如其來的淚水模糊雙眼,他仰起了頭,怕是不這麼做,眼淚便會潰堤而下。

  然即便事已至此,一劍卻還是不死心。他問:「陸遙說的都是真的?你做了這麼多的事,只為拉下陸玉,登上門主寶座?」

  莫秋說道:「我不能留他!」

  「他一滴精血才得有你,那畢竟是你親生的爹!」一劍低吼。

  「誰有那種爹!」莫秋厲聲道:「他怎麼對我,舅舅你看在眼裡的。他指使陸明明對我下毒,三番兩次要我性命,無論我欠他什麼,都已經還給他了!陸譽對我從無恩惠,若不是知道你會惦記這些,我又何必作賤自己,拿自己的性命去賭?」

  莫秋這番話說得義正詞嚴,但一劍卻突然明白莫秋的深思熟慮。莫秋走的每一步,暗中都有他的考量。

  他想起當初自己決定和莫秋在一起時,一葉不贊同的眼神。一葉定是知道的,知道這孩子的心早已被恨意扭曲成什麼樣。

  或許一葉還知道,莫秋並沒有所謂真正的喜歡。

  因為他們兩人遇見的契機太好,因為他能作為他的依靠,因為他與陸當歸相熟,因為陸當歸手中握有赤霄,因為他太呆太傻,沒有想過其間千絲萬縷的關係,只是一個勁地對人好。

  莫秋唯一想做的事,只有除掉陸譽而已。

  莫秋的心裡,也沒有過自己的存在。

  一劍腦海裡還迴盪著那句:

  「你讓我作嘔!」

  「男人和男人,簡直齷齪至極!」

  原來當莫秋親著他、抱著他、摟著他,莫秋心裡只想著……齷齪至極……

  一劍從夢中驚醒,既怒又恨。

  他怒,怒自己一頭栽進溫柔鄉,沒有看清莫秋的心意,拖著莫秋往泥坑裡深陷。

  他恨,恨自己若能早點明白,今日又怎會走到這地步。

  為了一個陸譽,莫秋又瞞著他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

  陸遙當初即便對莫秋別有居心,可現下已是死心塌地。還有陸明明……那樣一個清白的姑娘家,又為莫秋眼淚流了多少?

  他親手教出來的孩子啊,他只盼他有出息,怎卻做出這等傷透他心的事情來!

  一劍不說話,莫秋恐懼不已。他緊緊箍著一劍不願鬆手,方寸大亂,手足無措。原本的心機算計到了一劍身上便全無用武之地,他只是怕,只是怕。

  生氣了……生氣了……一劍真的生氣了……該怎麼辦……

  一劍慢慢將事情理出一些頭緒,從他們到涵揚,混亂中莫秋認華山掌門為義父,接著陸譽以禮相待迎他們回鐵劍門,他與陸枸杞相識,莫秋夜探陸譽廂房,掩劍院院首陸三七無端被殺。

  一劍胸口一窒,突然想到什麼,聲音暗啞地問:「陸三七是誰殺的?」

  莫秋一愣,沒有回答,只是將一劍抱得更緊了。

  「也是你讓人殺的!?」一劍大吼,再也無法忍受一般,狠狠掙開莫秋的手臂。他轉過身面對莫秋,怒目直視著他。

  莫秋臉上全無血色,只是緊緊抿著唇,倔強地看著一劍。

  「你殺了陸三七,而後勾結陸遙、陸明明嫁禍給陸譽?陸譽本是清白,你卻誣他欺師滅祖?陸明明帶來的東西摻毒你也早就知道,但為了取信陸譽還是服下,而後在天下英雄面前義正詞嚴指責他狠心下毒害你?」一劍不敢置信莫秋竟會做出如此無恥的勾當。

  「那又如何!」莫秋薄唇親啟,聲音微顫地道。「我沒有錯。」

  「畜生!」一劍反手,狠狠地往莫秋臉上搧了一巴掌。

  嘴裡滲出血味,莫秋被打得懵了。一劍完全沒有節制力道,重重的一掌,搧得他臉火辣辣地疼。

  莫秋摀著臉頰,氣息不穩,微喘了起來。這個人打了他,原本那麼心疼他的人,居然動手打了他。

  一劍怒斥道:「延陵家的子孫一生頂天立地不幹苟且之事,每一條漢子都是有血性的錚錚男兒。人當光明磊落,做事不愧於心,別人對你如何你就對那人如何,那你又和那些個混帳有什麼兩樣!舅舅是怎麼教你的,你為何忘得一乾二淨了!」

