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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蕩江湖系列 (第五部) 之暗相思》第9章
  

  【第五章】

  「少莊主,這是這個月布行的收支。」

  底下總管將一疊厚厚帳冊呈至案上,穆襄看了一眼,點頭繼續讀著手中信箋。

  書房內兩排總管依例進行匯報,那名總管呈上帳冊後開口簡單扼要地說著商行營運如何,一個下去、接著一個上來,而穆襄只是讀著方才收到的家書,那是遠方雲遊的爹娘寫回來的。

  他的嘴角勾起淡笑,這是他爹寫的,所見所聞全記載其中,簡直成了地方志。

  書房的門被敲了幾下,殷總管推門入內。

  殷總管見著穆襄手中的家書時眼神閃爍一下,但穆襄剛抬起頭來,他便低頭下去。

  「不知少莊主找我有何事?」殷總管問。

  「我不是說了婚事取消,為何還會有武林同道收到寫意山莊發出去的喜帖?」穆襄收起信箋,淡然的目光放在殷總管身上。

  殷總管彎著腰,一如山莊內所有弟子見到穆襄所該行的禮般,低頭答道:

  「少莊主的婚事是莊主所訂,結親之家更是武林中有名有望的湘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江湖上所有人都已知您將娶溫小姐為妻,為了少莊主與寫意山莊,這件婚事絕不能退。」

  「殷叔……」穆襄嘆道。

  「少莊主折煞穆殷了。」殷總管如此回答。

  「好吧,殷總管。」穆襄說道:「去將那些燈綵還有喜字拆下,我決定的事情不會改變。湘門當初也是為了一個利字才許出玉兒,我已經決定用南方三條水路作為賠禮,這條件溫老爺子該會欣然接受才是。」

  「少莊主!」其餘總管皆驚。南方水路,寸水寸金,那雖不是寫意山莊的命脈,但也為左右臂膀。被斬一臂,這失去的可不知何年何月才收得回來。

  殷總管抬起了頭,目光對上穆襄的視線。兩方皆是波瀾不驚,但那眼波底下的卻是心底的較量。

  「少莊主為了韓少爺真欲如此?」殷總管聲音平靜地道。

  穆襄停頓半晌,想到那人,嘴角的笑意忍不住又深了幾分。他說:

  「殷叔,表面上你是寫意山莊的大總管,但實際上我仍將你看作我唯一的叔叔。趁著這麼多總管都在,我也正好一次說明白。寒山派的少主韓寒,是我從此要執手一生的人,除了他,我不會再看任何人一眼。溫玉是個好姑娘,只可惜我定要負她。韓寒雖為男子,但我信我寫意山莊中眾位總管皆非世俗之人,他領導寒山這些年大家也都看得清楚,那樣一個有情有義,甘為朋友拋頭盧灑熱血的少年英傑,能與他揩手,是我穆襄這生最幸運之事。」

  書房內當下如炸開了鍋,眾位總管面面相覷臉紅耳赤。

  有人立即跪了下來,大聲喊著:「少莊主三思!男子相戀違背倫常,更會壞了寫意山莊名聲。」

  有的則是呆在當場嘴巴張得老大,活到一把年紀都快入棺材了,也沒想到會在告老還鄉前聽到他們家少莊主做出如此驚人的宣誓來。

  穆襄仍是看著殷總管,殷總管緩緩低下了頭,說道:

  「少莊主是將來要接下莊主位子,成為寫意山莊主人之人,這般作為實在太不得體,寫意山莊怎能容得一名男子作為未來的莊主夫人。少莊主不為山莊想,也得為自己想,莫要將來背負惡名,才來後悔!」

  「我不會後悔。」穆襄語氣溫和地道:「殷叔,派人將那些喜帖收回,對外說,寫意山莊與湘門不成親家了。」

  殷總管語氣堅定地道:「親事是莊主所訂,少莊主切莫一時意氣用事毀了莊主美意。」

  「既然如此……」穆襄嘆了口氣,將視線移往右方一名鬍子白花花,嘴巴張得能吞進拳頭,而且還沒合上總管身上,說道:「齊總管,從今日起,你便接下殷總管在莊裡的職務,你底下酒莊由汪總管接下。至於殷總管,暫時便休息吧!」

  穆襄兩三句話,一下子便架空了殷總管在莊內的實權。這招對穆襄而言雖有殺雞敬猴之效,但更重要的,還是……

  被點到的兩名總管腿都要軟了,卻也推拒不得。

  殷總管則是直直立定當場,握緊拳頭。他的十指僵硬,手背上青筋浮現。

  韓寒以手撐頷盤膝坐在床上,眉頭糾結舒展不開。

  穆襄回屋時夜色已深,韓寒的兩名師弟離開後,他關起了門,走到床旁解衣問道:「在想什麼,想得這麼認真?」

  韓寒頓了頓。「阿襄,我小時候和殷總管很好嗎?」

  穆襄一愣。「怎麼?」

  「白翎說我以前常常跟在殷總管身邊,除了你以外最黏的人就是他,還說問你你一定記得。」韓寒怎麼想也想不起來。「倘若真是如此,我和他如今關係又怎會這麼糟糕?」

  穆襄將外衣掛好,也順道脫了韓寒的,他彈指滅了燭火,讓房內陷入一片漆黑。

  穆襄躺到床上,見韓寒還在想,於是道:「那些都是殷叔離家以前的事了,你和我小時候都很黏他,畢竟他才長我們五歲,在一群小孩子當中他最成熟穩重,我記得你還說過,你以後要成為像他那樣的人。」

  「啊?」韓寒不相信。

  穆襄把韓寒拉倒床上躺好。「我也記不得太多了,不過那時殷叔很照顧你是真的,你小時候愛玩,又不肯好好吃東西,殷叔就端著一碗飯跟在你後面跑,每次你吃完飯,殷叔也累得滿身汗了。」

  「那怎麼會……」韓寒張口結舌。

  「後來他離家,再回來,便整個人都變了。」穆襄的聲音低沉中帶著淡淡感傷。

  韓寒靜了半晌,把腦袋靠在穆襄頭邊,幾不可察地輕輕蹭了穆襄一下,靜了下來。

  「睡吧!」穆襄覺得累了。

  「嗯。」

  夜裡,不知是不是因為聽穆襄說了那些舊事,韓寒夢見了那些被他所遺忘的過往。

  夢中他是個才丁點大的孩子,成天滿山遍野地跑,大人的話通通都不聽。

  後來他從寒山跑到了濫滄山,經過兩山間的吊橋時突然往下看,波濤洶湧的濫滄江和萬丈深淵叫他軟了腳。

  狂風一直吹,細長的吊橋一直晃,他緊緊抓著橋上繩索一直抖,不知道該怎麼離開這恐怖的地方。

  上回是阿襄救他的,可阿襄去了哪裡了,怎麼沒再來救他?

