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87
“都怨我。”鄧肯對海姆達爾說。“我現在算是徹底明白了,讓你去接近這混蛋是我不好,從今以後你就當不認識那傢伙,就像中遺忘咒一樣全部忘掉抹掉。”然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海藍色帶紅白條的小本,海姆達爾知道這本子,因為他自己就有一本類似的,這是在巫師世界旅遊的必備品之一,相當於巫師們的護照。
鄧肯快速翻動,停在了保加利亞魔法部簽署的入境證明那一頁上,指著寫滿整整兩頁的與簽證同時提供的外國遊客幫助條例,“這事應該找哪個部門?”他問。
貝爾尼克頓了頓,剛要回答,他堂兄比他速度快。“執行偵察隊。”威克多飛快報出答案。
一分鐘以後,保加利亞魔法部的調查員出現在眾人眼前,一共來了三個人,因為經常出入麻瓜世界,所以他們沒有穿長袍,而是身著統一的亞麻色西裝,領帶夾和袖扣上鐫刻有該國魔法部的英文字母縮寫以及徽章花朵。
“鄧肯•奧維爾先生?”領頭的那名調查員上前打了招呼。
鄧肯點頭,然後玩笑般的抱怨:“來得太慢了。”
那人不慌不忙的說:“如果您讓魔法部再多加三層薪水,我們一定能再快半分鐘。”
另兩名調查員觀察了一下仍處在紊亂中的商店以及驚魂未定的人群,其中一人掏出一個溫度計一樣的玻璃管,剛接觸到空氣,“溫度計”上的黑白雙線猝然上揚,並且很不穩定的上下浮動,他們對看一眼,然後向領頭的彙報:“沒錯,就是這裡,跟部裡截獲的有魔法反應的區域一致。”
領頭的調查員抽出魔杖,在四周圍施下了一個遮罩魔法,以隔絕麻瓜們的注意。
“事實上我就是為此而報案的。”一切就緒後,鄧肯字正腔圓的說。“我要舉報我的表弟卡諾•弗朗索瓦•奧維爾,他剛剛在麻瓜商店裡公然使用魔法,還害得海姆達爾•斯圖魯松先生差點一命嗚呼,我認為,這件事的後果相當嚴重。作為一名遵紀守法的、能夠為他人著想的優秀巫師,我們不該對此視而不見,不是嗎?”說到這裡,他異常配合的指了指表弟站立的方向,讓三個調查員認認面孔。
三名調查員收回目光,相互對視了一眼,領頭那人輕嗽了下嗓子。“好的,我想我們已經瞭解下面要怎麼做了。”他面容一整,走到滿不在乎的卡諾面前,鏗鏘有力的說:“鄧肯•奧維爾先生舉報卡諾•弗朗索瓦•奧維爾先生在麻瓜場所公然使用魔法,依照保加利亞未成年巫師約束法與麻瓜保護條例,從現在開始,卡諾•弗朗索瓦•奧維爾先生將接受保加利亞魔法部法律執行司的調查。您是這孩子的家長嗎?”他看向奧維爾女士。
“我只是他的一個親戚。”事到如今,奧維爾女士也不打算費工夫為卡諾開脫,她對鄧肯的做法表示贊同,這樣反而一勞永逸,要不然怎麼和斯圖魯松家交待?為了不怎麼近乎的親戚和屢教不改的頑童而去得罪世交,不值得。
“請問他的父母……”
“在奧地利度假。”
“目前在這孩子身邊的家長……”
“只有我。”
“您能跟我們去一趟部裡嗎?”領頭的調查員說。“因為他還沒有成年,調查過程需要有監護人陪同,眼下也只有請您走一趟了。我們會儘快和法國那邊聯繫,畢竟這孩子是法國人,而我國的很多法律是不涉外的。”
就這樣,奧維爾女士陪同卡諾隨領頭的調查員去了保加利亞魔法部,剩下的兩名調查員留在現場做進一步的調查,之後他們要把這裡發生的事情打份報告交到上面,這份報告將一式兩份,法國魔法部今後也將根據這份報告做出裁決。
鄧肯是舉報人,也得跟著走一趟魔法部;黛絲思前想後,最後也決定跟去看看;米蘭達放棄了休假,回去重新開店。一時之間,現場就剩下海姆達爾、威克多、貝爾尼克以及……黑貓豆莢。
香水狂人米蘭達臨走前用力嗅了嗅鼻子,剛才的玻璃災難中不少香水瓶子也跟著遭殃,一瓶香水在炸裂過程中噴出的液體都淋到了海姆達爾身上,正因為此,黑貓一直沒敢太接近他,人工勾兌的香味對嗅覺靈敏的動物而言等同折磨。
更何況被噴了一整瓶。
“1925年嬌蘭Shalimar。”米蘭達準確無誤的說出了香水的名字。“一千零一夜,濃烈的愛戀,誕生於愛情之中的香水——愛的神殿。”她一邊默誦一邊神往。
“這個‘愛’太嗆人了。”海姆達爾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他揉揉鼻子說。
米蘭達大笑。
目送香水狂人離去,海姆達爾轉頭問道:“下麵該去哪兒?”
