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 一章 前嫌盡釋
項少龍一覺醒來,已是辰末巳初,還是肖月潭把他喚醒的。
項少龍這時成了國內的特階級,教人把早點送進房來,兩人邊吃邊談。
到項少龍把昨夜發生的事全告訴了肖月潭後,肖月潭抹了一額汗道:「好李園夠義
氣,否則你昨晚就完了。有了李園的支持,形勢大改。就算你暴露身分,齊人亦不敢碰
你,李園也不會讓齊人這樣做。」
項少龍道:「有探到甚麼消息嗎?」肖月潭道:「那只是舉手之勞吧了:鄒大師仍
然健在,現居於稷下學宮,齊人對他奉若神明,若要表露身分。最好是透過他,只要他
對齊王說一聲,殺害了你,必生橫禍,保証用劍指著齊王的咽喉,他都不敢動你半個指
頭」項少龍大喜道:「我要先見他一面,才決定怎樣做,肖兄可否安排。」
肖月潭道:「這個沒有問題,待會我就去求見。呂不韋今午會來。我將派人嚴密監
張泉,他一拿到錢,就是他倒霉的一刻了。」
項少龍道:「不要傷得他太重,我還要利用他來間接推知呂不韋的動靜。」
肖月潭冷哼道:「這種人殺了他都賺把手沾污,少龍放心好了。」
又笑道:「還記得我們的人里有個叫仲孫何忌的嗎?他是仲孫龍的堂侄,我會請他
打聽仲孫龍的舉動,他一向不滿這堂叔。又對鳳菲非常祟慕,必肯仗義幫忙。不過少龍
若肯亮出朵子,保証以仲孫龍的強橫。亦不敢輕舉妄動。唉:若知你能回秦國去,誰敢
冒得罪你之險。包括三晉在內。雖然誰都希望對方向你出手,但要任何一國負上殺你之
名,卻是休想。」
項少龍點頭同意。
當日自己落荒而逃時,三晉雖齊心合力來追殺自己,但現在銳氣已過,又已向小盤
求和,誰仍肯來對付他項少龍呢。最妙是齊人表面上定要擺出全力他的姿態,以保持和
秦國的良好關系。
對齊人來說,首要目標是世仇燕國。而非秦人或項少龍。
再加上李園這大靠山,項少龍覺得隨時可重見天日,不用躲躲藏藏的做人了。
項少龍頗有吐氣揚眉之感,不過卻仍有點舍不得目下所扮的角色,笑道:「楚國是
李,韓國是韓闖。秦國是呂不韋,其他三國來的又是誰?」肖月潭油然道:「魏國自然
是你的老朋友龍陽君,趙國則是郭開。至於燕國,太子丹當然不敢親來,到的是他的大
將徐夷則,此人升了官,還被燕王喜對了作陽樂君。」
項少龍苦笑道:「果然全是老朋友,這里最大的青樓是那一間,不若在那里擺上兩
席,開個敘舊歡會。」
肖月潭欣然道:「少龍開始有說笑的心情了!」就在此時,門聲響。有小婢來報道
:「石素芳的金老大來了。想見沈執事。」
項少龍大感愕然,肖月潭笑道:「此人有點豪氣,不是壞蛋,少龍不妨看看他有甚
麼事。」
項少龍把果核放進舌底,才到前廳與金老大見面。
金老大雖曾在咸陽見過項少龍,但這時明顯完全認不出他來。尤其項少龍語調帶點
口吃的古古怪怪,更不惹疑。
寒暄過後,兩人分賓主坐下,侍女奉上香茗後,項少龍以他的「果核之聲」斷斷續
續道:「不知金老大找小弟有何實干?」金老大笑道:「自然是要來祝賀沈兄當上執事
之職。若是張泉那家伙仍據此位。休想我踏入此處半步。」
項少龍毫不奇怪,因為張泉本就是這種人人鄙視的小人。不過金老大乃跑慣碼頭的
人,理應不會開門見山的數人長短,這麼說只是試探自己居多。
微笑道:「希望將來金老大不會因有我沈良在,而不屑光臨。」
金老大微俯過來,低聲道:「現在外面謠言滿天飛,都鳳小姐臨淄之行後。就要退
隱田園,不知此事是否屬實。」
項少龍苦笑道:「你教我怎樣答你。是否想迫我說謊?」金老大欣然道:「這我便
明白了。今趟我特地來訪,是想安排素芳與風小姐見面打個招呼,素芳一直很仰慕鳳小
姐的才藝。」
