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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魔變》第80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傳說中的首席預言師

門外等待的人鬆了一口氣之後,又有心情閒聊了。

  「你們都不知道,剛剛大師看過來,我差點以為我的呼吸停了哩。」一名婦人摸著臉,有點害羞地道。

  話匣子一開,眾人立刻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別說你,你看剛剛那個人還囂張得?大師不過講幾句,看!乖得像什麼似的!」方才力主不願青年插隊的男子這會顯得有些得意。

  此話一出,眾人深有同感,連連點頭同意。

  「我這輩子還是第一次看到像大師這樣的人啊!看到大師,我就想,真正的大人物就是這樣啊!」一名老人嘆息地道。

  「是啊!我都以為大師一定不會理我們了。」一名男子也跟著附和。

  另一個老人咳了幾聲,臉上帶著懷念的神情:

  「我記得…以前也看過像大師這樣的人…。」

  聞言,眾人都好奇了,連連追問那人是誰。

  老人嘆了一口氣,猶豫了一會才壓低聲音道:

  「我們前一任首席預言師,那坦‧埃森。」

  此話一出,現場立刻鴉雀無聲,只餘幾聲錯落的嘆息…。

  那坦‧埃森,因為噬巫事件而成為禁忌話題的前任首席預言師,曾經是公國的驕傲啊!雖然不能說,但是公國所有三十歲以上的人都記得這個人。

  「我還記得,有一年祭典,大旱呐!作物都枯死了,沒有糧食,也不知道餓死多少人。那坦大人才當上首席預言師一年。站在祭壇上,爲我國祈雨。他說:請大神詹卡拉‧納恩司鐸將災禍降於他一人,將恩澤留給里爾公國。話才說完哩!雨就下下來啦!看到雨,大家都哭成一片了…。」老人低低地說著,不覺便流下兩行老淚。

  不只老人,眾人也偷偷抹淚。那坦‧埃森擔任里爾公國首席預言師不過十年,卻被譽為歷代最接近詹卡拉‧納恩司鐸的人。精準的預言、慈悲的心腸,雖然成為禁忌話題,民間依舊有不少人偷偷懷念他。

  老人嘆了一口氣,遺憾地道:

  「結果,第十年,才十年啊!那坦大人,那一家…死的、逃的,通通都散了…。」老人的聲音聽來有些哽咽。

  「我父親說了…,那坦大人一家,爲我們公國擋了一次災。」一名男子感觸萬分地道。

  老人點點頭,似乎也認同這一點。

  「現在那約家雖然是那坦家的旁支,但是…差多了…。」老人搖搖頭,無奈地道。

  眾人無言,如今的首席預言師他們都看過,每年一次的祭典,站在祭壇上,雙眼只看著王位,卻從沒正眼看過大神和人民的那個人…。

  當薩摩終於可以跟著青年離開時,天色已經暗了。青年先是領著薩摩來到一處人家,輾轉搭上一輛一般有錢人家都會擁有的小型馬車。

  馬車上,青年才說出此行的目的地:

  「家主人是前宮廷侍衛長哈托‧丹尼諾,因為哈托大人被惡夢所苦,夫人特別命在下請大師前去爲大人占夢。」

  「占夢?」薩摩有些兒納悶。

  占夢是非常初級的占卜,哈托‧丹尼諾雖已卸任宮廷侍衛長職位,但總還算貴族,難道不能求助於神殿的預言師?據他所知,神殿中,除了首席預言師,還常設十名頂級預言師,一般王公貴族若遇上疑難雜症都會到神殿去。來到里爾公國才五天,薩摩的目標雖然放在貴族,但也沒想過會這麼快。他本來打算先吸引一些富商,再經由這些管道接觸貴族。沒想到竟然是貴族先一步找上了他。

  青年看出薩摩的疑惑,苦笑著道:

  「是啊!夫人是這麼講的。」看來青年也覺得自己的主人找上薩摩,根本是捨近求遠了。

  薩摩點點頭表示了解,便不再說話。是不是占夢,薩摩不能肯定,但不求助神殿預言師這件事,本身就透著蹊蹺,薩摩感到有些好奇了。

  馬車走了兩刻鐘,估計已經快要抵達葉都核心的貴族區域時,終於停下來了。青年首先跳下馬車爲薩摩開門。

  薩摩下車,看到的是一座小門,馬車就停在門前。門後是滿園的花木和一條小徑,陰暗暗的,盡頭是一扇雕花木門,一盞油燈掛在門邊建築物的牆上,顯得有些孤零零。

  這情景跟薩摩的想像有些出入。在薩摩想像中,貴族的宅邸起碼要如同之前密直市人口販子交易的地方一樣,是一個奢華到極致建築。

  想到這裡,薩摩凝目望去,敏銳的雙眼果然看到一棟大得驚人的建築物,建築物的另一邊燦亮亮的,像是燈火通明的模樣。

  這裡…不是大門。薩摩終於發現這一點。

  「…這是後門。對不起,夫人交代讓您委屈從這裡進去。」青年看著薩摩恍然大悟的表情,愧疚地道。

  聞言,薩摩應該生氣,但他卻沒有。因為,這個青年口中的夫人越是小心謹慎,就表示薩摩可能得到的訊息越是隱密。戰爭時期草木皆兵,這名夫人這麼隱密行事,會不會跟戰爭有關呢?薩摩心裡有著小小的期待。

  青年領著薩摩穿過小門,掏出鑰匙打開雕花木門。木門之後明亮許多。一條又寬又高的廊道兩旁每隔一段距離便懸著一盞油燈。青年領著薩摩走過廊道,又穿過好幾扇奢華的拱門,才停在一扇門前。一樣的雕花木門,不同的是,這扇比起方才那扇後門大了足足兩倍,上頭的浮雕精緻華美,還鑲著銅飾。

  青年規規矩矩地在門上敲三響,便躬身等著。

  一會,裡頭慢悠悠地傳來一道女聲:

  「庫多嗎?」

  青年聞聲,立刻揚聲回應:

  「是的。杜斯妥先生已經請來,夫人要立刻見他嗎?」

  此話一出,裡頭立刻傳來焦急的聲音:

  「立刻讓杜斯妥先生進來。」說完,兩片華美大門立刻打開,一間豪華的房間立刻落入眼簾。

  房間寬敞,除了一扇已經以窗簾掩上的大窗之外,兩面牆壁掛滿畫作,每幅畫都以鑲著晶石的黃金框框著。畫作之前是雕花長桌,桌上擺著一個個晶石製品,有些甚至還是魔晶石。挑高的天花板上是一盞全以黃水晶構成的水晶燈。淡淡的魔法元素在水晶燈裡流動,水晶燈也因此泛出柔和的黃光。在這個晶石代表財富的世界,這滿屋子的晶石製品,突顯了這家主人即使從宮廷侍衛長的職位退下,依舊是財富驚人。房間的正中央,橫擺著一個橢圓形長桌,光滑亮眼的晶石桌面,考究奢華的鑲金桌角。桌子正中央是一隻花瓶,上面插著鮮豔的花朵。桌子外圍擺著十張舖著軟墊的椅子,每張椅子旁還擺著一張小几。現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坐著一名頭髮高盤的貴婦人,一身絲緞長袍,脖子、手腕、手指,掛滿美麗而精緻的首飾,略帶豐腴的臉,粧點得既艷美又端莊。婦人右手邊的小几擺著一副茶具,淡淡花果香隨著熱氣從杯子裡飄出。兩個同樣衣著的少女站在婦人身後,一人爲婦人搧風,一人則替婦人隨時斟茶。

  薩摩的目光很快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除了眼前的三個女人,房中再無別人了。那名貴婦人,不用說,便是青年口中的夫人了。

  就在薩摩思索間,那名貴婦人突然揮揮手道:

  「你們都下去,我有話要跟杜斯妥先生說。」

  此話一出,兩名少女一躬身首先離開,青年猶豫了一下,也跟著離開,還順手帶上大門,將薩摩留在房間裡。

  不想再去猜測,薩摩抱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邁步向前,在貴婦人前面三尺處停了下來。

  「夫人您好。聽說您要占夢,不知是什麼夢?」

  貴婦人仔細看著薩摩,好一會,突然嘆了一口氣:

  「聽說杜斯妥先生對占卜預言相當專精,希望不會讓我失望才好。」

  聞言,薩摩心中打了一個突,但未及薩摩深想,貴婦人又開口道:

  「其實,我找你既不是要占卜也不是要預言。」

  那…?薩摩有些糊塗了。派人找回一個占卜師卻不是爲了占卜或預言?