“你還有興致?”貝爾尼克把問題又拋了回去。
“為什麼沒興致?”海姆達爾忿忿的瞪大眼睛。“不就是被玻璃炸了一下嘛,我好得很,從來都沒有這麼好過。”真是嘔死他了!
這孩子又鑽牛角尖了。貝爾尼克沒轍,便試探性的出主意:“得先把你身上的味道弄掉,我們去洗溫泉怎麼樣?索菲亞郊區有很多不錯的溫泉洗浴中心……”
威克多突然插嘴:“重新買套衣服就行了。”
貝爾尼克看向堂兄:“洗一下不是更快?”
“香水都灑在衣服上了,光洗澡有什麼用?!”威克多突然和他作起對來。“魔法更快,換個地方用魔法把味道弄掉,省事又省力。”
貝爾尼克覺得今天的太陽大概是從西邊出來的,他難以理解的說:“你不是很喜歡泡溫泉嗎?”每次一說溫泉,威克多比誰跑得都快,怎麼突然轉性了?
“洗澡多浪費時間。”今天的海姆達爾決定追求效率,凡事魔法至上。“走走走,去另一條商業街逛逛,我還要買高級變形術的書呐。”說罷,他帶頭朝外面走去。
在他身後,貝爾尼克摩挲著下巴對威克多說:“兄弟,你沒事吧?身體無恙否?”
威克多忍住歎息,繃著臉說:“我好得很!”
***
據說事發當天夜裡七點,卡諾的父母就趕到了保加利亞魔法部,一家三口于第二天淩晨三點左右離開了保加利亞,走得十分匆忙。
“這下簍子捅大了,丟人都丟到國外來了,恐怕兩個法國魔法部部長都改變不了什麼。”鄧肯舉高盛滿果汁的木杯,向朋友們宣佈這個令人遺憾的“壞”消息。“布斯巴頓已經正式下發了開除通知,我可憐的卡諾表弟不得不換間學校待了,我估計法國境內短期不會有學校願意接收他,最有可能到境外去找。”扔掉了大包袱,鄧肯愜意的不行,最遺憾的是姑姑被這事攪沒了興致,早上便啟程回國了。
貝爾尼克、威克多以及海姆達爾受了某法國人士的鼓動,跑到他居住的旅館內,聽他說這些早就知道的廢話。黛絲此前跟去了魔法部,後續事情自然一清二楚,哪兒還用鄧肯告訴他們。
貝爾尼克大呼上當受騙,嚷嚷著要回家去,被鄧肯攔住了。
“我說這裡是希臘,是希臘,難道你不想去樂一樂?”鄧肯開始他的誘惑大計。“陽光,美女,沙灘……”這是他當初讓姑姑把旅店定在希臘而不是保加利亞的最最重要的原因。
“還有豔遇是吧?”貝爾尼克知道他腦子裡都裝著什麼。“老兄,現在是一月不是七月,稍微有點智商的美女都不會在六、七度的氣溫下到海灘上曬日光浴。”
此路不通,鄧肯迅速撇開貝爾尼克另覓他法。“裡格,”他哭喪著臉轉向某男孩。“我請你在希臘玩一圈,就當為之前的事賠罪,你看怎麼樣?”
“裡格和你玩不到一起去。”貝爾尼克哼哧道。
鄧肯突然想到了什麼,他拉住海姆達爾的手,胸有成竹的說:“希臘有個東西你一定感興趣!”
