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野火晚宴
涇水東岸的平原廣及百里,一望無際,其中丘巒起伏,密林處處,河道縱橫,確是行獵的好地方。
過萬人來到這大平原,只像幾群小動物,轉眼就分開得遠遠的,各自尋覓獵物。
小盤這隊人數最多,由於其中包括了朱姬和王族的內眷,公卿大臣,故只是流連在離岸不遠處湊熱鬧,應個景兒。
呂不韋領著項少龍馳上一座小丘,看著一群獵犬狂吠著往下面一座密林竄去,後面追著小盤、王賁和貼身保護的昌平君兄弟與一眾禁衛,欣然道:"我和太后說了,待會野宴時,由她親自宣佈少龍和娘蓉的婚事。"
項少龍不由佩服起他的演技來,仍是如此迫真自然。
呂不韋問道:"少龍該沒有異議吧!"
項少龍淡淡道:"我只怕自己配不上三小姐。"
呂不韋呵呵笑道:"我最歡喜少龍的謙虛,待我搬到新相府後,立即擇日為你兩人成親,好了卻這樁心事。"
項少龍心中暗笑,到時你這奸賊就明白什麼是進退維谷的滋味了。只看看他們奸父毒女的狼狽樣子,已心懷大快。
呂不韋又道:"高陵君方面有什麼動靜?"
項少龍作出擔心的樣子道:"我已著人暗中監視他,不過卻發覺不到他另有伏兵,或者是我們多疑了。"
呂不韋道:"小心點總是好的,這事全交給你處理了。"
接著輕輕一歎道:"少龍!你是否仍在懷疑我的誠意呢?"
項少龍猝不及防下,呆了一呆,囁嚅道:"呂相何出此言?"
呂不韋苦笑道:"少龍不用瞞我了。那晚中邪請你到醉風樓喝酒,見到你把單美美敬的酒暗潑到幾下去。唉!你以為那是毒酒嗎?"
項少龍心中叫絕,卻不能不回應,也以苦笑回報道:"正如呂相所言,小心點總是好的吧?"
兩人對望一眼後,齊聲笑了起來。
呂不韋按在項少龍肩頭上,喘著氣笑道:"娘蓉成了你項家的人後,少龍就是我的好女婿了,那時該可放心喝酒了吧?"
項少龍暗叫厲害,呂不韋這番話一出,既可使自己相信單美美那杯根本不是毒酒,只是自己多疑。又可在自己"臨死"前騙得他項少龍死心塌地。不用說這也是"真正快要死的"莫傲想出來的妙計,免得他和徐先等先發制人,壞了他的陰謀。
想到這裡,真心的笑了起來。
星月覆蓋下,營地洋溢一片熱鬧歡樂的氣氛。
狩獵回來的收穫,都給燒烤得香氣四溢,一堆堆的篝火,把廣及數里的營地照得溫熱火紅。
獵獲最豐的十個人,都被邀請到王營接受朱姬和小盤的嘉賞,並出席王營的野宴。
烏廷芳收穫最佳,與趙致和田氏姊妹興高采烈的泡製野味,紀嫣然則和琴清在一旁喁喁細語。
項少龍循例和昌平君兄弟巡視了王營,提醒守衛莫要樂極忘形,稍有疏懈。滕翼和荊俊這時回來了。
由兩人處知道自己烏家精兵團這支奇兵已進入了戰略性的位置,監視著高陵君的人。項少龍放下心來,與兩人商量妥當後,正要去找徐先,剛踏入寨門,就給嬴盈截著。
這妮子神色不善,冷冷道:"項少龍!你隨我來!"
項少龍摸不著頭腦的隨她走下山坡,到了營帳重重的深處,廣場處傳來的人聲和掩映的火光,份外顯得此地暗黑幽清。
嬴盈靠著營帳,狠狠地瞪著他。
她的秀髮垂了下來,仍未乾透,身上隱隱傳來沐浴後的香氣,不用說都是在附近的河溪作美人出浴。
他心中同時想起各種問題。
自認識嬴盈後,雖被她糾纏不清,恩怨難解,但由於公私兩忙,他從沒有認真去想兩人間的關係。
這刻去了莫傲這心魔,他才有餘暇思索。
若站在與呂不韋對敵的立場上,他理該不擇手段的由管中邪手上把嬴盈奪了過來。橫豎在這人人都妻妾成群的年代,他多她一個實在沒什麼大不了。何況她長得如斯美麗誘人。到那時他和昌文君兄弟的關係將更密切了,秦國軍方和王族更會把他視作自己人,亦對管中邪造成打擊。
因為假若鹿公等死不了,昌平君兄弟又沒有罷職,管中邪當然會爭取嬴盈,好借姻親的關係去鞏固自己在咸陽的地位。
至於鹿丹兒,由於鹿公的反對,管中邪不無顧忌,此事怕連朱姬都幫不上忙,但嬴盈便沒有這些問題了。
無論是他或管中邪去娶嬴盈,都是基於策略上的考慮。想到這裡,不由心中苦笑。娶得這刁蠻女都不知是福是禍,自己確是有點不擇手段了。
若要弄嬴盈上手,這兩天就是最佳機會,因為管中邪以為她失去了利用價值,對她冷淡多了。時機一過,他就要正面和管中邪爭奪了。說真的,他那有閒情去和管中邪爭風呷醋。
這些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腦際時,嬴盈惱恨地道:"項少龍!我嬴盈是否很討你的厭,找你較量時,總是推三推四,又賴腿傷不便。怎麼在儲君前卻能表演飛針絕技。現在誰都知道你不給面子人家了,這筆賬該怎麼和你算?"
項少龍恍然大悟,知她在看了自己那手超水準的飛針後,心中生出愛慕之情。
表面雖是來興問罪之師,暗裡卻隱存投降修好之意,所以才要撇開其他女兒軍,獨自前來找他。
項少龍踏前兩步,到離她不足一尺的親密距離,氣息可聞下,微笑道:"好吧!算我不對,不過腿傷確非憑虛捏造,我大可脫下褲子給你檢查!"
嬴盈俏臉飛紅,跺足大嗔道:"誰要檢查你?我要你再擲給我們看。"
項少龍大感頭痛,若擲不回上次的水準,他就要露出虛實了,苦笑道:"今天我擲針時,傷口又迸裂了開來,讓我們找別的事兒玩吧!"
嬴盈果然對他態度大有好轉,天真地道:"那玩什麼好呢?"
項少龍聽得心中一蕩,想起她兄長曾說過秦女上承遊牧民族的遺風,婚前並不計較貞操,而嬴盈更是風情得很,眼光不由落在她比一般同年紀女孩豐滿多了的胸脯上,道:"你的營帳在那裡?"