  「別老是用舅舅的身份壓我,我從來就不想你當我舅舅!什麼延陵家、什麼光明磊落,該用的時候又救不了我的命,全是放屁!」莫秋心緒一亂,再也無法壓抑肺腑中失序翻騰的真氣和挾帶而起的怒意,朝一劍怒吼出來:

  「陸譽不讓我活,我就不讓他活!誰礙事擋在我面前,我通通除去。他們都該死,他們罪有應得!」

  莫秋的一番話激得一劍大怒,他死死握著拳,攥得手背上青筋浮現,若不這麼做,怕自己會忍不住再朝莫秋打去。

  一劍咬緊牙關越過莫秋,朝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莫秋聲音驟地高了起來,尖銳刺耳。

  一劍壓抑著怒氣道:「既然你不認我這個舅舅,我也無須再留下。延陵一劍尚有自知之明,若讓你陸大門主再委屈於他人身下,你不覺得齷齪,我也覺得噁心。」

  莫秋見一劍說完立即舉步離去,頓時只覺腦袋嗡嗡作響。

  他要離開了,他說自己噁心了……因赤霄訣反噬而逆行的真氣在他奇經八脈中遊走,憤怒的火焰突地暴漲而起,燒得他雙目通紅。

  「不許你走!」莫秋失控地傾盡全力朝一劍擊去,無處可宣洩的憤怒化在掌上,重重落至一劍背上。

  對莫秋從無防備的一劍冷不防受了這掌,當下內腑震盪劇痛,一陣踉蹌向前跌去。一劍扶住門框站穩步伐,無法置信地轉過頭來,眼裡滿是震驚。

  喉頭一口鮮血壓抑不住,頓時由口中噴出,一劍急忙用手擋住,卻仍有點點殷紅順著他的指縫溢出,染紅手指,滴落地面。

  暴怒中的莫秋看不見一劍的血,只記著這人說要離開的話,他憤恨得控制不住自己,幾乎瘋狂地朝一劍攻去,完全忘了這樣會傷到自己最在意的人。

  一劍舉臂抵擋,莫秋悲愴地放聲喊道:

  「我若不是喜歡你,怎會心甘情願讓你壓在身下?我若不是怕你厭惡我,怎會不讓你知道那些事?可你卻要走、你卻要走?延陵一劍,你這麼對我的!」

  大敞的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聲音。「延陵公子!」

  一劍往外望去,見到夜色中,小院荒涼的花圃間幾個身影正舉步走來,那些是小七留給他的灰衣護衛們。

  他一愣,隨即喊道:「不許過來!」接著立即反手將房門關上。

  不過是片刻分神,莫秋一記拐子擊中一劍心窩,痛得一劍緊蹙眉毛彎下腰去。莫秋立即反手將房門關上落栓,見一劍站了起來,又撲上去張嘴朝一劍脖子狠狠咬下,死活不讓他靠近門邊一步。

  兩人激烈纏鬥,一劍想發狠推開莫秋,卻又怕力道弄得不好會傷到莫秋。

  莫秋將一劍的脖子咬得鮮血淋漓,怒吼道:「不許你走、不許你走,我怕你不要我,忍了這麼久,你卻說我齷齪噁心?」

  一劍抓住時機回擊,莫秋動作卻比一劍更快。他急點一劍身上各大要穴將一劍制住,令一劍無法動彈。

  莫秋雙目欲裂,失了常性,他喘息說道:「是啊,我下賤,我淫蕩,被男人壓還會扭腰呻吟。你別想扔下我,我今日也讓你知道什麼叫作噁心,我讓你下賤淫蕩,讓你和我一樣,你這輩子都別想離開我!」

