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霍真，這是最後一本了。”白考把一本沾滿灰塵的書遞過去，霍真接過，把它連同其他書本疊放在桌子上。

　　“看來不好找。”霍真頭痛地看著堆積如山的書籍。

　　“你要找結界典籍，這些都是啊。”白考攤手道。

　　“只好把它們都看完了……”霍真暗自歎息，這五天來，他與白考無時無刻不蹲在書庫裏尋找佈置結界的典籍，這裏面的書幾乎都被他們看完了。

　　“有我陪你看啦。”白考倒挺輕鬆的。二人坐下，伏案研讀。外頭的天色忽明忽暗，手上的書又厚又重，霍真不敢有一絲遺漏，仔仔細細地找了大半天，依舊尋不著想要的資料。

　　咿呀——開門的聲音打破了書庫裏的寂靜，霍真與白考不由自主地望向敞開的大門，與滿臉愕然的黑髮少年對上了眼。

　　“啊……對不起，打擾兩位了。”紫雅懷裏抱著書本，柔柔地道歉。

　　“不要緊。”霍真頷首，他認出紫雅來了。

　　紫雅難為情地對他們笑了笑，輕步走到一排書架前，把書放回架子上。

　　“那……我先告辭了。”他禮貌地對霍真他們欠身，動作輕柔地關上門。

　　霍真若有所思地盯著那兩扇緊閉的木門，白考冷不防湊到他跟前，臉色微慍地瞪著他，霍真錯愕。

　　“怎麼了？”

　　“你喜歡他？”白考的聲音裏滿含酸氣。

　　“呃？”霍真還沒會意過來。

　　“不准你再看著他！”白考使勁揉搓他的臉。

　　“你在說什麼傻話？”

　　“我說不準就不准！”白考蠻橫地吼：“再看我就去刮破他的臉！”

　　“你別鬧了。”霍真對他的孩子脾氣哭笑不得，“我只是想不到，妖狐裏也會有這麼溫文的類型。”

　　“什麼意思？”

　　“看到他，讓我產生‘原來妖狐跟人類也是一樣的’，這樣的感覺……”霍真老實說出心中所想，“他看起來很柔弱，不像那些攻擊力很強的妖狐。”

　　“柔弱？”白考不高興地撅起嘴巴，霍真的意思就是說他很具備攻擊性咯？“你喜歡他那樣的？”

　　“不是啦……”霍真笑道：“只是，像他這樣溫和的妖狐，會讓我不忍心傷害他。”

　　“那你就忍心傷害我？”白考心頭火起。

　　“你又扯到哪里去了？”霍真百般無奈地搖頭。

　　“反正我就是柔弱不起來。”白考牙癢癢地咬著自己的指甲。

　　“你這樣也沒什麼不好啊……”霍真努力安撫。

　　“我這樣是哪樣？”

　　“這……”

　　他們正在鬥嘴，一名小廝推門進來，怯生生地躬身道：

　　“白考殿下，大王邀請道長去跟他一起用膳。”

　　“他不去。”

　　“好的。”

　　白考一口回絕，霍真卻答應了。白考不滿地瞪他。“不要去啦，那傢伙不安好心。”

　　“不，有些事情，我想跟他談一下。”霍真堅持道。

　　“有什麼好談的，你有什麼不懂就問我啊。”白考耍賴地趴在他身上。

　　“我知道，可是有一些事情，我必須親自跟他談。”霍真拉下他的手，摸著他的頭安慰：“我去了，剩下的書，你先看著吧，我很快就會來。”

　　白考拿他沒辦法，只好乖乖抱起厚重的書本，繼續啃。

　　波光鱗鱗的湖邊，花團錦簇，綠柳成蔭。面對著如斯美景，確實能放鬆身心，也會讓戒備心降到最低。霍真隨著小廝踏入朱漆描金水榭中，中央的桌面上，黑灼早已把酒菜都準備好。他笑吟吟地示意：“請坐。”

　　“謝謝。”霍真依言坐下，不再用敵對的態度面對他。

　　“我命廚子做了一些齋菜，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黑灼討好地給他斟上一杯清酒，“這是桂花酒，你試試看。”