  突然一雙手伸到了他的面前,他抬頭一看,背著光,耀眼的艷陽下,有個人帶著溫柔的笑意看著他。

  那輪廓和阿襄好像,就像長大以後的阿襄,可是又漂亮許多,如果阿襄長大後變成女的,或許就是這個樣子。

  那個人牽著他的手,帶著他走過吊橋。手心軟軟熱熱的,讓人一握住了就捨不得放開。

  後來才邁了幾步,他們瞬間就回到莊裡。小小的阿襄也和他一樣只有一丁點大,端著個小碗正在吃飯的阿襄朝他們跑來,把自己的碗給了他,像個小老頭一樣說著:「多吃一點、多吃一點!」

  那個人抱起了阿襄,往屋裡走去,他急急忙忙跟上扯著那人的衣角,而後那人低頭朝他一笑,也將他抱了起來。

  不算寬闊的胸膛,擠著兩個孩子,他端著小碗乖乖任憑這人抱著,阿襄的腳晃啊晃地踢著了他,他立即也踢了回去,四隻小腳丫子在空中胡亂踹,自己和阿襄孩子氣的笑聲,還有那個人溫柔的笑聲,一起迴盪在寧靜祥和的山莊裡……

  「殷叔、殷叔,小寒呵我癢……」阿襄咯咯笑著倒在那人懷裡,而後聽得那人水般柔和的聲音說著:

  「小寒兒乖乖,別胡鬧,快點把飯吃完,要不殷叔要生氣羅……」

  韓寒猛地從夢中驚醒,他睜開眼,眼前一片模糊。抹了抹眼角,發覺竟濕了,連忙扯起被子把水漬擦乾,湮滅這丟臉的痕跡。

  他記起來了,雖然模糊而殘缺,但他還是記起了那曾經整天都溫柔笑著,和煦待他的人。

  小時候那個人總愛叫他小寒兒,穆襄被他喚作小襄襄,無憂無慮的眼彷彿不知煩惱是何滋味,他和穆襄就愛繞著他,和他一起,甚至不知死活地挑戰這個武功比他們高上一截的人。

  後來那人離開了,而後,被帶回來。

  就如同穆襄所言,從那時候起,一切都變了

  韓寒忘了那年他幾歲,他來找穆襄。而穆襄不在,梅苑裡那個形銷骨立的人抬頭看著白梅,一個不慎卻絆倒地上。

  他跑去要扶起那人,卻被那人一掌搧在臉上,咬破舌頭,滿嘴鮮血。

  後來阿襄急急跑來將他帶開,要他別接近那個人。

  後來那個人再也不叫他小寒兒,再也不叫穆襄小襄襄。

  後來的後來,那人與他們漸行漸遠,終至如今模樣。

  韓寒想起為什麼討厭別人叫他小寒兒的原因了,因為,曾經,那個那麼叫他的人和他是如此親暱……

  「怎麼了,睡不著嗎?」韓寒一醒,穆襄也跟著醒來。他向來睡得淺,絕不深眠。

  「阿襄……」韓寒說道:「我想起了點事,想去找殷總管談談。小時候他曾經對我好,若他在外頭被欺負了,我定是得替他討回來的……」

  「……」穆襄說:「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暫時別靠近殷叔。」

  「為什麼?」韓寒驚訝。

  穆襄沉默半晌,低聲道:「有些事情我已經有了眉目,但還不能確定。」

  韓寒愣愣開口:「你是說……」

  穆襄頓了一下,將韓寒摟近些。「先答應我。」態度有些強硬。

  「好吧!」韓寒這般回答,而後小小聲地道:「若不是近來比較瞭解你了,我真會以為你把我摟的這麼緊,又不肯讓我去找他,是因為你吃醋了。」

  「這麼說來,你覺得自己以前並不瞭解我?」穆襄問。

  「一點吧……」韓寒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以前和現下當然不同,以前是朋友之間、相待以禮的,如今開天闢地進入一個嶄新境界,他才知道在別人面前總是翩翩君子的穆襄看著他便一直笑,摟住了人就不放,還有這人吻人的時候舌頭靈活得要死老是把人吻得七葷八素,更讓人無法理解的是明明溫文有禮的人怎麼眼睛一和他對上就變成了野獸,把他折過來又折過去、翻過來又覆過去,不至天亮不罷休。

  穆襄笑著摸了摸韓寒發燙的耳朵,低下頭,輕輕咬了起來。

  韓寒身軀一顫,悶悶說道:「欸……別咬……」

  「好,不咬。」穆襄收回牙齒,卻將手伸進了韓寒帶子系得鬆鬆的褻褲裡。

  要害被一把抓住,韓寒差點跳起來。

  穆襄卻一個翻身把人壓下。「既然只有一點,那就再多瞭解我一點吧……」

  這樣淫靡的動作、這樣淫浪的話語,明明由別人做來會多像登徒子的行為,卻在穆襄口中化成呢喃般溫柔深情的語調。

  韓寒一個激靈,漲大的分身竟就這麼濕了穆襄的手。

  穆襄一愣,看著下方在看看韓寒的臉。他才只是握著而已,根本連動都還沒動,怎麼就出來了。

  「可、可惡……」韓寒連忙掩住自己的臉,這回連脖子都紅了。居然精關失守,有沒有這這麼快的啊!

  穆襄笑了笑,才開口說了兩個字:「小寒……」

  「啊啊啊啊啊——別說了——」韓寒一個惱羞成怒翻身將穆襄壓在底下,伸手扯下穆襄的褲子,一把抓住他的孽根,用力地上下擼動起來。

  要丟臉就一起來丟臉!頭昏腦脹的韓寒只有這個想法。

  穆襄悶哼了聲,輕喘著氣,他略微抬起上半身看著努力不懈在他身上動作的韓寒,而後慢慢躺了回去,十指深入韓寒柔順的髮間,輕輕揚起下頷,閉上了眼……

  ◇  ◇  ◇

  隔日清晨天還沒亮,院子外便傳來舞劍的聲音,韓寒拖著疲累的身體走出去一探,發覺穆襄正在樹下練武。

  那身影飄逸中帶有一抹剛硬,靈動中又有一絲穩健,藏青色的長衫隨風而動,彷若風吹湖岸,綠柳舒腰,場景宛若從畫中出來一樣,美得令人屏息。

  穆襄發覺韓寒醒了,隨即收劍往他這頭走。「吵醒你了?」

  韓寒眨了眨眼,雙目無神地說:「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很久了,為什麼不管我怎麼練,武功還是遜你一分,老爺子明明說過我的資質略勝於你,可十多年來無論如何比試就是會敗在你手下?」