嬴盈整塊俏臉燒了起來,大嗔道:"你在看什麼?"退後了小半步,變成緊貼後面的營帳。
項少龍啞然失笑道:"那個男人不愛看女人的身體,嬴大小姐何用大驚小怪?這樣吧!初更後我到你的營地來找你,到時給足你面子,好讓你下了這口氣。"
嬴盈高興起來,伸出屈曲的尾指,笑靨如花道:"一言為定了。"
項少龍也伸出尾指和她勾著,俯前細看她那對美麗的大眼睛道:"到時不要又布下陷阱來害我,哼!"
嬴盈明知這男人對自己驕人的酥胸意圖不詭,仍挺起胸脯不屑地道:"誰有閒情去害你哩!記著了!假若你失約的話,嬴盈一生一世都會恨你的。"
項少龍運力一勾,嬴盈嬌呼一聲,嬌軀往他倒過來,高聳的胸脯立時毫無保留地貼上他寬敞的胸膛。嚇得她忙往橫移開,脫出他的懷抱,卻沒有責怪他,橫了他一眼後道:"我的營帳在王營之西,旗是紫色的,帳門處繡了一朵紫花,切莫忘了。"再甜甜一笑,小鳥般飛走了。
項少龍想不到這麼輕易與她和解,喜出望外,暗忖難怪秦人這麼歡喜田獵,因為田獵正是求偶的絕佳時節也。
晚宴的場所選上了露天的曠野,四周是林立的營帳、木寨和寨壁。
小盤和朱姬的主席設在北端,其他三方擺了三排共六十多席,每席四至六人,席與席間滿插著火把,烈火熊燒,充滿了野火會的氣氛。
酒當然是這種場合不可缺的東西,食物則全是獵獲物,飛禽走獸,式式俱備,肉香盈鼻,感覺上火辣辣的,別饒風味。
除了高陵君和田單托詞不來外,所有王族公卿全體出席,其中除了像鹿丹兒、嬴盈、紀嫣然這類貴冑將官的親屬外,就是田獵時表現最佳的入選者了。紀嫣然、烏廷芳和趙致三女與琴清同席,累得連鹿公都不時要朝這居於朱姬左側處的首第三席望過來,其他定力差得多的年輕人就更不用說了。首席處坐的是太子丹和徐夷則,不時和朱姬談笑著。
紀嫣然仍是那副舒逸閒懶的風流樣兒,像不知自己成了眾矢之的。
小盤還是初次主持這麼大場面又是別開生面的宴會,正襟危座,神情有點不大自然。
但最緊張的仍要數坐在朱姬後側侍候的毒,因為朱姬剛告訴他:待會儲君會公佈擢升他為內史的事了。
不過最慘的卻是項少龍,被安排到小盤右側呂不韋那第一席處,一邊是呂不韋,另一邊則是木無表情的呂娘蓉和管中邪,莫傲則照例沒有出席,既因職份不配,也免惹人注目。
各人先向小盤祝酒,由呂不韋說了一番歌功頌德的話後,接著小盤舉盞回敬群臣,宴會就這麼開始了。
呂不韋起立向隔了徐先那席的鹿公敬了酒後,坐下來向小盤道:"聽說儲君你射下一頭大雁,此乃天大吉兆,我大秦今年必然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了。"
小盤欣然舉杯道:"右相國,寡人和你喝一杯。"
呂不韋忙舉杯喝了。
旁邊的項少龍看得心中喝彩,呂不韋的演技固可取得終身成就獎,小盤大概亦可以得個最佳男主角獎,因為他正是這戰爭時代的正主角呢。
管中邪的聲音傳來道:"項大人待會在儲君主持的晚藝會上,肯否再表演一趟五針同發的驚世秘技?"
項少龍心中暗罵。別過頭去,立時發覺他兩人正夾著一個面無表情的呂娘蓉那種尷尬僵硬的氣氛,先向呂娘蓉點頭微笑,才對管中邪道:"獻醜不如藏拙,我還未看過管大人鐵弓的威力,管大人會否償我所願呢?"心中暗笑,今晚不愁你管中邪不顯示實力,好在秦人前露上一手,就像他那五根仍插在箭靶上的飛針。
管中邪哈哈一笑道:"只要項大人吩咐,下屬怎敢不從命,若非大人腿傷了,真想和大人切磋兩招,享受一下受高手指教的樂趣。"
他這麼一說,項少龍猜到管中邪會於晚宴後在坡下主騎射場舉行的晚藝會上一展身手了。
後面的呂不韋俯近項少龍背後向呂娘蓉道:"娘蓉你給爹好好侍候項大人。"
呂娘蓉白了項少龍一眼,淡然道:"項大人可沒有和娘蓉說話啊!"
呂不韋大力拍了拍項少龍肩頭,責怪道:"少龍!快給我哄得娘蓉開開心心的。"
項少龍感到朱姬和紀嫣然、琴清等人都在注視著他們,更感渾身不自然,苦笑道:"我曉得了。"
呂不韋和管中邪都各自找人鬥酒談笑,好給他們製造機會,可說是"用心良苦"了。
項少龍望向呂娘蓉,剛好她也朝他看來,項少龍勉強擠出點微笑道:"三小姐今天獵到了什麼回來呢?"
呂娘蓉本亦擠出了點笑容,待要說話,豈知與項少龍灼灼的目光甫一接觸,立即花容黯淡,垂下頭去,搖了搖頭道:"今天我沒有打獵的興致。"
項少龍心道:"算你還有點良心吧!心中懂得不安。"口上卻道:"不是我項少龍破壞了三小姐的興致吧?"
呂娘蓉嬌軀微顫,抬起俏臉,打量了他兩眼,神情複雜矛盾。
在火光下的呂娘蓉,更見青春嬌艷,比得上嬴盈的美麗,只是身材體態沒有嬴盈般惹人遐思。
忽感不妥,原來呂娘蓉一對眸子紅了起來,淚花愈滾愈多。
這時呂不韋也發覺到了,焦急道:"娘蓉!要不要回帳歇歇?"
呂娘蓉倏地站了起來,引得朱姬、小盤、琴清、紀嫣然諸女和鹿公、徐先這些有心人,眼光全落在她身上時,哭著道:"我不嫁他了!"言罷不理呂不韋的叫喚,掩面奔往後方的營帳去。但由於野宴場猜拳鬥酒的吵鬧聲凌蓋一切,知道這事發生的人只屬有限的少數,沒有引起廣泛的注意,更沒影響到現場的氣氛。
呂不韋和管中邪呆望著她遠去的背影沒入營帳間的暗黑裡,均呈無可奈何之態。
反是項少龍對她略有改觀,暗忖她終和乃父不同,做不慣這種騙人的事,同時猜到她對自己非是全無好感。
毒此時奉朱姬之命走了過來,請呂不韋過去,後者向管中邪打了個眼色,才應命去了。
管中邪剛要去尋呂娘蓉,給項少龍一把抓著,道:"讓她去吧!這種事是不能勉強的。"
管中邪臉上露出個古怪神情,坐回席上,苦笑道:"項大人說得對!"