“什麼?”海姆達爾問。
窩在他肩膀上的黑貓突然搭腔:【還能是什麼,客邁拉獸唄。】
海姆達爾不由自主的悚了一下。
“客邁拉!野生的、活生生的客邁拉獸!”鄧肯不知道他的答案已經被某只動物搶先揭曉了,當他自鳴得意的宣佈完,就見海姆達爾面容僵硬。“你不感興趣?”他遲疑的說。
黑貓喵喵叫喚起來,像在輕笑。
“……那東西比龍還厲害。”海姆達爾低聲說。
“什麼?你再說一遍?我沒聽清?”鄧肯湊近道。
“沒什麼。”海姆達爾立刻拋開令人不快的“怪獸”。“聽說這家百年老店的溫室裡種了不少好東西。”他從懷裡掏出三隻試管,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
鄧肯張大眼。“這就是你的目的?”他怪叫道。
海姆達爾反問:“不然你以為呢?”
鄧肯無言以對。貝爾尼克對海姆達爾豎起了大拇哥。威克多更直接,推開飲料杯子走到吧台結帳去了。
海姆達爾朝鄧肯眨眨眼:“快告訴我,傳說中的溫室在哪裡?”
後者悶聲不吭。
坐在長桌邊上喝酒的一位中年男子突然轉過身告訴他:“出門右轉,過了籬笆牆就是。”
“謝謝您。”招呼上黑貓,海姆達爾樂顛顛的朝門外走去。
鄧肯不樂意了,臭著臉轉過頭。“您是哪位?”他大聲道。
“魯賽•蒙塔納。”那位黑髮中年男子從容不迫的說。
“蒙塔納先生,您不覺得您多管閒事了嗎?”
“抱歉,這大概算是職業習慣。”
“……”
***
讓海姆達爾沒有想到的是,這個不大的溫室裡包羅萬象,甚至還種著毒觸手,這種植物是C類禁止貿易商品。這裡的老闆膽子真大,男孩感慨著。另兩根試管已經收集好了。他拿出最後一根試管朝牆根下的毒觸手走去。
深紅色的毒觸手上長滿了尖刺,一旦有人靠近它,它就會伸出長長的觸手。海姆達爾事先撿了根樹枝,準備觸手一伸過來就狠狠敲擊,據說這套方法對付這植物很管用。
半分鐘之後……
海姆達爾拿樹枝碓了碓,毒觸手卻好像睡著一般蔫了吧唧的紋絲不動。“它為什麼沒反應?”難不成毒觸手也開始冬眠了?在溫室裡冬眠?
【收集好了就走吧,你管這麼多幹麼?】黑貓被花花綠綠的植物整的有點不耐煩了,從海姆達爾肩膀上跳下來,朝門外走去。【我覺得我現在看什麼都是綠顏色的。】
“裡格?好了沒?要走了。”威克多拉開溫室大門,走了進來。
“就來。”海姆達爾扔掉樹枝,站起身來。就在他起身的同一時刻,毒觸手大夢初醒般猝然伸出觸手裹住他的腳踝,海姆達爾一時不查被觸手拉扯得失了平衡,尖叫都來不及便直接栽進了濃密的花叢中。
威克多立刻朝牆根那方跑去。
【你也太不小心了。】黑貓站在花叢外面搖擺尾巴。
海姆達爾乾笑一聲,用胳膊撐起身體,伸出一隻手四下摸著剛才掉落的試管。
這時候,威克多已經跑到花叢邊,他一腳踏進花叢,朝男孩伸手,欲把他拉起來……
海姆達爾突然面露疑惑,低頭朝右手方向看去:“這是什麼東——”
話語未盡,人憑空消失了。
威克多的手懸在半空,僅僅差了半掌之距。他慢慢收回手掌,然後猛然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撥開半人高的花叢,草根深處接近泥土的地方,一隻破舊的木頭杯子半掩在泥地裡。
***
“這應該是門鑰匙。”
“我們能猜到,人都沒了,當然是被傳送出去了。”鄧肯忍耐的說。“您能不能說點實質性的,比如這東西把人傳到什麼地方去了?”