  一劍被扔上了床,在他震驚與不可思議的目光中,莫秋扯下他的腰帶,拉下褻褲,手指探入他身後沒人觸碰過的秘所當中。

  莫秋接觸到一劍的視線,忽地狂喊了聲:「別這樣看著我!」

  他猛地將一劍翻了過去,分開一劍的雙臀揉了幾下,伏在一劍背上。

  一劍感覺一個熱燙的東西頂住他的臀,突然強硬地闖了進來,長驅直入沒到底端,他眼前一道白光閃過,耳邊似乎聽見了撕裂聲響,雙腿間濕熱的液體緩緩滲出,那應該是血,而莫秋就著血的潤滑,猛烈地動了起來。

  彷彿被燒紅的楔子直釘入體內,每一次進出都凶狠地拉扯著腸子,難以言喻的痛苦猛烈地煎熬著他。

  一劍咬牙忍著,不願輕易痛哼出聲。這時的他不禁想,難道每次他同莫秋歡好之時,莫秋受的都是這樣的苦?而為何這樣的事,莫秋卻總愛纏著他做?

  莫秋那曾經甜甜地叫著「再摸一下、再摸一下」的聲音虛軟中帶著歡愉,而今被莫秋進出的痛苦卻讓他只想對方盡快離開。一劍飽受衝擊的腦袋整個亂成一團,他完全無法理解莫秋為何這麼做,整個人深陷在震驚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一劍的臀被抬了起來,莫秋插入得更深了,那偶爾溢出唇瓣的喘息說著他的沉溺。

  一劍又被翻了過來,當他看見居於上方星眸迷亂、髮絲凌亂、癡迷地看著他的莫秋時,不禁閉上了眼。

  莫秋生得俊美,一身氣勢早叫人難以忽視,也只有自己還將他當成個小孩子看待。

  若莫秋真的不喜歡男人,一劍知道這事實後即便痛苦,還是會克制自己不再碰觸莫秋,絕對不會繼續強逼他。可莫秋為何還要對自己做這種事?一劍想不明白。

  垂軟的分身突然被溫熱的手掌包覆住,一劍眉頭緊皺,卻還是沒有睜開眼。

  莫秋拉來被褥墊在一劍腰下,隨後大大分開了一劍的腿。

  下身接踵而來的深深撞擊幾乎讓一劍暈眩,莫秋的灼熱像根鑽子,蠻橫得想完全鑽入他體內般,一下一下,直搗他的五臟六腑。

  而莫秋的手則與他下半身的動作完全相反,極其溫柔地裹著一劍的慾望,時輕時重揉捏擼動,偶爾撫慰囊內的兩顆小球,觸摸一劍所有的敏感,緩緩挑著他的慾望。

  一劍穴道受制動彈不得,他奮力想衝破穴道,結果卻在手指微微能動彈之時,體內不知哪處被莫秋所抵到,一陣雞皮疙瘩由小腹蔓延開來,讓他悶哼了聲。

  莫秋也感覺到一劍緊窒濕熱的甬道突然絞緊了他,他低喘了一下,而後朝著那個地方更猛烈地抽插。

  一劍的眉頭緊緊蹙起,突然興起的快感叫他不知所措。莫秋一下一下的撞,他原本半垂的分身就一點一點地硬,而且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強烈到自己的內部似乎微微抽搐著,將莫秋的分身擰得更緊。

  怎麼……怎麼會這樣……

  一劍的臉慢慢紅了起來,他的氣息也隨著莫秋的動作而逐漸失控,莫秋撫慰著他的手捋得更重,讓他控制不了地淺淺喘息起來。

  莫秋由上而下俯視著一劍,一劍眉頭深鎖、拚命忍耐,明明是那麼剛毅的人,如今卻因被他壓在身下而臉上酡紅一片,滿是迷人神采。

  莫秋低下頭,用力吸吮一劍吐著氣的嘴唇,而後輕輕咬了幾下,反覆舔吮。

  一劍這時突然悶哼了聲,白濁射出,弄髒了莫秋的手,炙熱的甬道也重重一絞,絞得莫秋難以忍耐,奮力一撞,在這人體內射了出來。

  莫秋倒在一劍身上,緊緊攬住一劍。他沒有拔出來的打算,他想這輩子都這麼埋在一劍的身體裡。

  莫秋喃喃說道:「……舅舅……舅舅……我喜歡你啊……你別討厭我、別討厭我……我會聽你的話……別討厭我……」

  莫秋的聲音,帶著哽咽。

  一劍雙眸緊閉,沒有回應他。

  天大亮,窗外鳥兒嘈雜的叫聲傳入房內,莫秋猛地睜開眼,發覺自己不知何時竟暈了過去。伸手向旁邊探,被褥是冷的,原本睡在他左邊的人早已離去。

  床上狼藉一片,大片乾涸的殷紅血漬怵目驚心,摻在其中的絲絲白濁則讓莫秋想起他昨夜對一劍做了什麼。

  「怎麼這麼多血……」莫秋悔得腸子都青了。在一劍盛怒之下還對他做那種事,一劍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

