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女兒兵團
在近百位少女注目禮的迎接下,項少龍與昌平君隨在嬴盈粉背之後,進入大廳裡。
項少龍那堪稱是當代最完美的體型,一身素淡灑逸的武士服,偏是肩頭處有小片礙眼的污漬,右手握在劍柄上,左手隨意在另一旁擺動著,就像是首席模特兒正步過天橋,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今天有份對他動粗的,見到原來他就是打動了咸陽城所有女性芳心的項少龍,都看呆了眼。
嬴盈逕自往自己的席位走去,與她同席的絕色美女,不待她回席便奔了出來,拉著她邊耳語,邊歸席。
項少龍與昌平君,先來到昌文君、安谷擺滿酒食的長几前,昌平君歎道:"少龍終於來了,總算我們這兩個做哥哥的,可以交差了。"
昌文君失望地道:"少龍為何不帶紀才女來給我們一開眼界,大兄又說曾提醒過你了。"
安谷失笑道:"少龍!現在你該知這兩個傢伙的煩厭了,幸好小弟遠行在即,忍受他兩兄弟的責任,惟有卸在項兄的肩頭上了,真是萬二分的抱歉。"
項少龍縱有千般煩惱,萬種傷心,在這充盈著火熱青春的地方,面對著眼前這三位相識未久,但已瀰漫著真誠味兒的朋友,聽著後方有若搗破了蜂巢的嗡嗡少女耳語聲,整天繃緊著的神經,倏地放鬆下來,隨手抓起個酒時,後面傳來嬴盈的嬌笑道:"千萬別喝酒!否則項統領輸了時,會硬不認賬了。"
項少龍愕然凝住,拿著酒,轉過身去,大惑不解道:"喝酒和輸贏有何關係?"
大廳靜了下來。
嬴盈和與她同席的美麗少女,並肩來到項少龍身前,一副挑釁惹事的刁蠻樣兒。
安谷在後面歎道:"少龍現在該知道這群丫頭的厲害了,若她們明刀明槍的來,勝敗分明,要宰要搶,小弟認命。偏是這麼多古靈精怪的主意,教人防不勝防。"
那美麗的少女杏目一瞪,接著又笑靨如花,嘴角掛著一絲得意洋洋的表情,淡淡道:"剛升了官發了財的安將軍啊!我們本來也算你在咸陽城算是個人物!哼!從少到大都是那樣,輸了便賴賬,項統領才不會學你那樣,連接受評選的勇氣都欠缺。"
項少龍別回頭去,與安谷對視無奈苦笑時,昌平君湊到他耳旁低聲道:"她們自封為內王廷,舉凡外王廷,嘿!即不是她們鬧著玩的那個王廷封出來的將軍,都須經她們作二度評選,以決定是否有那個資格。"
嬴盈不耐煩地道:"少說廢話,項少龍你快出來和丹兒比拚誰好酒量。"說到"丹兒"時,神氣地翹起拇指,朝身旁的美少女指點著。
項少龍的眼睛不由落到鹿丹兒的俏臉上,首次凝神打量這鹿公的刁蠻孫女兒。
鹿丹兒亦起眼睛對他行注目禮,嘴角笑吟吟的,美目則閃著興奮、愛鬧和驕傲的神色。
不過她確生得很美,年紀絕不超過十六歲,在這時代來說,剛到了出嫁的年齡,可是只要看到她野在骨子裡的厲害樣兒,少點斤的丈夫恐怕難制得住她。
比起嬴盈,她矮了小半個頭,可是身段均勻,腰肢因大量運動的關係,沒有半點多餘脂肪,見到他的男人若不湧起摟上手溫存一下的衝動,就不是正常的了。
她和嬴盈都是渾身青春火熱、活力無限、皮膚吹彈得破,白裡透出嬌艷健康的酡紅,誘人至極。
比對下嬴盈稍勝秀氣,她卻多了一份艷媚。
看戲看全套,項少龍慣性地目光下移,落在她傲然聳挺的酥胸上。
正暗讚"秦女豐隆"時,鹿丹兒粉臉微紅,垂下了目光。
安谷正籌謀反擊之法,見狀大笑道:"哈!丹兒害羞臉紅了,這真是咸陽最罕有的異事。"
嬴盈愕然往身旁的拍檔望去,跺足嗔道:"丹兒!"