“年輕人性子太急,我不正在調查麼。”黑髮中年男人仍舊不溫不火、不緊不慢的。
貝爾尼克和威克多蹲在一旁,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事情發生以後,威克多沒敢擅自觸碰現場的東西,而是找到兩個朋友並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們,然後,整間旅館都知道了這件事。可惜的是,眼下正是旅遊淡季,這間旅館除了他們仨,兩個閉門不出的巫師,以及那個喝酒的中年男人,就只有旅館老闆和兩個女招待了。
旅館老闆一再表示並不知曉此事,看他那支支吾吾的模樣,貝爾尼克三人覺得他肯定心裡有鬼。然後那個“多管閒事”的中年男子為他們答疑解惑。原來這間旅館正處在保加利亞和希臘邊境上,許多東西查處不夠嚴格,因為兩國魔法部都認為對方肯定做了更好的措施。久而久之,這間旅館便成為了流浪巫師們的聚集點之一,各種非法活動在這裡開展,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枉顧各國魔法部的禁令濫設門鑰匙四處亂竄。
而,對於旅館老闆來說,金錢永遠比法律更有安全感。
“這大概就是非法門鑰匙之一。”魯賽•蒙塔納突然伸出手去摸那個杯子,旁邊三人被他的舉動唬了一跳,隨即發現蒙塔納先生仍然好端端的蹲在那裡,什麼都沒發生。“一次性的,再用就需要重新啟動,那個男孩被傳送走了,門鑰匙通道自動封閉了。”
“下麵怎麼辦?”貝爾尼克急忙問。“是不是應該通知魔法部?”真是急死人了,他都不敢想像門鑰匙會把裡格傳到什麼地方去……
“你們打算向哪國魔法部報案?”
“希臘?”鄧肯遲疑道。
“他們會先問你門鑰匙把人傳到什麼地方去了。如果你說不知道,他們會告訴你,等你弄清楚以後再報案。”蒙塔納先生攤了攤手。“這就是希臘人的辦事方法。”
“那就向保加利亞魔法部報案。”貝爾尼克刷地站起來,說風就是雨。
“不用了。”蒙塔納先生阻止他。“無須多此一舉。”
鄧肯皺起眉頭:“難道保加利亞魔法部也有一套辦事方法?”
蒙塔納先生拉開陳舊外袍的衣襟,深亞麻色的制服長袍出現在仨人眼前——胸口處繪有一個淺金色的盾形徽章,徽章內畫著一隻翱翔的獵鷹和一朵纏枝玫瑰。
“保加利亞魔法部事故災害司特派調查員,魯賽•蒙塔納,特派號0005。”
鄧肯目瞪口呆的看著他。
蒙塔納先生笑道:“很榮幸認識各位。”最後這句他使用了字正腔圓的保加利亞語。
***
“這件事我應當負起責任。”特派調查員先生嚴肅的說。“要不是我沒能發現這個門鑰匙,這件事很可能不會發生。”話雖如此,其實他心裡挺納悶的,流浪巫師一個個都是老油條了,他們最看重的就是最大限度的保留住自己設置的門鑰匙,以方便未來繼續使用而不被人發現,像這樣啟動卻閒置不用的現象幾乎不可能發生。
除非啟動它的另有其人。
威克多濃眉深鎖的問:“現在您打算怎麼辦?”
“重新啟動它,然後使用一次。”
“過去之後就能找到裡格了嗎?”威克多又問。
“恐怕有點困難。”
“為什麼?”貝爾尼克叫道。
“因為這種需要反復啟動使用的門鑰匙為了躲避各國魔法部交通司的魔法通道審查,每次使用後的落點不一樣,也就是說就算我順著門鑰匙過去了,也不一定能在第一時間裡找到人。”
“大致範圍總不會錯。”威克多說。“我要和您一起去。”
“你確定?!”貝爾尼克看著堂兄。
威克多頷首。“我有幻影顯形的執照。”
“對!沒錯!”鄧肯叫了起來。“而且兩個人找起人來也快,找到之後直接幻影移形回來,真是的,早知道當初我也去考幻影顯形的執照了,這樣今天還能幫上點忙。”
貝爾尼克也因為沒有執照而顯得有些落寞,他們都幫不上忙,只能等在一邊。
“你確定要跟我去?那邊會發生什麼現在還不知道……”魯賽•蒙塔納煩惱的撓撓頭。“我不應該答應的,你還是個孩子。”
“我要去!”威克多斬釘截鐵道,眼神異常堅定。
蒙塔納先生念了一大串聞所未聞的古怪咒語,死氣沉沉的木頭杯子猛烈震動了一下,然後小幅度的持續抖動,四周圍的泥土粒子都跟著翻滾起來,咒語一結束,顫動突然中止,木頭杯子像被重新刷過油漆般煥然一新——門鑰匙被啟動了。