　　“大王太客氣了。”霍真接過酒，輕啜一口。

　　“霍真，你叫我黑灼就行了。”黑灼套近乎地跟他眨眼，“你又不是我的子民，無需一口一個大王的。”

　　“大王言重了，我畢竟只是您的客人。”霍真跟他之間始終保持著客套的距離。

　　黑灼見他不領情，只好換個話題。

　　“對了，你在這裏住下幾天了，覺得還適應嗎？”

　　“謝謝大王關心，一切都有白考照料著，我過得很好。”

　　“哦……”黑灼頓了頓他又親熱地幫霍真夾菜：“別顧著說，動筷啊。”

　　“謝謝。”霍真低頭吃了幾口。

　　“味道還好嗎？”黑灼自己不吃，只顧欣賞地望著他。

　　“很好。”霍真客套地回答，故意無視他灼熱的視線。

　　“那就好了，你明天想吃什麼菜？我叫下人準備。”

　　“我的事有白考照料就行了，大王政事繁忙，不值得為我這些無關要緊的小事勞神。”霍真禮貌又生疏地說。

　　黑灼別有深意地笑了。

　　“那可不一定哦，我能給你的，白考不一定可以給你……”

　　霍真明白他的意思，他沒有回應，靜靜地低頭吃飯。黑灼盯了他片刻，又開口：

　　“對了，聽說你跟白考這幾天都在書庫裏看書。”

　　“是的。”霍真見他主動問起，也不隱瞞了，他擦擦嘴角，正色道：“大王，我想跟您談一下。”

　　“你請說。”黑灼擺出原聞其詳的架勢。

　　“大王，妖狐族人屢屢侵犯人間，您認為這樣恰當嗎？”

　　“不恰當啊。”黑灼聳肩，“不過，對於我來說，人間就是我的狩獵場。”

　　“狩獵場？”霍真稍帶不悅地皺眉。

　　“是啊。”黑灼的笑容充滿驕傲與蔑視，“人類不是很喜歡以捕獵狐狸為樂嗎？對我來說，我以捕獵人類為樂。”

　　霍真壓下怒氣，冷聲道：

　　“大王，人間界與浮幽界各自為政，河水不犯井水，您有沒有想過約束一下您的族人呢？”

　　“你說得也對啦……”黑灼露出苦思的表情，“狩獵場應該是王家專屬，不能讓下面的小妖自出自入。”

　　儘管他的想法與霍真有所偏差，不過到底得出了一至的結論。

　　“這麼說，大王也覺得，限制妖狐進入人間界是必要的了？”霍真乘勢問道。

　　“嗯。”黑灼狡猾地微笑著，不慌不忙地丟出一句：“你就是為了這個，才每天跑到書庫去的吧？不過很可惜呢，書庫裏沒有關於在混沌之壁布結界的記載。”

　　霍真腦袋一滯，對方居然連這個都知道？自己沒有與白考以外的人談論過這事啊，難不成他會讀心術嗎？黑灼見他臉上陰晴不定，他笑著解答了霍真的困惑：

　　“你跟白考把關於結界和混沌之壁的典籍都搬出來了，負責整理書庫的官人就跑來跟我彙報，我並沒有故意監視你們哦。”

　　“原來如此……”霍真尷尬地長籲一口氣，黑灼盯著他，眼裏閃爍著算計的光芒。

　　“霍真，不如咱們來個交易吧？”

　　“什麼交易？”霍真防備地問。

　　“要在混沌之壁裏布結界，並非不可行，我可以幫你達成願望……”他故意只說一半，停下來觀察霍真的反應。

　　霍真目光如炬地望著他。“條件呢？”

　　“條件就是……”黑灼閃閃發亮的綠眸緊緊盯著他，緩聲說出：“你要成為我的人。”

　　“什麼麻煩的結界啊，根本就沒有嘛……”白考翻看著密密麻麻的典籍，嘴上不斷抱怨：“霍真就是死心眼，好好吃下紅榴石跟著我過日子不就好了，管他什麼侵犯人間的……”

　　誰叫他要愛上這個死心眼的傢伙呢，白考在心裏歎息。他正翻閱著，一排字冷不防閃入眼裏——妖狐成人。

　　“什麼東西？”白考的目光被下面的描述吸引了過去。

　　妖狐成人——

　　西漢永光年間，一壁洞女狐遊歷至武都，戀上一名陳姓鐵匠。女狐歸來，取食天慈山元氣所生之甘寒露珠，七日後化人，嫁與鐵匠。次年誕下一女。

　　“妖狐可以變成人類？”白考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這段短小的記載看了一遍又一遍。