鹿丹兒狠狠瞪了令她失態的項少龍一眼,昂然道:"誰臉紅?只是天氣太熱吧!拿酒來!"
項少龍這時已摸清楚這批女兒軍,只是咸陽城愛玩鬧事,來自各王族大臣的貴女團,由於她們身份均非同小可,又被寵縱慣了,故能"橫行無忌",弄致人人頭痛。
當下擁出了十多個嘻嘻哈哈的女孩子軍,搬來長几酒,準備戰場。
安谷來到項少龍旁,笑道:"你的酒量如何?這妮子的酒量可不是說著玩的。"
項少龍奇道:"為什麼要鬥酒呢?"
嬴盈踏前兩步,興奮地道:"凡你們男人自以為勝過我們女子的,我們都要和你拚個高低,明白了沒有?"
安谷發出一連串嘲弄的"啐啐"聲,哂道:"神氣什麼?不過是想灌醉項統領後,再趁他醉時迫他比試,勝了便可到處宣揚了,這種詭計,我安谷大把的有得出賣。"
鹿丹兒正心嗔安谷揭破了她失態的事,以令人恨得牙癢癢的挪揄神態笑嘻嘻道:"敗軍之將,何足言勇?那趟射箭比輸了,不怪自己學藝不精,只懂賴在別人身上,真沒有出息。"
安谷向項少龍苦笑道:"現在你該明白了。"
項少龍惟有以苦笑回報。
嬴盈威風凜凜地指揮道:"除比試者外,其他人全給回席。"帶頭領著手下女兒兵們,返回席位去。
昌平君在項少龍耳旁道:"好自為之了!"與昌文君和安谷返席去也。
鹿丹兒有點怕項少龍的眼光,坐了下來,取起放在她那方的酒道:"我們先喝掉一酒,然後到後園在月色下比箭術,快點啊!究竟你是否男人,扭扭擰擰的!"
女兒軍那裡立時爆出一陣哄笑,交頭接耳,吵成一團。
項少龍摸摸肚皮,暗忖自己由今早到現在,沒有吃過半點東西,空肚子喝酒乃是大忌,自己又非豪飲之人,比試下必敗無疑,把心一橫道:"女娃兒這麼沒有耐性,只是這項,已輸了給我。"故意狠狠盯了她胸脯一眼,往獨佔一席的嬴盈走去,在她對面坐下,踞幾大嚼起來。
嬴盈蹙起黛眉道:"你餓了多少天哩?"
眾女孩又是一陣震天嬌笑。
項少龍懶得理會她,自顧自狼吞虎嚥,同時心中奇怪,安谷乃好酒量的人,為何竟喝不過一個年輕女娃兒。
忽地靈機一觸,想起二十一世紀的酒吧女郎,喝的都是混了水的酒,既可避免喝醉,又可多賺點錢。
想到這裡,長身而起,回到"戰場"處,在鹿丹兒對面坐了下來,順手把身旁那酒拿起放到這刁蠻女身前几上,指了指她抱著的那道:"我喝你那酒,你喝我這!"
全場立時變得鴉雀無聲。
鹿丹兒方寸大亂,嬌嗔道:"那一都是一樣,快給本小姐喝!"
安谷哈哈大笑跳了起來,捧腹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難怪我上趟竟比輸了!"
鹿丹兒氣得俏臉通紅,怨懟地橫了項少龍一眼,旋又"噗哧"嬌笑,放下子,溜了開去。
昌平君等一聲歡呼,擁出來把項少龍這大英雄迎回席內,比打了場勝仗更興高采烈。
眾女全笑彎了腰,一點沒有因被揭破奸謀感到羞愧。
嬴盈與鹿丹兒一輪耳語後,走過來道:"這個算兩下扯平吧!"
昌文君奇道:"明明是少龍贏了,怎來個兩下扯平?"
嬴盈不屑地道:"二哥有眼無珠,連統領肩上被本小姐的靴底印下的坭漬都看不到,怎麼不是兩下扯平?要定勝負,還須重新比過。"
安谷奇道:"這是什麼一回事!"
嬴盈橫蠻地道:"是好漢的就不准賴賬,來!我們現在比力氣。"
項少龍愕然道:"比力氣!"