蒙塔納先生和威克多一左一右圍住門鑰匙,並同時伸出右手,懸在杯子上方。
“我數一二三,然後我們同時去摸杯子,一定要同時,不然慢的那一個就會被甩回去。”
威克多點點頭。
“好。”蒙塔納先生說。“聽好了,準備,一、二、三——”
與此同時,一道快如閃電般的黑影猝然襲來。
溫室內。
塵埃落定之後。
鄧肯張口結舌好半晌才找回聲音。“這個……該怎麼辦?”奧維爾先生虛脫般的問,他覺得這一輩子活到現在,就今天最累人。
“老天爺……”貝爾尼克用手抹了把臉,用某生僻小語種喃喃自語。
魯賽•蒙塔納依然蹲在再度封閉的門鑰匙旁,久久不能成言。“剛剛那是什麼東西?黑乎乎的……”他萬般不解的說。
非法門鑰匙通道本就狹窄,兩個人過已經不太穩定了,再加一個就更甭提了。
就是那黑影,把魯賽•蒙塔納硬生生擠了回來。
鄧肯抬眼看向貝爾尼克。
後者疲憊的回答:“是裡格的寵物豆莢。”
***
同一時刻,另一地點。
霧氣彌漫的森林,巨木參天,年代久遠的老枝椏遮蔽了天空,顯得陰冷而森然。巨大的蕨類植物伸展出墨綠色的葉片,伴隨嗚嗚的陣風吐出孢子,隨風飄蕩。
靜謐的空間,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幾隻螢火蟲煽動著翅膀,緩慢的朝林子更深處飛去。
一株大樹下,薄薄的霧冉冉滑過盤根錯節的根系,滑過猶如樹根第二層肌膚的青苔,滑過那一人一貓……
“好吧,”威克多•克魯姆妥協般的對著貓說。“既然事情已經這樣了,就這麼回去我不甘心。”
黑貓蹲在那裡,不動亦無聲。
威克多蹙蹙眉心,覺得自己和一隻貓商量對策有點傻,他剛一動,那只貓猛地朝他撲來,猝不及防下,拇指被狠狠咬了一口。
“該死!”威克多用力甩手,黑貓卻在那一瞬間鬆口跳開。他捂著自己流血的拇指,看了眼突然狂性大作的動物。“這貓瘋了嗎?”他喃喃自語。
【我沒瘋。】
威克多渾身一僵,迅速掏出魔杖。“誰?”他喝問。
【我。】
威克多怔了一怔,低頭看向面前蹲著的黑貓。“是你在說話?”他試探性的問。
【別懷疑,就是我。】黑貓一甩細長的尾巴,輕盈踱步,然後借助樹幹為撐點蹦到威克多的肩膀上。【嗯,很好,你肩膀上的視野要比裡格的開闊多了。】
“你是……什麼東西?”威克多遲疑的說,他很想把這只貓從肩膀上攆下去。
【真是個沒禮貌的小子。】黑貓寶石般的眼睛反射出不滿的光華。【我是什麼‘東西’你們不是早就知道了麼?!】
威克多眯了下眼睛。
黑貓趾高氣揚的抬起腦袋:【我是裡格的寵物——豆莢。】
只有老天知道,承認這個毫無品味的名字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某只貓在心中哀號。
TBC
☆、ACT•88
【克魯姆家的小子,歇歇吧,這樣漫無目的的尋找根本是浪費時間。】黑貓抽動尾巴,尾巴末梢啪的一下甩打在威克多臉上。【嘿,別當做沒聽見!】
威克多戛然止步,肩膀上的某動物因為他的驟然停頓差點被拋飛出去。
【你故意找碴是吧?】黑貓大罵他睚眥必報、小心眼。
“你話還挺多。”威克多下顎緊繃,語氣稍帶點……不耐煩。
【我這叫把握機會!】
“裡格知道你會說話嗎?”
【我沒有說話,我在用意念和你交流。】黑貓很快回答。【我是裡格的寵物,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也就是說你是安全的?”威克多皺著眉。
黑貓猛地從他肩膀上跳回地面。【我說小子,奉勸你趕緊把那心思收回去,你是動不了我的。】它目光森然地與威克多對視,紫羅蘭色的瞳孔放射出詭異的光芒,那是一種令人不適的、仿佛所想所思全被看穿了一般的通透眼神。
威克多面無表情的看了它一會兒,然後轉身,繼續尋找。
【這樣才對,我是裡格的寵物,要怎麼處理我也應該由他來決定,你能這麼明白最好不過了。】
威克多的眼角微微抽動,他刷地回過身來,深色的瞳孔內閃過勃然的怒火。“不要隨便窺視別人的思想,難道裡格也讓你這麼隨隨便便的看嗎?”