　　他知道這裏所說的“天慈山”，那裏是浮幽界邊沿的荒蕪地帶，終年冰峰，可記載上說的“甘寒露珠”是什麼，他就沒頭緒了。

　　只要吃了這種露珠，妖狐就能變成人嗎？

　　白考想起霍真的堅持，對方不願意吃下紅榴石，這樣下去他們永遠也不會有身心交合的一天。可是，如果自己變成人類，不就可以成為霍真的同類了嗎？他們之間就在再也沒有任何阻隔了。

　　白考搖搖頭，把自己瘋狂的想法驅逐。

　　他並不在乎自己那無窮無盡的生命，只要能跟霍真斯守終生，可是，如果他變成了人類，他將失去所有的力量，到時候不但保護不了霍真，連自己也要任人宰割。白考知道，危難會不斷降臨到自己和霍真身上，力量對於他們來說，太重要了。讓他變成一個脆弱的人類，絕對不可行！

　　“還是算了吧……讓霍真吃掉紅榴石才是最好的辦法。”白考自己說服自己，努力把方才看到的東西拋諸腦後。

　　不要去想了，不要想了……白考不斷在心裏叮嚀自己，他把典籍放回原處，神不守舍地離開書庫。

　　白考回到房間之後，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這件事。

　　他還記得霍真對紫雅的評價——他看起來很柔弱，不像那些攻擊力很強的妖狐。像他這樣溫和的妖狐，會讓我不忍心傷害他。

　　霍真對弱小者向來都特別照顧，如果自己也變成一個手無搏雞之力的柔弱人類，他就會不顧一切地保護自己嗎？就會小心翼翼地呵護著自己嗎？

　　白考陷入了沉思，呆呆地坐在床上，連霍真回來了也沒發覺。

　　天色漸暗，霍真在房間裏點上燈籠，接著到屏風後面沐浴更衣。出來後依舊見他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不禁擔憂地坐到他身旁。

　　“白考？你怎麼了？”霍真摟著他輕問，白考這才清醒過來。

　　“呃？你回來了？”

　　“你現在才發現啊。”霍真苦笑，白考忙問：

　　“他有沒有對你怎樣？”

　　“沒有。”霍真的聲音裏帶有一點遲疑，若是平日，敏銳的白考早就發覺了，可他現在自個兒也有心事，他“哦”了一聲，沒再問下去。霍真反過來問他：

　　“你呢？有沒有在典籍裏面找到線索？”

　　“沒有啊……”白考隱瞞了困擾他的那件事。

　　“那……沒什麼事的話，今天早點睡吧。”霍真吹滅燈火，脫下靴子，白考在他身旁睡下。

　　白考本不需要睡眠，而今躺下只是要陪他。房間裏黑漆漆地，白考的眼珠卻像火焰般明亮，霍真筆直地仰身躺著，沒有發出一點聲響。白考翻了個身，腦袋枕在霍真的肩膀上。

　　過了良久，他輕聲問道：“你睡了沒？”

　　“還沒。”

　　“睏了嗎？”

　　“還不是很睏。”

　　白考把臉埋進他胸膛裏，喃喃道：“要是我能跟你一起睡著就好了……”

　　“你現在不是跟我一起睡了嗎？”霍真不解。

　　“我又不需要每天都睡……”白考攬著他的肩膀，在他溫暖的頸窩裏深吸一口氣——這是霍真的味道，一種能叫他發狂的味道，霍真似乎感覺到他內心的騷動，他側過身子，輕輕摟著他。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白考在他懷裏悶悶地開口：

　　“霍真，你喜歡我嗎……？”

　　“嗯……？”霍真的聲音充滿睡意，他迷迷糊糊地回答：“喜歡……”