項少龍道:「我雖不能為大小姐作主,但應該沒有問題,老大請說出時間來吧。」
金老大道:「不若就在午後時分:最好我們兩人都在場。」
項少龍心中一動,知道這并非閑敘那麼簡單,否則金老大何須在旁。
金老大的身分與自己的這執事的身分,可說是判若云泥。
人家乃一團之主,石素芳地位雖超然,但名義上仍只是他旗下的正印當家花旦,而
他項少龍則是個大跑腿。
他說希望自己在場,只是客氣話吧。
項少龍道:「這個我明白了,但老大可否透露少許玄虛,教我好向大小姐傳話。」
金老大點頭道:「就煩請告知鳳小姐,說有人全心求勝,不擇手段便可以。」
項少龍想起柔骨美人蘭宮媛,恍然道:「明白了。我這就去通知大小姐。」
金老大欣然告辭去了。
項少龍想去找肖月潭,但他剛剛離閌。又給張泉扯著問長問短,敷衍了他,才能脫
身到鳳菲的大樓去。
鳳菲等正在內廳排曲:淑貞和祝秀貞都有點花容憔悴。項少龍猜董淑貞定是離開他
的房間後。去了找祝秀貞商量,不定還干了假鳳虛凰那鐘事,所以自不能精神弈弈。
小屏兒見他來到,故意避到一角,不與他朝面。
幸月則連飛媚,擺出請君大嚼的誘人樣兒。而其他美姬對他亦態度大,顯示經昨晚
一事後,他的地位大為改觀。
鳳菲正在指點云娘一眾樂師。見項少龍來到,娜多姿地走到他旁。低聲問道:「金
老大來找你作其麼?」項少龍說了出來後,淡淡道:「韓闖來找你作甚麼呢?」
眼角到處,淑貞等無不偷偷注視他們的神情。
鳳菲不悅道:「你要管的事愈來愈多了。」
項少龍心仲有氣。冷冷道:「肯否讓我管,決定權當然在大小姐身上,大小姐一句
話就可使我卷蓋到街頭去度宿。」
鳳菲美目生寒,盯著他嘲弄地道:「有解子元和李園等大貴人看顧。沈大爺何用落
泊街頭呢?」項少龍知她其實心中淒惶,軟化下來道:「算我語氣過硬好了。但你有事
瞞我,我自然會不高興。」
鳳菲呆了呆晌,嗔道:「你愈來愈像鳳菲的夫君大人,為何我每一件事都要告訴你
呢?」
今趟輪到項少龍有點理屈辦窮。
理論上,鳳菲確沒必要告訴他曾見過某人或某人。
問題是這事牽涉到董淑貞等人的命運,所以項少龍才會關心。
這實在是立埸的問題。
項少龍無奈道:「好吧:我以後再不理你這方面的事了。」
鳳菲默然片刻。低聲道:「為何我們今晨第一次見面,就要吵架呢?」
項少龍沖口而出道:「因為我們都著緊對方。」
鳳菲嬌軀一震。把門的家將唱喏道:「魏國龍陽君到!」項少龍頭皮發麻時,鳳菲
已欣然道:「請君上進來吧!」只看鳳菲神態,便知她和龍陽君關系密切。
龍陽君或者是鳳菲唯一不用擔心會對她有非份之想的「男人」。
項少龍避無可避,龍陽君在一群從衛前呼後擁中。踏進內廳來。
包括鳳菲在內。全髀奴婢樂師都身曲膝,半跪迎接這魏國的紅人。
只有項少龍怎都「曲」不下去。
龍陽君一眼便見到他,「嬌軀」劇震,呆在當埸,不能置信的目瞪口呆。
鳳菲等無不大感愕然。
項少龍一聲長笑,抱拳道:「君上別來無恙。想當初沈良在無忌公子府作客卿時,
曾與君上把酒夜話,想起時光流逝,實令人不勝感慨。往者巳矣!沈良差點就把往往事
忘了。」
龍陽君掠過羞慚之色,恭敬回禮道:「縱然沈兄肯不記舊事,本君沒齒不忘,無忌
公子之事,本君只是迫於形勢,事後恨不得立即自盡,唉:我不知該怎麼說下去了。」
兩人借信陵君魏無忌一事,解決恩怨,一方表示諒解,一方則認錯求情。除了龍陽
君身旁熟悉項少龍的高手焦旭外,其他人都是似明非明,一頭霧水。
鳳菲等固然驚訝至極,駭然沈良原來這麼有身分地位。龍陽君的手下卻是大惑不解
,怎都不明白當日弄掉信陵君後還要擺酒慶祝的主子,竟是心中後悔。
情況確是非常微妙。
鳳菲站直嬌軀,欣然道:「原來君上和敝執事沈先生是素識,那其是最好了!」項