嬴盈嬌笑道:"當然什麼都要比,看你們還敢否整天說'弱質女流'這類不自量力的氣人話兒。"言罷返回己方去。
昌平君向項少龍道:"千萬不要輕敵,男婆子天生蠻力,咸陽城沒有多少人鬥得贏她。"
這時項少龍看到對席走了個生得比男人還要粗壯的女子出來,另有人取出長索,又畫地為界,顯是要來一次拔河競賽。
項少龍心中奇怪,無論女人生得如何粗壯,總受先天所限,或可勝過一般男人,但怎都不能壓倒像昌平君這類武技強橫之輩,不由朝她的鞋子望去,又見地上鋪上了層滑粉一類的粉末狀東西,登時心中有數,昂然步出場心,向男婆子道:"為了防範舞弊營私,我提議雙方脫掉鞋子,才作比拚!"
眾娘子軍靜了下去,無不露出古怪神色。
嬴盈像首次認識到他般,呆瞪了一回後,跺足嗔道:"又給你這傢伙看破了,你讓讓人家不可以嗎?"那種嬌憨刁蠻的少女神態,連她兩個兄長都看呆了眼。
話尚未完,眾女笑作一團,嘻哈絕倒,充滿遊戲的氣氛。
項少龍啼笑皆非的回到席上,三位老朋友早笑得東翻西倒。
安谷喘著氣辛苦地道:"今晚的餞行宴真是精彩,什麼氣都出了。"
鹿丹兒在那邊嬌呼道:"不准笑!"
雙方依言靜了下來。
昌平君道:"看你們還有什麼法寶?"
項少龍此刻才明白到這批女兒兵,只是一群愛鬧的少女,終日千方百計的去挫折男人的威風,其實並無惡意,故此人人都對她們愛憐備致,任她們胡為。
鹿丹兒道:"假功夫比過了,算項少龍你過關,現在我們來比真功夫。"
安谷哂道:"還有什麼好比,你們能贏得王翦嗎?少龍至少可與老翦平分秋色,你們還是省點功夫算了。來!丹兒先唱一曲我安大哥聽聽,看看有沒有進步?"
鹿丹兒扮了個鬼臉,不屑道:"我們剛才只是要試試項統領是否像你那般是個大蠢蛋吧!現在卻是來真的。"
安谷為之氣結。
項少龍笑道:"比什麼都可以,但題目要由我來出,否則拉倒算了。"
鹿丹兒嬌媚地道:"先說來聽聽!"
嬴盈再不敢小覷項少龍,扯了扯鹿丹兒的衣袖。
鹿丹兒低聲道:"不用怕他!"
今次輪到安谷等爆出一陣哄笑,氣氛熱鬧之極。
項少龍取起酒盅,喝了兩大口。
火辣的酒灌入喉嘴裡,不由又想起善柔,心中一痛,歎了一口氣。
昌文君湊到他耳旁道:"少龍是否有心事呢?"
項少龍搖了搖頭,勉力振起精神,朝鹿丹兒道:"首先我要弄清楚,你們派何人出戰,不過無論是誰,我都當她代表你們全體,輸了就是你們全體輸了,以後再不能來纏我比這比那的。"
眾女聚在一起,低聲商議起來,對項少龍再不敢掉以輕心。
項少龍向擠在他那席的三人道:"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你們看著吧!"
安子讚歎道:"少龍真行,為我們咸陽城受盡欺壓的男兒漢吐氣揚眉。"
眾女這時已有定計,嬴盈站了起來,挺起聳彈的酥胸,昂然道:"若是動手過招,由本小姐一應接過。不過你只可以設法打掉我的劍,不可以碰到我身體,免得傷了我時,你負擔不起那罪責。"
項少龍早領教夠了她們為求得勝,不講道理和公平的蠻來手段,不以為怪道:"由你來與我動手過招嗎?好極了!讓我們先摔個跤玩兒看!"
眾女一起嘩然。
嬴盈氣得臉也紅了,怒道:"那有這般野蠻的。"
昌平君等則鼓掌叫好。
安谷顯然與她們"怨隙甚深",大笑道:"摔完跤後,盈妹子恐要退出女兒兵團,嫁入項家了,否則那麼多不能碰的地方給人碰過,少龍不娶你,怕才真承擔不起那罪責呢?"
