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淡風清（連豔花無風番外六）

　「豔兒懷孕了，你的孩子。」

　豔兒懷孕了，豔兒懷孕了，豔兒懷孕了……

　花無風根本不知道花漸月與花漸雪二人是何時離開的。唯有花漸月的話卻一直迴響在耳邊。

　我的……孩子？花無風有些愣愣地想著，仿佛不明白這短短幾個字的意義。

　從毒宮上任宮主去世從而登上毒宮宮主之位後，花無風從來不缺女人。毒宮原本並沒有「後宮」，卻也因為花無風的風流不羈而專門辟出了一個宮殿供他的侍妾們居住。然而從有了第一個侍妾到現在近十年了，他卻從沒想過會有「孩子」這樣物什的出現——他原本便沒有想過要個孩子，更何況後宮的那些女人根本沒有資格為他生兒育女。但最根本的原因卻是花無風本身——從小浸泡在藥裡的花無風，因為身體近乎於藥人，或者說毒人的緣故，這世上本沒有女人能夠孕育他的孩子。然而連豔卻是個意外——他忽略了，連豔不是個尋常女子，是他的小師妹，也是他那個冷血無情，將弟子當成藥人來試藥的父親的徒弟。因而連豔的身體，當然與他相去不遠。兩人結合，藥性，或者說毒性便幾乎被中和——再加上花無風和連豔已經有了整整五年的夫妻之實，身體內的藥性更是契合無比，孕育出一個孩子可謂是水到渠成，且那孩子註定不會平凡。

　只可惜現在的花無風，根本無暇去顧及為什麼會有這個孩子的出現，這個孩子將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一心的迷惘疑惑與不知名的心痛，千絲萬縷的頭緒全部由那個擅自離宮的小師妹所牽引。

　豔兒……

　「豔兒，豔兒……」花無風喃喃地念著花連豔的名字，突然想到最初連豔告訴他要她與賀玥成親，而他最終答應了時，連豔那痛苦又矛盾的表情。

　花無風記得自己的驚怒，也記得連豔第一次為了推開他而竟然對他下毒……

　「師兄，我愛他，我要和他成親。」連豔說這句話的時候，神情異常甜蜜，卻在下一刻露出痛苦道：「我只是左護法，既非師兄的妻，亦非師兄的侍妾。」

　是啊，他的豔兒只是毒宮的左護法。他自私地佔有了她純潔美好的身子，卻從來沒有想過豔兒的意願，甚至不願公開二人的關係--不對，是豔兒不願公開二人的關係……花無風如此想著，絲毫不覺自己已經頹然跪坐在地上，雙拳緊握，指甲深深陷入自己的手掌--豔兒不願公開二人的關係，是因為她知道他的性情，是因為他從來不願意給她任何承諾，僅僅只是肉體的糾纏而已嗎？所以當有了孩子，在這個秘密眼看就要天下皆知的時候，豔兒選擇了別的男人成親，以掩蓋這個事實？

　她為什麼不告訴他？！花無風突然非常氣憤。她大可以告訴他，他會對她，對這個孩子負責。為什麼豔兒寧願選擇那種方式來掩蓋事實也不願把這件事告訴他呢？！

　「孩子？本宮不需要子嗣。如果哪個女人懷孕了，本宮會送上一副好的墮胎藥——如果她們有能耐懷上本宮的孩子的話。」

　花無風腦中響起了自己的聲音。他突然記起來的，他說這句話是因為花漸雪問他何時要個子嗣來繼承毒宮，他才這樣回答，而當時——豔兒也在一旁。

　邪魅的俊臉生生扭曲起來——正是因為這樣，所以豔兒才做了那樣的選擇嗎？

　花無風抬起頭，看著下方的宮殿--辦了一夜的喜事，所有的紅燭喜字都還沒有扯掉，向來銀裝素裹的毒宮仍是一片歡騰喜慶的模樣。只是那個接受眾人祝福的新娘卻是身心俱疲，帶著一切的傷痛和遺憾離開了——還有那個孩子。

　接下來的幾日，毒宮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因為他們那個喜怒無常的宮主花無風心情不佳，一個不小心就會被處以極刑。第一個以身試法的就是傳說中花無風最為寵愛的美姬。當那個自視甚高的笨女人在花無風獨自一人在後山喝酒之時前去「溫柔體貼地安慰」，結果被當場一掌斃命，事後甚至遣散了所有侍妾，任憑那些女人如何苦惱哀求也沒有能讓花無風「收回成命」。