呂不韋這時走了回來,沉聲道:"暫時取消婚事,遲些再說吧!唉!少龍!我不知該怎麼說了。"
項少龍卻是心中暗喜,詐作黯然道:"呂相不用介懷。嘿!我想……。。"正要找借口溜走時,毒又來了,今趟是要請項少龍過去。
項少龍最怕見朱姬,聞言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到朱姬席旁時,朱姬淡淡道:"少龍不用多禮,請坐!"
項少龍在她左後側處蹲坐下來,低聲道:"太后有何賜示?"瞥了一眼坐在朱姬後方五步許處的毒,正豎起耳朵聽他們說話,但由於場內吵聲震天,理應聽不到他們那種音量。
朱姬受了毒的滋潤,更是容光煥發、艷色照人。幽幽的目光注在他臉上,歎了一口氣道:"少龍!你和政兒都變了。"
項少龍想不到朱姬會這麼說,嚇了一跳道:"太后!"
朱姬微怒道:"我不想聽言不由衷的話,唉!你們是否心中都在怪我呢?"後一句語氣又軟化下來,帶著幽怨無奈。
項少龍生出感觸,自己其實確可以使她避過毒的引誘,只是基於命運那不可抗拒的感覺,又不能以自己代替毒,才放棄了這個想法,使朱姬泥足深陷,心中豈無愧意。一時說不出話來。
朱姬湊近了點,以蚊蚋般的聲音道:"每次我都是把他當作了是你,明白嗎?"
項少龍虎軀一震,往她望去。
朱姬秀眸一紅,避開了他的目光,語氣回復平靜道:"項統領可以退下了!"
項少龍怔了半晌,才退回呂不韋那席去。
尚未有機會和呂管兩人說話,鹿丹兒和嬴盈手牽著手跳跳蹦蹦的走了過來,要拉管中邪到她們的貴女群中去鬥酒,但目光卻在他項少龍身上打轉。
管中邪那有心情,婉言道:"我奉了項大人之命,待會要活動一下。"接著向項少龍道:"項大人若想看末將獻醜,就要代我接過兩位小姐的挑戰了。"
項少龍害怕呂不韋追問自己和朱姬說了什麼話,哈哈一笑道:"管大人真會說話!"轉身隨二女由席後的空地,繞往另一端去。
鹿丹兒大感意外,毫不避嫌地挨著他,邊行邊道:"算你識相,我們講和好嗎?"
項少龍心中好笑,知道嬴盈並沒有把剛才和自己的事告訴這個刁蠻女,瞥了嬴盈一眼後,正要說話時,前方有人攔著去路,原來是昌文君和荊俊兩人。荊俊笑道:"兩位大小姐想灌醉我三哥嗎?得先過了我這關才成。"
兩女見他左手提,右手持杯,停了下來,齊叫道:"難道我們會怕了你小俊兒?"
項少龍想不到荊俊和她們這麼稔熟,猜到荊俊定曾撩惹過她們。
昌文君向項少龍笑道:"項大人收到了小妹和丹兒的紅花嗎?"
兩女的俏臉立時飛紅,狠狠瞪了昌文君一眼。
鹿丹兒叉腰嗔道:"給他有用嗎?一個跛子做得出什麼事來?"
項少龍一頭霧水地道:"什麼紅花?"
荊俊怪笑道:"花可以給三哥,行動則由我這小弟代為執行。"
兩女齊聲笑罵,俏臉都興奮得紅紅的,在火把光掩映下更是嬌艷欲滴。
昌文君湊近項少龍解釋道:"這是我們大秦的風俗,田獵之時,未嫁少女若看上心儀男子,便贈他一朵手繡的紅花,持花者三更後可到她帳內度宿,嘿!明白了吧!"
項少龍想不到秦女開放至此,說不出話來,目光卻不由逡巡到兩女身上。嬴盈跺足嗔道:"二兄你只懂亂說話。"
鹿丹兒卻媚笑道:"我還未決定把花送誰,待晚藝會時再看看吧。"
項少龍大感刺激,秦女的開放,確非其他六國能及,向荊俊笑道:"小俊!丹兒小姐在提點你了。"
昌文君道:"那是否由你這五弟取花,實際行動卻由你執行呢?"
嬴盈和鹿丹兒雖被三個男人大吃其豆腐,卻沒有介意,只作嬌嗔不依,教人更涉遐想。
荊俊最愛對美女口花花,笑道:"若我得到兩位美人兒的紅花,就把嬴小姐的送給三哥,丹兒姑娘的就留下自享,噢!"
鹿丹兒一腳往他踢去,荊俊原地彈起,仰後一個倒翻,兩手一一杯,竟沒半點酒淌下來,四人都看呆了眼。
右方晚宴仍在熱烈進行著,二百多人鬧哄哄一片,他們這裡卻是另有天地。
昌文君還是初睹荊俊的身手,吁出一口涼氣道:"只這一手,丹兒就要把紅花送你了。"
鹿丹兒驚異不定地瞪著荊俊道:"小俊猴兒!再翻兩轉來看看。"
荊俊臉上掛著一貫懶洋洋惹人惱恨的笑意,了眼放肆地打量著鹿丹兒道:"若你變了雌猴,我就扮雄猴帶你到樹上翻觔斗。"
鹿丹兒怒叱一聲,搶前揮拳猛打,荊俊竟一邊飲酒,一邊閃躲,你追我逐下,沒入營帳後去了。
項少龍看得心中大動,荊俊雖非秦人,卻是自己和王翦的結拜兄弟,又有官職,說不定鹿公會同意他和鹿丹兒的交往呢。
鹿丹兒這般年紀的女孩最善變,她對管中邪生出興趣,只是基於崇拜英雄的心理,若荊俊有更好表現,又有鹿公支持,加上兩人年紀相若,又都那麼愛鬧,說不定玩鬧下生出愛情,那就可化解管中邪利用鹿丹兒來與秦國軍方攀關係這著辣招了。
此時鐘聲敲響,全場肅靜下來。
三人立在原地,靜聽小盤說話。
小盤挺身而立,先向母后朱姬致禮,才公佈今天田獵表現最出色的十位兒郎,全部封為裨將,立准加入隊伍。
那十位年青俊彥大喜,趨前跪謝君恩,宣誓效忠。
接著小盤從容不迫地宣佈了一連串的人事調動,包括了升騰勝為新設的外史,毒升為內史的事。
有些大臣雖覺毒作內史有點不妥,但見毒乃太后身邊的紅人,鹿公徐先等又沒反對,誰敢作聲。
然後"戲肉"來了,小盤先頌揚了呂不韋設置東三郡的功績,最後封呂不韋為"仲父",還說了一大串有虛榮而無實質的職責,不用說都是由李斯這超級頭腦創造出來的了。
先不說呂不韋權傾秦廷,只要徐先和鹿公這兩個最德高望重的人沒有異議,此事立成定局。
最後君臣舉杯互祝下,宴會宣告結束。
昌文君這時一聲告罪,趕去侍候小盤和太后離席。
嬴盈像有點怕了項少龍般的退開兩步,嬌聲道:"莫忘記你答應過的事了。"
項少龍哂道:"承諾作廢。又說講和修好,剛才竟公然在我眼前找別的男人,人家拒絕了才拿我作代替品。"
嬴盈跺足嗔道:"不是那樣的,人家其實是想來……。啊!你算什麼?我為何要向你解釋?"