  莫秋急忙隨手披衣下床,屋裡屋外尋找一劍的蹤影。

  一劍不知道被自己折騰成怎樣,他萬分焦灼,如無頭蒼蠅似地四處鑽來鑽去。

  可是找了整個上午,小院沒有,藏劍院沒有,一劍最喜愛的藏劍小樓裡也沒有。

  莫秋又慌慌張張地跑到對門天香樓去,把掌櫃揪出來直問道:「大當家的是不是到你這兒來了?快把他叫出來!」

  掌櫃的是個福福泰泰的中年人,他連番搖頭,脖子上的雙層肉晃來晃去。「沒有沒有,大當家的沒到這兒來。小當家您是怎了,臉色這麼差?」

  「怎麼會沒有!」莫秋揪住掌櫃的衣襟怒喝,覺得這人在騙他。「我裡裡外外都找遍了,他不在你這裡,又會到哪裡去!?」

  莫秋這些日子裡身形拔高不少,身子板也厚實許多,圓滾滾的掌櫃被莫秋這麼一扯,腳尖離地,懸空起來。

  掌櫃的討饒叫道:「真的沒有,小的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騙您一句話啊!」

  莫秋松下對方的衣襟,神情變得有些恍惚。他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鐵劍門裡沒有,這裡也沒有……舅舅……舅舅你到哪兒去了……」

  莫秋神色飄忽地走回自己的小院,胸口好像有股氣堵著,熱熱的,漲痛難受。

  當他走上長廊,正要跨過門檻那刻,突然瞥見房內一床的刺眼凌亂和被端正放在桌上的赤霄,他慢慢地放下抬起的腳,愣愣站在門口。

  從來沒覺得這個房這麼大過,空空曠曠地,冬日裡的冷風由他背後吹入房內,掀起羅幃翻飛,一陣寂寥。

  「舅舅……」

  莫秋這才察覺到,一劍是真的離開了。

  他留下了赤霄劍,也將自己給留下。

  天大地大,何處不能容他,而他決然離去,再也不肯帶上自己。

  「舅舅……」

  突如其來的悲傷幾乎將莫秋淹沒,他淚水溢出眼眶,難以控制地大哭了起來。

  真的不要他了,一劍真的真的、真的不要他了。

  那個人不會回來了……

  即便自己多麼難受、多麼傷心欲絕,那個人也不會再回頭安慰他、抱著他、哄著他,絞盡腦汁對他說出所有笨拙卻無比溫柔的話語。

  莫秋在一個人的房裡放聲痛哭。

  他不要他了……

  真的不要他了……

  為了讓自己冷靜,一劍趁著莫秋熟睡之刻,隻身離開鐵劍門。

  他本想先回去找一葉,後又記起莫秋說陸三七公祭那日,華山掌門特意派了弟子前來護他,一劍心念一轉,遂上華山拜訪老友。

  一劍與趙大雄連喝幾晝夜沒兌水的烈酒,發酒瘋在華山之巔說了一大堆胡話,他記得自己看到了莫秋,於是便摟著莫秋一直嚷著他的名。直到後來清醒了,才發覺自己抱的是一棵樹。

  趙大雄醉得比他更糊塗,他摟樹,趙大雄則摟著他的腰把每個徒弟的名字都喊過一遍。

  而一直隨侍在他們身旁,清秀俊朗的三弟子李長纓過來關切時,還不小心被他師父親了滿嘴,當下臉色發青,差點厥過去。

  最後驚動掌門夫人前來關切,一劍才告別華山上下醉酒離開。

  回到天香樓已是幾日後的事,灑掃庭院的小廝一見他回來,一個恭敬迎向前,一個則轉身去尋一葉。

  一劍渾身酒臭,交代幾聲後沒多久小廝便扛著澡盆提著熱水進他房來。

  他解衣時抬頭瞧見了銅鏡中的自己。一身的風塵僕僕,離開莫秋後沒打理的鬍子長滿了半張臉,只露出兩顆眼睛。

  他不禁又想起那夜的事。

  莫秋的行事作為完全與他背道而馳,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這點一劍就算再說服自己,也無法苟同。

