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崢嶸初露 第一章　大鑒定師

　經歷了一個冬天嚴寒的肆虐後，輪迴之島上的萬物開始在春的感召下復甦了。

　高空中一隻青隼在半空中盤旋，不時發出一兩聲尖利的鳴叫聲。

　一夜的工夫，雷克的傭兵們便將所有的營帳物資完整地安置在辛巴迪村外丘陵上新的軍寨內。在班魯的安排、主持下，工匠們迅速地幻製出數百枚巨型鋼釘，將這些巨型鋼釘釘入軍寨的木製欄柵處，木欄柵圍牆立時堅固、結實了許多。

　軍寨中央處，一座碩大的絳青色水牛營帳格外顯眼，這本是專屬於雷克的大帳，此刻卻成了煉金屋而被工匠們所佔據。

　大帳內，五個工匠聚在西南角的火爐旁，其餘的則一撮撮地圖攏在四張橡木的圓桌旁。

　在班魯的協調安排下，工匠們根據各自精通的技術被分在了不同的工序內，冶煉工序負責將原料鍛成坯型，隨後再經過其他工匠們的構物、融合、附魔、修飾等幾道工序直至最後完工。眼下擁有的冶煉工具十分有限，如此按工序作業的方式不僅提高了效率，同時令工匠們製造出的器物的質量亦大大地提高。僅僅一個早晨的時間，工匠們便製造出一個高級、兩個中級和四個低級的魔法容器。

　一件小小的魔法容器卻包含著四五道不同的技藝，而其中以構物術和附魔術最為複雜、高深。大體上，雷克的這四十八個工匠都可算是冶煉的行家，同時長年與火、與魔法物品打交道，所以融合術亦都十分精通，但構物術與附魔術這類必須依靠魔力才可施行的工藝，卻非一般工匠所能，這類技藝必須具備一定的天賦。所以，如此眾多的工匠中，能夠對魔法容器進行構物術的工匠不過十三個，而可以進行附魔術的工匠則只有五個，且其中只有班魯、哈奇司和大鬍子老爹可以使用高級附魔術。

　附魔術是相當耗費魔力與體力的，以一般妖魔的身體魔力與體力，每天只夠使用一次高級附魔術及一次中級附魔術。因為妖魔的魔力可以通過冥想快速地恢復，但是體力卻只能通過休息逐漸恢復。

　雷克走進水牛帳內，默默地注視工匠們的一舉一動，只見工匠們雖然因勞碌而顯得有些疲憊，但是他可以感覺得出，他們的內心對此是自願積極的。對於這些自出生起便與火爐、魔法物品打交道的工匠們來說，只有創造才能令他們獲得真正的快樂。眼下他們沒有了壓迫、虐待與歧視，更加不必再忍受飢餓與寒冷，也就可以安心地創造，安心地享受創造的樂趣。雖然肉體上有些疲憊，但他們的心情是愉快的。

　魔界的妖魔們向來信奉力量可以決定一切的理論，雷克對此卻頗不以為然，在他看來，智慧更勝於力量。就像眼前大帳內的這四十八個妖魔工匠來說，在森姆鎮時，他們只不過是一群平凡的冶煉苦力罷了。而如今，在他手下，他們卻成了四十八個善於冶鐵，精通煉金術、附魔術與構物術的工匠。而這對於任何領主來說，都可算是一筆龐大的財富。

　「善待、尊重！」這些工匠們的要求看似簡單平常，其中卻蘊涵著他們心中數百年的積怨，他們需要的已不僅僅是吃得飽、穿得暖的安逸生活。他們內心那種渴望自由，卻又逃避、彷徨、迷茫的情緒，終於被雷克的真誠所感動，終於敢於面對自己內心的需求去爭取了。

　士為知己者死，對於這些工匠們來說，雷克給予他們的待遇是之前他們從未享受過的，不但住的帳篷比一般的妖魔要寬敞、舒適些，就連食物也比一般的傭兵精細些。雖然這些對於工匠們來說，不具備任何的誘惑力，但雷克這些細微的關照讓他們感覺到了溫暖。特別是讓班魯參與到首領們的會議之中，更令這些工匠們有了一種與雷克自由的妖魔們共同進退、並肩而戰的快慰，而這份快慰背後所蘊涵著的，正是他們內心需要的一種信任與尊重。