項少龍切身體會到秦人男女間言笑不禁的開放風氣,禁不住有點悔意,若如此挑動了嬴盈的芳心,日後將會有一番頭痛。
另一方面卻大感刺激,似是回到了二十一世紀,與浪女們調笑挑逗的狂野日子裡。
鹿丹兒"仗義執言"道:"若是征戰沙場,自是刀來劍往,拚個死活,但眼前是席前比試,難道大夥兒互相廝扭摔角嗎?當然要比別的哩!"
眾女嘩然起,自然是幫著嬴盈,亂成一片,吵得比墟市更厲害。
項少龍一陣長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後,從容道:"戰場之上,無所不用其極,例如要擒下敵酋,有時自然要借助其他手段,難道告訴對方,指明不准摔跤才動手嗎?"
眾女聽得好笑,一時忘了敵我,哄堂嬌笑,氣得鹿丹兒跺腳嬌嗔,才止住笑聲,不過間中忍俊不住的"噗哧"失笑,卻是在所難免。
項少龍步步進迫道:"給我拿蓆子來,你們既說男人能做到的,你們女兒家都可做到,便莫要推三推四,徒教人笑掉牙齒。"
嬴盈先忍不住笑了起來,白了他一眼道:"算你厲害,不過此事尚未完結,我們暫時鳴金收兵,遲些兒再給你見識我們大秦女兒家的厲害。撤退!"
在四人目瞪口呆中,眾女轉瞬走得一乾二淨,不過沒有人泛上半點不愉之色,都是嘻嘻哈哈的,顯是對項少龍大感滿意。
四人大樂,把酒談心。
直至兩更天,才依依不捨地結束了歡聚。
項少龍與安谷一道離開,走在街上時,項少龍收拾情懷後正容道:"有一事想請安兄幫忙!"
與他在夜靜的街道上並騎而行的安谷笑道:"我和少龍是一見如故,喚我作谷便成了,說出來吧!只要力所能及,我定會為少龍辦妥。"
項少龍見前後侍衛都相隔不遠,壓低聲音道:"我想谷你為我封鎖與楚境連接的邊防,任何想與那邊通信的齊人,都給我扣留起來。"
安谷微震道:"少龍想對付田單嗎?"
只此一個反應迅捷的推斷,就知安谷能當上禁軍統領,絕非僥倖。
項少龍低聲道:"正是如此,但真正要對付的人卻是呂不韋。儲君和鹿公均知此事,不過此乃天大秘密,有機會安兄不妨向他們求個證實。"安谷道:"何須多此一舉,少龍難道會陷害我嗎?這事可包在我身上。"
沉吟片晌又道:"我有方法可令現時駐於楚國邊疆的齊楚兩軍,後撤十多里,這樣做會否有用處呢?"
項少龍奇道:"谷怎能做到此事?"
安谷胸有成竹道:"我們和楚人的邊境,是山野連綿的無人地帶,誰都弄不清楚邊界在那裡,大約以河道山川作分野。只要我泡製幾起意外衝突,再找來齊楚將領談判,各往後撤,那田單離開我境後,仍要走上大段道路才可與己方人馬會合,那時就算楚境的齊人收到風聲,迫近邊界,我仍可借他們違約之實,把他們圍起來或加以驅趕,方便少龍行事。嘿!我們大秦怕過誰來?"
項少龍大喜,與他擬定了行事細則後,才依依分手。
回府途中,項少龍又生出來到這時代那種夢境和真實難以分辨的感覺。
想起自己由一個潦倒街頭的落泊者,變成了秦始皇身邊的首席紅人,又與權傾大秦的呂不韋形成分庭抗禮之勢,現在還用盡了手上籌碼,與名震千古的田單展開生死之爭,不由百感叢生。
命運像一隻無形之手,引導他以與史書上的事實吻合無間的方式,創造著歷史。
可是史書上明明沒有他項少龍這號人物,這筆賬又該怎麼算呢?
他的下場又是如何?他禁不住糊塗起來了。
第四章 有情無情
回到烏府,滕翼仍未睡覺,一個人在廳中獨自喝悶酒,卻沒有點燈。
項少龍知他仍在傷痛善柔的噩耗,坐到他身旁,默然無語。
滕翼把酒遞給他道:"田單今天到相府找呂不韋,直至午飯後才離開,應是向呂不韋告你的狀了。後來田單又找了李園,三弟一句話,就嚇得田單屁滾尿流了。"
項少龍灌了一口酒下肚,淚水又不受控制地淌下來,沉聲道:"那就最好不過了。呂不韋為了安他的心,必然告訴他會在田獵時把我除去,那樣縱使李園先一步回楚,田單亦不會離開,因為他怎也要待我被害身亡後,才放心經楚返齊。"
滕翼酒氣薰天地道:"我倒沒有想到這點,可見柔兒在天之靈,正在冥冥中向這奸賊索命。"
項少龍問道:"嫣然那封假信起草了嗎?"
