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崢嶸初露 第十章　篤定

　辛巴迪村長老院內，雷克端坐在一張褐色的木椅上。身後，阿朵冷冷地矗立在那裡，臉上看不出絲毫的表情。

　在雷克的對面，坐著戰戰兢兢、畏畏縮縮的索伯特和彼乙。

　之前，索伯特對雷克的敬畏，多半源於他手上所握有的傭兵團的實力。此刻，在索伯特心中，雷克等同於恐怖，索伯特所恐懼的是雷克這個獨立個體，他剛剛爆發出的血腥、冷漠以及高深的亡靈魔法，都令索伯特難以自抑地恐懼，想起那些被雷克無情處死的綠甲騎士，索伯特便一陣後怕。難以想像自己若有一天被雷克捆在那木樁上，自己會怎樣？自己會有勇氣作得像那些綠甲騎士們嗎？想到這裡，索伯特感覺一陣氣餒。

　自坐在這褐黃色花梨木的座椅上，雷克便久久不能平靜下來。雷克覺得自己手上似乎濕膩膩的，有如沾滿了尚未完全凝固的鮮血。他提起右手仔細觀看，手上白皙而乾淨，一塵不染，完全沒有一點污跡，看起來也不像是一隻擁有強大力量的手。

　雷克並非是一個殘暴、冷血的妖魔，畢竟他比起魔界一般的妖魔有著數十年身為文明人的記憶。但是他沒得選擇，既然命運將他推入魔界這紛繁複雜的爭鬥漩渦之中，他就沒得選擇，除非他自己甘願敗亡。

　世間最殘忍的爭鬥，莫過於權力與利益挑起的爭鬥，涉及的利益越大，爭鬥便越血腥、越殘忍。鷹巢幫能盤踞丘陵部落數十年，所依賴的就是血腥、殘忍的手段，也就因為這份暴戾才令丘陵部落恐懼、妥協，甚至讓一部分心懷鬼胎的部落成員與之勾結。

　而自己這個後來者想要完全控制丘陵部落，就必須先將原先的控制者踩下去，並將其徹底毀滅，而這就需要比之更血腥、更殘忍的手段。在辛巴迪村當眾處決了綠甲騎士，會讓受其迫害多年的部民們拍手稱快，但同時亦會令他們恐懼。

　真正令民眾甘心為你賣命，靠的絕非民眾的畏懼，而是要靠他們真心的敬服於你。即便如此，讓人畏懼總比被其忽視來的奸，民眾畏懼自己的同時，自然擁有了重視。只要有了這份重視，雷克便有信心一步步獲取其信任。

　雷克想通了一切，猛然抬起頭來。

　「索伯特長老，準備如何向丘陵部盟的祭司院交代屠虐戰叉遺失之事呢？」雷克端起小桌上那碗清茶喝了口後，抬頭微笑著開口問道。

　丘陵部落大多貧瘠，在長老院中茶一般是最尊貴的客人才可以享用的。

　「這……」索伯特遲疑道。

　雷克所問的其實正是此刻索伯特最為擔心的，本來索伯特還希望雷克能幫自己隱瞞，令這事永不見光。但雷克剛剛當眾屠殺了那麼多綠甲騎士造成這麼大的動靜，此刻就是雷克想幫他隱瞞亦是無法做到。