　「叮……」

　雷克隨著一聲清脆的金屬鳴望去，只見一隻魔法容器的半成品在經過大鬍子老爹的附魔術後通體泛著光芒。

　「又一個中級的魔法容器。」雷克暗暗道。

　大鬍子老爹小心翼翼地用鐵鉗夾起剛剛完成的魔法容器，以鋼挫十分謹慎地將容器上的毛刺銼掉，隨後打上了自己的標記。

　「年輕人做事千萬不可急躁，要量力而行。」大鬍子老爹完成了一個中級的魔法容器後，氣喘吁吁地對著哈奇司教訓道。

　哈奇司剛剛以高級附魔術製造出一個高級的魔法容器，卻被大鬍子老爹訓斥了一頓，心中頗為不忿。

　見哈奇司對自己的教訓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大鬍子老爹只好繼續道：「怎麼？不服氣？以為自己造出一個高級魔法容器就了不起了？你知不知道，以你目前的能力，連中級附魔術都無法保持穩定，卻還逞強用高級附魔術，要知道一旦失敗的話，不只是會浪費魔法原料，還會傷及到你的身體。」

　哈奇司被大鬍子老爹的一番話說得臉憋得通紅，卻無言以對。正如大鬍子老爹所說，哈奇司也清楚自己對於高級附魔術沒有把握，剛剛硬以高級附魔術製造出了一個高級魔法容器的確純屬僥倖，他明白，自己即便是使用中級的附魔術，也很難像大鬍子老爹那般保證每次制幻出的都是中級魔法容器。

　雷克湊了過來，先是暗暗拍了拍哈奇司的肩膀以示鼓勵，隨後，將一壺丘陵部落的青稞酒遞到了大鬍子老爹跟前。

　大鬍子老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無法抵擋酒水的誘惑，從雷克手中將酒壺接了過來，隨手擰開壺蓋，看了眼酒水的色澤後湊到嘴邊小口的呷了一口，嘴咂舌翻，閉上了眼睛細細咂摸著這酒的香醇味道。

　丘陵的青稞酒，後味雖醇香綿長，但初入口時卻有一股酸澀味道，故除了丘陵部民和品酒的行家外，很少有妖魔問津。

　大鬍子老爹顯然是品酒的行家，淺嘗輒止的一小口，便咂摸出這青稞酒後味的綿甜。

　見他一副享受的模樣，一旁的哈奇司忍不住誘惑地一把將大鬍子老爹手裡的—酒壺抓了過來，不由分說便往自己的口中猛灌。

　「呸！」酒水一入口，哈奇司便一股腦地噴了出來。

　「這是什麼酒呀！怎麼跟馬尿一個味道。」哈奇司邊吐著嘴中殘留的青稞酒，邊大聲嚷嚷道。

　大鬍子老爹見狀搖了搖頭道：「年輕人沒見識，隨便糟蹋東西，這種青裸酒入口略顯乾澀微酸，但酒香濃郁，後味綿長，喝這種青稞酒時應當捲起舌頭避開舌胎上酸、苦的味蕾，以舌尖處對香甜敏感的味蕾細細品嚐這綿厚的酒味，絕不可像喝麥芽酒般囫圖吞棗。」

　老爹說完，從哈奇司手中拿過酒壺，再次美滋滋的品嚐起來。

　好飲者未必善飲，如哈奇司、伯瑟斯般喝酒如牛飲一般，其實只是在浪費酒水罷了，真正善飲者當如大鬍子老爹這般，慢條斯理細細品味酒中的真味。

　在這一眾工匠中，大鬍子老爹是其中唯一讓雷克感覺捉摸不透的工匠。這些日子以來，雷克已通過種種手段將工匠們的心拉攏到自己身邊，對自己心悅誠服，唯有大鬍子老爹似乎並不買自己的帳，對自己的態度始終不冷不熱，保持一定的距離，看來應是歲月的沉澱與閱歷讓他變得如此。如今雷克倘若要獲取他的信任，頗要費一番周折。

　剛才的這壺青稞酒，不過是雷克投石問路的前奏罷了。在魔界裡，妖魔們對於事物的偏執絲毫不比人類差，酒、色、財、氣這些可以令人類發狂的東西，亦對妖魔們有著無比的吸引力。所以投其所好這種用於拉攏結交人類的方法，用於妖魔的身上亦同樣有效。

　此時，雷克看著眼前大鬍子老爹對酒的瞭解以及喝酒的方式，無不表露其對杯中之物的喜愛。

　對於有喜好的要投其所好，對於沒有什麼喜好的要為對方創造出喜好，之後再投其所好，這也是雷克拉攏人心的方式之一。生前用在人類世界可以屢試不爽，他相信，把此方法用在妖魔身上亦會奏效。

　沒想到，如此順利就摸清大鬍子老爹的所好，雷克心中一陣竊喜，連忙將預存在乾坤戒指內的幾壺美酒取了出來。這幾壺果子酒、麥芽酒都是雷克最近從傭兵團的諸位首領口中硬奪來的，為此他還被伯瑟斯、武狼等幾個好酒之徒埋怨了好一陣。