少龍環目一掃,見由鳳菲以至小屏兒,上上下下的眼光無不透出異樣神色,又尷尬又叫
苦,知道她們都在懷疑自己和龍陽君有著不可告人的關系。
最糟是自己從未向她們任何一人証明自己是「正常男人」,而「不正常」卻屢有表
現,使情況更為曖昧。
小屏兒更似乎露出恍然釋然的神態,教他更是難堪。
他從未想過會陷進這種處境中。
龍陽君神態忽地變得無比輕松,舉步走了過來,同時向眾姬道:「各位小姐請勿因
本君在而影饗了排練,當本君是個旁觀者好了。」
董淑貞狠狠瞪了項少龍一眼,才與眾姬繼纘研練舞技。
龍陽君來到項少龍前,先伸手與他緊緊一握,才松開了對鳳菲道:「鳳小姐有沈兄
為你辦事,一切煩惱當可迎刃而解。」
項少龍心巾一震,這才知逍龍陽君方是鳳菲的真正保家。而韓闖只是另一雙棋子,
換了他是鳳菲,亦只會相信龍陽君而非好色的韓闖。
不過鳳菲若想安然往咸陽去會那神秘情郎,最好是有魏韓兩國的有勢力人士照應。
而龍陽君當然有能力監管韓闖。
鳳菲嬌軀微顫,看了看項少龍,又瞧瞧龍陽君,顯是弄不清楚龍陽君的含意,低聲
道:「君上見過韓候沒有:「項少龍心知肚明,這等若問龍陽君知否呂不韋有牽涉在內
的最新發展。果然龍埸君道:「當然見過,也知道小姐的心事,但有沈兄這智計過人之
士為你通謀算,呂不韋只會吃不完兜著走。」
鳳菲由訝異變為大吃一驚:怔在當場。
龍陽君知道已得項少龍的原諒而太過興奮,說話過於「老實」道:「沈兄的才智確
令我這曾是他對手的人亦佩服得五體投地,」陪龍陽君前來的焦旭伸手緊捏了項少龍的
臂膀一下,頗有識英雄愛英帷的意味。
在經歷了這麼多苦難。項少龍涌起滿腹辛酸的戚覺。
鷹王殉主的情景,再活現心潮。
鳳菲見到他一對虎目射出神傷魂斷的神色。還以為他忘不了故主,芳心升起無法形
容的滋味。
龍陽君瞥了正試演舞步的眾姬一眼。向鳳非道:「本君想與沈兄借一步說話,才再
向鳳小姐請安。鳳菲那能說不,只好答應。項少龍和龍陽君到了側廂,遣走了下人後,
龍陽君涌出熱淚哭道:「我簡直不是人,少龍這麼待我,我卻……」
項少龍百般勸慰,他才好過了點,一雙秀目紅腫的道:「我將此事告訴韓闖。給他
罵了個狗血淋頭,說在戰場上分生死無訴可說,但怎能在你落雛時不施援手呢?」項少
龍大奇道:「你怎麼連這種事都會告訴韓闖,你信任這家伙嗎?」龍陽君愧然道:「蹩
在心內太辛苦了,我情愿被人責罵出賈。不過我除了少龍,嘿:除了少龍外,就數他可
說點心事。他還有很多事要倚著奴家呢。」
項少龍很想說做夢都想不到韓闖這麼有義氣。但說出來怕更傷「沒有義氣」的龍陽
君的「芳心」,便道:「那你代我通知他一聲,講明我在這里的身分,因為我還要請他
高抬貴手,放過董淑貞諸女。」
龍陽君顯是清楚韓闖和鳳菲間的交易,點頭答應,道:「現在你除了要提防田單和
呂不韋外。更要小心郭開,這奸鬼特地把你的」怪兵器」帶來齊國獻與襄王作賀禮,好
拖齊人下水。弄得襄王進退維谷。接禮則怕開罪嬴政,不接又怕人笑他怕了秦人。」
項少龍聽得牙都痒起來,狠狠道:「你可否給我打聽我這把」百戰寶刀」的下落,
我怎都要弄回來的。」
龍陽君嘆道:「令儲君剛派來特使,警告我們三晉,誰若敢損你半根毫毛,必會不
惜一切發動報復,嚇得我們立即取消了所有搜捕你的行動。趙人、最慘,被你們連下五
城。李牧又不敢離開中牟。而我們新敗不久。想助趙人亦有心無力,所以現在郭開對我
們恨之入骨。昨晚在招呼你鳳小姐的筵席上,還對我和韓闖冷嘲熱諷,態度惡劣非常。
」
項少龍問道:「田單現在的情勢如何…」
龍陽召道:一他仍握有實權。但最大的弱點就是他捧的田生昏庸無能,遠不及王子