  穆襄撫了撫韓寒睡得亂成一窩的頭髮,笑道:「勤能補拙。」

  韓寒揉了揉眼,點了點頭,接受了穆襄的解釋。跟著扶著酸痛的腰,又走回屋裡睡回籠覺去。

  「你做任何事都比我認真,贏我是應該的。」這話沒有酸意沒有妒意,韓寒打心底這麼認為。

  穆襄在他身後笑著,而後收起深情的目光,回到樹下專心一志練起劍來。

  鮮少人知幾年前他曾以一招之差險險輸給韓寒,自那時起他便捨了最愛的書卷將自己置於武學之中,才得今日與那人齊肩並行的能耐。

  那時候的他情尚懵懂,不知一切揮汗努力只為讓那人明亮的雙眼注視著他,一再一再由寒山至寫意山莊,學劍向他挑戰。

  接著他得了那人信任,將那人留在自己身旁,看著那人投向自己的目光,心裡便有了滿足。

  然而卻是直至如今他才明白,年少時那些莫名的堅持,原來都是因為這人而起,只為這人永不離開。

  韓寒睡到日上三竿才再度醒來,門外涼亭傳來師弟們嗑瓜子聊閒話的聲音。

  趴在床上爬不起來的感覺讓他有點悶,明明就翻到了早上才歇,怎麼穆襄有能耐燒水幫他擦身、然後跑出去練劍、接著又說有事出門將忙到晚上回來,而他就得著麼懶趴趴地撅著屁股倒在床上,渾身沒力兼腰酸背疼。

  「……」那傢伙到底是怎麼練的?莫非是哪個高人傳給他厲害的武功心法,讓他這般折騰隔日也能生龍活虎四處跑跳。

  「真是不公平……」韓寒閉著眼咕噥著,屁股挪了挪,真不想起來。

  就在韓寒想著穆襄的事時,很詭異地感覺一道視線從旁邊灼灼射來。

  他有些納悶地睜開眼,而後竟然看到一個紅晃晃的人影蹲在他眼前不遠處,手撐著下巴,看著他。

  「喝!」韓寒嚇得連滾兩個圈貼到床的最裡側,拉起被子把衣衫不整的自己包住。

  他大喊道:「玉兒妳一個女兒家大清早闖入男人房裡做什麼!」

  溫玉大眼閃啊閃地,直視著髮絲凌亂還有著初醒迷糊的韓寒,喃喃道:「表哥剛睡醒的模樣也這麼好看啊!」

  「亂七八糟說些什麼!」韓寒面紅耳赤的吼道:「還不給我出去,妳還沒嫁人,這麼亂闖成什麼樣!」

  溫玉根本不理會韓寒,自顧自納悶道:「真是奇怪了,這裡明明是阿襄的廂房,我是來找阿襄的,可怎麼會是表哥你睡在阿襄床上?」

  韓寒整個噎了,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他又不能說是穆襄硬讓他睡到他床上,只能與溫玉大眼瞪小眼。

  溫玉眨了眨眼。「表哥你怎麼不說話?還是你睡著睡著跑到這裡來了自己卻不知道,我曉得有種病叫作夢行症的,好像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或是怎麼著,晚上睡了以後會胡亂跑哩,表哥你犯病了嗎?」

  「妳、妳才犯病!」韓寒嘔死了,外頭不是有人守著嗎?這小妮子是怎麼闖進來的!

  幸好她來得晚些,穆襄已經出門,若半夜跑來發現他和穆襄滾來滾去,而後用未婚妻子的身份抓那什麼奸在那什麼床,傳了出去,他還用不用作人啊!

  「嘔——」溫玉突然摀著嘴乾嘔了聲。

  韓寒嚇了一跳,臉色一變。

  溫玉忍了下來,用手搧了搧風,皺著眉頭東嗅嗅西嗅嗅,跟著又乾嘔了聲,掩著口鼻道:「表哥你聞見了沒有?這房裡好像有股怪味,我最近吃壞了肚子,聞見怪味就很想吐,你用檀香薰薰好不,腥腥臭臭的——」

  韓寒欲哭無淚,他實在不想說房裡的怪味是因為昨晚有兩個男人在裡頭做了什麼,也無力對這小妮子說她想吐不是因為吃壞肚子而是害喜,只能痛苦呻吟著對外頭喊道:

  「師弟們——把這丫頭拖出去——師兄我要起身更衣——」

  屋外傳來腳步聲,二緩一急,三個人出現在房門口,見到房中景象更是一愣。

  韓寒也是一愣,因為除了他喚來的兩個師弟外,門外還多了一個頭髮鬍子白花花的老頭兒。

  那老叟立即回過神來,對韓寒拱手道:「韓少爺,有客人找您與少莊主,少莊主如今不在莊內,不知這位客人您見是不見?」

  「客人?」韓寒把身上的被子拉緊些。「誰?」

  「涵揚莫家鏢局的莫二當家。」

  「咦?」韓寒看向溫玉,溫玉被那句莫二當家驚到,當下整個人就跳了起來。

  「表哥!」溫玉猛地回頭,淚眼汪汪地注視韓寒。「別見他、別見他、千萬別見他,馬上把他趕出寫意山莊,別讓他留下來!」

  但事情還不只這樣,韓寒才杵了片刻,又有一個倉促的腳步聲跑進院子裡來,急急停在門口。

  那人道:「韓少爺,湘門門主來訪!」

  韓寒深吸了一口氣,對溫玉說:「你爺爺也來了!」

  溫玉臉色白了白,搗著肚子身軀搖了搖,半響後說道:「表哥……我肚子痛……」跟著整個人軟了下去。

  「玉兒——」韓寒猛地跳起一把將人撈住,急忙朝外喊道:「他奶奶的——快叫大夫啊——」

  ◇  ◇  ◇

  大夫確定溫玉並無大礙後,韓寒先將溫玉送回房裡妥善安置,再吩咐眾人閉起嘴不許亂說,接著便去見了湘門門主。

  一踏進大廳,韓寒便感覺一道凌厲視線朝他射來,他朝著那人行禮,說道:「溫老爺子有禮。」

  溫老爺子朝他點頭,用老人家嘎啞的嗓音說道:「寫意山莊的總管說穆襄不在,他到哪裡去了?」

  韓寒即使眼睛不好,也能看見這名老人家臉上層層疊疊的皺紋。

  湘門門主高齡八十,比他家老爺子還要長上幾歲,容貌嚴峻、身形踽僂,手中一支龍頭拐揮舞起來赫赫生風,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個年邁的老人家。

  韓寒收斂平日只在穆襄與師兄弟面前才會有的嬉笑模樣,正色問道:「穆襄方巧有要事下山去,稍晚便回。不知溫老爺子有何事找他?」

  溫老爺子手中的龍頭拐忽地舉起重擊地面,砰地一聲巨響,碎了廳內一大片石板。他怒道:「老朽今日來,是問他為何退婚!老朽的孫女兒說什麼也是玉潔冰清的姑娘,這消息一傳出去,湘門上下的面子不說,玉兒還用做人不用!」

  韓寒一愣。「退婚?」

  溫老爺子從懷中抽出一封信,扔到韓寒身上,怒道:「這信是前幾日門下弟子輾轉送至老朽手中,叫那小兔崽子立即出來見老朽,藏頭縮尾的做什麼樣!」

  韓寒並沒有將信展了,猶豫半響,說道:「穆襄真是不在,晚輩不敢騙您。溫老爺子既然這幾日在濫滄山附近,那穆襄肯定是收到消息,所以才在今晨匆匆忙忙下山。他那人又怎會藏頭縮尾?定是要與您會面說清楚,可又不湊巧和您錯身而過,才成此誤會。」

  「你無須替他解釋,」溫老爺子冷哼一聲,「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江湖上流傳韓代掌門自甘墮落,前陣子消失竟是混跡相公館去,像你這般不知潔身自愛之人,帶壞了穆襄,老朽看了就有氣。」