【很遺憾,沒有。】黑貓邁步朝前走去。【裡格是我的主人,我們之間是永久性聯接,我看不到他的想法,只有暫時性聯接才能辦到。所以我才說,要把握機會。】它一蹦一跳,再度躥到威克多的肩膀上窩了下來。【克魯姆家的小子,你放心,像這樣的溝通只是暫時的,因為你身上沒有斯圖魯松家族的血液。】
“也就是說你的‘攝魂取念’存在缺陷,”威克多慢條斯理的說。“不過作為一隻動物,你的表現已經令我相當驚訝了,你是我所知道的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擁有這項本領的貓。”
仿佛沒有聽出他的挖苦之意,黑貓仍然愜意的趴著,一動不動。【不瞞你說,會這玩意兒確實挺方便的,雖然沒法在自己主人身上收到效果,但是卻能在別人身上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穫。】
威克多無視它的自我炫耀。
【對了,裡格知道嗎?】黑貓以尋常口吻說。
威克多看著前方:“知道什麼?”
【你做的那個夢啊!還是說你不打算讓他知道,喔,對了,人類就是這麼麻煩……】黑貓明知故問,睜著大大的眼睛,一副天真之極的模樣。【可是我覺得這夢很有意思,你真決定捂著,一直悶在心裡?】
威克多轉頭瞪它,額冒青筋。
【在別人身上得到意想不到的收穫——怎麼樣?方便吧?】黑貓長吟一聲,十足的幸災樂禍。
威克多挫敗的閉了閉眼,深深吐了一口氣。
***
希臘,某旅館,溫室內。
“開什麼玩笑?!”貝爾尼克在聽到蒙塔納先生提出回旅館喝杯咖啡的建議後終於爆發了。“失蹤的兩個人是我的兄弟血親,作為家屬我已經夠著急了,可您,魔法部的特派調查員,不積極去尋找,反而要去喝什麼……什麼咖啡?”暴跳如雷的克魯姆家二公子指著對方的鼻子大聲咆哮。
蒙塔納不為所動,他聳聳肩。“既然您不想去店裡,那就麻煩你們中的誰幫我買一杯過來。”
“你……”貝爾尼克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去買!我去買!”鄧肯努力打圓場,不想讓情況惡化,事情已經夠糟糕了,他們這裡可千萬別再出狀況了。用力拉開已經握起拳頭的老朋友。“您要幾杯?”他看向調查員。
“一杯就行了,謝謝。”
鄧肯把貝爾尼克拽到一旁,小聲安撫了幾句,然後奔出了溫室。
溫室內的氣氛有點僵。貝爾尼克不想看見那個一事無成的調查員,迅速背過身去,藉以克制自己的情緒。
調查員蹲累了便席地而坐,拿出手絹擦了擦額頭上沁出的汗珠子。“對結果進行判斷是需要時間的。”蒙塔納先生抬眼看向貝爾尼克。“再著急也無濟於事。”
貝爾尼克不相信他的話:“我看到的是您在這裡什麼都沒做,只是瞪眼傻站著。”
蒙塔納先生把手絹重新收好。“我在等您堂兄的下一步行動。”
“什麼意思?”
“他不是會幻影移形嗎?”蒙塔納掏出懷錶看了看。“我等了將近半個小時,他卻沒有回來。也就是說:一,他決定自己行動,所以沒回來;二,他去的那個地方無法幻影移形。也許情況是其中之一,或許兩種都是。”
貝爾尼克瞪眼:“您怎麼不早點想到這些?現在再來放馬後炮!”
“因為那應該是我的工作,您堂兄只是附帶的。”蒙塔納無奈的說。“我根本沒有想到會造成現在這樣的結果。”
貝爾尼克冷哼道:“您對您的工作能力這麼有信心嗎?”