滕翼點頭道:"收到了,我立即以飛鴿傳書,寄返牧場,據嫣然說。只須一晚工夫,清叔等便能依據那封春申君給趙穆的舊信,假冒一封出來,保證李園看不出任何破綻。"
飛鴿傳書,是項少龍引進到烏家兵團的秘密武器之一,使訊息能在牧場和咸陽烏府間傳遞,最近才實際應用。
項少龍默默再喝了兩口酒後,抹掉眼淚沉聲道:"告訴了荊俊嗎?"
滕翼歎了一口氣道:"明天吧!總要給他知道的,他得了那燕女後心情大佳,就讓他多快樂一天吧!"
旋又問道:"李園接信後,真的會立即趕返楚國嗎?"
項少龍冷笑道:"李園之所以拿美麗的妹子出來左送右送,就是為了傚法呂不韋女色奪權,異曲同工。若聞得考烈垂危,那還有空理會田單,呂不韋更會慫恿他立即趕回去,進行奸謀,不過今次他要殺的卻是自以為是第二個呂不韋的春申君,此君真是既可憐復可笑。"
滕翼歎道:"三弟你愈來愈厲害了。每一個環節都照顧得到,絲毫不漏。"
項少龍冷笑道:"為了善柔和二哥的血仇,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和田單分出生死。而能否殺死莫傲,乃事情關鍵所在。否則若有此人出主意,我們可能會一敗塗地,被呂不韋借田單來反咬我們一口。"
滕翼道:"這正是我擔心的問題,若呂不韋派出人馬,護送田單往楚境與齊軍會合,事情勢將非常棘手。"
項少龍胸有成竹道:"記得我和二哥說過高陵君嬴與趙將龐暖暗中勾結嗎?若我猜得不錯,這兩人應會在田獵這段時間內發動叛變,那時呂不韋自顧不暇,怎還有空去理會田單,只要我們令田單覺得咸陽是天下間最危險的地方,他惟有立即溜往楚境,那時我們機會就到了。"
說到這裡,天色逐漸亮了起來,兩人卻半點睡意都欠奉。
項少龍長身而起道:"不知如何?我心中很掛著嫣然她們,趁天色尚早,我到琴府去探望她們,二哥好應回去陪嫂子了。"
滕翼哂道:"你去便去吧!我還想思索一些事情。"
琴清正在園內修理花草,見項少龍天尚未全亮,便摸上門來,訝異地把工具小心翼翼地放入一個精緻的銅盒子裡,著下人拿回屋內,淡然道:"她們尚未起榻,聽說項統領有夜睡的習慣,累得然妹等都慣了遲登榻,不若陪我走兩步好嗎?"
項少龍難道可說不行嗎?惟在陪著她在這花香滿溢、處處奇花異卉的大花園裡,漫步於穿林渡溪、連亭貫榭、縱橫交錯的小道上。
鳥鳴蟬叫中,園內充滿生機。
琴清神色漠然地領著路,帶點責怪的口氣道:"項統領頭髮蓬亂、衣冠不整、肩帶污漬,又兩眼通紅,滿身酒氣,是否昨晚沒有闔過眼呢?"
項少龍倒沒有想過這些問題,愕然道:"你只偷瞥了我一眼,竟能看出這麼多事來?"
琴清別過俏臉,白了他一眼道:"你這人用詞既無禮又難聽,誰偷瞥你了?"
項少龍聽她嗔中帶喜,知她並非真的怪責自己,苦笑道:"我現在的頭腦仍不大清醒,唉!我這樣子實不配來見琴太傅,免得我的酒臭,污染了太傅的幽香哩!"