項少龍見她氣得雙目通紅,淚花打滾,又急又怒,更見眾人開始離席,便打圓場地哈哈笑道:"好吧!當我怕了你大小姐,做代替品就代替品吧!"
嬴盈氣得差點拔劍,大怒道:"都說你不是代替品了,人家一直……。不說了!你試試看不來找我吧!"轉身忿然而去。
項少龍大嚷道:"那朵紅花呢?"
嬴盈加快腳步走了。
項少龍轉過身來,剛好和來到身後的紀嫣然打個照面,這好嬌妻白他一眼道:"夫君回復以前的風流本色了。"
項少龍歎了一口氣,拉著她往一旁走去,解釋了情挑嬴盈的原因。
紀嫣然歎道:"夫君小心一點,剛才管中邪一直在注視著你們,他或會加以破壞,嬴盈始終是王族的人,管中邪得她為妻該是有利無害。"
項少龍喟然道:"自倩公主和春盈等離世後,我已心如死灰,只希望能和你們好好的過了這下半生。假若嬴盈要投入管中邪的懷抱,由得她好了。"
紀嫣然拉著他步入營房間的空地,以避過正朝主騎射場湧去的人流,輕輕耳語道:"你敢說對清姊沒有動心嗎?"
項少龍老臉一紅道:"你為何要提起她呢?"
紀嫣然道:"剛才你們兩人在帳內說了些什麼話?為何她離開時耳根都紅透了,還神情曖昧呢?"
項少龍苦笑道:"我像平時般說話吧!只是她的臉皮太嫩了。"
紀嫣然微嗔道:"清姊是個非常有自制力的人,只是對你動了真情,才變得臉皮薄了。"
項少龍道:"是我不好!唉!為何我總會惹上這種煩惱?"
紀嫣然笑道:"誰叫你人長得俊,心地又善良,口才更了得,否則我也不會給你的什麼'絕對的權力絕對的腐化'那類花言巧語騙上手了。"
項少龍失聲道:"這種至理名言竟當是花言巧語,看我肯饒你不?"
紀嫣然媚笑道:"誰要你饒哩!"
項少龍心中一蕩時,荊俊神采飛揚地找到來道:"晚藝會開始了,三哥三嫂還在這裡卿卿我我嗎?"
笑罵聲中,三人往寨門走去。
項少龍乘機問了他和鹿丹兒的事。
荊俊回味無窮道:"這妮子夠騷勁,給我摸了幾把還要追來,後來我抱頭讓她揍了一頓,她表面凶巴巴的,但下手不知多麼顧著我,真是精彩。"
項少龍一邊和四周的人打招呼,邊道:"要奪得美人歸,就要趁這兩天,你可明白了。"
荊俊會意點頭,閃入人叢裡,剎那間不知去向。看得項紀兩人對視失笑。
第七章 比武較藝
四名年輕小子策著駿馬,由主騎射場的東端起步奔來,到了場中處時加至全速,然後同時彎弓搭箭,動作整齊一致,漂亮悅目。在旁觀的過萬男女均以為他們要射場心的箭靶時,吐氣揚聲,竟借腳力側翻至近乎貼著地面,才由馬肚下扳弓射箭,"颼!"的一聲,四箭離弦而去,插在箭靶的內圈裡,其中之一只偏離了紅心少許。箭尾仍在晃動時,四人借腰力翻回馬背上,猛抽馬韁,四騎人立而起,騎士們別過頭向對著王營而建的看臺上小盤朱姬和一眾公卿大臣致禮。全場掌聲雷動。
佔了大半人都坐在王營與騎射場間的大斜坡上,居高臨下,比看臺的人看得更清楚。
四名騎士去後,人人均被他們精彩的騎射震懾,自問比不上他們的,都不敢出來獻醜,一時間再無表演活動。
小盤站了起來,拋出四枝長箭到騎士們的馬腳前。
這四位年輕人大喜若狂,跳下馬來,跪地執箭,再步上看臺接受小盤的封賞。
項少龍和三位嬌妻、兩位愛婢、滕翼、琴清和十八鐵衛,均坐在斜坡之頂,遠遠看望。這時他開始明白到秦人為何如此重視這三天的田獵。
它就是秦人的奧林匹克。
平時有意功名者,便要為這三天好好練習,以得到晉身軍職的機會,受到王室和大將重臣的賞識。
更甚者就是得到像嬴盈、鹿丹兒這種貴女的青睞,那更是功名美人兩者兼得了。
每年一次的田獵會,鼓動了整個秦國的武風,不過卻非任何人都可參與,除了咸陽城的將士和公卿大臣的後人外,其他各郡都要先經選拔,才能有參加田獵的資格。
三位嬌妻裡烏廷芳最愛熱鬧,小手都拍痛了,還叫得力竭聲嘶。
項少龍想與旁邊的滕翼說話時,見他神思恍惚,奇道:"二哥有什麼心事?"
滕翼定了定神,沉聲道:"我正在想,呂不韋為何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他難道不怕你偕同鹿公等人,一舉把他擒殺嗎?隨他來田獵的雖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人數只在百人之間,就算再多上幾個管中邪也沒有用。"
項少龍道:"問題是他知道我使不動禁衛軍,何況他還以為儲君會護著他這仲父,那我們豈敢輕舉妄動呢?"
滕翼搖頭道:"這不像莫傲的作風,一直以來,他每一步都掌握了主動,而我們只是苦苦的化解抵擋,在這麼重要的時刻,他怎會現出漏洞呢?"
項少龍想想亦是道理,不禁苦思起來。
滕翼瞪著斜坡對開騎射場另一邊坐在朱姬旁的呂不韋,然後目光再移往他旁邊的田單和太子丹,訝然道:"這麼重要的場合,為何卻見不到田單的愛將旦楚?"