  溫老爺子一杖掃向韓寒下盤,韓寒輕輕一躍跳開去,咬牙道:「晚輩敬重溫老爺子乃江湖前輩才以禮相待,溫老爺子可別太過分了!」

  溫老爺子哼了一聲,莊內總管立即趨向前來打圓場。

  韓寒並不想與這個老人家多加糾纏,也不願給穆襄惹麻煩,心知再和這老頑固說下去也澄清不了什麼,拱手說了聲:「告辭!」便將剩下的交給總管,離開大廳。

  步履倉促胸口氣悶,韓寒快步往自己的小院回去,可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不對,現下他住的是穆襄的房,於是急急拐了個彎又往穆襄那處院落而去。

  長廊暗處忽地閃出幾個影子,帶頭的男子一身明晃晃、金閃閃,還拿了把珠光寶氣的花俏佩劍。

  那人開口,語氣不甚好地問道:「姓韓的我問你,玉兒是不是跑到寫意山莊來了?你最好叫穆襄把玉兒交出來,否則別怪我——呃啊——」

  韓寒正愁心裡那股氣無處發,現下來了個自投羅網的倒剛好。他一指彈開對方的寶劍,順勢而上扭住對方的手腕,力道大得令那個大男人發出了哀嚎。

  韓寒瞇了瞇眼。「您哪位?」

  「爺爺我乃莫家鏢局莫二當家,姓韓的你快放開我!」莫二痛得哇哇大叫。

  「莫家鏢局的莫二是吧?你真不該在這當口自報身家!」韓寒陰笑道:「在下當初在水月樓時承你兄長照顧有加,每天追趕跑跳,練輕功都沒跑得這麼奮力過。兄債弟償,既然你都送上門來,我就不客氣了!」

  說罷手掌一握一扯,莫二銀劍落地。兵器匡啷第一聲時,莫二嗷地叫了聲被拽倒地上,匡啷第二聲再響,整個人就由長廊被踢到花圃間。

  就這輕輕幾擊,那個面朝下趴在泥地上的人動也不動了,他身後的幾名家丁見況撲上來要為主子報仇,也一起被打飛了出去。

  韓寒哼了聲:「無恥淫賊!」再度舉步離去。

  幾名寒山派的弟子跟在他們師兄背後朝著花圃裡的人指指點點,嘴碎了一會兒,這才跟了上去。

  ◇  ◇  ◇

  聽見山莊裡頭的人說穆襄回來時,天色已黑。

  穆襄並沒有回到廂房裡來,韓寒心想,那人定是與溫老爺子和莫二周旋去了。

  韓寒找人來問了才知道,原來溫老爺子早上說的那些如今可是江湖上沸沸揚揚正熱著的話題。

  他從水月樓出來的消息也不知是被誰傳了出去,加油添醋說得是煞有其事。外頭傳言他為了包養一個小倌流連煙花之地,結果遭仇家埋伏武功盡失,還淒慘地被賣入相公館。最後在友人穆襄的搭救下雖得逃出生天,但無處可去,如今暫居寫意山莊。

  韓寒總覺得這一切背後有人操控,無論是這些謠言或之前的水月樓殺手,他都有種早已被人捏在手心的感覺。

  照穆襄這些日子的忙碌看來,肯定已經知道什麼,但那個人就是從骨子裡悶到外,什麼也不肯透露。

  可就算穆襄不肯說韓寒也多少猜得到,那要買他性命的人八成就在寫意山莊。

  只是……韓寒心裡略微不快,這被蒙在鼓裡的感覺一點都不好。

  而且……他怎麼老覺得穆襄在袒護著那個人。

  寫意山莊的事是該由寫意山莊的人來處理沒錯,所以他不管,就算身陷險境的人是自己也不會多說一句。但依穆襄的能耐絕不可能那麼久都揪不出那個人來,唯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穆襄不想做得太絕,他在等那人自己回頭。

  倘若真是如此,那……這麼說來……最有可能讓穆襄這般做的人……

  韓寒打了個寒顫,隨後嗤笑道:「……不可能!」

  甩了甩頭,將一切可笑的想法拋諸腦後,韓寒惦記起溫玉的身體,於是離開屋子。幾個師弟也不知跑哪去,可能和白翎約著一起去抓山雞了吧!

  韓寒也沒多想,便獨自一人走去溫玉的別院。

  誰知溫玉也不在房裡,韓寒心裡忖量一番,便往主屋那頭走去,最後在穆襄款宴莫二與溫老爺子的偏廳隔壁,找著了抱著一罈酒貼著牆壁正偷聽別人說話的溫玉。

  韓寒一推開門,溫玉便嚇得正襟危坐起來,但見著原來是韓寒,才鬆了一口氣。

  韓寒皺眉道:「誰拿酒給你的,你現在懷著孩子,這種東西少喝點!」

  韓寒關起門,走到溫玉面前把她手中的雪梅酒拿走。

  這雪梅酒乃寫意山莊裡的白梅所釀,清香甘甜芬芳撲鼻,是女孩子會喜歡的味道,但此酒卻不好多飲,寫意山莊裡的酒多是三十年以上的老酒,平常人可是沾幾口便會醉的。

  溫玉臉頰紅撲撲地,視線已經有些渙散,她呆呆地看著韓寒,而後低聲說道:「表哥表哥,你也來幫我聽聽,阿襄他們已經吃了好久的飯了,可怎麼都還沒開始談婚事的事。還有莫二那傢伙居然哄我爺爺哄得好開心,我一年可沒聽爺爺笑過幾次吶,但光今日爺爺就笑了兩次了!」

  韓寒仔細聽著牆後的聲音,果不其然還真有笑聲傳來。韓寒心裡有些悶,怎麼今早溫老爺子才差點沒拿龍頭拐打死他,現在竟然笑得這麼暢快。

  韓寒到桌邊拿了個酒杯,坐在窗旁軟榻上,他倒起酒,一杯接著一杯喝起來。

  溫玉走到韓寒身旁坐下,小聲問道:「表哥你怎麼了?」

  「……沒事。」韓寒背靠著窗台,開啟些許的窗戶縫隙吹入微風,他屈膝榻上隨意而坐,一分淡然、兩分瀟灑、七分輕愁,眸子略微朦朧地看著酒杯,髮絲隨風飄逸。

  溫玉望著這個連憂愁也能讓人神魂顛倒心動不已的俊美青年,心中突然浮現一個令她雀躍不已的主意。

  溫玉猛地握住韓寒手臂就道:「表哥!」

  韓寒被溫玉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已有幾分醉意的他一時沒穩住,手中酒杯摔到地上成了碎片,酒水也濺灑一地。

  「幹什麼?」他問。

  「要不你娶了我吧!嫁到你們家也好,至少姨娘、姨夫不在了,沒人會管我;你待我也萬分之好,加上人又長得好看,阿襄不救我,那我就只有你了!表哥你絕對要幫我,娶了我吧!」

