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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蕩江湖系列 (第五部) 之暗相思》第7章
  【第一章】

  柳長月帶著韓寒和金花出來時,天色已是微微薄光。

  水月樓西邊的火還在燒著,冬風吹來一陣煙塵,和著焦味略微嗆人。

  園子裡頭一干高手仍打得難分難解,那些廝殺的身影間飛舞著如雪般輕盈潔白的寒山白蝶,為這肅殺場景帶來一種如夢似幻的美。

  穆襄是第一個發現韓寒出現的人。他立即由對陣中脫身,執劍往柳長月而來。

  柳長月也不躲不閃,五爪忽地扣住韓寒咽喉。

  穆襄的劍停在柳長月面前,劍尖只差半寸便沒入這人心窩。但他的臉色蒼白,再也不敢輕易移動分毫。

  韓寒見穆襄的模樣,知道自己方才與柳長月一起失蹤定是讓這人擔心。他急忙伸手抓住柳長月扣著他咽喉的手,視線不停瞥向柳長月。

  這傢伙剛剛明明就答應要讓他走,怎麼一出來竟又反悔了。

  「放開小寒。」穆襄說。

  他的聲音比以往沙啞低沉,神情也不似之前那般從容鎮定。

  柳長月的手指便置在韓寒咽喉之上,只稍輕輕那麼一折,他找了許久的人,或許便會離開他。一想到這一點,穆襄性子再如何沉穩,也難以冷靜下來。

  柳長月瞧著穆襄的模樣不禁笑了,他的手指輕輕撫了撫韓寒的脖子,說道:「從來沒人敢用劍指著我。」

  穆襄握劍的手幾乎能看見青筋,他的臉上不但沒有以往的溫文儒雅,甚至眼裡還閃過一絲殺意。

  穆襄也不怕讓柳長月發現自己的意圖,他那仍是清朗溫和的聲音間夾帶著一絲淡漠,說道:「若你傷他一根汗毛,寫意山莊與寒山派定叫清明閣從此在江湖上消失。」

  韓寒本來還怒著柳長月對他動手動腳,但穆襄後來的話卻讓他猛地回神。

  在一起這麼多年了,韓寒可沒見過從小就像小老頭般老練的穆襄露出這樣憤怒得想殺人的神情。他胸口那顆心怦通一聲跳了好大一下,像是要從嘴裡吐出來一般,身上酥酥麻麻地,又軟了起來。

  這樣的阿襄真是風姿不凡……好看得緊呢……

  柳長月一個用力,韓寒肚子一緊,被掐到舌頭都吐了出來,發出些許氣音。

  穆襄臉上寒霜重了三分,銀劍逼近半寸,劍尖刺入柳長月的胸膛,滲出血來。

  「你就不怕我真的殺了他?」柳長月猶有餘裕地笑問。

  穆襄不答,他要說的早在方才便已說完。

  兩人對望片刻,一陣詭異的沉默之後,柳長月哈哈大笑幾聲,鬆開五指,改將手搭在韓寒肩上。

  穆襄這才慢慢收回劍。

  柳長月率先召回了清明閣殺手,穆襄則是在柳長月的手撫過韓寒的烏髮時眉心不輕意地微蹙,但隨後也下令兩派弟子收兵。

  穆襄握拳拱手,面上神情收斂半分。「一時情急誤傷閣主,還請閣主見諒。」

  「好說。」柳長月的手指繞著韓寒髮梢,不在意地回道。

  被這兩人晾在一旁的韓寒則是看得直跳腳,穆襄幹啥直接認了自己錯,該道歉的人明明就是柳長月才對。要不是他做出這一切,穆襄又怎會氣得拿劍捅他!

  更何況流那麼一滴血算什麼,他要是穆襄,就直接把這爛人的胸口搗成馬蜂窩,省得這混帳多活一刻多危害人間一分。

  柳長月說道:「穆少莊主此次前來不過是想接韓代掌門回去,人我是可以給你,但你放我燒我水月樓、殺我閣中部屬這事該怎麼算?」

  「若非閣主先扣住我的朋友,在下也不會出此下策。」穆襄說道。

  柳長月哼了聲。「清明閣從嚴就不做賠本生意。」

  「請閣主先鬆開在下的友人。」穆襄的視線停留在柳長月玩弄著韓寒髮梢的手上,他的臉色一直都不好,他覺得那兩人靠得實在太近,都貼在一起了。

  「友人?」柳長月從穆襄深邃的眼裡看不出絲毫端倪。或許在別人眼中這兩人真像是朋友這麼簡單,但即便是夫妻都不可能為對方如此涉險了,又何況只是朋友之情。

  柳長月笑了笑,換了個稱呼說道:「小寒在我這裡少說也四五個月,人相處久了都會有感情,你一來說要把他帶走,我可真是捨不得。」

  柳長月低頭看了看韓寒。「你說是不是?」

  「是你姥姥啦!」韓寒翻白眼。「說了放人又不放,拖拖拉拉的搞什麼?」

  穆襄握劍的手緊了緊。「閣主請自重!」雖不知柳長月為何會改變心意放韓寒走,但他總覺得不尋常,尤其柳長月看著韓寒的眼神又那麼詭異。

  柳長月鬆開壓制著韓寒的手,韓寒感覺身上一輕,那張很難藏得住心事的臉浮現喜悅神情,轉頭望向穆襄,便舉步朝他跑去。

  誰知才抬腳走了兩步,後頭一陣勁風捲來,猛地又被拉了回去,撞入一個堅硬寬闊的胸膛裡。

  韓寒腦袋撞得七葷八素的,發暈的他還沒回過神,便見一個黑壓壓的影子壓了下來。一隻手用力扣住他的下頷,痛得他張開嘴,然後滑溜溜的東西竄了進來,在他口內來回掃蕩。

  韓寒深吸一口氣,覺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什麼、什麼?他嘴巴裡動來動去的噁心東西是什麼?

  好一會兒他可憐的完全僵住的腦袋才想到,是柳長月的舌頭!

  終於意識到這點的韓寒全身汗毛直立,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爬了起來,腦袋開始嗡嗡作響,氣憤地顫抖不已。

  可就當他才想把兩排牙狠狠合上,咬斷這隨便伸進別人嘴裡的舌頭時,突然身上感覺一股強烈力道拉扯,自己整個人便從柳長月懷裡飛了出去,落入另一個熟悉而溫暖的胸膛裡。

  用力咬下的兩排白牙互相撞上,發出了「咯」地一聲。因為使力太大,沒咬到柳長月舌頭反撞著自己的後果,使得韓寒整個下頷痛到發麻起來。

  便在這須臾之際,穆襄左手抱著他,右手出劍,兵器相擊聲鏗鏘作響,一擊一擊火花四濺。用盡全力抵死拚搏的結果,劍風呼嘯劍芒閃爍,四周飛沙走石日月無光,情景煞是懾人。

  十招過後怦然一聲巨響,兩人受對方力道所震,遠遠彈開數尺。

  柳長月那頭負手而立不見損傷,金花緊緊跟上。

  穆襄這頭則是在後退之間便化去對方勁力,直至落地立定安穩,絲毫沒有半分動搖之跡。

  穆襄低頭,眼神關切地詢問懷中之人。韓寒搖了搖頭表示並無大礙,穆襄這才略略鬆了口氣。

  穆襄的目光溫柔,安心的神情在確認韓寒真的回到他身邊後緩緩浮現。

  「你沒事就好。」穆襄這般說著。

  他的眼神軟得像要滴出水似的,那種放心的神情看得韓寒一時怔忡,臉頰控制不了地微微熱起。

  穆襄用指腹擦了擦韓寒被吻得發紅的嘴唇,而後抬著看向柳長月,聲音略微不悅。「你這是什麼意思?」

  柳長月帶著淡淡笑意,唇邊的濕潤讓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染上一分邪氣。他不理會穆襄,對著韓寒道:

  「今日你走了,可你要記住我說過的話。清明閣的大門永遠為你而開,百花堂之位永遠為你而留。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我柳長月這生這世都會在這裡,等著你回來。」

  柳長月這話一說,韓寒臉色便是一黑。明明就是兩件事,可這人偏偏要合成一件來講,合成一件來講就算了,幹什麼還說得這般曖昧!