琴清倏地止步,轉過身來,尚未有機會說話時,宿酒未消,失魂落魄的項少龍撞入了她懷裡。
兩人齊聲驚呼,往後退開。
看著俏臉火炙的琴清,項少龍手足無措道:"唉!真的對不起!是我糊塗!有沒有撞痛你呢?"說這些話時,琴清酥胸那充滿彈跳力和軟如棉絮的感覺,仍清晰未褪地留在他胸膛處。
琴清狠狠橫了他一眼,回復淡然的樣兒,輕輕道:"大家都是無心之失,算了吧!不過舊帳卻要和你計較,一個守禮的君子,怎能隨便提及女兒家的體香呢?"
項少龍搔頭道:"我根本就不是什麼君子,亦沒有興趣做君子,坦白說!我真有點怕見琴太傅,因怕犯了無禮之罪,自己還不知道哩!"
琴清俏臉沉了下來,冷冷道:"是否因為怕見我,所以才勸琴清到巴蜀去,好來個眼不見為淨呢?"
項少龍大感頭痛,投降道:"只是說錯一句話吧!琴太傅到現在仍不肯放過在下嗎?不若我跪下叩頭謝罪好了。"
琴清大吃一驚,忙阻止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哼!你在耍無賴。"
項少龍伸了個懶腰,深吸了一口氣後,離開小路,越過花叢,到了附近一條小橋下的溪流旁,跪了下地,用手掬起清水,痛快地敷上臉孔。
琴清來到他身後,皺起眉頭看著他粗放豪邁的動作,俏目卻閃著大感有趣的光芒。
項少龍又用水濕了頭髮,胡亂撥了幾下,精神大振地站了起來,仰望天上的藍天白雲,舉手嚷道:"今天是我項少龍餘下那半生開始的第一天,我定不可辜負它。"
琴清細念了兩遍,才把握到他的意思,嬌軀輕顫道:"難怪嫣然常說你是個深不可測的人,隨口的一句話,都可啟人深思,回味無窮。"
項少龍灼灼的目光打量了她一會後,笑道:"想不到無意中竟得到與琴太傅一席話的機會,可惜我有要事趕著去辦,不過已心滿意足了。"
琴清綻出一個罕有清甜親切的笑容,柔聲道:"是琴清的榮幸才對,其實我是有事想和項統領商量,統領可否再撥一些時間給琴清呢?"
項少龍其實並沒有什麼迫切的事,只是怕對著她久了,忍不住口花花出言挑逗,惹來煩惱。琴清魅力之大,可不是說笑的一回事。現在看到她那似有情若無情的動人神態,心中一熱,衝口而出逗她道:"原來是另有正事,我還以為琴太傅對我是特別好了一點。"
琴清立時玉臉生霞,杏目圓瞪,嬌嗔道:"項統領!你怎可以對琴清說這種輕薄話兒哩?"
嬌羞中的琴清,更是使人心動。
項少龍雖有點悔意,又大感刺激。
換了以前的琴清,聽到這番話,必會掩耳疾走,以後都不會再見他,但現在琴清似嗔還喜的神態,適足以挑起因昨夜的情緒波動和失眠,仍是如在夢中的他的靈覺。
幸好尚有一絲理智,項少龍苦笑道:"琴太傅請勿生氣,是我糊塗,致口沒遮攔吧!"
琴清平靜下來,低聲道:"昨天太后向我提及儲妃的人選問題,還詢問我意見。"
項少龍清醒過來,微震道:"太后有什麼想法?"
琴清移前少許,到離他探手可及處俏生生立定,美目深注地道:"她說呂不韋力陳儲君迎娶楚國小公主的諸般好處,可破東方六國合從之勢,只是因以鹿公徐先等為首諸大臣的反對,才使她有點猶豫難決。"
項少龍不自覺地朝她移近了點,俯頭細審她像不食人間煙火的清麗容顏,沉聲道:"琴太傅給了她什麼意見呢?"
琴清顯然受不住他那"侵略性"的距離,挪後了小半步,垂頭輕輕道:"琴清對她說,政儲君年紀雖少,但很有主意和見地,何不直接問他呢?"
項少龍鼻端處滿是由她嬌軀傳過來的芳香,神魂顛倒地再踏前半步,柔聲道:"我猜太后定會拒絕詢問儲君的意見。"
琴清再退後了少許,訝道:"你怎猜得到的呢?"