  溫玉一說,人便往韓寒身上撲,韓寒喝了太多酒,腦袋鈍鈍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直至被溫玉抱了個滿懷,才手忙腳亂地努力掙脫。

  「玉兒你可別害我!」韓寒暈呼呼地說道。

  如今隔壁一個姦夫、一個未婚夫婿、還有一個惹不得的親家老爺,宴上表面看似一團和樂,可底下定是波濤洶湧。要是在這時橫生枝節,那可糟糕。

  韓寒催動內力想推開這纏在他身上軟軟柔柔的東西,可才一提氣,便覺天旋地轉,眼前還有一片白光閃過。

  就在這當口,韓寒被撲倒軟榻之上,他渾身軟綿綿地沒有一絲力氣,見溫玉又要壓下來,一臉想霸王硬上弓的氣勢,便急得伸出雙手撐住她的胸,要阻止對方再度貼上他。

  但哪知才出手,即聽見溫玉溢出一聲嬌吟。溫玉紅著臉羞答答地說道:「表哥……我喜歡你……」

  韓寒突地腦袋一空,只覺這些時日愈益模糊的雙眼忽然濛霧散去,慢慢地恢復了清明,而他上方出現了一個溫柔朝他笑著的人,那人用低低的嗓音,甜蜜的言語,令人心動的容貌磨去了他的理智,當那聲「我喜歡你……」傳入他的耳裡,他便棄械投降,再也無法抵抗。

  「阿襄……」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穆襄喃喃地說著。

  「我……我也……」韓寒才想開口回應,卻感覺抵著穆襄胸口的手傳來某種異樣的觸感。

  軟軟的,好奇怪。

  韓寒忍不住曲起十指抓了抓,而後在他上頭的穆襄瞇起了眼,嬌喘連連,那模樣叫他血脈賁張,底下不爭氣的地方連碰都沒碰瞬間便一柱擎天,高高抬起頭來。

  「阿襄、阿襄!」韓寒從沒這麼急色過,他一個躍起將穆襄壓到身下,粗喘著氣掐了掐穆襄的胸前宏偉說道:「阿襄、給我,我要!」

  韓寒也來不及細想穆襄胸前是什麼時候練得那麼大,別人是越練越結實,他卻越練越鬆軟……不過這般的軟,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底下的穆襄伸出雙臂環繞住他的脖子,羞紅著臉頰,微微揚起下頜,嘟著淡紅色的雙唇,說道:「表哥,親親……」

  韓寒再也忍不住,就在要低下頭狠狠吻住這個人時,突然一聲巨響,偏廳的門被破開。

  「你們在做什麼!」溫老爺子的怒斥聲傳入韓寒耳裡。

  接著一陣勁風襲來,韓寒還來不及反應,便被人用力地扯離軟榻,落入了對方結實寬闊的懷裡。

  【第六章】

  軟榻上的穆襄虛弱無力地撐起身子,一雙細眸帶著春色,他雙臉酡紅輕啟薄唇,問著韓寒:「你喜不喜歡我啊?」

  韓寒用力點頭,大聲說道:「最喜歡了!」結果因為頭點得太用力,竟暈了起來站不穩腳步。

  後頭那人喝了聲:「小寒!」聲音聽起來像在生氣。

  韓寒愣愣轉頭看著那扶助他的人,低低「咦」了一聲,再往軟塌那方向看去,又「咦」了一聲,喃喃說道:「怎麼會有兩個阿襄?」

  榻上的那個穆襄一臉春意,看得他是口乾舌燥;身旁的這個阿襄面色鐵青,可卻也一樣讓他心肝兒怦怦跳。

  韓寒想了想,忽然笑了起來往榻上那個穆襄撲去。

  站在他身後的穆襄隨即扣住他的手臂,伸指點上他身上的幾個大穴,而後用力一拍,韓寒感到腹中一片翻攪,而後哇啦一聲將先前飲下的水酒全部吐了出來。

  韓寒以袖抹過嘴角,那種不適的感覺讓他光火,他轉身吼道:「你幹什麼?」

  「讓你清醒點。」穆襄目光深沉,直直盯著韓寒。

  韓寒吐了之後稍微清醒了一些,他搖了搖頭,晃動腦袋,跟著環視偏廳一遭,赫然發現莫二和溫老爺子同穆襄一樣鐵青著臉站在房裡,而溫玉整個人軟在榻上,衣衫不整髮絲凌亂,雙頰緋紅喘息連連,彷彿被人生生凌辱過一般。

  韓寒深吸了一口氣。

  他奶奶的,這是怎麼回事!

  他就知道不可能有這麼好的事,穆襄那可能用嬌柔得快滴出水來的媚眼看他,還發出嗯嗯啊啊的淫蕩呻吟,然後躺在他身下任他胡亂搓揉。

  韓寒打了一個寒顫,渾身的雞皮疙瘩都爬了起來。

  溫老爺子依樣逼出了溫玉腹中水酒,只是溫玉功力不足,酒逼出後便悠悠睡了過去,而那莫二是想靠近,又不敢做得太過分,只得拿著雙眼殷殷往溫玉身上看。

  穆襄的指尖深深陷入韓寒的手臂當中,那力道之大讓韓寒忍不住皺起眉來。

  「我不是吩咐弟子告訴你,讓你留在房內別出來?」穆襄說道。

  穆襄的口吻嚴厲中帶著隱忍,那讓韓寒聽得不悅。即便他知道穆襄或許是因為方才自己和溫玉鬧出的那檔子事在不高興,但仍開口就說:

  「你哪時讓人告訴我了?別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

  「小寒……」穆襄壓抑著情緒說道:「你知不知道若是我們晚來一步,你和玉兒可能就酒後亂性,鑄下大錯……」

  「哼,」溫老爺子走到韓寒面前,怒道:「孤男寡女共處一房,也不知該避避嫌。玉兒雖是你的表妹,但她與你的好友有婚約在身,你毫不避諱單獨與她共飲,莫不是心存歹念想趁機佔她便宜!」

  「怎麼可能!」韓寒瞪大雙眼。

  溫老爺子道:「怎不可能!我還道外頭傳言是假,沒想到都是真的。你自甘墮落混跡秦樓楚館,正道弟子該有的純良心性早已消磨殆盡。寒山派出了你這樣的弟子,真是丟盡幾代掌門的臉。」

  「老頭子你夠了!」那些事被人刻意渲染,一半雖是虛假,但也有一半事實摻雜其中,韓寒無法反駁,只得吼了回去。

  「無禮晚輩!」溫老爺子氣得一杖朝韓寒打去。

  韓寒心想士可殺不可辱,便要出手和這死老頭對上,誰知穆襄卻快一步攔下他面前的龍頭拐,以勸架的姿態說道:

  「溫老爺子,這事純屬意外,您老別為此動怒。生氣傷身!」

  韓寒深吸了口氣,看著穆襄擋在他身前為他說起話,才努力將怒火壓下。

  穆襄繼續道:「韓寒品行晚輩能作擔保,他絕非您所說的那種人。他性子魯直急躁,有些事注意不了,日後我會看好他,還請您原諒他這次的作為。」

  穆襄這話一出,韓寒就又火了。偏偏這時穆襄又側眼看他,說道:「小寒,還不過來向溫老爺子賠個禮!」

  韓寒打了個酒嗝,怒吼一聲,一拳往穆襄背上砸去。「賠你奶奶個頭!」他脾氣雖壞但也講道理,如今遇著這無理之事,說什麼也不會低頭。

  「小寒!」穆襄背後一陣劇痛,眉頭擰了起來,像是動怒的模樣。

  韓寒吼道:「不是我的錯,是那酒有問題!」

  「你也知道喝酒誤事?」穆襄聲音含著怒氣。

  韓寒雙眼一瞪,繼續吼:「我誤以為玉兒肚子裡那個孩子是你的之時,你一解釋,我便信了你;可如今同樣的事情我對你解釋,你卻不肯相信我!」

  穆襄也少見的變了臉色,對著韓寒厲聲道:「那是因為你雖然誤會她有我的孩子,可我的手也沒放在她的胸上過。但你方才說了什麼你自己可還記得?我們破門而入時你正低頭吻她,手還放在他的胸口,而後你說,你喜歡她!」

  「穆襄你簡直無理取鬧,你明知道我心裡除了你容不下其他人!」韓寒被這麼一罵,火氣更盛,吼得更大聲了。「你一點都不信任我!」

  偏廳中的人沒想到這兩人竟會吵了起來,而且對話異常曖昧。

  溫老爺子手持著龍頭拐一直僵在半空之中,不敢細想什麼叫作「心裡除了你容不下其他人」,怕這把年紀了還遇到這樣的事,胸口那顆老心會受不了直接爆掉。

  而莫二臉上也是驚疑不定,沒想到除了自家大哥,跨出家門後還能遇上兩個愛男人的。這世道、這江湖到底是怎麼了?男風興旺!

  至於慢慢甦醒過來的溫玉則因為這樣僵持的場景愣住了,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醒來就見著兩個素來相親相愛的青年劍拔弩張像是要打起來一樣。

  「表、表哥,阿襄……是為了我嗎?」溫玉顫顫說道:「你們千萬別為了我而爭吵啊……」

  韓寒雙目如炬,灼灼望著穆襄,道:「既然如此,那我留下來也沒用!要我道歉恕無可能,我立刻就回寒山派去,省得你穆少莊主要賣人情給湘門卻又賣不了,一整個難做人!」

  穆襄也是凝視著韓寒,目光沒有移開過。

  韓寒冷哼一聲,轉身朝外走去,他的腰桿子向來挺得筆直,任誰都無法彎折,即便是穆襄也一樣。

  「小寒,回來!」

  穆襄震怒的聲音從後頭傳來,但韓寒決定不回頭便是不回頭。

  做人要有志氣,他韓寒什麼都輸穆襄,就志氣這點從沒輸過。

  沒有誰沒了誰會不能活,如果真因愛上一個人而任那人搓圓捏扁,那乾脆別做人,趁早投胎輕鬆去算了!

  ◇  ◇  ◇

  韓寒走後,穆襄長長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對眾人道:「讓各位見笑了。」

  莫二與溫老爺子原本看得目瞪口呆,但見穆襄回過頭來,立即收起臉上的驚訝表情。

  溫老爺子這時走向前來,問道:「老朽方才聽見那小子誣指我孫女兒肚子裡有了孩子,這是怎麼一回事,玉兒的名譽哪能被他這般譭謗?」

  原本還暈呼呼的溫玉一聽見孩子這兩個字,脖子一縮,一臉惶恐。

  莫二立刻挪到玉兒身邊握住她的手,可玉兒不讓,兩人幾乎快在溫老爺子背後打了起來。

  穆襄望向玉兒,一時不語,溫老爺子也隨著轉頭看自己的孫女兒,卻見著那兩人一雙握住的手在半空中扭來扭去的模樣,剎時臉色大變。

  「玉兒,你們兩人在做什麼!」溫老爺子喝道。

  溫玉隨即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低下頭瑟瑟不語。

  而那莫二則是一臉悵然地望著溫玉。

  「既然都被溫老爺子發覺了,那再隱瞞也無用,不如一起說清了吧!」穆襄嘆息。「韓寒之前受困清明閣生死未卜,在極力尋他的同時晚輩才明白自己對他的心意。玉兒是個好姑娘,是晚輩負了她。若非晚輩當時將一切心力花費在韓寒身上,她也不會遇上莫二當家,兩人萌生愛意,私下互定終生。」

  「才……才沒有互定終生。」溫玉小小聲地說了一句。

  「什麼!」溫老爺子聽見這事簡直氣炸了,他一杖往地上撞去,把偏廳地板撞出了一個大窟窿。

  「爺爺!」溫玉嚇得立即在軟榻上跪了,兩行清淚撲簌簌掉了下來。那我見猶憐的模樣,讓莫二看了心裡直疼。

  莫二忙說道:「溫老爺子,莫二對玉兒姑娘一片真心,天地可鑒!」

  穆襄這時也道:「溫老爺子,一切都是晚輩的錯,晚輩虧欠玉兒與湘門許多,自知如何也彌補不了,願以寫意山莊南方的三條富庶水路作為賠禮,與玉兒解除婚約。莫二當家年少有為,莫家鏢局名聲響亮與湘門更是門當戶對,再者玉兒腹中已經有了莫二當家的骨肉,還請溫老爺子成全。」

  溫老爺子本來面色鐵青,聽到三條水路賠禮時神情緩了一下,但玉兒真有孩子的消息又讓他青回來,就要發雷霆大怒。

  莫二這時緊緊握住溫玉的手,一臉誠懇地對溫老爺子說道:「若說根基勢力,莫家鏢局雖不及寫意山莊,但在江湖上也是頗有名聲,並不算差。更何況晚輩是一心一意想照顧玉兒,溫老爺子是玉兒的爺爺,也就像我的親爺爺一般,日後無論有何需要,只要溫老爺子一聲吩咐,莫家鏢局上下必定竭力去做,絕無半點微言。」

  莫二這番話說得是情真意切,字字打入溫老爺子的心坎。

  世家聯姻原本就是這麼回事,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結成親家友好往來,如此愈益強大,聲勢也得水漲船高。