　　“你想跟我永遠在一起嗎？”白考不安地問。

　　“嗯……”霍真哼出一聲，已經漸漸陷入睡夢中。

　　白考在黑暗中凝視著他，感歎著，多年前的稚氣少年已經變得充滿陽剛魅力。他憐惜地捧著霍真的臉蛋，在他菱形的唇瓣上印下一吻。

　　接下來的幾天，各懷心事的二人一如既往地窩在書庫裏。儘管表面上沒有任何不妥，可是他們彼此之間的交談明顯減少了，霍真在找書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白考也不時停下發呆，只是連他們自己也沒有發現這一點。

　　這天，霍真和白考剛離開房間，就被黑灼派來的官人攔下。

　　“殿下，道長，大王請你們去見他。”

　　霍真與白考困惑地對視一眼，白考問道：“有什麼事嗎？”

　　“大王說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官人恭敬地回答。

　　聽他說得挺嚴重的，霍真與白考懷著滿腹狐疑跟著他來到黑灼的會客廳。

　　踏入簡潔而不失氣派的客廳裏，霍真發現黑灼身旁多了一名陌生的小老頭，那老頭兒長得又瘦又小，蓄著花白長鬍子，看起來毫不起眼。可是他身上散發的強烈妖氣叫霍真不得不在意，這妖狐功力深厚，怕是有上萬年的道行。

　　儘管對方的妖力不像黑灼那般具有攻擊性，不過其修行一定比黑灼還要高上幾層。

　　霍真身後的白考，一眼就認出了那名小老頭。

　　“你是岩齊尊者？”白考脫口而出。

　　尊者？霍真驚訝地望著那滿臉笑容的老頭兒，既然被稱為“尊者”，那麼這老頭的地位一定也相當高。

　　“老夫見過二位。”岩齊尊者禮貌地作了一揖。

　　白考不善地盯著黑灼，當面就質問：“你本事不小嘛，居然連大祭司身邊的護法都被你找來了？”

　　霍真心裏的疑惑往上堆積，什麼護法？大祭司又是誰？

　　黑灼微微一笑，露骨地望著霍真。“我這麼做，完全都是為了幫助霍真哦……”

　　霍真一怔，戒備地盯著他。白考立即發現他們之間的眼神不對勁，他沉聲問：“你說什麼？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沒有要瞞著你。”黑灼爽快地說：“你馬上就知道了。”

　　黑灼繼續討好地對霍真道：“霍真，這次是我自己要幫助你，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問你要任何回報的。”

　　“是嗎……”霍真還是戒心十足，一旁的白考又憋不住了，大嚷著：

　　“什麼回報？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黑灼得意一笑，回答：“我請來岩齊尊者，就是為了實現霍真的願望，我們要在混沌

　　之壁裏架造一道阻隔所有壁洞妖狐的屏障。”

　　“什麼？”白考瞠目結舌。

　　白考震驚地盯著他們，霍真一臉平靜，黑灼臉上則掛著輕鬆自在的笑容。

　　“你居然會願意幫霍真？”白考從齒縫裏逼出聲音，“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他料定黑灼另有所圖，黑灼卻無所謂地聳肩。

　　“你不相信我就算了，我是真心真意要幫助霍真，不計任何報酬的。”他說完，曖昧地對霍真眨眨眼。白考立即不高興地擋在他們之間，咬牙切齒地說：

　　“省點吧你，我們不需要你任何協助！”

　　“你緊張什麼？做決定的是霍真吧？”黑灼信心滿滿地問霍真：“霍真，你會接受嗎？”

　　儘管不清楚對方的真正意圖，可眼前的機會千載難逢。霍真暗忖，這段時間來，他們一直取不到任何進展，黑灼肯出手相助，自己沒有拒絕的理由。

　　他點點頭，答應道：“我接受。”

　　“霍真！”白考吃驚不已，那邊的黑灼隨即綻放出得逞的微笑。白考拉著霍真，低吼道：“你瘋了！幹嘛答應他？他一定有其他目的的！”

　　“白考……”霍真目光炯炯地望著他，“我沒有別的選擇。”

　　“我可以幫你啊！”白考焦急地說。

　　“我很感謝你，可是……”霍真眼神黯然，“我們這些天來，幾乎把書庫裏的典籍翻爛了，沒辦法就是沒辦法……我只能接受他的幫忙。”

　　白考滿心不服氣，還想繼續勸說，那邊的黑灼早已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涼涼地插嘴：