  韓寒氣呼呼地從穆襄懷裡掙脫,穆襄立即扣住了他的手臂對他搖搖頭。

  穆襄這時才總算有點瞭解柳長月心裡在想什麼,那個人想激怒他們,看他們跳腳,他便得趣。

  「好了,你們走吧!」柳長月轉身大步離去。而他身旁的黑衣人則是留在原地,繼續警戒地看著寫意山莊和寒山派的弟子。

  「你答應了他什麼?」穆襄問。

  可這時耳朵聽不見的韓寒又瞧見了黑衣人當中的金花,金花看了他一眼,停頓了一下,隨即轉身跟著柳長月而去。

  『金花!』韓寒在他身後喊。可他啞了,所以金花一別過頭,就斷了聯繫之法。

  穆襄凝視著韓寒,他能看到韓寒臉上急切的表情。

  有許多時候他並不瞭解這個一起長大的友人心裡想的是什麼。穆襄記得韓寒告訴過他,他是喜歡他的,而經過這一切事情之後,他也明白原來自己一直以為的兄弟之情,其實是更深一層的東西。

  既然喜歡,那就是喜歡了吧,只是為何除了這等情感之外,每當他看見韓寒的目光注視著別人,嘴裡喊出別人的名字,他的心,便開始有了那麼一點他所無法控制的不平靜。

  陌生的感覺,牽扯著他的心。

  韓寒回過頭望了望穆襄,感覺穆襄抓著他的手,傳來了讓他安心的力量。

  柳長月走了,金花跟著柳長月也走了,自己在水月樓這四個多月的雜役生涯也到終點,自己離開的時候到了。

  突然意識到這點,從許久起便緊繃著的韓寒感到一陣放鬆。穆襄便在這裡,自己從來信任的人已來到身旁,什麼清明閣、什麼殺手、什麼水月樓、什麼嫖客,那些再不足以為懼。

  身上的氣力似乎隨著鬆懈下來的情緒一下子被抽光帶走,韓寒身軀晃了晃,眼前逐漸變得模糊。

  而後在他倒下之前,穆襄緊緊摟住了他。

  韓寒嘴唇微微動了動,喉頭有些乾,臉上有些熱。

  穆襄探了他的脈,將他打橫抱起,輕聲說:「先睡一會兒,我帶你離開這裡。你染了風寒發著熱,眼睛閉上,閉上,聽話。」

  韓寒依言閉上了眼睛。是啊,他都忘了自己染上了風寒。這個晚上實在發生太多事,讓他疲於奔命累得啥都忘了。

  韓寒一觸及穆襄的胸膛,便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穆襄抬首,對方才以來一直守在他與韓寒身旁的兩派弟子們簡單說了一字:「走!」

  兩派弟子依言跟在穆襄身後,離開水月樓。

  韓寒睡得不甚安穩,他感覺渾身上下四肢百骸都疼,尤其是金花踢的那幾腳,讓他腹痛難耐。

  半夢半醒間,有時候睜開眼,眼前一片黑暗,有時候閉上眼,卻能感覺白晝光亮。他迷迷糊糊想起自己身上還有那九霄五靈散的毒,先是不能語、再是不能聞、接下來怕是要無法視物了。

  昏昏沉沉間韓寒不禁想,聽不見穆襄的聲音、無法開口對他說話就已經夠慘,如今連他的臉也要看不著,那他今後該怎麼辦……

  還有,阿襄那傻子,當他知道自己瞎了之後,肯定自責不已。

  阿襄以前就是這樣的人,不過因為大自己一點,就把自己看成了他的責任,什麼都擔心,什麼都會管。他難過的時候,阿襄比他難過;他開心的時候,阿襄陪他一起開心。

  阿襄……阿襄……

  我要是真再也看不見你了……那該怎麼辦……

  一隻手伸了過來,緊緊握住他的。

  那隻手帶著熟悉的溫度,骨節分明,握起來,卻柔軟萬分。

  而另一隻手則撥開他額上汗濕的髮,輕輕擦去汗水,為他帶來些許清涼。

  知道這是誰,知道這人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知道以後無論如何都有這人陪自己度過,韓寒這才安下了心,再度緩緩睡去。

  這幾日都是睡到一半被扶了起來,灌下苦澀的湯藥後又被放回去繼續睡。韓寒除了疲累以外再也沒有其他的感覺,他身處在寂靜無聲的黑暗之中,有些心煩意亂,但卻無力讓自己醒來。

  就這麼來來回回幾次,今日又被扶起來時,遞到唇邊的調羹聞起來味道不太一樣。韓寒不知那是什麼東西,放進嘴裡後便感一陣黏滑噁心。

  這讓他想起那天強吻他的柳長月,還有那條放進他嘴裡像蚯蚓一樣蠕動的舌頭,韓寒昏沉沉地反抗,不願再吃,卻叫人捏著下頷一杓一杓慢慢灌進去。

  好不容易對方歇手了,那停留在他嘴裡的味道叫他十分不舒服,像是柳長月的口水還留在自己嘴裡一樣,讓他歪著頭不停地「呸、呸、呸」,想要把嘴裡那些味道全部「呸」掉。

  接著他又昏睡過去,只是不到片刻,耳邊突如其來地傳來一聲重過一聲的巨大聲響,如同萬籟俱靜的深夜裡,耳邊猛地炸開一朵又一朵的煙花一般,轟隆隆的聲音如同山崩地裂,大得讓人頭痛欲裂,無法承受。

  韓寒嘴裡發出「嘶嘶」吼聲,痛苦地翻來覆去,劇烈的聲響宛若地動天搖,搖得他的腦袋轟隆作響。

  驀地幾雙手急忙伸了過來將他按住,有人忙亂地將一些柔軟的東西塞入他耳裡,而後灼熱的蠟液滴了下來,慢慢地將那些巨大聲響隔絕在外。

  有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像洪鐘似地在他腦海裡迴盪。「先全部封起來,明天再用針扎一個孔。他雙耳受創許久,不能一下子聽見太大聲響!」