  穆襄一聲長嘆,道:「溫老爺子你與莫二當家好好談談吧,晚輩先行告退了。」隨即緩緩轉身,步履沉重地往門外走去。

  溫老爺子看穆襄一臉神色蕭瑟,再加上自己孫女兒先對不起他,除了心裡覺得這個年輕人真是懂事外,更是無法責怪於他。

  走到門邊,穆襄輕輕側過頭去瞧了一眼那些人的反應,而後再繼續長吁短嘆的失意人模樣,步出偏廳。

  溫老爺子端起威嚴姿態,和那百般討好他的莫二談了起來。

  溫玉哭哭啼啼地說著不肯嫁,還不停地打著莫二牽著她的手。但後來被溫老爺子喝了聲:「胡鬧!」倒也就扭扭捏捏任莫二握了,臉還小小紅了一下。

  莫二在開宴之前來找了他,直接言明要就當初送信救韓寒那事向他討人情。

  莫二與他兄弟莫三當初在涵揚城一見溫玉便被迷了心竅,從此再也看不進別的女子,只是當時太過猴急,成了佳人眼裡的登徒浪子,兩人懊悔不已。

  幸而老天有眼,後來又遇上溫玉,兄弟倆連番追求,最後在酒樓裡一場英雄救美贏得了美人芳心。

  甚至美人一說自己十分尊敬的表哥有難,他們就立刻派人四處尋找,不敢掉以輕心。

  誰知快樂的日子沒過多久,美人便不告而別,他們兄弟追啊、找啊地,才終於得知她的下落。

  後來才知道原來美人早有婚約,而且正對弄不清吃肚子裡孩子的爹是誰這件事氣憤不已。

  他們兄弟不介意,把美人帶在身邊要她好好將孩子生下來,誰知美人似乎誤會自己成了階下囚,將弟弟莫三打殘了躺在床上起不來,緊接著逃得不見人影。

  最後還是莫二收到消息得知美人上了寫意山莊,這才奮力追過來。

  因為莫家人的幫助,穆襄才得以找到韓寒。所以當莫二提出要穆襄幫忙的要求時,穆襄二話不說便答應。

  只是……

  抬頭望著夜空,月色皎潔,但半掩烏雲。

  他知道那人會出手,但沒想到竟是用這等令人不恥的方式,在眾人面前糟蹋韓寒與溫玉的名譽。

  韓寒已經下山,離開他的視線範圍。如今不期望他能瞭解自己的苦心,只盼那人能安靜待在寒山,待他處理完這一切再去尋他。

  「小寒……」他輕輕念著那個人的名字,心裡想著,那人走到哪裡了呢,是否……還生著氣……

  ◇  ◇  ◇

  韓寒衝入師弟們的廂房,吼道:「東西收一收,咱們回寒山派去。」

  正準備就寢的師弟們嚇了一跳,問道:「師兄,發生了什麼事?!」

  「叫你們收拾就收拾,問東問西做什麼!」韓寒火氣很大,舉掌拍桌,結果把木桌一角給拍落了下來。

  其中一個寒山弟子連忙向其他人使眼色,這時候韓寒正在氣頭上,什麼都不適宜問,還是照韓寒說的趕緊收拾好包袱隨他離開為上策。

  「我到外頭等你們,動作快些!」韓寒說完便走人。

  白翎連忙抓著那名弟子小聲問道:「你說師兄這到底是怎麼了?」

  那弟子抓了抓下巴,嚴肅地道:「絕對是夫妻吵架!」

  「夫妻吵架?」白翎聲音高了起來。「穆少爺和師兄明明昨天還好好的,怎麼會吵起來?」

  「噓,你小聲點!」旁邊立即有人掩住白翎的嘴。「師兄現下耳朵可靈了,你想害死大家嗎?情人間原本就是這麼回事,小吵怡情,大吵助興,反正師兄和穆少爺的感情只會越吵越好,咱就別理會了。」

  後來他們商量過後,包袱收拾好,決定先和師兄一起「回娘家」,反正師兄的脾氣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等過幾日自個兒氣消,就會和穆少爺和好了。

  這回出去寫意山莊的弟子並未阻攔,韓寒步程飛快,加上幾名師弟也不是尋常人物,沒半個時辰便走到了半山腰。

  只是氣急敗壞地走,喉頭竟湧上一股腥甜,韓寒往旁邊一呸,吐出了口黑血來。

  師弟們看到都嚇了一跳,韓寒也愣了愣,在寫意山莊裡被顧得好養得好,若沒吐出這口血,韓寒還真忘了自己身上還有餘毒未清這回事。

  白翎連忙遞來羊皮水袋,韓寒喝了一口沖淡嘴裡血味。

  白翎小心翼翼地道:「師兄,你別生氣,趙神醫說你若心緒動盪過大,這毒便不容易壓住。」

  韓寒咳了一聲噴出些許血沫,以袖抹了,哼了聲道:「誰生氣了!」

  「師兄你不是正在生穆……」白翎才開口,旁邊立即有人把他拖到一邊。

  都吐血了,這回肯定是氣得不輕。這節骨眼千萬別提到穆襄的名字,否則韓寒又會發火的!

  一旁的師弟們尷尬笑了兩聲,韓寒再哼了一聲,手一揮,師弟們便跟在他身後趁夜趕路,將寫意山莊遠遠拋在後頭。

  只是越走越遠,韓寒也慢慢覺得有那麼點不對。

  那罈酒他喝了以後就神志不清,只把溫玉當穆襄喊,以穆襄的機智不可能沒發覺其中蹊蹺。更何況穆襄一進偏廳就用內力逼出他體內殘酒,分明曉得酒有問題。

  再者穆襄可從來沒在別人面前這麼對他過,依穆襄的性格哪有可能一面刻意奉承溫家老爺子,一面在溫老爺子面前損他貶他。

  韓寒覺得不太對,穆襄那些作為彷彿要刻意激怒他一般,專找會讓他無法忍受的點來挑。

  漸漸地,韓寒腳步慢了下來,當他想通這一切事情,猛地回過頭遙望已經淹沒山間再也看不見的寫意山莊,雙眼如同要噴出火來似地,狠狠地瞪著。

  那傢伙真是刻意激怒他的!

  穆襄太瞭解他,知道他的一切想法,因為察覺危險,不願他再度涉險,於是將計就計逼他離開寫意山莊。

  明白了這一切,韓寒伸指遙指山莊方向,吼道:「很好,死木頭,我真的被激怒了!」

  他不是蠢蛋,也不喜歡被人當蠢蛋看。

  穆襄明知幕後黑手是誰卻不肯說,擺明認為那是家務事關上門處理便好。

  既然人家都認為他不夠能耐也不夠資格參與其中,那他何苦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自我作踐。

  想通以後,韓寒加快腳步,駕著輕功一路奔下山。跟在他身後的師弟們不敢多言,只能緊緊地跟著韓寒,隨他離開濫滄山。

  ◇  ◇  ◇

  幾日後回到寒山派,韓寒一行人風塵僕僕,見過代掌門師叔報了平安後,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翌日韓寒睜開眼,便發覺雙眼又模糊了幾成,昨日還能見著的床柱輪廓、簾幔形狀,如今只剩模糊光影而已。

  躺在床榻上好一會兒沒起身,韓寒靜靜地想著事情。穆襄太會照顧人,而他也太沉溺被那般溫柔照顧,是以他都忘了男兒有志,志在四方,他肩上還擔了許多事,得一一去處理。

  不是說讓人照顧不好,而是害怕自己過於依賴;不是說穆襄不好,而是自己過於軟弱,一旦陷入了,便把所有正事都忘得精光。

  敲門聲響起,韓寒就著仰躺床上翹著二郎腿的姿勢,喊道:「進來。」

  來人溫和的氣息讓韓寒知道那是誰,他立即坐起,恭敬的喊了聲:「師叔。」

  師叔拿來了一個長木盒,笑道:「你昨日才剛回來,這劍今日就到了。」

  「劍?」韓寒疑惑地接過師叔遞來的木盒,打開來看,發覺竟是自己那把初次與金花交手時被打爛捲成一團的無名劍。

  無名劍為精鋼所製,鋒利無比,若非當時自己全力拚搏,定不會毀損這把寶劍。

  拿出盒子裡的劍,輕輕出鞘,只見寒光閃爍熠熠生輝,劍刃鋒利平順,完全看不出曾毀得扭曲變形的模樣。

  摸了摸盒子,感覺上頭刻著的是赤霄坊獨有的印記,韓寒即知穆襄定是將他的佩劍送至赤霄坊,交由延陵一劍開爐重新鑄了。天下間也只有延陵一劍有這功夫,斷劍重生,與毀壞之前完全一模一樣,手感沒有絲毫不同。