　　“我親愛的弟弟，你就別阻止了。我都把岩齊尊者請來了，這次的計畫十拿九穩，你是要霍真白白錯失這個大好機會嗎？”

　　白考不忿地斜瞪著他，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見他無話可說了，黑灼打鐵趁熱地說：

　　“好了，既然大家達成了共識，那麼事不宜遲，立即開始吧。”

　　霍真配合地問：“請問您的計畫是怎樣的？需要我怎麼做？”

　　“你什麼也不用做，把一切都交給我們吧。”黑灼嬉皮笑臉地對著他說完，隨即滿臉正經地對白考道：“白考，現在不是耍脾氣的時候，這個計畫需要你的參與。”

　　白考賭氣地哼了一聲，不肯回答，霍真催促地扯動他的衣袖，他這才不甘願地瞪著黑灼：

　　“你要我幹嘛？”

　　“首先嘛，請你把紅榴石歸還給我。”黑灼丟出一句，白考立即駁回去：

　　“休想。”

　　“嘖嘖……”黑灼惋惜地搖頭，“這次需要運用三瑾石的力量，你不把紅榴石還我，計畫就無法實施了。”

　　“你說真的？”白考半信半疑。

　　“我沒道理騙你，不然你問岩齊尊者吧？”黑灼話音剛落，岩齊尊者就回答：

　　“的確沒錯，在混沌之壁佈置大片結界，必須用到聖寶三瑾石的力量。”

　　白考無奈之下，只好把紅榴石還給黑灼，看了對方那張奸計得逞的笑臉他就有氣。黑灼把紅榴石拿回去了，成事之後也不可能再還給他，他再也沒能力讓霍真長生不老了！

　　“然後呢？”白考乾脆地問道，他不會以為自己的任務會就這麼結束。

　　“然後嘛……”黑灼向岩齊點頭，岩齊從袖袋裏掏出一柄銀色匕首，他走到白考跟前。

　　“殿下，請您用這把刀割出您的血來，只要一點就行了。”

　　這個要求太詭異，霍真搶在白考開口之前問道：“請問這是什麼作用？”

　　“陛下是浮幽界裏面妖力最強的壁洞妖狐，這把刀子能把殿下的妖氣凝聚起來，老夫要用它來架設結界。”

　　白考合作地接過匕首，在自己指尖上一劃，幾滴鮮紅的血滴落在刀尖上，緊接著就被刀子吸收了進去，那把銀色的刀子表面上泛起暗紅的光芒。

　　“謝謝殿下。”岩齊把匕首收回去，他轉身告訴黑灼，“大王，一切準備就緒。”

　　“好的，那麼，開始吧。”黑灼一改方才的吊兒郎當，眼神頓時淩厲起來。

　　他大步離開會客廳，岩齊緊跟在他身後，他們走到空闊的庭院裏，雙臂展開，呼嘯一聲飛上天際。

　　“白考，我們可以去看看嗎？”霍真望著他們越飛越遠的身影道。

　　“我也想看看他們要搞什麼鬼，跟我來。”白考領著他奔到一個由巨大木樁搭建而成的柵欄前。白考不理會守在入口處的侍衛，在他開口詢問之前就把他踹開。

　　霍真跟著他跑進去，柵欄裏面關著的竟是一大群半鳥半獸的怪物。它們足有兩隻大水牛加起來的大小，身上張著巨大的肉翅，伸展開來就像一座小山。白考跑到一隻鳥獸腳邊，把鎖著它的鏈子扯斷。

　　“上來！”白考拖著還在呆滯中的霍真爬上鳥背上。他們一前一後坐好了，白考用力扯動綁著鳥獸臉部的韁繩，鳥獸尖銳地鳴叫起來，撲動翅膀騰空而起。

　　“殿下！您不能……”底下的侍衛手忙腳亂地奔過來，他們到底還是晚了一步，只有被鳥獸起飛時卷起的狂風掃開的份兒。

　　鳥獸展翅高飛，直穿入雲霄。霍真坐在白考身後，被烈風吹得睜不開眼。鳥獸載著他們飛入混沌之壁的雲霧裏，耳邊的風聲變為咆哮的雷鳴，霍真趕緊睜開眼來。

　　紫色與紅色的閃光在眼前縱橫交錯，鳥獸承載著他們飛上了一望無際的雲海。雲霧隨著狂風旋轉，距離他們十裏之外，岩齊尊者高舉法杖，展開了一個紅色的橢圓型結界。

　　那結界不斷擴張，很快延伸到霍真他們的位置來，白考扯著韁繩，讓鳥獸往下躲開。霍真不敢放鬆，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那邊的情況，這時，黑灼一躍而上。他代替了岩齊，佔據了結界的中心位置。