田建的受人擁戴。這田建雖不是甚麼人材,但卻懂籠絡人心,不似田生的驕傲自負。現
時觀之,太子之位會落在誰的手上,仍是未知之數。」
頓了頓有點尷尬道:一少龍怎能先知先覺的離開敝府,又成了鳳菲的執事。」
項少龍本不想說。但怕他疑心白己不肯原諒他,所以作了簡略交待。但當然對曾入
魏宮之事半字不提。
龍陽君聽罷羞悔一番後,道:「少龍打算何時亮相,那就可名正言順的取回寶刀。
」
項少龍躊躇道:「我好像有黜不宜恢復自己身分,看情況再說吧!」
龍陽君道:「若不須暴露身分,就不宜暴。所謂」齊國多狂士。稷下多狂徒「,稷
下那些狂人情放志,看不起天下人,文是如此,武更如此。尤其曹秋道一向護短,他那
些得意門生。確有几個得他真傳,在臨淄一向稱王稱霸。現在少龍已成為曹秋道外天下
笫一名劍。若你來此一事傳了出去,必惹來無謂煩惱。這些比武之事連齊王亦難以阻止
。而且能在公平決戰里殺死你,嬴政恐怕都要有口難責。」
項少龍那還有爭雄斗勝之心,點頭道:「君上說得對,田單、呂不韋和郭開都會乘
機煽風點火,我若惹了曹秋道。說不定我會像呂不韋遇上我般吃不完兜著走,那就糟了
。」
龍陽君忍不住「噗哧」「嬌笑」。舒暢地道:「今晚奴家可以好好睡一覺了,自那
晚後,人家郁痛得心兒都碎了。」
項少龍見他確是一副「為伊消瘦」的樣子,憐惜道:「由始至終,我都沒有怪你。
」
龍陽君仍不想離開,給項少龍催道:「我們不宜傾談過久,你自已回去向鳳菲交待
吧:我也該去看看几個給仲孫龍手下打傷的同伴。」
龍陽君愕然道:「仲孫龍這麼快便來行凶嗎?」項少龍再費唇舌把事情說出,龍陽
君羞愧道:「我竟連李園都比不上,真不算是人。」
項少龍再好言安慰一番,龍陽君才依依不舍去了。
回應人:越看越少發言時間:1998六月02日,13點47分08秒第十二章兩女相遇龍陽君走
後。鳳菲出奇地沒找他說話,到吃過午膳,小屏兒才奉命來召他去相見。
項少龍隨在小屏兒身後,向內廳走去,多天不肯和他說話的小屏兒忽和顏悅色道:
「原來你是好男風而不愛女色,小屏兒死心了。」
項少龍為之啼笑皆非,明知不該否認,卻又不能不否認,嘆了一口氣道:「實情如
何,小屏姐終有一天會明白的。但我卻有一事不明,小屏姐不是該與大小姐共進退嗎?
為何卻好像……好像……嘿!」小屏兒掩嘴笑道:「你是想說為何我好像很想找人來嫁
的事吧?事實上我從沒想過要嫁給你,只是不滿你不齒人家是人的樣子。小姐常說女人
的第一次最重要,定要找個懂憐香惜玉之人的人才行。我當然不會離開小姐的:但在這
事上小姐卻予人家自由嘛。」
項少龍心中一蕩道:「若有了身孕怎辦?」小屏兒俏臉微紅道:「這個何用你來擔
心。團中人都懂得防避之法。唔:你對女人還有興趣嗎?為何要問這問羞人的事。」
項少龍見她認定了自己好男色不好女色,暗忖今趟跳下黃河都冼不清,只好閉口不
言。
內廳一側處擺滿樂器。但除鳳菲外,卻是靜悄無人,小屏兒退下後,項少能在鳳非
旁坐下,道:「大小姐以前和石素芳碰過臉嗎?」鳳菲不大感興趣的搖了搖頭,道:「
金成就是個人材,八面玲瓏,頗受人尊敬,可悄我遇不上這等人,否則現在就不用受你
的氣。」
項少龍道:「大小姐餘怒未消嗎?」鳳菲垂首嬌笑道:「誰敢惱你這連龍陽君都肅
然起敬的人呢?何況你歡喜時就把人又抱又吻,惡起來便罵個不休,幸好現在鳳菲再不
用擔心你會要人陪夜,否則就睡難安寢。」
項少龍氣道:「竟連你都那麼想。」
鳳菲搖頭道:「不:只是她們都那麼想吧:幸月失得哭著回房去,但我卻知道你非
是不愛女色。至少我便親身體會過。這樣說只是氣不過你那副町恨模樣,故意挖苦你。
」
項少龍苦笑道:「你對我真好。」