  「趙……小……春……」原來穆襄將他找來了……

  韓寒的意識沒清醒多久,當耳邊安靜下來時,他又慢慢暈了過去,不省人事。

  「這毒其實不難解,只是藥得一層一層下,藥材又不好找,得費些時間。」

  韓寒耳邊聽見細碎的聲音,嗡嗡響有點像蜂蝶振翅那般,但仔細一聽又分辨得出是人聲。他腦袋還是有些迷糊,愣愣地聽著那些聲音。

  是在夢中嗎?夢中的他耳朵偶爾還是好的,可以聽見各式各樣的聲音。

  應該是夢中吧!否則眼皮怎麼還是重得抬不起來。

  聲音繼續著,卻是換了個人。「趙大夫需要什麼藥儘管告訴我,我會派人去尋。」

  ……啊,阿襄!夢見阿襄的聲音了。

  韓寒嘴角微微勾起。

  那奶聲奶氣的娃娃聲脆脆說道:「你找藥材沒我有門道,也沒我快,更何況我要親自看了聞了試了才能拿捏份量。這麼吧,我留下幾貼藥,你依著喂小寒喝,等我把最後的解藥調好再給你送來。」

  「真是太麻煩趙大夫了。」

  「欸,麻煩什麼,叫我小春成了。你和小寒同我是什麼交情,朋友中毒都解不了,我這神醫的招牌不就要劈成柴去燒了?」

  「……還有一點,是關於我和小寒身上的……」

  穆襄也不知說了什麼,奶娃娃聽著就突然咯咯地笑了起來,歡快得不得了。

  韓寒在睡夢中皺起了眉,明明就是軟軟糯糯的小孩嗓音,卻越笑讓他心裡越不爽快,還膽顫心驚起來。

  一想到這人不知又要說些什麼胡話尋他們開心,韓寒意識便一模糊,不再堅持,放任自己再度暈過去,陷入黑暗裡。

  晌午,冬日裡難得的陽光爬過窗欄,灑入小小的廂房當中。

  身上蓋著的厚重棉被讓韓寒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午後陽光驅散室內原本的陰寒,也蒸得被子裡的他渾身是汗。終於,在被熱死之前,他踢開身上層層疊疊的棉被,醒了過來。

  雖然感受得到陽光的熱度,然而眼前卻還是一片黑暗。他摸摸自己的臉,發覺雙眼不知何時被蒙上了一層布。布料柔軟,像是精心選過的,鼻間還聞得到清涼的藥香味,看來是敷上了什麼藥材。

  耳裡也是,封上了蠟,只留一點縫隙,讓他聽得見些許聲音。

  只是因為流了太多汗,身上黏膩叫人不舒服,還隱約聞到一股臭味。

  這些該都是趙小春吩咐的吧……那個人……對他可真好……

  可是,韓寒隨即咬牙切齒起來,要是他能不那麼愛捉弄人的話,絕對會更好!

  摸著蒙眼布,韓寒伸手想要將其解下,門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穆襄的聲音響起:「別拆,那藥得敷足十日!」

  瓷器放上桌面傳出些微聲響,伴隨著急促的腳步聲,韓寒的手被由蒙眼布上捉了下來。

  「……阿……襄?」他張了張口,驚喜地發現自己發得出聲音了,但隨即便捂著脖子喘起氣來。

  不過才說出兩個字而已,就讓他的喉嚨如火燎一般痛,嗓子也沙啞得如同刮過石礫地一樣,破碎不堪。

  穆襄說道:「你才剛好,別說太多話。」

  韓寒咳了幾聲,雖然只發得出一點聲音,但能再講話這事讓他高興得不得了。他轉了轉腦袋,移向應該是穆襄所在的方向,開口道:

  「……這裡……是哪?」

  「汝陽外郊一處隱蔽的別館。」穆襄解釋。「你身體虛弱不適合長途跋涉,所以我挑了這處先讓你修養。」

  韓寒想起他那些通鋪兄弟。「水月樓和我住一起的那些小廝……」

  他才開口,穆襄便說了:「你這幾日昏迷不斷說夢話,說要帶他們一起走。我想你在水月樓應該受了他們不少照料,遂買下那二十來人的賣身契,再給他們一點銀兩讓他們離開水月樓。也告訴他們日後有何困難可以到寒山或寫意山莊來,你我定當相幫。」

  韓寒聽完穆襄的話連連點頭。他其實本想將人都帶回寒山,只是入了寒山規矩多還得習武,還不如給他們點錢讓他們回家也好、做點小生意也好,自由自在。

  「至於你喊得最多次的金花……」穆襄頓了頓。

  韓寒驚訝得嘴巴開開,他也喊了金花的名字嗎?

  「那是清明閣的人,清明閣不會輕易放人。」穆襄的聲音有些為難。

  韓寒的手緊了緊,說道:「柳長月答應我會好好照顧金花……」他咳了兩聲。

  穆襄注視著韓寒,他心裡其實想問這人到底答應了柳長月什麼?

  江湖上清明閣之名一出,無不風聲鶴唳,只因這詭譎莫辨的清明閣從來沒有殺不了的人。但柳長月卻為了韓寒破了一次例,不但沒有殺他,甚至允諾讓他登上清明閣堂主之位。

  穆襄想問韓寒,卻又說不出口。他不知這四個多月裡是否有任何變化,不知韓寒的心是否在他不在的時候偏向別人多一些。

  這樣的情緒讓穆襄有些許困擾,他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凝視著韓寒,看著他絮著白布的雙眼、白了幾分的臉龐和明顯尖了的下巴,穆襄突然好想摸摸這人的臉,每一寸都細細碰觸,確定這人是真的,真的安然回到了自己身邊。

  「對了!」韓寒突然發聲,讓穆襄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而後緩緩縮了回來。

  「……我似乎聽見趙小春的聲音……」韓寒臉紅了一下,沙啞中帶著結巴地道:「……咳……我的耳朵和聲音是他治的吧……那……那你有沒有順道叫他把……把那啥怦怦跳的春藥一併解了?那小子誆我,說什麼藥性只會維持一個月,現下都要五個月了,還是……還是……」

  韓寒想起當日與穆襄重逢,穆襄竟在通鋪就對他那麼做起來,整張臉瞬間燒紅,頭頂都要冒煙了。

  瞧韓寒紅著臉低下頭的模樣,穆襄心緒一動,直想將這人摟進懷中。但穆襄怕嚇著韓寒,只得強將內心的躁動壓下,不敢有任何逾矩行為。

  穆襄開口,嗓音有些不自然。他說道:

  「我……問過了……趙小春說藥有兩種,一種叫心兒怦怦跳,一種是心兒怦怦『一直』跳。前者藥效較短療效也較差,所以他用的是後者。後者藥期長且藥性佳。最重要的是能解尋常幾種毒。你中了九霄五靈散便是拖這藥的福,延緩毒性發作的時間,及時保住了性命。」

  韓寒一聽見「藥期長」這三個字,一下子便從床上跳了起來。「那是多久?他有沒有說藥性多久才會消失?」

  「……沒有。」穆襄苦笑。

  「那死小子怎麼就這麼愛捉弄人,他就沒有想到……我……你……我現在只要一碰到你……就……就……」韓寒激動得渾身顫抖。雖然趙小春的藥救了他的性命沒錯,但卻也讓他沒臉面對穆襄。

  穆襄將韓寒拉下坐下,語氣溫和地說:「即使如此,我還是很感激他,若不是他,我現在見到的可能就不是會笑會生氣的你了。」穆襄萬分慶幸。

  再者若非趙小春,他也不可能會知道自己對韓寒的感情。

  「……阿襄……」韓寒的聲音有些委屈。「你老是替他說話……」

  「好了,先喝過藥再說,藥都快涼了。」穆襄端來熬了幾個時辰的藥汁,一勺一勺地喂韓寒喝下。

  韓寒喝得頻頻皺眉,他從來就討厭喝這些苦得要死的東西,可又因為已經不是小孩子,不能不喜歡就不喝,只得忍耐著把它喝完。

  喝完藥以後,穆襄抹了抹韓寒額邊的汗水,說道:「這幾日你喝藥後我都用厚被替你捂著,好讓你出了汗餘毒能多排出一些。出了這麼多汗你肯定不舒服,我已經讓人燒好水了,你再忍忍,等等我便幫你沐浴淨身。」