項少龍伸手招來烏言著和烏舒這兩名愛將,著他們去探聽齊人的動靜後,笑道:"這事空想無益,只要我們提高警戒,便不用怕他們。"
另一邊的烏廷芳伸手推他道:"好啊!項郎快看!輪到小俊登場了!"
項滕兩人精神大振,目光落往場上去。
只見在荊俊率領下,操出了百多名都騎軍,其中一半是來自烏家精兵團的親衛,人人左盾右槍,只以雙腿控馬,表演出各種不同的陣勢和花式。
荊俊更是神氣,叱喝連聲,指揮若定,惹來陣陣喝彩叫好之聲。
擠在看臺左側的數百名女兒軍,在嬴盈和鹿丹兒帶領下,像啦啦隊般為這小子助威。
台上鹿公等軍方重員,都不住點頭,稱賞指點談論。
這時代最重戰爭,一隊如臂使指般靈活的軍隊,才可使他們動容。
趙致探頭過來興奮道:"小俊真了得哩!"
忽然百多人分成兩軍,互相衝刺,擦騎而過時,劈劈啪啪打了起來,來回衝殺幾次後,觀眾都叫得聲音嘶啞了。
再一次互相衝刺,兩股人合在一起,奔至看臺前,倏地停定,帶頭的荊俊持著槍盾,雙腳先立到馬背上,凌空一個翻騰,越過馬頭,人仍在空中時,左盾在身前迅速移動護著身體,長槍虛刺幾招,這才落在地上,跪拜在小盤下的看臺邊,動作如流水行雲,不見分毫勉強。
全場爆起自遊藝會以來最激烈的采聲,連坐在紀嫣然旁一直冷然自若的琴清也不住拍手叫好。
小盤見是項少龍的兄弟,身手又如此驚世駭俗,興奮得跳了起來,竟拔出佩劍,拋下台去。
荊俊大喜執劍,叱喝一聲,百多人逕自奔出場外,他則到台上領賞去了。
項少龍見場內的人對這次表演仍餘興未了,探頭往坐在滕翼旁的紀嫣然道:"紀才女若肯到場中表演槍法,包保采聲絕不遜於小俊。"
紀嫣然和琴清同時別過頭來看他,兩張絕美的臉龐一先一後的擺在眼前,項少龍不由心顫神蕩。
紀嫣然白他一眼道:"嫣然只須夫君你的讚賞就行了,何須眾人的采聲呢?"
項少龍的目光移到琴清的俏臉上,後者有意無意地橫了他一眼,才把注意力放回場內去。
再有幾批分別代表禁衛和都衛的武士出來表演後,輪到了嬴盈的女兒軍。
論身手她們遠遜於荊俊的都騎,但二百名美少女訓練有素的策騎佈陣,彎弓射箭,卻是無可比擬的賞心樂事。
旁觀者中,女的固是捧場,男的更是落力鼓掌,當然贏得了比荊俊更熱烈的回應。
鐘聲響起。
鹿公站了起來,先向太后儲君施禮,然後以他洪鐘般嘹亮的聲音宣佈晚藝會最重要的環節,就是以劍技論高低。
在全場肅然中,他老氣橫秋,捋鬚喝道:"凡能連勝三場者,儲君均賜十塊黃金,酌情封升,我大秦的兒郎們,給點真功夫我們看吧!"
在歡聲雷動中,有兩人搶了出來。
昌平君和十多名禁衛,立時上前為兩人穿上甲冑,每人一把木劍。
兩人致禮後,運劍搶攻,不到三招,其中一人便給劈了一劍。
鐘聲響起,由負責作公正的徐先宣判勝敗。
十多人下場後,只有一個叫桓奇的青年能連勝三場,得到了全場的采聲。
項少龍一邊找尋管中邪的身影,邊向滕翼道:"二哥會否下場試試管中邪的底細?"
滕翼微笑道:"正有此意。"
兩人對視而笑時,又有一人下場,竟是繆毒。
秦人認識他的沒有幾個,但見他虎背熊腰,氣度強悍,都怵然注目,到他報上官職姓名,才知他是太后身邊的紅人,剛榮升內史的繆毒。
這時另有一人出場,項少龍等一看下大叫精彩,原來竟是呂不韋麾下管中邪之外兩大高手之一的魯殘。
滕翼大喜道:"今趟有好戲看了,呂不韋分明是要煞繆毒的威風,不教他有揚威的機會。"
項少龍往看臺望去,只見小盤、朱姬、鹿公、徐先等無不露出關注神色。心下欣慰,呂不韋和繆毒的矛盾和衝突終於表面化了,若非有軟甲護著下身,繆毒必教魯殘給他那話兒來上一劍,廢了他討好朱姬的本錢。
這魯殘形如鐵塔,皮膚黝黑,外貌凶悍,使人見而心寒。兩人穿好甲冑後,繞著打圈子,均非常小心。
紀嫣然歎道:"呂不韋深悉繆毒長短,派得魯殘下場,必定有七八分把握。"
項少龍見那魯殘木無表情,使人難測深淺,點頭道:"這人應是擅長強攻硬打的悍將,以攻為主,呂不韋就是想他甫出手就殺得繆毒招架無力,大大出醜,貶低他在朱姬和秦人心中的地位。"
話猶未已,魯殘大喝一聲,仗劍搶攻。
琴清不由讚道:"項大人料敵如神,才是高明。"眾人無暇答話,全神貫注在場中的打鬥上。
木劍破空呼嘯之聲,不絕於耳,人人屏息靜氣,觀看自比劍開始後最緊張刺激的拚鬥。
繆毒不知是否自問膂力及不上魯殘,又或誘他耗力,以迅捷的身法靈動閃躲,竟沒有硬架。
到魯殘第四劍迎頭劈來時,繆毒才暴喝一聲,連連以劍撩撥,仍是只守不攻,采化解而非硬格。
魯殘殺得性起,劍勢一變,狂風驟雨般攻去。
繆毒亦改變打法,嚴密封架,採取游鬥方式,且戰且退,在場內繞著圈子,步法穩重,絲毫不露敗相。
高手過招,聲勢果是不同凡響。
嬴盈的女兒軍見繆毒丰神俊朗,帶頭為他喝彩,每當他使出奇招,都瘋狂地叫嚷打氣,為他平添了不少聲勢。滕翼歎道:"魯殘中計了!"
項少龍心中明白,魯殘和繆毒兩人相差不遠,前者勝於膂力,後者步法靈活,可是目下在戰略上,繆毒卻是盡展所長,而魯殘則是大量的耗洩氣力,力道減弱時,就是繆毒發威的時機了。
趙致訝道:"為何呂不韋不派管中邪下場呢?"