鳳菲道:「現在我愈來愈摸不清你是怎樣的一個人。但龍陽君已保証你可絕對信賴
。與談先生如出一轍,可知你信譽昭著,鳳菲再不會三心兩意了。很想聽聽你的計划。
」
項少龍淡淡道:「先安內再攘外。此乃不二法門。若大小姐能授我全權。我便會先
對忖張泉、沙立和他們的餘黨,只要能安然達咸陽,便大功告成。」
鳳菲淒然道:「你好像忘了呂不韋在咸陽的勢力有多大。」
項少龍故作驚訝道:一大小姐的情郎不是項少龍嗎?呂不韋能奈他甚麼嗎?」鳳菲
知道說漏丁嘴,大窘道:「但他現在身處戰場,最怕還未見到他,便先給呂不韋找到。
」
項少龍心中好笑,故意耍她道:「造個沒有問題,只要通知烏家。他們自會著大小
姐的。」
鳳菲脹紅著臉道:「萬萬不能,我和他的事沒有人知道。唉:到時再說好嗎?」項
少龍放過了她,看看天色道:「石素芳該來了,我先到大門接她,小姐還有其他吩咐嗎
?」鳳菲道:「今晚有其他事嗎?」
項少龍搖頭道:「今晚我要去拜訪解子元。有甚麼事呢?」
鳳菲道:「沒事了:我本想你陪我去赴齊王和田單歡迎呂不韋的廷宴,讓你可在旁
看看他,現在算了。」
項少龍暗叫好險。自給龍陽君和李園認出來後。再沒信心面對呂不韋。
肖月潭提出易容建議時,并沒有想過他會面對面的與這兩人照臉。所以并不能怪他
。
鳳菲大有情意地白了他一眼道:「今晚到人家睡臥來好嗎?人家還有很多事想請教
你呢。」
項少龍知她開始信任自己。欣然去了。
大步出大門,石素芳的車隊來子。項少龍忙佝起身子,又把果核放到舌底,迎了上
去。
神采依然的石素芳從容步下車來,項少龍和一眾鳳菲那邊的人,自然而然被她絕世
容色所懾,躬身施禮,不敢平視。
兩個俏婢為她整理好披風後。石素芳才在金老大的陪伴下,來到項少龍身前。
這美女不施脂粉。秀發集中頂部。然後編成一條短辮,下垂於腦後,有種說不出的
輕盈寫意。與她一向獨巽的作風配合得天衣無縫。
在御寒的披風中。她在襦衣上加上一件背心,兩肩有襠。襠上施帶。加上腰間各綴
三條腰帶。形成明顯的細腰。又強調了她的酥胸。使她更是綽約多姿。
項少龍不由暗贊她聰明。
若純論美麗,恐怕只有紀嫣然、琴清又或李嫣嫣可堪與鳳菲媲美。
但石素芳利用丁了己獨特的優點,立時顯得并不比鳳菲遜色。
兩女表面是友好相會,其實無可避免地暗中較量起來。
石素芳顯然認不出項少龍來,金老大介紹兩人認識時。她只是禮貌的點點頭。
項少龍連忙在前引路。
金老人踏前兩步,和他并肩而行。道:「剛才我收到消息,沈兄曾獨闖仲孫府,向
他要回被擒的手下,可是真有此事?」項少龍心想原來在臨淄消息竟可傳得這麼快,答
道。只是一時僥悻罷了!」
金老大登時對他刮目相看,豎起拇指道:「難怪鳳小姐委沈兄以重任,不過仲孫龍
此人一向霸道,失了的面子定要討回來。我看沈兄連佩劍都沒有一把,待會我使人送來
好了。若趁手的話,就以之防身吧:你若推辭,就是不把當金成就是朋友。」
項少龍笑道:「那我唯一選擇就只有衷心致謝了。」
石素芳悅耳的聲音由後傳來道:「忡孫龍之子仲孫玄華乃忘憂先生曹秋道最得意的
四名弟子之一,沈先生小心啊。」
金老大亦苦口婆心道:「我雖不知沈兄劍法如何,不過此人在臨淄確是未逢敵手。
與田單旗下的第一劍手旦楚齊名。沈兄遇上他時,若覺沒有把握,可棄劍認輸,稷下劍
手極重聲名,不會對認輸的人出手的,嘿:交淺言深,沈兄勿要怪我。」
項少龍生出好感。點頭道:「兄弟感激還來不及,怎會怪你呢?」背後的石素芳訝
道:「想不到沈先生胸襟如此廣闊,竟一點不因金爺認為你比不上仲孫玄華而不高興。
」
項少龍心中微懍。岔開話題道:「稷下多名劍,除這兩人外,該還有很多出類拔萃
之輩吧。」