　雷克微笑著看了看索伯特與彼乙，見二魔眉宇間不自覺間流露出的恐懼、憂心與疑惑，令雷克十分滿意。

　「索伯特長老，你是否原本打算讓在下替你遮掩這件事？如今想掩蓋這件事情已斷無可能，心中一定很憂慮吧？」雷克微笑著道。

　索伯特微微一怔，不自覺地上下打量著雷克。

　雷克沉吟一下，隨即道：「若我說，我有辦法不僅讓索伯特長老你擺脫眼前的困境，而且還可以受到派司金祭司大人的賞識。不知你會怎麼謝我？」

　「什麼？雷克首領，您是在開玩笑吧？此話當真？」索伯特失聲道。

　雷克笑道：「呵呵，這事不急。咱們還是先說說你打算怎麼履行我們的賭約？」

　「這……」索伯特沉吟著，轉過頭去給彼乙打了個眼色。

　此刻，彼乙心緒大亂，本來在他的心中，雷克不過是個有些手段與實力的傭兵團長罷了，萬萬沒料到，他會有如此的城府、心計與手段。

　「雷克大人，大家都是明白人，事情攤開放到桌面上如何？」彼乙道。

　「好，這正是我想說的！」雷克笑著道。

　「那好，您就直說吧，您到底想要什麼？」彼乙追問道。

　雷克深吸了一口氣後道：「很簡單，我要辛巴迪村的全部護軍，包括夏斯和喬娜二魔在內，另加辛巴迪村強壯村民一千名。」「雷克首領，您瘋了嗎？這樣的命令我怎麼去向護軍與村民們傳達？即便他們答應，丘陵部盟亦會將我活剮了。」索伯特激動地說道。

　「這點小事若做不了的話，索伯特大人又怎麼可能坐上今天的位置。」雷克輕呷一口清茶，微笑著道。

　「小事？雷克大人您可真會說笑。」索伯特苦笑道。

　此時彼乙開口道：「雷克大人，既然您提出了如此苛刻的條件，想必是對索伯特長老剛才的承諾已胸有成竹，可在下不明白雷克首領有什麼辦法可以力挽狂瀾。」

　雷克笑道：「很簡單，我們可以對外宣稱這次的行動不過是誘殺鷹巢幫的計策罷了。」

　「誘敵之計！」彼乙微微一怔後道：「可那屠虐戰叉已經丟失了，這又怎麼向祭司們交代？」

　「誰告訴你屠虐戰叉已經丟失？」雷克笑道：「被鷹身妖魔搶走的不過是支複製品罷了。」

　「什麼！」二魔幾乎同時失聲道。

　良久，彼乙才道：「即便如此，祭司們會相信嗎？」

　雷克笑道：「不怕他們不信，我手裡畢竟還握著一個綠甲騎士，而且昨日他便已經招供。」

　汗……

　「啊！綠甲騎士不是都……」彼乙面帶驚訝之色，吞吞吐吐地問道。

　「那些頑固的傢伙當然早已被我統統斬殺掉了，今天那個開口屈服的綠甲騎士不過是我手下的一名傭兵裝扮的罷了。我如此做的目的不過是透過流言或者耳目，讓鷹巢幫的匪徒們誤認為他們的綠甲騎士都已經被我斬殺或放生掉，如此，他們便不會再對我手中掌握的那個綠甲騎士活口有任何不利的動作。」雷克笑道。

　雷克的一番話使屋子內的空氣頓時沉悶了很多，二魔不禁再次重新打量起雷克來。「怎樣，現在二位長老應該相信我雷克有能力讓二位擺脫困境，亦會覺得雷克所提的條件實在是物超所值了吧？」雷克笑道。

　好一會後，索伯特以近乎哀求的口吻道：「雷克首領，您能否將條件降低一點……」

　沒等索伯特說完，雷克已猛然起身站了起來，收起了剛才的笑臉沉聲道：「索伯特長老，你最好考慮清楚，既然屠虐戰叉、綠甲騎士都在我的手上，我便可以隨意編造出無數種版本的故事來，到時候我可以肯定，索伯特長老你的罪名絕對會比勾結外番嚴重的多，我甚至可以將你們二位說成是鷹巢幫的奸細。到那時，就看祭司們是相信我這個掌握證據的外番說的話，還是索伯特長老你這個連護送都做不好的普通長老說的話了。」