　　黑灼身上環繞著忽藍忽紅的光芒，那些光芒又慢慢轉變成金黃色，逐漸變得耀眼。妖氣聚攏到黑灼身上，猛然爆發出來——

　　“喝——！！”黑灼的咆哮震耳欲聾，紅色的光芒從霍真頭頂掠過，結界以驚人的速度擴張。刺眼的光芒讓霍真睜不開眼，他痛苦地以手背遮住雙眼。那鼓紅光居然能穿透他的手掌跟眼皮，霍真發出疼痛的呻吟，白考趕緊側身抱著他，以自己的雙臂阻擋投射到他身上的光芒。

　　霍真什麼都看不見，他感覺自己被紅色的光包圍著，雷鳴聲風嘯聲不絕於耳。身下的鳥獸似乎也在搖晃，仿佛隨時要把他甩下來。他惶恐不已，依賴般緊緊環抱著白考的腰身，無助地把自己的臉埋進對方懷裏。

　　叫他安心的是，白考不斷在他耳邊道：“沒事的，不要睜開眼，再忍一忍。”

　　好不容易，光芒與轟鳴終於停止。霍真試探地眨眨眼，緩緩從白考懷裏抬頭。雲層已經恢復平靜，結界也消失了，霍真伸長脖子眺望，遠處的黑灼正垂著手，疲憊地耷拉著腦袋。

　　“成功了嗎？”霍真屏息問道。

　　“過去看看。”白考道，駕著鳥獸飛過去。

　　鳥獸快要飛到與黑灼同一高度的時候，幾道閃光驟然亮起，劈裏啪啦打在了白考身上。白考驚叫著，被一堵無形的屏障彈開。他從鳥獸背上跌落，霍真眼明手快地拉住他的手。

　　“白考！”

　　白考借助他的力量往上一躍，又被擋了下來。

　　“難道是結界發揮作用了？”霍真推測。

　　“該死的……”白考不忿地咒駡著，他放開霍真的手，不死心地往上躥，強行闖入結界中，結界立即發揮作用，電光毫不憐惜地劈打在他身上。

　　“白考！”霍真心疼地將他拉回來，趕緊駕著鳥獸飛離結界的範圍。

　　“我不信我沖不過去！”白考固執地低吼，又要掙脫霍真的手。

　　“別鬧了！”霍真不容拒絕地把他摁回去，“這不正是我們想要的結果嗎？你過不去的話，其他壁洞妖狐想必也闖不過去。”

　　白考知道他說得對，可他心高氣敖，不肯就此承認自己輸給了黑灼的力量。他賭氣地說：

　　“我才不管別的壁洞妖狐，反正我怎麼也要穿過去！”

　　“不要勉強了，這屏障就是用來阻擋壁洞妖狐的，你穿不過去也是自然……”

　　他們正說著，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

　　“哈哈哈……”恢復精力的黑灼冉冉下降到他們跟前，他笑吟吟地問霍真：“霍真，你對我的佈置還滿意嗎？”

　　霍真表情嚴肅，沉默地點頭，白考牙狠狠地怒視黑灼。

　　“少得意忘形！”

　　“白考，認輸又何妨？”黑灼故意惹惱他似的，撫著下巴輕笑。“你不能為霍真辦得到的事，我就是辦到了。”

　　白考憋著滿肚子火氣，又無從發作。霍真知道他心有不甘，他仿佛要安慰他似的，從後輕輕摟著白考的腰，白考這才稍微冷靜了一點，白淨的雙手覆蓋上霍真的手背。黑灼留意到他們之間親昵的交流，他不動聲色地笑道：

　　“結界已經鋪設好了，值得慶賀一下，也順便為表答謝岩齊尊者，今晚咱們就舉行一個小宴會吧，霍真，你覺得怎樣？”

　　“一切由大王安排。”霍真沒有展現出一點熱情，平靜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