  「啥、啥、什麼!?」韓寒還沒來得及反應,穆襄已走出門去吩咐下人準備。

  待穆襄回來,韓寒在半空中胡亂抓一通,穆襄伸出手來讓他抓,韓寒抓到人後立即說:「……我自己洗就可以了,不用……麻煩你。」

  「你眼睛不方便,還是我來。」穆襄拍拍韓寒的手背道:「況且這幾日你都在昏睡,也是我替你擦身的。」

  「……不行不行,要不然……咳咳咳……你叫白翎……咳……」韓寒緊張得咳了好幾下,胡亂說出了個寒山派弟子的名字,道:「……要不然叫白翎來幫我……」

  穆襄靜了半晌,後道:「還是我來。別人來,我不放心。」

  穆襄性子雖然溫和,看起來也很好說話的模樣,但決定了的事情向來很少退讓,尤其那些事還是和韓寒有切身關係的時候。

  就在他們一來一往之時,下人已經將沐浴用的澡盆抬了進來。

  熱水和冷水交替注入,整室氤氳霧氣蒸騰,皂莢被置於盆邊矮几上,乾淨的衣衫放在床旁,下人行禮退去,韓寒還在垂死掙扎。

  「不過就是沐浴淨身,我們以前又不是沒一起洗澡過。」穆襄看著韓寒的表情,覺得有些好笑。

  「那時你幾歲我幾歲啊……當年我還能光著屁股在寒山上下跑來跑去……如今哪能啊……」當穆襄不容拒絕地將韓寒帶到澡盆旁開始解他的衣帶時,韓寒緊緊抓住衣襟,痛苦地呻吟一聲。「……阿襄,我不要……」

  穆襄聞言笑了出來。這人怎麼就是如此讓人喜愛呢,說出的話不管是開心的或是抱怨的,就是讓他心情愉快。

  只是當自己扯下韓寒的遮體衣物,露出那副結實而比自己稍微消瘦些許的身軀時,穆襄的氣息也隨之一滯,笑容僵住了。

  或許是穆襄的視線太過灼熱,已經被脫光光的韓寒略微侷促地喊了一聲:「阿襄……真的要洗嗎?」

  穆襄猛地回過神來。他立即伸手試試水溫,覺得妥當了,才將韓寒帶到澡盆邊。

  穆襄聲音有些不穩地道:「好了,進去吧!你的汗水有毒,讓白翎來洗我不放心。」

  聽得穆襄這麼說,韓寒也只得死心地跨入澡盆,扶著木盆邊緣慢慢坐下。

  曲起身體,彎腰抱著膝蓋,韓寒的臉色有些不自在。

  穆襄讓皂莢侵水搓揉起了泡,將那些皂液撥起抹在韓寒髮上,溫柔地替韓寒洗乾淨一頭烏髮,而後又拿了條巾子沾著皂液畫圓擦拭起韓寒的肌膚來。

  韓寒背脊起了一陣顫慄,被碰觸到的地方酥麻難耐,尤其穆襄的力度又那麼輕柔,像呵護著什麼易碎的珍寶般,一遍一遍,來回撫摸著。

  洗著洗著,兩人的氣息都開始紊亂,這次雖沒有四目相接,但那卻更糟,蒙著的眼讓穆襄感覺韓寒有種任人蹂躪的錯覺,而韓寒則是敏感得不得了,穆襄的手到哪兒他便抖到哪兒。

  巾子擦著擦著,不知到了哪裡去,變成穆襄的手掌帖著韓寒的肌膚,緩緩搓揉游移。

  從胸膛那兩處殷紅的果實慢慢滑向雙腿之間的灼熱,韓寒的分身在水中慢慢抬頭,一被對方捉住,便重重顫抖了一下。

  穆襄握著韓寒脆弱的部分,上下捋動,韓寒雙手捉住穆襄的手臂悶哼了聲,沙啞地低嚷:「……不要。」

  但韓寒帶著甜膩的嗓音卻讓穆襄心跳聲越來越快,他無法克制地加重手裡力道,一下一下地撫摸這個人。

  聽著韓寒幾乎快哭出的聲音和喘息,穆襄把持不住地揉起這人柱身根部和底下兩顆圓球,想讓那聲音再大點。另一雙手的手指甚至藉著水勢探入韓寒臀後私密之處,輕輕抽插著,惹得韓寒難耐地弓起身子,喘息不已。

  韓寒微張的雙唇間隱約看得到鮮紅的舌頭,穆襄低下頭吻住那片柔軟,輕輕契咬吸吮著,再深深侵入其中,掠過齒列,摩擦上顎,細細撩弄著這人嘴裡的每一處敏感,惹得他渾身抖個不停。

  穆襄在韓寒身體裡的手指增加成了兩隻,當他壓到了柔軟內壁中一處奇特的突起,韓寒突然渾身劇烈顫抖起來,在他手中的分身更是突突跳動,幾乎快要承受不住。

  穆襄不知這是為何,但明白韓寒不是難受而是難耐。

  他先是輕輕壓著,而後繞著圈,慢慢加重力道。這時偶爾分開雙唇片刻,便能聽見韓寒完全控制不住地,溢出動情的低吟。

  「嗯呃——」

  手中的熱源一陣激烈抖動,乳白色的液體在水中射了出來,韓寒慢慢地往後癱倒,帶著緋色的臉上露出朦朧迷離的媚色。

  穆襄仍有一下沒一下地吻著他,韓寒也微張著嘴,伸出舌尖回應。他泡在溫暖的水裡,承受著穆襄的吻,渾身虛軟無力,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充盈內心。

  他感受自己好似被愛著,在這須臾剎那間,穆襄的心思全放在他身上。

  直至後來水有些冷了,穆襄於是用乾淨的巾子擦擦韓寒的臉,把他臉上蒸出的汗水擦去,聲音沙啞地道:「起來吧,別再泡了,當心受涼。」

  韓寒低低應了一聲:「嗯!」

  他試著爬起身,但卻手軟腳軟地,好不容易穆襄扶著他站了起來,可他腳下一滑又往後栽了過去。

  「小寒!」穆襄緊張地喊了一聲。

  韓寒驚慌失措之下,一邊往後倒一邊伸出手朝穆襄那方向胡亂抓。

  可他不知抓到了什麼,穆襄悶哼了一聲,他扯了一下,居然把穆襄也扯了過來,可還是止不住下墜力道跌進澡盆裡。

  木盆當中濺起水花,穆襄沒有伸手扶住韓寒,因為心有餘而力不足。

  韓寒腦袋撞到盆沿,整個人暈乎暈乎地,感覺被他抓著的東西有些奇怪,硬硬長長的,隔著衣衫布料傳來熱度,還抖了一下。

  韓寒猛地開竅,發覺自己抓到的是什麼!當下晴天一個霹靂,打得他整個人炸開來,他抓到的是那個、那個、阿襄的那個啊!而且他還扯了阿襄一下……

  慢慢地鬆開五指,韓寒丟臉地嗚咽一聲往後倒去,任憑自己滑入水裡。

  他怎麼會做出這等事情來,乾脆在澡盆裡讓水淹死算,別出去了。

  只是當然穆襄不可能讓他死,在水還沒漫過脖子之前,韓寒一下就被從浴盆中抱了起來。

  而後穆襄跨著大步走到床邊將他放在床上,幾乎沒有預警地,灼熱的身軀覆了上來。

  兩具熾熱的軀體交纏,情慾來得兇猛而令人無法抵抗。

  穆襄從看到韓寒赤裸的身體起就一直忍著,理智幾乎燃燒殆盡,好不容易等到韓寒要起身穿衣,卻突然被那麼狠狠一掐,掐得他那些壓抑的慾念竟如猛虎出柙奔了出來,叫他再也控制不住。