　「乾坤戒指！」大鬍子老爹興奮地失聲道，目光中滿是熱切與驚訝。

　雷克沒有想到令對方驚喜的不是這些美味的酒水，而是自己的乾坤戒指。他將幾壺美酒逐一擺放到地上，隨之輕輕地將手上的乾坤戒指取了下來，遞到大鬍子老爹跟前。

　大鬍子老爹沒有半分猶豫地從雷克手上小心翼翼地接過乾坤戒指，雙手竟有些顫抖，身體上的每根汗毛似乎都伸張開來。

　「黃銅的戒指主體，鏤刻的古樸花紋，水藍色異名的寶石……」大鬍子老爹審慎細緻地擺弄著手中小小的乾坤戒指念叨著，彷彿生怕自己漏看了戒指上的任何細節，同時又怕自己所用的力道太大將這寶貴的戒指損毀了一般。

　此刻，大帳內的工匠們已經完成了各自手邊的工作，都朝大鬍子老爹這邊圍攏了過來。

　大鬍子老爹反反覆覆檢視了好一陣乾坤戒指後，才將它小心地放在圓桌上，隨之他以左手掌心向下輕輕在戒指上空繞動，只見那蒼老的左手上立時現出一層淡淡的如牛奶一般的乳白色光暈，而同時戒指上佈滿了奇異的魔法符號與各種樣式的法陣。

　「這是鑒定術中的『魔法顯現』，大鬍子老爹手上的那層奶白色光，可以暫時讓這枚乾坤戒指顯現出在戒指製造過程所使用的魔法陣。」班魯在雷克身邊輕聲說道。

　雷克點了點頭，兩眼一刻也沒離開的注視著大鬍子老爹和桌上的乾坤戒指。

　「大鬍子老爹最擅長的就是鑒定術，以他目前的鑒定功力，絲毫不比輪迴之島上的任何一個鑒定師差，而魔法顯現術更是老爹先祖所傳的家族秘術。一般的鑒定師勿說使用，恐怕連聽都沒有聽說過。」班魯繼續在雷克身邊說道。

　雷克確信班魯所言非虛，因為至少在這之前，他對於這個所謂的魔法顯現術是聞所未聞。

　施術過後，大鬍子老爹急忙從懷裡掏出一枝草筆和一張粗糙的獸皮，將獸皮鋪在圓桌上，用草筆在獸皮上細緻地書寫，一會的工夫，獸皮的一面便寫滿了魔法符號。

　見大鬍子老爹如此舉動，圍攏在邊上的一群工匠開始好奇地七嘴八舌詢問著這是怎麼一回事。

　大鬍子老爹並未理會眾工匠的詢問，只是搖了搖頭，將乾坤戒指交到了雷克手上，語氣有些無奈地自言自語道：「人類的煉金術果然……果然比我們妖魔高上一籌，這些魔法陣真是讓人猜不透，裡面我所認識的只有德文符耳和德文彌一。」

　他說完便不再理會大家，對於地上雷克的那幾壺美酒亦不屑一顧，只是埋頭於那張寫滿魔法符號與魔法陣的獸皮。

　雷克從大鬍子老爹手中接過乾坤戒指，直愣愣地注視著大鬍子老爹的一舉一動，此刻，他已將剛剛自己的推論盡數推翻。看來，在大鬍子老爹心中對於幻物知識的渴求顯然比美酒更具誘惑力。

　而帳篷內圍在大鬍子老爹身邊心急火燎、抓耳撓腮地等待著結果的工匠們亦是如此，這些一生都在製造器物的工匠們，最大的樂趣其實就在創造本身，只有使造物技藝的提升，才是他們最大的所好。

　雷克心念一轉，將自己的戈登之杖從乾坤戒指中取了出來。

　「大鬍子老爹，這支法杖跟隨我已經有一些時日了，但是我至今依舊無法獲知它的全部魔法屬性，請您幫我鑒定一下。」雷克很客氣的對大鬍子老爹說道。

　大鬍子老爹聽到雷克的話，抬起頭看了看他笑道：「當初班魯與雷克首領所約定的三年之約只是要我們為你製造三年的魔法物品而已，至於鑒定，似乎並不在我們的約定內，不過既然雷克首領有此要求，大鬍子也照辦就是。只是鑒定術頗耗費法力與體力，所以，以後每次鑒定請付一定的鑒定費用，而今日這支法杖的鑒定費用就以地上的這些美酒作數好了。」

　說完，大鬍子老爹看著雷克，用手指著地上那些美酒。

　雷克聽罷笑道：「老爹鑒定技藝超群，自當收取鑒定費用。至於這幾壺水酒，本來就是為您準備的，您儘管享用。」

　雷克嘴上笑著說道，心中卻在暗罵這大鬍子老爹當真狡猾，為自己的乾坤戒指與戈登之杖鑒定對於他來說本就受益良多，而對方卻得了便宜還賣乖，居然要收取什麼鑒定費用。

　這時，大鬍子老爹已從雷克手中接過了戈登之杖，那張蒼老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笑容，佈滿整個面孔的皺摺似乎都被這笑容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