  而後莫秋說他喜歡自己,一劍那時不知道如何反應。他的腦袋在莫秋壓下來時早就亂作一鍋粥,完全想不了事情。

  他沒有莫秋那般的七竅玲瓏心,看不透人心算計。他只知道自己這輩子一旦認定一個人便只會有一個人,不管這人有沒有將他放進心裡去。

  一劍拿了把匕首將鬍子刮了個乾淨,而後又瞧了自己的臉一會兒。

  脖子當初幾乎被咬下一塊肉的傷口早已癒合,只留下一個深深的牙印。

  他突然又想起莫秋侵入他時無法克制的喘息,臉倏地整個紅了起來。

  應該……是……喜歡的吧……

  一劍的臉熱到發燙。

  若非如此,自己這皮厚肉粗的大男人,他怎壓得下去……

  還……還喘成那樣……激、激動不已……

  他娘的,自己做啥想這些鳥事!一劍紅著臉,順手將匕首一扔,沒入床畔柱旁,衣衫迅速解下,跳入澡盆中。

  只是小七那藥還真夠厲害,莫秋不僅身子板展了,連那地方也……咳……

  要不是跟了他,照莫秋那樣,將來的媳婦兒肯定能給延陵家多添香火……

  「哥,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你的傷好全了嗎?小秋那小狼崽子呢,怎放心讓你一個人回來?」

  一葉風風火火地趕回落葉苑,當他踢開房門發覺滿室水氣氤氳,卻獨不見他哥的人時先是愣了一下,而後見到廂房一角的屏風後頭有個影子,立即探了過去。

  可不看還好,一看被嚇一大跳。

  注滿了熱水的澡盆裡躺著一個人,那個人張著雙臂靠在盆緣休息,身體並無遮掩,坦蕩蕩地在清澈的水中敞開。

  那人生得樣貌清峻、剛毅不凡,彷彿先用大刀闊斧削出稜稜角角,再以精雕細琢畫出遠山春水,眉揚眸璨、鼻挺唇豐。

  水氣附著在他蜜色的肌膚上,染濕他的發,水滴沿著結實的胸膛落下,沒入清水當中。水面下腰線慢慢縮緊,勾勒出緊致的細腰窄臀,沿著那曖昧的曲線蜿蜒,滑過那片風光明媚,延伸而去則是堅韌筆直的修長雙腿。

  尤其是那雙腿還沒合得太攏,膝蓋有些開開……

  一葉吸吸蘇蘇地吸起口水。

  他哥啊,真是秀色可餐到一個天上僅有、地上無雙啊!

  「一葉、一葉?」

  一劍連叫了一葉好幾聲,一葉猛地回過神來,見一劍在澡盆中坐了起來,皺著眉不解問道:「妳咋地眼睛都直了?」

  一葉吃了一驚,立即跳出屏風之外。他才沒那個膽回答一劍自己眼睛直了是為哪番。

  一劍見況再道:「又咋了,一驚一咋地?」

  一葉連聲道:「不就你在洗浴嗎?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兩個男人的非什麼禮,俺都不怕被看了,妳還怕什麼!」一劍失聲大笑。可後來突然想起一葉雖然看起來是弟弟,但其實是妹妹,笑聲噎了一下,又止了。

  一葉還沒從方纔的美男入浴圖中清醒過來,腦袋昏昏地一時糊塗張嘴便道:「怕把你推倒啊!」

  「啥?我沒聽清楚,妳再說一次。」一劍問。

  一葉驚覺自己說了什麼,頓時驚恐得渾身寒毛全立了起來。他往後連跳兩步,大聲道:「沒、沒什麼,你什麼都沒聽見,就算你真的聽見,也一定是聽錯了!」

  「啊?」一劍搔搔腦袋,覺得一葉今日真是奇怪。

  一葉連忙帶開話題,話鋒一轉便道:「對了,小秋呢,你還沒回答我怎麼自個兒一個人回天香樓來了?」

  一劍臉色沉了下去,頓了頓半晌才開口:「鬧翻了。」

  「啊,怎麼回事?」一葉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這兩個人平日如膠似漆,莫秋那頭狼崽子一碰上他哥就乖得像個小媳婦似的,這兩人居然會鬧翻?