金老大道:「善劍的人多不勝數,但能稱出類拔萃者,不過數人而已。像麻承甲和
閔廷章均極負盛名,專愛找人比試,沈兄昨夜露了一手,說不定會惹來麻煩。」
石素芳柔聲道:「給他們天大膽子,都不敢闖到這來生事。但假若沈先生到外面去
,便難保他們不來挑惹。」
項少龍道:「多謝小姐指點。」
此時已鳳菲所居的主樓階梯前,鳳菲出門相迎,兩女打了個照臉,都用神打量對方
。細微處都不肯放過。
鳳菲嬌笑道:「聞得石妹子艷名久矣,今天終能得會。」
石素芳行了後輩之禮,迎上去拉著鳳非的纖手道:「菲姐莫要舉素芳。剛才見到菲
姐時,几疑為天人下凡哩!」I鳳非發出銀鈐般的動人笑聲,挽著石素芳步進廳堂。
項少龍見金老大仍被鳳非的絕世容色震懾得呆若木雞,推了他一記。他才懂得隨項
少龍入廳。
鳳菲項少龍和石素芳金老大兩組人分坐兩邊。小屏兒奉上香茗。
項少龍忽然生出奇怪的感想。
在某一程度上,呂不韋不擇手段想要得到鳳菲,實存著與項少龍比較之意。
因為紀嫣然巳是他項少龍的了,呂不韋追求琴清又告觸礁,除非能得到鳳菲,否則
在這方面就要被項少龍比了下去。
實情是否如此。恐怕連呂不韋自己都不自覺。
客氣一番後。石素謙虛地道:「金爺有他想說的話。但素芳卻是誠心來向菲姐請教
,如何才可若菲姐般顛倒眾生呢?」
鳳菲明知她是謙虛之語。因為石素芳正是另一個顛倒眾生的名妓,但仍感受用,和
顏悅色道:「子不要抬舉鳳菲才學,我們這些賣藝者,不外」妙舞清歌、皓齒明眸、因
人獻藝、拿手絕活」十六個字,雖謹記我們既是歌舞的創造者,也是文化的傳播者。」
石素芳欣然道:「這十六字真言,素芳愿聞其詳。」
鳳菲美目轉到項少龍身上:淡淡道:「不若由沈執事代我解說吧!」
石素芳和金老大都難掩訝色,一向心高氣傲的鳳菲,怎會讓一個下人來代她說話呢
?項少龍當然知道鳳菲是考較他,卻是心中叫苦。現柞他舌底多了一粒果核,只要一開嘴
,立會使鳳菲這聰明女發覺自己怕石素芳認出他的聲音來,若還不生疑,就是怪事。只
好道:「我剛才咬損了舌頭。不便說話,還是大小姐……嘿!」見到三人無不瞪大眼睛
看他,只好收口,尷尬的了手。
見到他聳肩攤手的瀟動作,石素芳泛起似曾相識的感覺。但一時仍未想到眼前此人
是項少龍,只奇道:「原來沈先生也是行家,有機會倒要請教。」
金老大笑道:「我也給大小姐引出興趣來哩。」
鳳菲狠狠盯了項少龍一眼後,油然道:「妙舞清歌。皓齒明眸。指的不過是色藝兩
事。兩者合而為」風致」。以閑靜溫雅為理想。才能使人入迷。
妹子不要考較人家嘛:你自己便是個中能手啊!」石素芳搖頭道:「菲姐萬勿謙讓
,我們三大名姬中,論色藝才情,見者無不推菲姐為首,可見早有公論,故聞得菲姐要
退隱田園,怎都要來拜會菲姐。恭聆清誨。」
金老大道:「敢問大小姐因人獻藝,拿手絕活又作何解?」項少龍看看鳳菲,又瞧
石素芳,飽食秀色,亳不覺同,還但愿時間愈長愈好。
想不到極難相與的三絕女百索芳,在鳳菲面前表現得這麼虛心,若不是真想偷師,
就是別有居心。
不過鳳菲也是厲害之極。石素芳想從她身上沾便宜。絕非易事。
鳳菲淡淡道:「不同的階層。有不同的審美趣味。若演出於宮廷,當以喜慶吉祥為
主:文墨之士,則偏愛清幽的格調,悠深纏綿的情思﹔但觀者只是普通大眾時,就必須
沉重熱烈的氣氛,加強悲歡離合的渲染,才能激起觀者的情緒。」
金老大擊几嘆道:「只這几句話,素芳便受用不盡。」
石素芳欣然道:「拿手絕活當如菲姐般。建立起自己個人的手法格調,任人怎學都
只形似而神非。」
項少龍想起鳳菲離經叛道,獨樹一格的唱功。不由心中舉手同意。
鳳菲不以他們的贊美為榮般淡淡道:「閑話說過,金老大今趟偕子來,究竟有甚麼