  「小寒,忍忍……」

  「什麼?」韓寒還來不及反應,便感覺自己的右腿被高高抬起,而後一個火熱的楔子撞了進來。

  韓寒悶哼一聲有些喘不過氣,穆襄已經開始大肆撻伐猛烈衝刺。

  「啊——」這人帶來的疼痛只有初初那片刻,隨後完全轉變為讓人滅頂的快感。韓寒只覺天旋地轉,難以自制地叫了出來。

  穆襄著了魔似地在韓寒身上進出,擺動的力道帶來讓人暈眩的快感。

  韓寒被側過身子,一條腿高高掛在穆襄的手臂,低喘著道:「阿襄……慢點……慢點……嗯……太快了……」他腦袋一片空白,再也承受不住。

  穆襄吻住韓寒的嘴唇,吞入他的聲音,讓韓寒的話語化作點點喘息,不停地、不停地,用身上最火熱的部分,狠狠疼愛這個人。

  【第二章】

  情事過後,韓寒趴在床上直喘整個人動彈不得,只能任由穆襄重新打了水來替他擦身。

  溫熱的巾子滑過肌膚,穆襄的手緩緩揉著,替他舒緩疲憊的身體,適中的力道讓他舒服得意識渙散,眼皮也慢慢地垂下,困意來襲。

  穆襄幫韓寒擦好身子,為他換上乾淨褻衣,再將自己整理好後,重新回到床上摟住韓寒,輕輕貼在他身後。

  韓寒的眼皮睜了睜,想起自己已經睡了許久哪能再這般躺下去,正想起身,卻給穆襄扣住了爬不起來。

  「再躺躺。」穆襄說道。

  「啊……噢……」韓寒聽得穆襄這般說,便也不強要起身了。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窗外仍是白晝,兩個人從沒在白天裡如此偷閒,如今枕在一起,肌膚相貼,鼻尖儘是對方的氣息,這等時光彷彿作夢一樣,心裡感覺甜滋滋地,渾身都輕飄飄了起來。

  韓寒輕輕將手搭在穆襄環著他腰的手臂上,原本是有些小心忐忑的,但好一會兒穆襄都沒有說什麼,韓寒這才安下心來。

  捨不得睡了。背後貼著的是自己全心全意喜歡著的人,無人打擾,一切是那麼靜謐、那麼安穩,似乎只要自己不動,他們就能這般相依相偎直至天荒地老。

  「小寒。」穆襄輕輕喚了一聲。

  「嗯……」

  「過兩日你先與我回寫意山莊去。」穆襄說。

  「咦?」韓寒皺起眉頭。「但我必須先回寒山。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還勞動許多師兄弟前來找我,寒山上下如今定是心急如焚,我不先回去怎麼成!」

  穆襄頓了頓。「之前你在涵揚遇襲時我就懷疑有人洩漏了你的行蹤,否則你不會一離開寒山便被盯上。前些日子我與你師叔聯繫,他正下令徹查,寒山派目前情勢不明,你就這麼回去不太妥當。」

  「可……」韓寒還是覺得這般不好,雖然他也想留在穆襄身邊,但這些畢竟都是自己該處理的事,怎能放手讓穆襄全替他打點。

  「若你不放心的話,可以叫其他人傳個口訊回去給你代掌門師叔。」穆襄說。

  代掌門師叔五個字,讓韓寒低低「啊!」了一聲,他想了想便道:「也好,就照你說的吧!」

  韓寒記起自己離開寒山派之前已經卸下代掌門之位,如今掌管寒山派的是他師叔,師叔既然都說要徹查了,自己若突兀回去便顯得不信任師叔。還是暫時先和穆襄一起好了。

  韓寒暴露在外的頸子上因冷起了點雞皮疙瘩,穆襄遂拉起厚被將兩人裹住。

  「阿襄。」韓寒這時又喊了一聲對方的名字。

  「什麼事?」穆襄的聲音依舊輕柔。

  「柳長月說你花了二十三萬兩黃金,向他買二十三條人命。」韓寒雖然相信穆襄的處事能力,但……「那些人都是我們認識的,延陵大哥、雲傾、靳兄弟……他們個個身手不凡。我明白你是為了調開清明閣的殺手才如此做,但若他們知道竟然是你買兇殺他們,那我不就會害你在江湖上難以立足……」

  「小寒,你毋須為我擔心。」穆襄說道:

  「這些人與你或我交情之深,你消失的消息在江湖上傳開之後,他們其中便有人全力尋找你的下落。我捎信與他們商量,尤其延陵大哥,一聽說你有難,二話不說便答應借命予我。也正是因為他們個個身手不凡,再加上柳長月在清明閣遭襲後必定喚回全部殺手不再戀戰,我才會走這險招與清明閣一拼。」

  韓寒聽得心裡一片暖,不單是為了那些朋友,也是為了為他做出這一切的穆襄。這些人待他如此的好,他真是無以回報。

  「只是……我暫時還不知是誰想殺你,但那個人既然找得到清明閣,定不會是個簡單人物。」穆襄曾懷疑過幾人,不過那些人和韓寒根本無任何深仇大恨,並無理由下此毒手。

  「那,」韓寒突然想起最重要的問題,「我還是得還你黃金二十三萬兩!只是……寒山派沒這麼多錢,把整座寒山賣了我看都沒有二十三萬金。這可怎麼辦……」韓寒認真地想該如何解決,眉頭都皺了起來。

  「我和你之間哪須計較這點東西。」穆襄笑道。既是為了救韓寒,花費再多他都覺得值得。

  「什麼這點東西!」韓寒鬼叫起來。「二十三萬兩金子你以為是二十三萬兩沙子啊,更何況我還欠你水月樓那二十來人的贖身銀。就算寫意山莊沒了這點銀兩不會怎樣,可既然是因我而起,我就得還。」

  穆襄素知韓寒的脾氣,韓寒身子才剛好轉了些,穆襄也不想讓他動氣,遂道:「好吧,便讓你還。但你想到要怎麼還了嗎?」

  韓寒一愣。「呃……這個……」難道還得真的賣了寒山派不成?要真如此,那他爹娘還不從九泉底下爬起來賞他一頓排頭!