  只是這人何須……待他如此之好……

  師叔又拿出了兩個藥瓶,那藥瓶韓寒識得,是趙小春慣用的瓶子。

  師叔說道:「對方說兩瓶都是解毒的,一瓶為九霄五靈散的解藥,一瓶是心兒怦怦一直跳的解藥。」

  師叔在念藥名的時候,忍不住嘴角勾了起來。「這心兒怦怦一直跳是什麼?名字取得忒有趣。」

  韓寒取出藥丸放入嘴裡吞下,喃喃道:「你若中過趙小春的毒,就不會覺得他那藥的名字有趣了!」

  是說總算這趙小子有良心,玩了他將近半年,終於想到要把春藥地接要給他了。

  可憐他這陣子和穆襄攪在一起,幾乎夜夜春宵久久難歇,心意是互通了,可被折騰得也不輕。這筆賬,都不知該向誰討……

  師叔自然不解韓寒含意,笑了笑後,再說:「浮華宮前日來了信,宴宮主已經遣人來收回碧璃珠,跟著要如何安排,你既然回來了,師叔便交由你處理了。」

  「師叔?」韓寒歪了頭看他。

  師叔從懷中拿出寒山派的掌門令牌來,交到韓寒手中。「當初師父之所以會只命你暫代寒山掌門之職,一是認為你心思不定未成氣候,而是因你年紀還小不能服眾。你前些時候說要離開去找師父,師叔也是嚇了一跳,但見你的武功的確處於滯境,考慮之後這才接下掌門令牌。

  你這遭出門遇險,幸好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師叔昨日見你,發現你這回回來,氣息更為悠長,行事也更為穩重。歷經生死,想必所有想不通的都想通了,師叔看你如此,也放心了。」

  韓寒愣了愣,說道:「有嗎?」他昨日不是氣呼呼的回來,臉上面無表情?莫非師叔把這看成了穩重的表現?

  師叔揉揉韓寒的頭髮笑道:「有!」

  韓寒想了想,便重新接下寒山派的掌門令牌。

  而後聽得師叔道:「從今日起,你便正式接掌寒山派,成為寒山派的新任掌門。」

  韓寒一抬頭,只見這個長他多歲的師叔撩起下擺單膝跪地,放聲說道:「寒山弟子尹臥溪參見掌門!」

  隔著一道門,師叔聲音一落,門外跟著也響起眾弟子們的雄厚嗓音。「寒山派弟子參見掌門,弟子等誓死效忠掌門、忠於寒山派。願掌門帶領寒山派厲精圖強,萬世千秋——」

  韓寒打開門,房門之外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所有寒山弟子均跪於他的門外,立誓之聲一波接過一波,一聲蕩過一聲,迴繞在山林裡的聲響,久久不散。

  ◇  ◇  ◇

  正午時分,白翎端著盤包子一路吃一路找他家掌門師兄。

  師兄接下掌門之職後一連幾日都沒怎麼休息,好不容易下午沒什麼事了,師叔要他告訴師兄回房歇歇,可走來走去就是遇不著師兄,不知師兄上哪兒去了。

  白翎步過幾個小園子,在寒山派錯綜複雜的庭院中穿梭。

  寒山派採用江南小築建築,庭園頗多,各異其趣,由這處入,那處出,初來乍到者頗容易迷失方向,前些年的武林大會就總有這派弟子晚上起來上茅房,結果隔日清晨發覺自己睡在別派弟子床上的趣事。

  出了江南小園,來到一處怪石林立奇峰異石盤踞的廣大庭園。

  這園子築於綠水之上,遠望山巒青翠,抬頭雲煙渺渺,岸邊蒼樹成蔭,亭閣樓榭兩三,風景悠遠,叫人暢然。

  其中有一假山矗立湖心,山頂巨峰石筍之上一抹淡藍身影舞劍其上,那人手中寶劍劍芒耀眼,出劍或快或慢皆是凝聚威力,劍式收放得宜,隨心所欲劍指四方,一招一式完全心到劍發,再無雕琢痕跡,渾然天成。

  白翎肩上停了兩隻白蝶,蝶兒扇動兩下翅膀,而後在他肩頭歇了。

  他讚嘆地看著自己的師兄,師兄這些時日來彷彿一下子通了心竅瞬間悟道,以往就算強練也無法到達的境界,竟在短短半個月時間便超越了。

  這一日千里的神速進展雖叫人欽羨,但白翎也更加自豪。

  他寒山派的掌門年紀輕輕便躋身高手之列,不僅武功高強,人更是長得俊美。師叔說前日師兄才下山處理一些事罷了,媒婆們隔日便如同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幾乎踩壞了寒山派大門的門檻,個個是眉開眼笑地說道:「韓掌門回來了啊,有沒有時間看看姑娘們的丹青啊!」

  而且師兄當上掌門以後果然也不一樣了,以前二話不說立即趕人的,如今卻是讓人招呼媒婆們坐下,丹青一幅一幅看了,看完還叫弟子送媒婆們下山,叫那些媒婆們感動得熱淚盈眶,直說:「這回挑不中意沒關係,下回帶更多身家好、人又善良的姑娘們來給韓掌門選!」

  假山上的韓寒也許練累了,收了招式足尖點地,便輕易躍開幾丈,落到湖上一艘畫舫之上,隨意在甲板上躺了休息。

  白翎隔著青碧如鏡的湖水朝韓寒喊道:「師兄,師叔說下午沒事,要你好好休息。你吃不吃包子啊?我扔幾顆給你。」

  韓寒坐了起來,歪著頭看了白翎一眼。縱使隔著湖水之遙,韓寒那雙眼睛仍是粲然如星、清澈如鏡,看得白翎心裡便是一跳。

  「白翎。」韓寒說道。

  「是!」他緊張地答到。

  「你有沒有發現自己的臉越來越圓了,」韓寒說:「還吃什麼包子,那盤包子全給我扔上來,你到廚房吃白菜去!照你這般吃下去,都成包子臉了,明年還怎麼娶媳婦兒?連前些時候媒婆來時都說,若寒山派的白翎大俠那張圓臉可以減掉一半,早一堆姑娘愛慕,生出一籮筐娃娃出來了!」

  「師兄你拐彎罵我肥!」白翎說罷氣呼呼地將一盤十五顆的大包子一顆一顆往韓寒身上臉上砸,砸得韓寒唉呦唉呦地叫了好幾聲,笑倒甲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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