　「雷克首領，您、您別生氣，有事好商量、有事好商量。」索伯特與彼乙趕忙從座椅上站了起來，焦急地說道。

　雷克冷笑道：「無須商議什麼，兩天，我就給你們兩天的時間，兩天後若我在太陽落山前見不到那些護軍和一千名壯丁，二位就等著祭司院的傳喚吧！」

　「阿朵，我們走。」雷克回頭對著阿朵道。

　走到門口時，雷克突然回頭道：「對了，忘記提醒二位了。既然在下可以安排傭兵冒充綠甲騎士，當然亦可將那綠甲騎士混入傭兵之中。目前無論是誰想要滅口的話，恐怕要將我的傭兵團徹底消滅才可以。」

　雷克說完仰天一陣狂笑後，大步走出了長老院的大門。

　望著雷克漸漸遠去的背影，索伯特全身不知是氣還是嚇的，顫抖著跌坐在座椅上。

　「剛剛那個綠甲騎士明明是真實的，而且不是已經被消滅了嗎？」阿朵疑惑地道。

　雷克笑道：「你怎麼也相信這樣的話，我是設局騙他們的。如不這樣，事情恐怕會更難辦。」

　聽雷克說完，阿朵撓了下腦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一直到深夜，索伯特與彼乙依然沒有離開長老院。

　「彼乙，我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索伯特的臉上充滿了無奈與頹廢的神情，同彼乙商量著對策。

　彼乙沉默不語，深思著目前自己的處境，究竟該如何做才可獲得最大的利益。選擇利益是彼乙行事的準則，也正因為如此，他才會與鷹巢幫勾結。只不過對鷹巢幫的鷹王和彼乙二魔而言，對方不過是可一同獲利的工具而已，一旦沒有價值便會拋棄對方。

　對於鷹王來說，彼乙最大的價值不過是他辛巴迪村長老的身份。而彼乙一旦失去了這個身份，那他在鷹王眼中便一錢不值。彼乙自然明白這一點，所以，他之前所作之事都是以不危及自己長老身份為前提與底限的。只不過，今次他沒有預料到雷克的手段會如此高明，自己幾乎所有針對性的計策完全被他破解，自己的陰謀非但沒有實現，相反卻陷入了難以擺脫的困境中。

　「大長老，如今我們沒有選擇，只有答應雷克的條件了！」沉思了良久，彼乙做出了最終的選擇。

　索伯特頹然道：「彼乙，難道你不覺得雷克的要求太過分了嗎？」

　「當然，不過，我們此時已別無選擇了。」彼乙道。

　索伯特聞言，垂下眼簾，神情默然……

　深深的夜幕下，一輪高懸的藍月正冷漠地照耀著沉睡著的丘陵各部，偶爾也只是幾聲悠長的狼嚎打破夜的沉靜。

　辛巴迪村長老院內，依舊燈火通明。

　「砰！」喬娜重重地拍擊著桌案，無比憤怒地吼叫道：「我不同意！兩百餘名的護軍、上千部民的壯丁，難道都要作為你們這些傢伙賭局上的籌碼輸掉嗎？」

　「喬娜，不可無禮！我們這是為了徹底剷除鷹巢幫的威脅，也是為了我們部民的將來著想。」索伯特臉色鐵青，大聲斥責道。

　「哼！全是鬼話！十年前我阿爹被他們殺死時你為什麼不這麼說？五年前我阿嬤被他們殺死時你為什麼不這麼說？三年前我阿弟死時你為什麼不這麼說？這些年來，你除了自己的地位外還關心過什麼？每次鷹巢幫匪徒來襲擊我們，你怎麼沒想過要去勇敢面對、去還擊？現在卻要去剿滅他們？」喬娜依舊神情激動的嚷道。

　「喬娜，不可放肆！你如此蔑視執杖長老大人，可是重罪，不僅會丟掉你首領的身份，而且還會被處以重刑的。」彼乙斥責道。

　「該住口的是你！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大呼小叫？若不是你的愚蠢決定，我們又怎會與雷克打那個賭？若不是你，我們又怎會被綠甲騎士擊潰而丟失屠虐戰叉？若不是你，我們又怎麼會……」喬娜越說越激動，最後竟然開始罵起了彼乙。