項少龍朝她望去,瞥見田貞和田鳳緊張得掩目不敢看下去,禁不住笑道:"若派管中邪下場,那就是不留餘地了。"
魯殘求勝心切,愈攻愈急,眾人都噤聲不語,注視戰況。木劍交擊之聲,響個不住。
繆毒忽地再不後退,狂喝一聲,木劍宛似怒龍出海,橫劍疾劈,"啪!"的一聲激響,竟硬把魯殘震退了半步。接著使出進手招數,如排空巨浪般向魯殘反攻過去。采聲又如雷響起,吶喊助威。
滕翼搖頭歎道:"樣子長得好原來有這麼多好處。"
此時場中的繆毒愈戰愈勇,木劍旋飛狂舞,迫得魯殘節節後退,不過此人亦是強橫之極,雖落在下風,仍沒有絲毫慌亂,看得好武的秦人,不論男女,均如癡如醉。
就在這刻,繆毒忽地抽劍猛退,施禮道:"魯兄劍術高明,本人自問勝不了。"
全場倏地靜了下來。
魯殘愕然半晌,才懂回禮,接著兩人面向看臺跪拜。
項少龍和滕翼駭然對望,均想不到繆毒耍了如此漂亮的一手,既可保存呂不韋的顏面,更重要是在佔到上風才功成身退,否則下一個挑戰者是管中邪就糟透了。
徐先判了他兩人不分勝負,每人各賞五金塊,觀者都有點意興索然。
幸好接下來出場的,都是高手,分別代表都騎和禁衛,連番比拚後,最後由大將王陵的副將白充連勝兩局,只要再勝一場,就可獲賞了。
項少龍見出場的人愈有身份,嚇得原本躍躍欲試的小子們都打消念頭,向滕翼道:"管中邪快要出手了!"滕翼道:"不!還有個周子桓!"
話猶未已,比魯殘矮了半個頭,但粗壯猶有過之的周子桓步出騎射場。
眾人見白充輕易連敗兩人後,這默默無名的人仍敢搦戰,都報以喝彩聲,把氣氛再推上熾熱的高峰。
在眾人注視下,周子桓拿起木劍,在手上秤秤重量,忽然拔出匕首,運力猛削,木劍近鋒的一截立時斷飛,只剩下尺半的長度。
眾人看得目瞪口呆,驚奇的不單是因他用上這麼短的劍,更因要像他那麼一刀削斷堅硬的木劍,縱是匕首如何鋒利,所須的力度更是駭人眼目。
周子桓向小盤請罪道:"請儲君饒恕小人慣用短劍。"小盤大感有趣,打出請他放心比武的手勢。
白充露出凝重神色,擺開門戶,嚴陣以待,一反剛才瀟灑從容,著著搶攻的神態。
項少龍等卻知他心怯了。
所謂"一寸短、一寸險",周子桓敢用這麼短的劍,劍法自是走險奇的路子,教人難以勝防。
呂不韋就只是下面這兩大家將高手,已使人對他不敢小覷了,何況還有管中邪這超級人物。
場中傳來周子桓一聲悶哼,只見他閃電移前,木劍化作一團幻影,竟像個滿身是劍的怪物般,硬往白充撞去,如此以身犯險的打法,人人都是初次得睹。
白充亦不知如何應付,大喝一聲,先退半步,才橫劍掃去。
"篤!"的一聲,周子桓現出身形,短劍把白充長劍架在外檔處,同時整個人撞入白充懷裡去。
白充猝不及防下,被他肩頭撞在胸口處,登時長劍脫手,跌坐地上。
誰都想不到戰事在一個照面下立即結束,反沒有人懂得鼓掌喝彩。
王陵和白充固是顏面無光,鹿公等也不好受,氣氛一時尷尬之極。
好一會後才由呂不韋帶頭拍掌叫好。
白充像鬥敗公雞般爬起來走了。
項少龍看得直冒涼氣,暗忖這周子桓必是近身搏擊的高手,恐怕自己亦未必能討好。
全場肅然中,周子桓不動如山地傲立場心,等待下一個挑戰者。過了好半晌,仍沒有人敢出場,項少龍看到呂不韋不住對朱姬說話,顯因自己手下大顯神威而意氣風發,心中一動道:"小俊在那裡?"
滕翼也想到只有荊俊的身手才可以巧制巧,苦惱地道:"這傢伙不知溜到那裡去了,沒有我們點頭,他怎敢出戰?"
此時徐先在台上大聲道:"還有沒有挑戰人,沒有的話,就當呂相家將周子桓連勝三場了。"
場內外立時靜至落針可聞。
項少龍心中暗歎,若讓周子桓如此的"連勝三場",都騎和禁衛兩軍以後見到呂不韋的人,都休想起頭來做人了。
就在此時,人叢裡有人叫道:"項統領在哪裡?"一人發聲,萬人應和。
自項少龍與王翦一戰後,他在秦人心中已穩為西秦第一劍手,而更因他"同族"的身份,在這種外人揚威的情況下,自然人人都希望他出來扳回此局,爭些面子。
一時"項少龍"之聲,叫得山鳴谷應。
項少龍見前後左右的人均往他望來,心中叫苦,縱使沒有腿傷,要戰勝這周子桓都很吃力,何況現在行動不便呢?
第八章 荊俊揚威
看臺上的呂不韋和田單均露出頗不自然的神色,想不到項少龍如此受到擁載,而呂不韋更深切感到秦人仍當他和家將是外人的排外情緒。忽然間,他心中湧起一點悔意,若非與項少龍弄至現在如此關係,說不定秦人會容易點接受他,更不用弄了個繆毒出來。這念頭旋又給他壓下去,項少龍只有兩天的命,什麼事都不用介懷了。
小盤見項少龍在這些兵將和年輕一代裡這麼有地位,穩壓著呂不韋,自是心中歡喜,但卻擔心項少龍因腿傷未能出場,會教他們失望。在此人人期待吶喊的時刻,由女兒軍處一個人翻著勒鬥出來,車輪般十多個急翻,教人看不清楚他是誰人,卻無不看得目瞪口呆。
接著凌空一個翻身,從容地落在看臺下,跪稟道:"都騎副統領荊俊,願代統領出戰,請儲君恩准。"
小盤大喜道:"准荊副統領所請。"
眾人見他身手了得,先聲奪人,又是項少龍的副手,登時歡聲雷動,等著看好戲。
荊俊仍沒有站起來,大聲陳詞道:"這一戰若小將僥倖勝出,所有榮譽皆歸丹兒小姐。"
小盤大感訝然,與另一邊一面錯愕的鹿公換了個眼色,大笑道:"好!就准你所請。"
秦人風氣開放,見荊俊如此公然示愛,都大感有趣,一時口哨囂叫助興之聲,響徹整個平原。
女兒軍更是笑作一團,嬴盈等合力把又嗔又羞又喜的鹿丹兒推到了場邊去,好讓她不會漏掉任何精彩的場面。
周子桓神色不變,緩緩望往呂不韋,只見他微一點頭,明白是要自己下重手,挫折對方的威風,微微一笑,以作回應。雙目厲芒電射,朝正在穿甲接劍的荊俊望去。
豈知荊俊正嬉皮笑臉地瞪著他,見他眼光射來,笑道:"原來周兄事事都要向呂相請示。"
周子桓心中凜然,想不到對方眼力如此厲害,淡淡道:"荊副統領莫要說笑了!"