可指點鳳菲之處?」金老大肅容道:「不知大小姐有否聽過以風流著稱叫齊雨的名公子
呢?」
鳳非皺眉道:「略有耳聞,聽說此人是公卿之後。憑著一張俊臉和三寸不爛之舌,
迷倒了無數可憐女子,不知老大為何忽然提起此人。」
項少龍聽到齊雨,想起當初趙穆透過他迷倒趙雅。如今伊人已逝。先是心中一痛﹔
按著見鳳菲說「三寸不燜之舌」一時粉臉微約紅。知她想到自己,又是心中一蕩。
兩鐘不能相容的感受紛至沓來。教他真不知是何滋味。
金老大續道:「此人現在與某宮女蘭宮媛打得火熱,前兩晚在這最大的青樓倚雅院
酒醉後還大發狂言。說今趟蘭宮媛必可蓋過大小姐的光芒。且使大小姐飲恨收埸,言語
奇怪。」
鳳非在這種情況下顯示出她的修養臉上仍是平靜無波,只是露出深思的神色。
石素芳柔聲道:「我們不禁為菲姐擔心起來,他的話只提菲姐而不說素芳,似乎正
進行某種陰謀。且更似成功在望,教人奇怪。」
項少龍聽得大為懍然。猜到是與曲譜出一事有關,但照理歌譜該仍在董淑貞手上,
齊雨怎能這麼有把握呢?。愈想愈是不妥,那還有心情坐下去,長身而起。
三人均訝然瞧來。
項少龍告了個罪,便逕自離開去找淑貞,這美女正在房中休息,項少龍直闖進去,
遣走婢女後,劈面道:「你秘密抄下的歌譜在哪里?」董淑貞不悅道:「你是否想動刑
迫供?」
項少龍壓下怒火,坐下道:「齊雨公然聲稱可令大小姐飲恨收場,若非有歌譜在手
,怎敢出此狂言?」淑貞臉色微變,接著堅定的搖頭道:「歌譜仍在這里,唉:人家剛
向秀貞要了回來。正准備交你燒毀哩!」項少龍道:「那就立即拿出來吧!」淑貞憤怒
的瞪了他好一會,才移到一角的箱子前,取出一個竹筒子,發脾氣的朝他擲來。
項少龍輕松接著,拔起塞蓋。取出一卷帛卷。
打開一看,立時色變。駭然道:「這上面為何半個字都沒有?。」今次輪到董淑貞
臉色劇變,淒惶挨了過來,大下呻吟道:「天:誰人把歌譜掉了包呢?」
項少龍的心直沉下去,除非鳳菲能在表演前這十天內另創新譜,否則就只能夠在人
後重唱舊曲,自是大為失色。因這新譜是專為賀齊王之壽而作董淑貞臉如死灰地顫聲道
:「這是沒有可能的。秀貞和我都非常小心。」
項少龍嘆道:「現在唯有向大小姐坦白說出來。看看有沒有補救辦法。」
淑貞扑入他懷,渾身抖顫道:「沈良救我!」淑貞和祝秀貞兩女跪在鳳菲身前,垂
頭喪氣有若死囚。但到現在仍不明白給誰以偷龍轉風的手法。盜去了歌譜。
鳳菲俏臉再無半絲血色,嘔心瀝血的創作給蘭宮嬡據為己用,對她打擊之大,可想
而知,造時她連處罰兩女的心情都失去了。
項少龍亦是一籌莫展,只好道:「只要大小姐能演頭場,就不怕歌譜落在蘭宮嬡手
上。」
鳳非搖頭道:「早說好是我作壓軸表演,何況此事由田單一下安排,有有這陰謀存
在,怎容我們更改。」
項少龍道:「大小姐可否另創歌譜呢?」
鳳菲苦笑道:「除非可在一天內想出來,否則連練習的時間也沒有。如何能有精深
的演出,唉:內奸難防,不過鳳菲也該負上責任。」
董淑貞和祝秀貞聞言哭倒地上。
項少龍不由對鳳菲涌起敬意,這美女雖是自私了一點,但仍能在這種情況下自省其
身。襟胸實異於常人。
鳳菲朝項少龍瞧來,眼中射出絕望的神色。語氣卻出奇的平靜道:「獻丑不若藏拙
,我曾答應會以新歌賀壽,怎地無顏以著曲新詞交差,看來只好裝病辭演一法了。」
項少龍忽然虎軀猛顫,雙目放光,沉聲道:「我嘗試作一曲,假若我把調子哼出來
,不知能否刺激大小姐的靈思,改成適合的歌譜呢?」事實上他那懂作曲,只不過在二
十一世紀時,常到卡拉OK唱歌。有十來首特別滾瓜爛熟,希望能在這山窮水盡的時刻拿
出來充數。
這些曲子與古調雖截然不同,但落在鳳菲這古代的音樂天才手上,自能編成這時代