  天下紅雨了嗎?還是太陽已經改從西邊出來了?

  一劍的心還有些亂,整不出個條理,在一葉的不斷逼問下只得這說一段、那說一段地,拼拼湊湊將陸遙、莫秋和陸明明的糾葛,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一葉一臉古怪地盯著屏風後頭的人,邊聽邊越是覺得:想罵……捨不得;想安慰……又覺得這人實在呆到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不值得安慰……

  可當一劍說到他與莫秋從門口打到床上,跟著便不吭聲時一葉便感覺有異,再憶起方才似乎瞥見他哥身上有幾處已經褪得差不多了的瘀痕,這時的他突然開竅,咬牙切齒地道:

  「兔崽子、兔崽子!」

  那個小的覬覦他哥那麼久,這次絕對是看準機會趁機把他哥給怎麼了!

  只是冷靜想了想,一葉忽然又不知道該心疼誰。一個是他哥,一個是自己養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哪個都捨不得。

  一葉悶了一陣,到底也是能明白莫秋不擇手段的原因,遂道:

  「哥,其實這世間誰無心計,就如同小秋所說,若不是知道你不喜他這番作為,又何需處處瞞著你?」

  「那就別做!在暗地裡算計別人,算什麼樣!」一劍口氣直衝,心思單純。

  「欸……」一葉嘆氣。「別做?不先做掉別人,那是給別人機會做掉自己。你以為只有你一直在護著他嗎?其實他也一直在護著你啊!鐵劍門裡人多心眼兒也多,暗地裡波濤洶湧的你全看不見。難為了小秋日夜提防為你著想,你卻只是聽了他與外人片段的氣話便將他的一切苦心抹煞。他啊,可以說的確是為了自己才做那些事,但其中更多的是為了你與他將來的平穩日子啊!」

  一葉再道:「你沒看見他為你費的心思,還衝著他打了一巴掌。那孩子心眼本來就比針眼還小,又是被你自幼寵上天的,一聽見你說要扔下他走人,不發瘋才怪!我自幼教他不能對人太好,凡事但留一份戒心,可他一遇上你便什麼也管不住,一路掏心掏肺,心思全往你身上兜。」

  一葉頓了頓,又說:「哥,你別厭了他……他今日會成這樣,多少也是我的關係。畢竟你不在的那些日子,我們只得學著心狠手辣……」

  一劍沉默了好一會兒,低聲道:「我不厭他,我哪會厭他。無論他是好是壞,我都喜歡他。」

  一葉雖早知道他哥心中只有莫秋,可親耳聽見這樣的話,脆弱的心還是不由得疼了一下。

  嗚,哥哥真的被人搶走了!

  一劍說道:「那夜太過混亂,陸遙的話轟得我腦袋一片空白。我脾氣當下衝了起來,惹火小秋,兩個人才打起來。俺以前就知道小秋和俺是不同的人,他腦袋上頭有兩個旋,有兩個旋的孩子最是聰明伶俐。只是他想做到的事情太多,但年紀太小經歷太少,無論什麼都難以使力。」

  一劍想起莫秋,眼眶就熱了。

  他喃喃道:「俺能夠明白他的心思,也能夠明白他的心急。可俺是他舅舅,俺的肩膀足以讓他靠,俺只希望他能像普通孩子一樣堂堂正正昂首做人,開開心心慢慢長大,不要陷入那灘泥裡面,成為陸譽那樣滿肚子壞水的人。

  鐵劍門如何,陸譽又如何?俺就不信光明正大同陸譽比試一場,不能取他首級報俺們赤霄坊的血海深仇!