親自為荊俊戴甲的昌文君聽到兩人對話,輕拍荊俊道:"小心點了!"領著從人退往場邊,偌大的場地,只剩下兩人對峙。
一片肅然,人人屏息噤聲,看看荊俊如何應付周子桓那種怪異凌厲的打法。
雖是萬人注目,榮辱勝敗的關鍵時刻,但荊俊仍是那副吊兒郎當,懶洋洋的灑脫樣兒,木劍托在肩上,對周子桓似是毫不在意。
但代他緊張的人中,最擔心的卻非項少龍等人,而是鹿丹兒。她剛才雖給荊俊氣個半死,但心中只有少許嗔怒,現在對方又把勝敗和自己連在一起,輸了她也沒有顏臉,不由手心冒汗,差點不敢看下去。
忽然間兩人齊動起來。
本是周子桓先動劍,可是像有條線把他們連著般,他木劍剛動的剎那,荊俊肩上的劍亦彈上半空。
周子桓的短劍往懷內回收時,前腳同時往前標出。荊俊一個勒鬥,翻上半空。
周子桓大感愕然,那有這種怪招式的?他實戰經驗豐富無比,知道荊俊像他般以靈動詭奇為主,那敢有絲毫猶豫,立即改變戰略,滾往地上去,陀螺般到了荊俊的落足點下方,只要對方落下時,立施辣手,只掃斷他腳骨,誰都不能怪自己。
如此千變萬化的打法,看得所有人都出不了聲。
斜坡頂上的滕翼對項少龍笑道:"若周子桓年輕幾年,今晚小俊定不能討好。"
項少龍微一點頭,凝神注視場心比鬥的兩人,沒有回答。
荊俊在周子桓上空凌空兩個翻騰,落下時竟一手攬著雙腳,膝貼胸口,同時手中長劍閃電般往下面的周子桓劈下去。
周子桓借腰力彈了起來,腰肢一挺,反手握著短劍,由胸口彎臂揮出,畫了個半圓,重擊在荊俊由上而來的長劍處。
這幾下交手,著著出人意表,看得人人動容,卻又不敢聲張。
荊俊知他是想以重手法磕開自己長劍,好乘虛而入,一聲尖嘯,竟一腳就往周子桓面門撐去,又快又狠。
周子桓想不到他身手靈活至此,那還理得要盪開對方的長木劍,回劍往他的腿削去,同時往後急移,好避過臨臉的一腳。
豈知荊俊猛一收腳,周子桓登時削空。
此時全場爆出震天吶喊,轟然喝好。
荊俊在落地前又蜷曲如球,長劍重擊地面,借力往周子桓下盤滾去。
周子桓不慌不忙,猛喝一聲,蹲身坐馬,手中短木劍爆出一團劍影,火把光照耀下,面容冷硬如石,確有高手風範。
不過只要知道在呂不韋的八千家將中,他能脫穎而出,便知他絕不簡單。
荊俊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竟箭般由地上斜飛而起,連人帶劍,撞入周子桓守得無懈可擊的劍網上。
"柝!"的一聲,木劍交擊。
周子桓如此硬橋硬馬的派勢,仍吃不住荊俊集了全身衝刺之力的一劍,整個人往後彈退。
眾人看得忘形,紛紛站了起來,揮拳打氣,叫得最厲害的當然是鹿丹兒和她的女兒軍,其次就是都騎軍了,把呂不韋方面為周子桓打氣的聲音全壓了下去。
荊俊愈戰愈勇,一點地,又是一個空翻,長劍如影附形,往周子桓殺去。
周子桓被迫採取守勢,身影電閃下猛進急退,應付著荊俊詭變百出,忽而凌空,忽而滾地,無隙不尋的驚人打法,首次想到遇上剋星了。
在荊俊狂風驟雨的攻勢裡,周子桓銳氣已洩,縱或偶有反擊,只宛似曇花一現,未能為他挽回敗局。
"柝柝柝!"一連三聲,荊俊借長劍之利,重重打在周子桓的短劍上,讓他吃盡苦頭,手腕麻木。
人人聲嘶力竭地為荊俊助威,更使周子桓既慚且怒,又感氣餒。
雙方再迅快攻拆了十多招,周子桓的短劍終架擋不住,給蕩了開去,心中叫糟時,荊俊閃到身後,飛起後腳,撐在他背心處。
一股無可抗拒的大力傳來,周子桓清醒過來時,發覺正好頭額貼地。
鹿丹兒興奮得奔了出來,與荊俊一起向全場狂呼亂喊的觀者致禮,再沒有人注意正羞慚離場的落敗者了。
一番擾攘後,徐先欣然道:"荊副統領是否準備再接受挑戰呢?"
荊俊恭敬答道:"剛才一場只是代統領出戰,小將希望見好即收,以免給人轟出場去。"
登時惹起了一陣哄笑,卻沒有人怪他不再接受挑戰。徐先笑道:"副統領辛苦了,休息一下吧!"
荊俊向看臺行過軍禮後,領著鹿丹兒躲回女兒軍陣裡去了。
斜坡上的項少龍和滕翼都會心微笑,荊俊露了這一手,鹿丹兒早晚定會向他投降。
滕翼沉聲道:"今晚看來管中邪不會再出手了,因為只要他沒有擊敗荊俊和你,在旁人的心中他始終不是最佳的劍手。"
項少龍點頭同意,就在此時,烏舒神色惶然來到兩人背後,焦急道:"齊人正收拾行裝,準備遠行。"
項少龍和滕翼同時劇震,往看臺看去,只見呂不韋和田單都失去了蹤影。
忽然間,他們醒悟到已中了莫傲和田單的殺手,落入進退維谷的境地裡。
田單選在今晚離開咸陽,正好擊中項少龍唯一的弱點和破綻上。
呂不韋正是想他追去,既可遣開他兵力達四千人的精兵團,更可讓他"死"在路途上,乾手淨腳,事後還可派他有虧職守,罪連烏家,使呂不韋這狼心狗肺的人可獲大利。
紀嫣然諸女更會落到他的魔爪去,一石數鳥,毒辣非常。
沒有了項少龍在指揮大局,這幾天他行事自然容易多了,一旦管中邪升回原職,而他項少龍又缺席的話,縱使滕翼和荊俊留下來,呂不韋也可以右相國的身份,把都騎的指揮權交予管中邪,那時還不任他為所欲為嗎?