項少龍忽然很想看到她受窘的羞嗔樣子,不能控制地迫前了少許,使兩人間達致呼吸可聞的近距離,有點放肆地巡逡著她起伏轉快的酥胸,因低垂著頭,由後衣領似天鵝般探了出來優美修長的粉頸,輕輕道:"這叫作賊心虛,這些天來,她都盡量避免面對政儲君。"
今趟琴清再沒有移後躲避,但連耳根都紅透了,低聲道:"琴清最怕酒氣哩!"
項少龍一震下醒了過來,抹了一額冷汗,知道自己差點情不自禁侵犯了她,歉然退後兩步,頹然道:"我還是告退好了。"
琴清起霞燒雙頰的玉臉,美目閃動著前所未有的異采,默默地凝視著他,卻沒有說話。
項少龍立時招架不住,手足無措道:"嘿!琴太傅為何這樣看著我?"
琴清"噗哧"嬌笑道:"我想看看你為何話尚未說完,又像以前般嚷著要走呢?是否也是作賊心虛哩!"
項少龍暗叫了聲"我的媽啊!"
這與紀嫣然齊名的美女,不但丰姿獨特、高貴優雅,最引人的卻是她的內涵,每與她多接觸一次,愈覺得她美麗誘人,難以自持。
他今天晨早到這裡來,是要借紀嫣然等的魅力來沖淡心中的傷痛,而潛意識中亦有點希望見到琴清。那是一種非常複雜和矛盾的心態。
正如紀嫣然所說,琴清乃秦人高高在上的一個美的典範,玉潔冰清的象徵,是沾惹不得的絕世佳人。
但偏是她這特別的地位和身份,卻使他有著偷吃禁果那無與倫比的興奮和刺激。
對一個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那並不存在道德上的問題。
琴清並非屬於秦人,而只是屬於她自己。
項少龍勉強壓下內心的衝動,口上仍忍不住展開反擊,瀟灑地聳肩擺手道:"我尚未偷過任何東西,何來心虛的問題哩?"
琴清顯是控制情緒的絕頂高手,回復了止水不波的雅淡,若無其事道:"項統領問心無愧就成了!怎樣哩?你仍未表示對秦楚聯婚的意見啊!"
項少龍苦惱地道:"對這種事我不大在行,琴太傅可否點醒末將其中關鍵所在呢?"
琴清嗔道:"你這人有時精明厲害得教人害怕,像是有先見之明的異能;有時卻糊塗得可以。儲妃的問題,自是關係重大,徐先王均屬意鹿公的孫女鹿丹兒,好使未來的太子能有純正的血統,而呂不韋則蓄意破壞他們這願望,因為他本身並非秦人,故望能借此事來擊破我們秦人這心態上的堤防,項統領明白了嗎?"
項少龍恍然大悟。
說到底這仍是來自大秦的種族主義和排外的微妙情緒,對他這"外人"來說,自是沒有相干。但對秦人來說,卻是代表秦族的堅持,及與呂不韋的鬥爭,一個不好,會使小盤陷進非常不利的處境。
琴清歎道:"我勸太后切勿倉猝決定,至少要待一段日子,看清形勢,才可以定下儲妃的人選。"
項少龍道:"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那鹿丹兒確長得很美,但卻是頭雌老虎,非常厲害。"
琴清失笑道:"你終遇上那批紅粉兵團了!"
項少龍苦笑道:"那是昨晚的事。"
琴清白了他一眼道:"你不是陪她們通宵達旦吧!"
項少龍淡淡道:"我那來這樣的閒情呢?"
琴清低聲道:"那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故,昨夜嫣然獨自一人在園內弄簫,簫音淒怨激憤,令人聞之欲淚。是否仍把琴清當作外人,不肯說出來讓人家為你們分憂?"
項少龍淒然道:"這是因剛接到故人的噩耗,不過此事只有嫣然知曉,琴太傅"
琴清點頭道:"明白了!項統領要不要去看看嫣然她們呢?該起來了吧!"
項少龍搖頭道:"我想先回衙署打個轉,若有時間再來看她們吧!"
琴清道:"統領最好和政儲君談談關於儲妃的事,我相信他有能力作出最好的決定。"
項少龍點頭答應,告辭去了。
心中卻多添了一種沒法說出來的悵惘。
但其中又隱隱然夾雜著難以形容的刺激和興奮。
無論是他自己又或琴清,均知道兩人正在一條"非常危險"的路上偷偷的著,而雙方都快沒有自制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