  俺想他依靠俺……俺肩膀比他寬也比他厚……俺想讓他每天都能無憂無慮地笑啊!一葉你知道嗎?他那雙眼睛那麼大那麼亮,笑起來就像天上的星星都掉到他眼睛裡一樣,俺有責任讓他一直都那麼笑的……一葉、一葉,俺講這麼一堆,你聽得懂俺講什麼嗎……」

  「啊!」一葉從方纔他哥那句「惹惱小秋,兩個人於是打了起來」起便大大走神。莫秋雖有一些小兒脾氣,但對他這個舅舅可萬分看重,哪可能狠得下手打他一劍舅舅?

  一葉不禁開口道:「哥,小秋是不是沒告訴你?」

  「告訴我什麼?」一劍問。

  「欸!」一葉掩嘴低聲說道:「還真的沒講!?」

  一葉這話不知怎麼地令一劍心裡一驚,莫秋瞞了他那麼多事,件件叫他心驚,這妹妹如今又古古怪怪,一劍頭皮發麻,整個人都不安了起來。他皺起雙眉,沉著聲音喝道:「延陵一葉!」

  「我在!」一葉被威嚴的語氣一喝,差點沒跳起來。

  「你說是不說?」

  「欸……」一葉不過一頓,還沒想到要怎麼說,便聽見一陣嘩啦啦的水聲,而後濕淋淋的一劍突地走出屏風出現在他眼前。

  一劍揪住一葉的衣襟,怒目問道:「到底還有什麼事是小秋沒告訴我的!」只要是莫秋的事情,他就無法冷靜。

  一葉見他哥光溜溜地跑出來,渾身沒半點遮掩,當水珠順著他的烏髮由胸膛腰上一路蜿蜒滑下,一葉忍不住多望了那些水珠幾眼。

  他奶奶的,那春光無限啊……頓時間血氣上湧直衝頭頂百匯,一葉一陣暈眩。

  這刺激實在過巨,就算沒練赤霄訣,他也快血液沸騰,七孔爆血而亡了!

  一劍抓著妹妹猛力搖晃,一葉抖著聲音說道:「陸當歸、是陸當歸說的!赤霄訣剛烈如火,尋常人根本就練不得。你是萬中選一的極陽經脈,只有你才受得了七重赤霄訣,其他人真氣不純筋骨不正,若強加修煉會狂性大發,經脈爆裂而亡。」

  一劍一聽,倏地懵了。他愣愣看著一葉,沾著水氣的嘴唇開開合合一陣,好不容易才找回聲音道:「……小秋他……」

  一葉無力呻吟。「哥哥,拜託你先把衣裳穿起來……」

  一劍緩緩鬆開因用力過猛而有些僵硬的手,轉身取衣披上。

  一葉悄悄瞥了他哥的翹臀一眼,但也只一眼,不敢多看。

  一葉說道:「小秋功力尚淺,只要停住不練便不會有性命之憂。比較麻煩的是經脈中存在的至陽真氣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激烈暴漲,令他苦不堪言。雖然只要散去一身功力便會沒事,可他目前的處境著實不行。

  之前因你以自身功力替小秋打通經脈,小秋得你助益,體內真氣運轉自如,才沒發現這茬;後來你重傷昏迷,他又落入陸譽手中,那赤霄訣的害處便出來了。他定是知你的性子,怕你內疚自責,才瞞著這事沒讓你知道。」

  聽得一葉這般說白,一劍眼睛慢慢紅了起來。他垂著頭望著地,繫著衣帶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

  一劍不知莫秋只是因為怕他自責,就把事情攬下沒對他說。那個傻孩子,怎麼就不明白自個兒的身體比較重要!

  一葉見他哥這樣心裡也是難過,他閉起了嘴不說話,視線由一劍身上移開,默默地望著窗外。

  他這兄長為人耿直,一生信念以仁為趨、義為先,他至情至性,可為知己拋去性命,卻也黑白分明,不偏袒徇私。

  一葉知道正是因為莫秋在一劍心裡佔有太大的位子,一劍才這麼難受。

  但,總歸是要過這關的,一劍也說了,他與莫秋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兩個人要一輩子在一起,要沒有嫌隙隔閡,要從兩個變成一個,就得慢慢想、慢慢磨。天下的夫妻都是一樣的,磨著磨著,有天八脈頓通、七竅全開,就成了。

  ……啊……嗯……雖然他們不是夫妻,但也差不多那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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