  說到底就是自己愛闖禍,這些年在外頭老找人比試,打了那麼多人,就不知得罪了誰。不過每回都講好願打服輸的,到底是哪個小肚雞腸的輸了不甘願挾怨報復,弄到現在整整二十三萬金外加二十來張賣身契……韓寒真是想破了頭也不知該如何拿出那麼多金子來。

  「嗯……」韓寒苦思著,從鼻腔發出輕輕的哼聲。

  那聲音聽在穆襄耳裡覺得萬分可愛,他不用將韓寒轉過身來,也能知道這人表情定是皺著,正專注地思考這個問題。

  韓寒久久沉吟後,穆襄輕輕再將這人往自己懷中帶,貼得緊了一些,開口說道:「要不,把你自己抵給我成了。小寒在我眼裡是無價之寶,勝過世間一切金銀。」

  這番柔情蜜意的話卻是聽得韓寒好大一愣,等完全會意過來穆襄說的是什麼時,他一張臉頓時燒紅起來,結結巴巴地道:

  「什、什麼,你胡亂說些什麼!幹、幹什麼用這麼正經的聲音說這種玩笑話……可、可、可、可惡,我會認真的!」

  「我不是亂說,我也是認真的。」穆襄輕笑出聲。

  韓寒頓時張口結舌,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話語,嘴巴彷彿都不是自己的了,再也沒辦法講出一個字來。

  穆襄將韓寒翻了過來,讓他面對自己。縱然這人如今眼睛看不見,但他還是想面對著這人的面,說出那句話。

  「小寒,我喜歡你。」穆襄低聲說道。

  聲音彷彿盤旋不去,來迴盪漾,從耳朵一路闖闖闖,闖進了韓寒的心裡。

  「哇啊啊——」韓寒心口一緊,腦袋一亂,便從床上跳了起來。

  喜、喜歡、喜歡、喜歡——意識到是誰開口說了「我喜歡你」這四個字時,韓寒一個沒控制住,放聲大叫起來。

  「騙、騙、騙、騙人!」他還在結巴。

  像這樣眼前蒙著白布,一臉慌張,還又跳又叫的韓寒,看在穆襄眼裡卻是萬分憐愛。原本以前的韓寒已經是讓穆襄離不開眼了,但如今的他更是膠著住穆襄的所有目光,讓他覺得自己變得貪婪,想要將這人的一舉一動全收進眼裡,難以離開。

  穆襄將韓寒拉了下來,克制不了地用稍嫌重了些的力道將他摟住。韓寒的氣息還有些喘,鼻翼小小煽動的模樣叫人直想一口咬上去。

  穆襄輕輕嘆了口氣,他握住韓寒的手,十指交纏,把對方放入自己的手心當中。他心裡從沒這麼滿足過,擁有了這個人,彷彿心全都被填滿,好像只要看著這人、聽著這人的聲音,一生就已足夠。

  穆襄低聲道:「小寒,給我一點時間……」他已經清楚自己想要什麼,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那些事情,他會一一解決。

  韓寒一愣。穆襄的嘆息將他的心思從雲端拉了回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輕地說:「你放心……」

  「嗯?」穆襄不懂韓寒那句放心是為何而來,他以為韓寒會說的是好、或者不好。

  韓寒沒有解釋,他臉上浮現的是淡淡的笑。他很開心,沒有一點難過的神情。

  他正在做一場美夢。

  這一切是借來的,是多得的。是趙小春知道他愛得痛苦,所以從溫玉手裡偷偷奪來給他的一點時光。

  他知道,或許很快就會夢醒,或許醒來之後,他們便要陌路,但他會珍惜這一點一滴與這人相處的時光,永誌不忘。

  即使一切都是假的,不過是受藥性所惑,但至少此時此刻,穆襄開口對他說出的喜歡是真的。

  只要這是真的,對他而言,已經足夠。

  耳朵,差不多好了;聲音,只剩略微沙啞;眼睛,還要再上八日的藥;被封住的武功……嘖……

  韓寒慢慢從房裡步出,跨過門檻朝庭院走去。

  他眼上蒙著白布,看不見任何東西,本該聽穆襄的話好好待在房中休養,然而他偏偏是個坐不住的人,在房裡關了幾天,最終還是跑了出來。

  步下階梯時一個趔趄,韓寒撲到地上跌了個狗吃屎,但他立即以手撐地躍了起來,呸呸呸了幾聲把嘴上的土呸掉。

  站穩腳後,他臉紅紅地豎起耳朵仔細聽著周圍有沒有人聲,索性周圍靜悄悄地,應當沒人瞧見他這丟臉的模樣。

  小心翼翼在庭院中走了一會兒,他摸摸樹、摸摸花,最後在花圃旁盤膝坐了下來。

  冬陽暖暖曬得人昏昏欲睡,他仰著頭承受由天上灑下來的陽光,感覺帶了點悠閒,也讓他的心情愉快許多。

  韓寒合掌凝氣試圖再度運行真氣,然而就像之前無數次所試的一樣,一陣酸軟痛麻襲來,他越是想衝破被封的幾道要穴,反彈的力道便是越大,到後來簡直痛到讓他在地上打滾,才不得不放棄。

  「柳長月到底是怎麼做的,竟然這麼厲害,就是無法化解這掣肘。都要放人了也不肯乾脆一點,讓我恢復武功,嘖……」韓寒喃喃抱怨了幾句,覺得累了,便呈大字躺在地上。

  感覺陽光曬著臉,風徐徐吹來,天候不太冷。

  再放輕鬆些,腦袋裡一片空白,直至,心澄澈如明鏡。

  漸漸地,聽見樹梢上幾隻鳥兒蹦蹦跳跳的聲音,再遠些,另一頭的院子裡幾個腳步聲響著。輕一點的,該是寒山派的路子;那重一些的,便是寫意山莊的人了。

  啊……韓寒神識清明,突然了悟。

  原來無須雙眼,只要感受由肌膚上流過的風,傾聽那些聲音,而後竟也能感受週遭,甚至進而心中描繪出外界的模樣。

  當年習武之時老爺子曾說,若要不被表象所迷,便要以心視物。

  那時他不知老爺子說的是啥,任憑老爺子怎麼解釋也不懂。誰知這遭瞎了眼,竟陰錯陽差讓他有了更高一層的體悟,開了混沌之中的那雙心眼。

  空中飄浮著點點香氣,韓寒伸出手指,一下子便夾住了兩隻寒山白蝶。

  他笑了笑,原來武學之境無所謂強求,只要心平氣和走到那一步,便能輕而易舉越過原先以為怎麼也跨不過的萬丈高牆。

  韓寒放開那兩隻小蝴蝶,感受著它們扇翅時的微小動作,聽著風的流動,而後笑得更深了。

  以心眼視物,大千世界,竟是如此寧靜祥和。

  就在韓寒閒適地坐起身來,數著泥地上第幾隻螞蟻爬上樹時,靜謐的庭院間,突有衣裳振振之音傳來。

  韓寒轉頭望向聲音來處,只覺雙眼雖然不可視物,但卻似乎能感覺一團流動的氣息筆直往他躍來。

  對方伸手打向他,他亦出手抵擋。

  只是隨著兩人相擊的重重聲響,跟著的便是……

  「嗚喔——」韓寒猛地被打倒在地。

  「哇啊——」對方顯然沒想到韓寒竟然這麼不禁打,連帶地也驚叫出聲。

  那人急急止住攻勢,連忙將呈大字跌倒在地的韓寒扶起坐好,慌亂地道:「師兄你沒事吧?我看你剛剛那麼厲害一次夾住兩隻蝴蝶,還以為你康復了才逗著你玩,可你怎麼連內力都沒有,一打就趴下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白翎?」韓寒側首問道。