“快快快!這裡這裡!”鄧肯的吆喝聲由遠至近,少頃,他捧著一杯咖啡沖進溫室。
讓貝爾尼克吃驚的是,他身後還跟著一群陌生人,他們穿著和魯賽•蒙塔納一樣的制服長袍,神態從容,氣度沉穩。走在最後的一位高瘦男子手持魔杖,魔杖頂端不斷噴吐著半透明的繩狀霧氣,霧氣一直向外延伸,繩索的另一頭正捆著一名滿臉晦氣、悶悶不樂的老頭。老頭拖拖拉拉很不配合,走得緩慢之極,幾乎是被霧繩拉著走的。
“各位是……”貝爾尼克呆呆問道。
“克魯姆先生,”蒙塔納說。“我對我的特派小組成員很有信心。”
話音剛落,高瘦男子一揮魔杖,那老頭被繩索用力一扯,整個人頓時“飛”到了蒙塔納跟前,差點跌了個狗□。
“進來的時候發現這傢伙鬼鬼祟祟的朝這裡張望,趁他還沒溜走就順手抓來了。”高瘦男子輕描淡寫的提了一下。
蒙塔納不慌不忙的接過鄧肯遞來的咖啡,小口品嘗著,然後把杯子遞了回去。
趴在地上的老頭拼命呸嘴巴,想吐掉不慎吃進嘴裡的草。
蒙塔納從長袍口袋裡拿出一個本子,本子的封皮上描繪著保加利亞魔法部玫瑰鷹盾形徽章。“哈斯•特爾戈維,原籍羅馬尼亞,74年因販賣龍蛋被羅馬尼亞魔法部通緝,逃出境外以後開始在東歐諸國流竄,82年擺脫最後一次追捕逃入保加利亞,自此以後下落不明。”
從聽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起,老頭的脊樑骨就開始哆嗦。與以往不同,這一回的特派員是有備而來的,不聲不響的埋伏在這裡數日,就等著他們自投羅網——可惜明白過來已經晚了。
蒙塔納合上本子,垂目看向地上的老頭:“特爾戈維先生,最近幾年都在哪裡發財呢?”
老頭悶聲不吭,眼珠子在眼眶裡兜來兜去,明眼人一看便知,老傢伙死性不改、心思活泛著呐。
“好吧,您的生財之道是您的隱私,刺探別人隱私不在我們事故災害司特派員的工作範圍以內。”
老頭悄悄松了口氣,但是蒙塔納的下一句話把他還沒完全放下的心又吊回去了。
“這屬於法律執行司審訊部門的工作範疇,不應該和他們搶飯碗。”
老頭還是很沉得住氣的,雖然害怕,但就是不開口。
蒙塔納向鄧肯招招手,用平常動作麻痹老頭的感知能力,趁老頭不備,他迅速朝一位同事遞了個眼色。那人默不作聲的掏出一隻小瓶子,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蹲下身扳開老頭的嘴巴,把瓶子裡的藥水悉數灌倒進去。老頭在此人的熟練手法下反抗不得,嘴裡的東西全給吞了下去。
藥水很快發揮作用了,老頭的眼神出現渙散症狀,面部表情也有了一絲鬆懈的跡象。任他防禦之心再強,也敵不過被突然強塞下一整瓶吐真劑。
“咱們就開門見山吧,”蒙塔納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說。“草堆裡的門鑰匙是你的傑作嗎?”
“不是。”
“你使用過嗎?”
“使用過。”
“什麼時候開始用的。”
“大概86年以後一直在使用。”
“這個門鑰匙是誰設置的?”
“我不知道。”
“吐真劑真的管用了嗎?”貝爾尼克忍不住插嘴。
“管用。”老頭回答,在藥水的作用下,凡是聽到的問題他都得如實回答。
蒙塔納想了想,又問:“門鑰匙通向哪裡?羅馬尼亞嗎?”
“門鑰匙的另一端是黃昏之島。不是羅馬尼亞。”
蒙塔納頓住了,他瞠目大叫:“你再說一遍!”
“門鑰匙的另一端是黃昏之島。不是羅馬尼亞。”
蒙塔納啪的一聲扔掉了手裡的杯子,他站起身對組員們大聲說:“快去通知希臘魔法部,有兩個人誤入黃昏之島,請他們配合搜救。”
特派員小組迅速行動起來,老頭也很快被提溜走了。
“我沒聽錯吧?”鄧肯心慌意亂的說。“黃昏之島?就是那個生存幾率小於10%的死亡島嶼?”