的出色音樂。
鳳非道:「清唱來聽聽。」
項少龍苦笑道:「我只懂哼,不懂唱。」
鳳非顯然并不把他作的曲放在心上,沒好氣的道:「那就哼來聽吧,唉:又說咬破
了舌頭,現在說話不知多么流利。」
項少龍那有閑心理和她算舊賬,揀了苜當時最流行的《我不能離開他》哼了起來。
他的哼聲確令人不敢恭維,但旋律仍大致沒有走樣。
起始几句時,鳳非仍不以為意,但到項少龍尷尬地哼啐至一半時,她巳由動容變為
驚訝,連董淑貞兩女都收了哭聲。不能置信的目瞪著他。
一曲哼罷,項少龍手足無措,老臉通紅道:「怎麼樣?」鳳菲呆若木雞的瞧了他好
一會,才吁出一口氣道:「你這人總能教人驚異,這麼怪的調子我還是初次得聞,不過
卻非常悅耳,只是調子太哀傷,不適合那歡樂的氣氛。」
項少龍急道:「我還作有另一曲。」
鳳菲一呆道:「你不足說只作過一曲嗎?」
項少龍只好道:「剛才我是亂說,事實上我作了十多首曲。」
鳳菲動容點頭,似記起某事般轉向兩女喝道:「還不給我滾出去。」
兩女慌忙離開。臨走時看項少龍的眼光,可令任何男人陶醉上几年。
項少龍又揀了首輕快的《海軍進行曲》哼了出來。
鳳菲聽罷長身而起,投入他懷里,把他摟個結實道:「就算你想要鳳菲的身體,鳳
菲也會立即獻給你,只求你把所作的歌曲全部哼出來,今趟我要蘭宮嬡這賤人敗得口服
心服。」
項少龍離開鳳菲的大樓時。就像發了一場夢。
他當然不會乘人之危占有有鳳菲。但卻清楚知道憑著這十來首歌把鳳菲的芳心征服
了。
這并非說鳳菲就這麼愛上了他。而是鳳菲對他就像他對李牧的心服口服。
項少龍雖感慚傀,要助鳳菲打敗蘭宮嬡的熱情卻蓋過了一切。
剛離開主樓的花園,就給董淑貞兩女截著。
項少龍想起解子元的約會,好言安慰了她們,又要她們莫要驚擾正努力編曲的鳳菲
後,道:「你們最好想想有誰知道你們歌譜的藏處,此人必須要揪出來。」
祝秀貞道:「此事惟有張泉曉得,但他若要到我房來,必不能避過我的耳目。」
項少龍道:「他只要收買你們的侍女,不就可輕易辦到嗎?」
祝秀貞露出慚愧的神色,項少龍乘機告退,來到大廳,金老大答應贈他的劍剛剛送
到,項少龍拔劍一瞧,雖及不上血浪,但劍質上佳,劍身沉重,頗合他意,不由對金老
大更生好感。
肖月潭說得不錯,金老人確是有豪氣的人。
安排了把鳳菲今晚的約會推掉後,項少龍加蓋衣帽,離開聽松院。
雨雪飄飛下。街道行人稀疏。
想想都覺好笑,難怪人人覺得自己深不可測,智計才藝層出不窮,皆因有二千多年
的文化遺產在撐他的腰。
今晚自己若要對鳳菲動口動手,沾點便宜。保証她會「逆來順受」只不過自己當然
不肯這麼做。
沾沾便宜當然是快事,但玩出火來,奪人所愛。就非是他所見像現在般與諸女保持
親密但沒有肉欲的關系,反是更有一番動人滋味。
當初兵敗逃亡時:那想得到會有今天的日子。
鳳菲再次排演歌舞時,實須做點保密的工作,以免珍貴的知識產權再被盜版,雖然
他也是盜版別人的版權。但卻不產生利益沖突的問題。
因為在二十一世紀時。所有古曲都散失了。
而想深一層,就算蘭宮媛再得到新曲。亦來不及練習,即使鳳菲她們以新譜唱回原
曲,蘭宮媛亦只能徒呼奈何。
想到這時,後方蹄聲驟響。
他本不以為意,但當蹄聲到了離他十多步時一停下來他立即生出警覺之心。
矛尖震蕩的聲音隨即響起。
他的手握到金老大新送的長劍把手處,收攝心神。
來人只是單槍匹馬,但只聽馬蹄的節奏,便知對方是訓練有素的戰士。
項少龍嘴角抹過一絲笑意,頭也不回,放慢腳步,從容自若的在雨雪中漫步而行。
金老大警告過的挑戰,終於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