  「是我啊,師兄!」白翎猛點頭。

  白翎素來與韓寒交好,是韓寒他娘的嫡傳弟子,雖然人長得圓圓的,身形只到韓寒肩頭,身上的肉軟得像包子似,可輕功卻非常之高,高到時常讓韓寒納悶,這珠圓玉潤的身形,到底是怎麼飛過來又飛過去,都不會摔下來。

  韓寒皺著眉揉了揉胸口說道:「阿襄沒同你們講麼?」

  「穆少爺只說你中了毒,現下正是解毒的節骨眼,要我們沒事別來打擾你。師兄你沒事吧,我打那麼用力會不會把你打出內傷來?」白翎緊張問道。

  「沒事,多打幾下你師兄我都不會有事!」韓寒深吸了一口氣,挺起胸膛,跟著還覺得不夠,立即爬起身來,裝作身形很矯健的模樣,拍拍身上的泥隨意問道:「你從什麼時候在這裡的?」

  「從你走出房門的時候。」白翎老實說。

  「啥,那你不就看見我跌倒的樣子了?」韓寒震驚地抓住白翎衣襟,凶狠問道。

  「啊,」白翎愣了一下,「嗯!我本來想過來扶師兄,不過師兄自己站起來,我就繼續在樹上吃東西了。」

  「絕對不許和任何人說我跌倒的事,知不知道!」韓寒惱羞成怒地說。

  白翎連忙點頭,後來想及韓寒看不見,才大大應了聲:「知道了!」

  「知道就好!」韓寒鬆開了手。

  說什麼他也是寒山派的少主,有又領導寒山上下一段不短的時間,若是他瞎了眼還跌了個狗吃屎的事情傳了出去,真是再也無面目見人!

  韓寒轉身便走,原本是想回房的,可白翎卻在他身後用很失望的聲音喊著:「師兄……我們很久沒見了……你不和我說說話嗎?」

  韓寒這才又無奈走了回來。

  韓寒清清喉嚨,用那帶著些許沙啞與不自在的嗓音道:「知道阿襄在哪裡嗎?我有點事找他。」

  白翎立即喊道:「知道,師兄我帶你去!」

  他們兩人便這麼一左一右並排而行,韓寒婉拒白翎的攙扶,還告訴白翎他能藉著白翎的動作知道哪裡有階梯,何處需轉彎。

  白翎同他一邊走著一邊嘖嘖稱奇,嘴裡並不時問著韓寒這陣子過得如何,師兄弟們都很擔心他云云。

  韓寒一邊與白翎閒聊,一邊想著這師弟的性情溫和又對他好生關心,他寒山上下根本一個奸險狡詐之徒都沒有,穆襄說寒山派裡頭有問題這事肯定是誤會一場。小院裡巡視的弟子們一見到韓寒雙眼蒙著白布,行徑卻宛若常人,走得平順非常,不禁訝異得驚嘆出聲。

  韓寒多少聽見那些人的驚呼,心裡忍不住自得意滿地想:「沒看過瞎子走路這麼平穩的吧,這可不是每個人都會的!」

  白翎帶著韓寒到了穆襄所在的地方,才一推門進去,滿室的墨香便讓韓寒知道這處是書房。

  「師兄,小心門檻!」白翎說。

  「知道!」韓寒拍拍白翎軟嫩嫩的手,一步便跨過高高的門檻,身形完全無任何滯凝。

  穆襄支手撐頭,原本是倚在榻上翻著書頁,一聽見聲響抬起頭,看見韓寒竟在無人攙扶之下,筆直朝他而來,先是一愣,但隨即起身相迎。

  穆襄嘴角掛著笑,聲音還是溫柔得如同要滴出水來似,他伸手摘去韓寒髮上沾著的枯葉,低聲說道:「身體好些了嗎?我刻意想讓你多歇會兒才沒去找你,怎麼卻換成你找來了?」

  韓寒讓穆襄這麼一靠近,聞到他身上的淡淡水檀香,又聽得這般柔情似水的聲調,剛剛明明好使得不得了的膝蓋竟就這麼一軟,酥得都站不直了。

  穆襄見韓寒臉上慢慢爬起的紅暈,他伸手摸了摸,困惑地說:「臉好紅。」

  「你、你才臉紅!」韓寒反駁。

  「好,我臉紅。」穆襄牽著韓寒的手,把他帶到一旁的軟榻上坐下。

  韓寒雖然能自己走,但被穆襄這般牽著,他其實也不反對。

  「先恭喜你武學之境再上一層。」穆襄這般說。他心裡也有著喜悅,為了這個他所喜愛的人。

  「你知道?」韓寒有些驚訝。

  「見你走路如此平穩,推測的。」穆襄平和地說道:「小寒果然厲害,這等修為你我同輩中沒多少人能達到。」

  「……謝謝。」韓寒的臉更紅了。

  「對了,怎麼想到來找我?」穆襄問。

  「……」韓寒彆扭了一下,才說:「內力被封,渾身不對勁,修為再精進也無用。趙小春他……有沒有說我的內力該怎麼樣才能恢復?」

  「嗯,」穆襄沉吟半晌,「我本想等你身上的毒全解了,再助你打通經脈……」

  「咦!」韓寒叫了一聲。「果然是打通經脈便可以!阿襄你怎麼不馬上幫我,武功自然是越快恢復越好,等什麼毒全解了,小春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回來,若他幾年後才回來,那我不就幾年都得這樣軟趴趴地,讓人打都還不了手!」

  對韓寒而言這身武功就是他的命,先前在水月樓那麼孬他已經很不爽快了,如今知道有法子可以恢復先前的模樣,心裡簡直像有幾百隻螞蟻在撓似地,讓他坐也坐不安穩。

  「你就是這般急躁,我怕你一恢復武功回頭便要帶人去剿清明閣,這才想說緩緩,待你解了毒再說。」穆襄苦笑,可便是這般的韓寒,才顯得耀眼非常。

  他也想再見到烈烈艷日下仗劍江湖風姿颯颯的韓寒,那樣的韓寒耀眼奪目,笑容璀璨、面容無邪,英姿勃發,叫人無法不動心。

  韓寒也有些不好意思。都多大人了,陷入危境中還得麻煩別人來救。他搔搔腦袋,又抓抓眼布,力道大得穆襄將他的手捉下扣住,就怕他過於粗魯傷了自己。

  「我不會不知道輕重,清明閣勢力龐大,柳長月又深不可測,哪能再帶師兄弟們去冒險。」韓寒這般表示。

  穆襄忍不住碰了碰韓寒的臉頰,帶著溫柔的微笑低聲說道:「是我誤會小寒了!」

  「?,你別這樣啦!」韓寒有些侷促。

  「別怎樣?」穆襄問。

  穆襄又更接近韓寒,近得韓寒幾乎都能感覺得到這人噴在他臉上的乾淨氣息。

  「別老是靠我靠得那麼近,還一直叫我名字……」韓寒一陣心猿意馬,挪著屁股連忙退開,臉上不自然的紅暈也越來越盛。「你明知道趙小春的春藥有夠糟糕,只要聽見你的聲音,和你靠得太近,就會……就會……」