　當花無風再一次打傷一個任務失敗的宮眾之後，花漸月終於看不下去了。雖然因為花無風打傷了花漸雪，花漸月氣得直想把他大卸八塊，不過見他這副半死不活行屍走肉的模樣，他也不得不開口提醒一下這個從來不知情為何物，遲鈍至極的師兄了：「與其在這裡發火，還不如下山去把豔兒找回來，把這事兒說開了。難道你就眼睜睜看著豔兒獨自在外無依無靠？據我所知，豔兒可是打算生了孩子就離開賀玥的。」

　「離開賀玥？」花無風皺起眉，「為何？」

　花漸月此刻真的很想痛打花無風一頓：「枉費豔兒愛了你那麼多年，你竟連豔兒是個什麼樣的女子都不知道！你以為豔兒會讓賀玥做個撿來的現成爹嗎？就算賀玥願意，豔兒怎麼會肯？！嫁給賀玥只是為了離開你的權宜之計。我還怕她一下山就和賀玥分道揚鑣了呢！你居然還問我為何？師兄，你真是……」花漸月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說出的話句句如釘子一般釘入花無風的心。

　「本宮……去找她。」良久，花無風才站起身，神色依舊如這幾日以來一般憔悴，而那雙無神的雙眸卻恢復了往日的邪魅與銳利。

　花漸月露出欣慰的表情，卻又突然想起什麼事：「師兄……」

　「？」花無風看著他。

　「……沒什麼。待豔兒好一點。」花漸月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他本來想問花無風，到底有沒有懂什麼是愛，到底有沒有理清自己對連豔的情感。卻又突然覺得這事好像不該由他來問。反正花無風現在已經意識到連豔的重要性了。依他對連豔的瞭解，恐怕此次花無風可能沒有辦法順利帶連豔回宮，估計得在外邊兒耗上一段兒了。

　花無風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當天便離開了昆侖毒宮。

　要查到連豔與賀玥二人的行蹤並不困難，因為這之前花漸月所派之人早就已經追到了二人，只是因為花無風的不開竅而一直只是跟隨，並未打草驚蛇罷了。而得知二人的走向竟然是臨安之時，花無風便知該如何引他心愛的女人自己出現在他面前了。

　對葉天寒的刺殺令已經下了近半年了。起因就是皇帝的那個半個國庫的承諾。花無風是個聰明人。皇帝並不明白浮影閣的實力，或許說，皇帝並不明白葉天寒的能耐，他卻清楚的很。毒宮與浮影閣作對，最後的結果不是被滅掉，就是兩敗俱傷。更何況他的那個漂亮得不似凡人的小師侄還是葉天寒的親兒子，或者說是愛人才比較貼切——花無風有些挫敗。果然是浮影閣閣主，連關乎父子亂倫這種事也絲毫不含糊。相比之下，他竟然連自己愛上一個女人都要在那人離開之後才能意識到，真是……

　見到葉天寒的時候，對方果然沒有叫他失望。君臨天下俯視蒼生的男人，從某一程度來說，他們兩人非常想像。倒是他那個向來淡漠入睡的小師侄那擔心的反應讓他覺得有趣。不知道豔兒是否也會那樣為他擔心呢……

　棲霞嶺上，葉天寒如期赴約，葉思吟當然也如影隨形。不過他等的人卻仍然沒有到。花無風說不急才是假的。

　「等人？」葉天寒如是問道，花無風知道對方實在諷刺他，卻也無可反駁，只能道：「葉閣主真是明察秋毫啊。本宮佩服。」

　葉天寒冷冷一笑，對著他身邊的人卻是溫柔無比：「吟兒，一會兒在一旁觀看就好，不可靠近。」

　「寒，我怕……」葉思吟神色擔憂，大概是怕花無風用毒。

　花無風倨傲一笑：「小思，本宮答應了只比功夫，就不會用毒，你大可放心。」

　「師兄！」尖聲的叫喊，令花無風邪魅的笑容凝結在唇邊。他等的人，終究是來了。

　花無風看著那個朝著自己飛奔而來的火紅身影，向來沒有一絲溫度的邪魅眸中終於露出一抹溫柔，又轉頭看著葉天寒：「葉閣主，請。」

　棲霞嶺上，一黑一白的身影幾乎是立刻糾纏在一起，令剛趕到的連豔揪起了心。

　師兄，怎麼會跟葉閣主對打……不是說過不會和浮影閣作對的麼……

　「師叔，你來了。」淡淡的口吻，卻也明顯帶著擔憂，當然是她的師侄葉思吟。

　「小思，這是……」

　「師叔自己看吧。他們只是比試而已，不會有事。」葉思吟說著連豔聽不懂的話，連豔卻也別無他法，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兩個人影纏鬥，雙手不自覺捂著自己的腹部——師兄，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這一幕落在一旁的賀玥的眸中，豁達的逍遙劍也只能掩藏住苦澀，臉上唯有一抹釋然。看來，的確到了該了結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