可是他項少龍怎能坐看田單施施然離去呢?此人自派人偷襲他後,一直非常低調,原來早定下策略,可見他一直與呂不韋狼狽為奸。
在城郊遇襲傷腿一事,呂不韋雖說自己沒時間通知田單,那只是滿口謊言,事實上根本是他通知田單的人幹的。
呂不韋這一招叫苦肉計,就是人人都以為是呂不韋的敵人借殺死項少龍來陷害他,其實卻真是他出的手。
自己一時大意,竟給他瞞過了,還懷疑是王綰或蔡澤之中有一人和田單勾結,致有今夜的失策。
滕翼沉聲道:"讓二哥去吧!你留在這裡應付呂不韋的陰謀。"
項少龍搖頭道:"呂不韋雖抽調不出人手送田單離開,可是田單現時兵力達四千之眾,與我們的總兵力相若,但若要對付高陵君,我最多只能分一半人給你,在這種情況下,說不定兩方面均不能討好。別忘了呂不韋有八千家將,誰知道他會幹出什麼事來。"
滕翼頹然不語。
項少龍低聲道:"事情仍未絕望,我要去說服太子丹,只要他肯設法在楚境纏上田單十天半月,我們便可趕上他了。安谷奚曾答應過會把楚人和齊軍迫離邊界十多里的。"
此時場內再無出戰者,在熱烈的氣氛中,徐先宣告晚藝會結束。
燕國太子丹的營帳裡,聽完項少龍的請求後,太子丹有點為難道:"此事我們不宜直接插手或單獨行動,一個不好,齊楚兩國會借口聯手對付我們,三晉又分身不暇,我燕國危笑!"
項少龍淡淡道:"田單不死,貴國方真的危矣。我並非要太子的手下面與田單交鋒,只要在田單離開秦境後,設法把他纏上幾天,我便可及時趕去。"
頓了頓加強語氣道:"我會派人隨太子的手下去與貴屬徐夷亂會合,到時魏人和把關的安谷奚將軍都會從旁協助。"
一旁聽著的軍師尤之道:"此事該有可為,只要我們採取設置陷阱和夜襲的戰略,使田單弄不清楚我們是否項統領方面的人,那就算田單僥倖脫身,也不會想到我們身上。"
這時大將徐夷則進來道:"沒有跟蹤項統領的人。"
太子丹放下心來,斷然道:"好!我們就設法把田單與齊軍或楚人會合的時間延誤十天,若仍不見項統領到,就只好放過田單了。"
項少龍大喜道謝,暗忖你有張良計,我亦有過牆梯,徐夷亂這著奇兵,任莫傲想破腦袋也猜不到,何況他的腦袋更快要完蛋了。
離開了太子丹的營帳後,項少龍在營地間隨意閒逛,只見篝火處處,參加田獵的年輕男女,仍聚眾喝酒唱歌跳舞,充滿節日歡樂的氣氛,沒有人願意回營睡覺。
正要返回營地時,左方傳來陣陣女子歡叫聲,循聲望去,見到一枝紫色大旗在數百步外的營帳上隨風拂揚,不由記起了嬴盈的約會。
嬴盈會否在那繡有紫花的小帳內等他呢?不過現在離約好的初更尚有整個時辰,她該在營外與鹿丹兒等戲耍。
今晚給田單這麼的一搞,他什麼拈花惹草的興趣也失去了,何況還要回去與滕翼商量,看派何人隨尤之去會合徐夷亂,好配合對付田單的行動。
可還是順步先去打個招呼吧!
想到這裡,藉著營帳的掩護潛了過去,最好當然是只和嬴盈一個人說話,否則被那批可把任何人吃掉的女兒軍發現纏上了,就休想可輕易脫身。
由於人群都聚集到每簇營帳間的空地去,兼之大部份營帳均在火光不及的暗黑裡,所以項少龍毫無困難地移到可觀察女兒軍的暗角處。
只見廣達百步的空地上,生起了十多堆篝火,鹿丹兒等百多個嬌嬌女,正與人數比她們多上兩倍的年輕男子,圍著篝火拍手跳舞,高歌作樂,放浪形骸,卻獨見不到嬴盈。
項少龍歎了一口氣,今晚怕要爽約了,往後退時,身後其中一個營帳隱有燈火透出,並有人聲傳來,卻聽不真切。
項少龍循聲望去,赫然發覺該帳門外有朵手掌般大的紫花,與旗上的花朵式樣如一。
項少龍大喜走了過去,正要叫喚嬴盈時,又改變念頭,暗想橫下了決心要把她弄上手,不如就進去給她來個突襲,橫豎她開放慣了,必不介意。那就可快刀斬亂麻把她得到,少了夜長夢多的煩惱。
心中一熱,揭帳而入。
倏地一個高大人影由帳內地上閃電般彈了起來,猛喝道:"誰?"
項少龍與他打個照面時,兩人均為之愕然,風燈掩映下,原來竟是全身赤裸的管中邪。
管中邪見到是他,眼中殺機一閃即沒,移到一旁,拿起衣服穿了起來。
項少龍眼光下移,只見嬴盈駭然擁被坐了起來,臉色蒼白如紙,不知所措地看著他,像頭受驚的小鳥兒,露在被外的粉臂玉腿雪般晶瑩白皙。
項少龍那想得到兩人此時會在帳內歡好,苦笑道:"得罪了!"惘然退出帳外。
走了十多步,管中邪由後方追來,道:"項大人,真不好意思,她說約了你在初更見面,卻估不到你會早來了。"
項少龍心知肚明他是攔腰殺入來破壞自己和嬴盈的好事,更恨嬴盈受不住他的引誘,擋不住他的手段,瀟灑一笑道:"害得管大人不能盡興,還嚇了一跳,該我陪罪才對。"
管中邪訝道:"項大人尚未見到呂相嗎?我來前他正遣人尋你呢。"
項少龍隨口道:"我正四處遊逛,怕該是找不到我了。"
管中邪和他並肩而行,低聲道:"秦女婚前都隨便得很,項大人不會介意吧!"
項少龍心想你這一說,無論我的臉皮如何厚,也不敢娶嬴盈為妻了,遂故作大方地哈哈笑道:"管大人說笑了。"管中邪欣然道:"那就順道去見呂相吧!"
項少龍心中一陣茫然。
自己著著落在下風,分析起來就是比不上對方為求成功,不擇手段的做法。
自己既講原則,又多感情上的顧慮,如此下去,就算殺了莫傲,最後可能仍是栽在呂不韋和管中邪手上。
看來要改變策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