  韓寒說不下去。

  「我也是和你一樣,所以這幾日才忍著不去找你,沒想到你卻來找我」穆襄只是稍稍一愣,神情仍是一派坦然,彷彿心中完全沒有綺念,說話口吻也是正經萬分。

  「我、我只是來問你解開內力桎梏的方法!」韓寒急急說道。

  「好,」穆襄拍拍韓寒的手,說道:「我這就幫你。」他跟著移開視線,目光越過韓寒,望向那個張著嘴呆看著他們,完全石化,連話也不會講了的白翎。

  「白翎!」穆襄喊了韓寒這個師弟一聲。

  「在、在、白翎在!」受到驚嚇的白翎整個人跳了起來。

  「我要替你師兄運功,麻煩你到門外護法,別讓任何人打擾到我們。」穆襄說。

  韓寒一聽見白翎的名字,受到的驚嚇比白翎還大。他壓根完全忘記書房裡還有一個人,方纔還和穆襄說了一大堆曖昧不已的話。

  韓寒一下子就跳了起來站在長榻上,居高臨下朝白翎吼了一聲:「師弟!」

  白翎嚇著了,急急回過頭來,喊道:「師兄!」

  「師弟,無論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全都不許誤解,知不知道!」韓寒用吼的解釋。「我和阿襄只是感情比較好,感情好點的人難免會和對方摸來摸去……還有……還有……那個春、春、春藥……」

  突然發覺自己無論怎麼解釋也不會有用,韓寒先是有些洩氣,但隨後又暴吼了一句:「反正你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就對了,知不知道!」

  「知道了師兄!」白翎把眼睛蒙起來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白翎覺得今日自己好像不慎誤入了一個全然未知的領域,穆家少爺竟然那麼溫柔地看著他師兄,不但一直摸師兄的臉,差點還情不自禁地把嘴湊到他師兄臉上,雖然後來拉開了距離,但他師兄卻好像知道了,一張臉紅的好像摸了胭脂似的。

  怎麼回事啊——啊啊啊啊啊——

  天上的師傅師娘——白翎到底看到了什麼啊——

  隨著白翎用力關起門的碰撞聲傳來,韓寒又被穆襄拉了下來好好坐下。

  「你怎麼沒有提醒我還有人在!」韓寒抱著頭苦惱地哀嚎。

  「你不想讓別人曉得?」穆襄疑惑。

  「阿襄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韓寒用力抓著頭髮,但隨後被穆襄拉了下來,放進他的掌心中握住。

  「你不說我自是無從得知。」穆襄道。

  韓寒一邊想著:『啊,阿襄的手好暖好嫩。』一邊吞吞吐吐地說道:「還記不記得殷總管的事?」

  「殷叔?」

  韓寒點頭。「十二歲那年夏天,我到寫意山莊找你,那時莊裡弟子說發生了大事,要我別去大廳,我耐不住好奇偷偷跑了去,卻見到殷總管跪在地上,你爹在他背上猛抽鞭子。」

  「沒想到你竟見著這事……」穆襄先是驚訝,而後苦笑。

  韓寒再道:「嗯,後來我才曉得,原來殷總管喜歡上了一個男人,要為那男人離開寫意山莊。你爹氣瘋了,平常那麼溫和的一個人,而且只有殷總管這麼一個弟弟,卻紅著眼把他往死裡打……」

  韓寒反手握住穆襄的手,低聲說道:「男子與男子相戀本就有違倫常……」

  「你便是看見那一幕,所以一直都不說出自己的感情,把所有事情都藏在自己心裡?」穆襄抬起韓寒低下的頭。他心裡突然有些不忍,為了這人這些年來孤單承受的一切。

  韓寒躲不開穆襄的目光,即便蒙著雙眼看不見對方,但他仍能感受穆襄注視著他的視線。

  韓寒只得面對著穆襄。「其實,後來遇見小春和雲傾,知道原來男子相戀也能那般泰然,完全無懼世俗眼光,所以我有一段時間真的曾經自暴自棄過,差點就要對你說了。」

  穆襄聽見『自暴自棄』四字覺得有些想笑,他揉揉韓寒的腦袋,直想把這人給抱入懷裡好好疼了。

  韓寒卻在接下來道:「只是我才鼓足了勇氣想去找你,你卻早一步帶著玉兒上寒山來了。」

  穆襄一愣。

  韓寒說:「後來,你一直把玉兒帶在身邊,見著你便能見著她,江湖上人人稱讚你們郎才女貌萬分登對,我見你們就難受,漸漸地也不想找你了。」

  穆襄緩緩將韓寒摟入懷中,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我會把她帶在身邊,是因為湘門門主希望她能多加歷練,要我代為照顧她。我對她從無男女之情,只是將她當妹妹一般照顧。」

  「哼,你不說我自是無從得知!」韓寒在穆襄懷裡小聲地咕噥,將這句話原原本本還給了他。

  穆襄笑了笑,撫著韓寒的頭髮。「是,是我沒早些對你說。」

  穆襄接著道:「其實……爹當年那麼對殷叔定有原因,這事情詳情如何我不明白。但幾年後殷叔被找回來時已經是雙目死灰形容枯槁,他那行屍走肉模樣任誰看了都難過。或許爹就是知道會有如此結果,所有才那麼對殷叔,只盼他能及時回頭。」

  「殷總管這幾年有好些了吧?」韓寒想到另外一個人。「金花也是喜歡著柳長月,一心一意都是因為他,但柳長月從來沒把金花放進心裡過。你說,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哪有人這麼折騰人的!難不成看別人不好受,自己就會開心?」

  韓寒忿忿不平的神情中帶著哀傷。

  蒙眼布遮去韓寒的大半表情,即便穆襄不知道韓寒心裡想著什麼,卻能知道韓寒的難過。

  幾乎不會衝動行事的穆襄這回難忍衝動,直直捧起韓寒的臉,真切地對著這個人說:「小寒,我喜歡你。」

  「幹、幹、幹什麼突然又說這種話!」韓寒頓時臉就紅了,什麼殷總管、金花、柳長月全都拋到腦後去,開始掙扎著要逃離穆襄的桎梏。

  可穆襄笑著又將韓寒緊緊摟住,語調溫柔。「別去想那些事,我不要你皺眉。你和我與其他人不同,我們自幼一起長大,在一起的時間比誰都長。若你願意,我只會待你越來越好,不會有離開你的一天。」

  韓寒被抱得死緊,幾乎無法呼吸,好不容易掙脫了穆襄的魔爪,他帶著鼻音呻吟一聲。「我以前都不知道原來你是會說這種噁心話的人!」

  其實他的眼睛已經有些濕了,但幸好包在白布後頭,穆襄不會看見。

  什麼只會越來越好,不會有離開的一天?這傢伙到底有沒有想過脫口而出的話會對別人造成什麼影響!韓寒覺得他像是被高手打了掌在心窩處,威力可比驚天一擊,叫他連呼吸都痛了。

  「很噁心?」穆襄問道。

  「噁心!」韓寒惡吼了聲。

  穆襄低聲說道:「我一見著你,心底便軟了一塊,許多念頭冒了出來,直想讓你明白。小寒,你莫要生氣。」

  穆襄總是這般正經,但便是這一心一意,叫韓寒無法招架。

  韓寒覺得耳朵都燙了,他搗起自己的雙耳,穆襄卻還問:

  「是我說話靠得太近了,你耳朵疼了?」

  「耳朵早不疼了……」韓寒發覺要再和穆襄這麼兜圈子下去,不是穆襄受不了自己的惡言相向而離開,就是自己承受不住穆襄的甜言蜜語攻擊昏死過去。

  他遂轉而道:「你不是說要幫我恢復內力?別浪費時間了,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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