　「啪！」夏斯一記重重的耳光打在喬娜的右臉上，高聲對她嚷道：「喬娜，你瘋了？怎麼能這樣對長老說話？你忘記自己的身份了嗎，你忘記了自己的職責嗎？」

　「你、你打我？夏斯，你居然打我。」喬娜撫著火辣辣的右臉委屈地道。

　「喬娜，作為一村護軍的首領，便應該服從執杖長老的命令，既然你已經不在乎護軍首領這個身份，那麼你就請走吧，現在就走！」夏斯緊閉雙眼顫抖著道。

　喬娜幽怨地看了夏斯一眼，捂著臉，哭著跑出去。

　「喬娜，喬娜！」彼乙呼喚道。

　「彼乙長老，不用叫她，沒了她，事情反倒少了很多麻煩。」夏斯聲音怪怪地道。

　夜風呼嘯，離開長老院的夏斯獨坐在自己房間的冷床上。

　「喬娜，喬娜！不要怨恨我！我只是不想讓你陷入惡魔的手中！」夏斯心中默默地道。

　「保衛村落，剿滅鷹匪！」索伯特喊出徵兵的口號十分響亮，但卻很少有人響應。

　辛巴迪村在所有的丘陵部落之中不過是個偏辟的小村落罷了，自古以來，這裡的護軍的數量最高也沒有超過五百之數。而現今本已有了二百多護軍，可是索伯特卻還偏偏要再徵一千護軍，這可以說是對他權力大大地踐踏，顯得太過古怪。

　村民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很少有青壯上前應徵。

　「肅靜，大家肅靜！」彼乙健步走上了村民們聚集的高台，高聲呼喊道。

　村民們終於平靜了下來，彼乙又啟動了自己的如簧之舌。歷史、仇恨、大局、未來，彼乙滔滔不絕的演說涉及到了其思想可以涉及到的一切。足足兩個時辰，彼乙終於鼓動起了村民們對於鷹巢幫仇恨的記憶，鼓動起了村民們心底那份妖魔的強悍，鼓動起了村民們對於未來清靜生活的憧憬，鼓動起了青年對於未來前程的渴望。

　十萬個魔幣，如此豐厚的資金幾乎是索伯特與彼乙二魔全部的積蓄。即便分攤在每個應徵的青壯身上一百個魔幣，那對於生活在貧瘠土地上的部民來說亦是一筆不小的財富。

　妖魔就是這種偏執而又容易受誘惑的動物，台下幾個村民幾聲激昂的入伍誓言後，立刻引起了一陣擁擠。一陣喧鬧過後，一千名青壯就這樣被索伯特與彼乙一起騙到了雷克的戰車之上。

　索伯特當眾宣佈將所有的護軍拉進雷克的軍營訓練，畢竟雷克的軍寨穩固，在那裡訓練駐防的話，安全係數比起在辛巴迪村來要好的多，而且雷克的傭兵團是專業的傭兵團，自那裡當然可以學到許多在辛巴迪村學不到的東西。

　但傭兵在整個村落畢竟只是少數，索伯特的要求一經提出，便遭到辛巴迪村大多數的部民的竭力反對。直到索伯特承諾雷克傭兵團將保衛這裡的安全時，這種反對的聲音才漸漸平息了下來。

　事情就這樣簡單順利地進行著，完全出乎索伯特與彼乙二魔的想像。只是二魔哪裡還敢有什麼遲疑，與雷克約定的日期一到，便領著新舊所有的護軍來到了雷克的軍寨。

　軍寨的寨門大開著，兩旁兩隊傭兵整齊地列隊在寨門的兩側。鬼悟笑呵呵地從一間帳篷裡走了出來，將索伯特、彼乙以及夏斯和一千多護軍迎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