蒙塔納大歎。“這老傢伙搗騰龍身上的東西有年頭了,所以我以為這個門鑰匙連接的是羅馬尼亞龍穴,沒想到會是客邁拉獸的老窩……”說著,他用保加利亞語咒駡了自己。
貝爾尼克乾巴巴的說:“半斤八兩,龍穴和獸窩都一樣。”
***
同一時刻的黃昏之島。
【這森林怪怪的。給我的感覺很不好。喂!你為什麼不說話?】
聒噪的貓。
【我好心和你說話,你居然還罵我?】
“你為什麼都不著急?”威克多終於忍無可忍的咆哮。“已經過去將近兩個小時了,我們連裡格的影子都沒瞧見!你難道不為你的主人擔憂嗎?”
【老實說不是很著急。】趕在眼前的暴躁小子把它生吞活剝之前,黑貓續道:【他仍然性命無憂,應該還活蹦亂跳著。】
“你是如何肯定的?”
【因為我還活著。】
威克多一言不發的盯著它,之後,他轉開目光,拔步朝前走去。
【等等!】它突然大叫。
威克多霎時停住腳步。“你發現什麼了?”
肩膀上的黑貓立起來,探出腦袋對著空氣仔細嗅聞了半天。【右手方向有魔法反應,快去看看!】一確定目標,它堂而皇之的指揮起威克多來。
威克多迅速朝它所指的方向奔去。五分鐘以後,他停在一個石碑一樣的東西前方。沒有裡格,連只蒼蠅都沒有,也就是說白費工夫了。
黑貓從他肩膀上跳下來,湊近那些石碑瞧著。【魔法反應來源於這些石碑。】
威克多狠狠踹了腳巍峨參天的大樹:“該死的!”他低聲咒駡。
【這些東西是做什麼用的?上面的圖案是什麼意思?】黑貓歪了歪腦袋。【嘿,克魯姆小子,這上面的字你能看懂嗎?】
威克多靠著樹幹低頭悶聲不吭,像在琢磨什麼,對黑貓的問題置之不理。
【喂!問你話呢!】黑貓不滿的喵喵大叫。
威克多應付般的瞅它一眼。“寵物就該有寵物的樣子,太過咄咄逼人的動物不會討人喜歡的。”他慢吞吞說。
【我不是寵物!】
“你不是說你是裡格的寵物豆莢嗎?”
【對,可是我不是你說的那種寵物……】
“那就更讓人難以忍受了。”威克多語氣淡漠的說。“沒有身為寵物的自覺、凡事擅作主張,養在身邊無非就是個禍害,對主人百害而無一利。”他把玩著手裡的魔杖,低聲道:“養你有什麼用?”
一股寒意躥上黑貓的背脊。它繞著他轉了一圈,最終停在五步開外的地方蹲下瞪著他。
【你是威克多•克魯姆?】
威克多莞爾,眼底不帶一絲笑意:“搞了半天你都沒弄清我是誰?”
【因為你給我的感覺不太一樣了。】黑貓想要深入研究他,卻發現無法侵入對方思維的更深處,反而被很多混亂的思潮包圍住,被那些思潮反撲溺斃前,它不得不迅速撤出來。
黑貓惱怒的想:克魯姆小子發現大腦封閉術對它不起作用,就反其道而行,盡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充斥在腦中,以防備它窺探他的大腦。
真是個詭計多端的小子!它不得不放棄對他的窺視。
“人永遠都不可能只有一面。”威克多不鹹不淡的告訴它。“你大概理解不了這些。”他斜睨它一眼。
這小子,嘲笑它嗎?!黑貓更窩火了。
【你知道裡格是怎麼看你的嗎?】黑貓想要扳回一局。
威克多揚了揚眉毛。“正直,善良,沉穩,耐心……大概這類非常正面的。”他微笑,這一次是真心實意的。
【你不怕我告訴他,其實你是一個心眼多的、狡猾的、睚眥必報的、毫無耐心的詭詐刁鑽之徒!】
“哪兒有那麼嚴重,是你太過主觀了。”威克多淡淡開口。“我也說了,人不可能只有一面。況且,如果真到那個時候,”他好整以暇的微笑起來。“你說,他會相信你,還是相信我?”
黑貓無言語對,震懾它的不是他的言論和笑容,而是那雙很冷很冷的幽深瞳孔。
【好吧,克魯姆家的小子,】沒過多久,黑貓終於有了回應。【不管他到底會相信誰,眼下你應該相信我,因為,我感覺到一股很強烈的魔法波動,這一次我敢肯定,那是裡格。】它刷地一下跳到威克多的肩上。【所以,把你剛剛什麼禍害、什麼的百害而無一利話收回去!】為了挽回自己的尊嚴,它在他腦子裡大聲尖叫。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