  「請夫人明示。」薩摩簡單表達自己的不解。

  貴婦人顯得欲言又止,好一會才道:

  「我想知道,你能不能了解詹卡拉‧納恩司鐸大神的諭示。」

  詹卡拉‧納恩司鐸大神的諭示?薩摩來到里爾公國這段時間,還是第一次遇到有人這麼問他。儘管所有里爾公國的人都相信,預言和占卜是詹卡拉‧納恩司鐸賜予的力量,也認定占卜師和預言師是受到神所眷顧的一群,但是,誰都不會認定,占卜師和預言師絕對能夠了解大神的諭示。如果要說誰有資格接近詹卡拉‧納恩司鐸,那就非首席預言師莫屬了。貴婦人為什麼想了解大神的諭示?

  「不知夫人想知道什麼?」薩摩語帶保留地試探道。

  此話一出,貴婦人似乎生氣了:

  「你只要告訴我,你能不能?」

  薩摩挑挑眉,乾脆豁出去:

  「在下並沒有嘗試過,無法保證。」

  薩摩這句話似乎讓貴婦人大為喪氣,只見她突然站起來,來回踱步。

  「難道…只能靠那約大人嗎?」貴婦人一邊踱步一邊喃喃自語。她已經找過不少人,但是卻沒有哪一個預言師或占卜師敢向她保證…。

  雖然貴婦人的聲音相當小,但是薩摩還是耳尖聽到了。他聽得出來,貴婦人似乎有什麼麻煩不能經由那約‧土靈解決…。至於,那約‧土靈…?

  「雖然不能保證,但在下可以嘗試看看。」薩摩決定不放過這次機會,他想知道,貴婦人不想讓那約‧土靈知道的秘密究竟是什麼。

  此話一出,貴婦人雙眼一亮:

  「真的嗎?你有把握?」

  薩摩壓根不相信什麼大神,當然也說不上什麼把握,所以他不正面回答,反而反問道:

  「您也必須試試看,不是嗎?」

  貴婦人眼神一暗,反覆想著薩摩所說的話,良久,貴婦人突然雙眼銳利地看著薩摩,嚴肅道:

  「接下來的話,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否則我會讓你了解哈托家的力量有多大…。」

  貴婦人語帶威脅,更讓薩摩相信這個賭注下得值得。在心中對貴婦人的威脅嗤之以鼻的同時,薩摩表面也不忘裝得誠惶誠恐:

  「安森曉得。今日所聞必不傳第三人耳。」

  看到薩摩惶恐的表情,貴婦人安心地笑了,這才又坐回椅子上,端起小几上的杯盤,啜飲幾口茶,臉上漸漸浮上擔憂。

  貴婦人放下茶杯,嘆了一口氣道:

  「你應該知道了,我丈夫本來是宮廷侍衛長,十二年前,我丈夫奉命去做了一件現在想起來應該是忤逆大神旨意的事情。」

  十二年前?一道靈光一閃而過,薩摩還來不及捕捉,貴婦人的聲音又繼續響起:

  「從那天之後,我的丈夫就變了。他以前是個好爸爸,天天準時回家,但是,那天之後,他不回來了,就算回家也是喝得大醉,睡覺也常常突然大呼小叫。他的脾氣變得很糟,亂發脾氣亂摔東西。我當時還不知道為什麼,我以為他只是暫時心情不好,沒想到他竟然辭掉了工作。」貴婦人的語氣相當哀怨,畢竟宮廷侍衛長可是貴族擠破頭都想要的職務,她的丈夫竟然辭了它!!

  貴婦人沉浸在回憶中,薩摩靜靜地聽著。

  「辭職之後,他還是一樣,每天出去外面賭博、喝酒,把我和孩子丟在家裡不聞不問。每次問他,他就發瘋似的摔東西。我去找大神祈禱,大神卻連一點指示也沒給我。我問了好多預言師,卻沒有人知道我的丈夫究竟怎麼了。直到五年前,我丈夫從惡夢中醒來,才告訴我一切。我聽完我丈夫說的話,我就知道,我們被大神懲罰了。」貴婦人說到這裡又嘆氣了,端起茶杯想喝口茶,卻發現茶都涼了,只好又放回桌上。

  貴婦人撇了薩摩一眼:

  「前任的首席預言師你應該聽過吧?」

  薩摩點點頭表示回答。他不僅聽過,還跟他關係匪淺呢!看來,這家人的秘密竟是和那坦‧埃森有關哩。

  「那坦家是大神眷顧的家庭,也是公國的支柱。當年,噬巫事件,王命令燒死那坦‧埃森。我的丈夫就是負責執行的人…。」貴婦人打了一個寒顫,抖著聲音道:「燒死那個距離大神最近的男人是多大的罪啊!儘管王說那坦大人犯了罪,大神不會袒護,但是每個執行的人都蒙著臉,大家都怕被大神懲罰。我想不到,這些人裡面竟然有我的丈夫!!」

  薩摩聞言,心頭猛跳。他本來就認為噬巫事件必有蹊蹺,沒想到竟然會遇上直接參與此事的人,這倒是意外的收穫,只不知這個人究竟知道多少內情。

  貴婦人說著,痛苦地蒙上臉:

  「我的丈夫說,執行任務完後的晚上,跟著他一起去的人就有三個人自殺了。我丈夫很痛苦,每一天、每一天,都有人自殺、發瘋,都是跟他一起去的同伴啊!他只要閉上眼睛就會看到那坦大人在火焰中盯著他看的那雙眼睛。只要一安靜下來,他就聽到許多人在責罵他。所以他才會喝酒麻醉自己…,才會辭掉工作。我知道,這是大神在譴責他,我丈夫也知道,他說,若不是爲了我和孩子,他也想自殺…。」貴婦人啜泣了起來。

  雖然薩摩並不認為那些人的發瘋和自殺與大神有關,但由此卻可以看出那坦‧埃森在里爾公國人民心中的地位不是普通的重要。聽到這裡,薩摩已經可以猜出貴婦人究竟要他做什麼了…。

  「您的意思是希望我能知道詹卡拉‧納恩司鐸大神的旨意嗎?」

  貴婦人從回憶中醒來,聞言立刻含著眼淚點點頭:

  「沒有錯。我想請求大神原諒我的丈夫,十幾年了,也夠了。」

  薩摩對此相當不以為然,他認為哈托‧丹尼諾之所以惡夢連連是因為良心譴責,而良心譴責應該不是十幾年可以沖淡的。這話薩摩當然不會說出來,不但不說,薩摩還想趁這個機會突破哈托‧丹尼諾的心防。他相信,真實參與噬巫事件的哈托‧丹尼諾一定知道一些外界所不知道的事情。

  想到這裡,薩摩心中已有決定,假做沉吟思索之後才道:

  「我可以試試看。不過為了表示誠意,我請求大神諭示時,哈托大人最好在場。」

  貴婦人聞言猶豫起來:

  「我丈夫不久就回來了,只是…,他總是喝得醉醺醺才會回來。這樣不會對大神不敬嗎?」

  薩摩心中一喜,連忙回答道:

  「哈托大人是因為大神的懲罰才會變成這樣,大神是不會生氣的。」他就怕哈托‧丹尼諾太過清醒,這樣可就不利他動手腳了。

  貴婦人對薩摩的解釋有些半信半疑,開口又想追問,門外又傳來敲門聲:

  「夫人,大人回來了。」是那個青年的聲音。

  貴婦人一聽,顧不得再問,連忙揚聲對外面道:

  「快將大人扶回去房間,我等會就去。」說完,貴婦人見薩摩在一旁聽,不由露出一抹苦笑:「我丈夫喝醉了,常常大吵大鬧,旁人拿他沒法,還是要我去才行。杜斯妥先生要跟我去看看嗎?」

  當然是要去了!薩摩點點頭,煞有其事地道:

  「如果可以,看看大人的狀況應該可以幫助我判斷大神的旨意。」

  貴婦人聞言,倒是急了起來:

  「真的嗎?那快些跟我來。」說著拎著裙擺快步走出房間,薩摩自然連忙跟上。

第二百二十七章 逝去的回憶

同樣穿過迴廊,拐了好幾個彎,來到一個房門虛掩的房間,領路的貴婦人才腳步一頓:

  「這裡便是了。」說著推開門走了進去。

  雖然沒有方才那間房間的誇張大門,但裡面的空間卻不惶多讓。先走過擺放著簡單而精緻桌椅的前廳,一張豪華的大床出現在眼前。僕人們來來去去忙著,有人端水,有人倒茶,有人忙著清理滿地穢物。大床上橫躺著一個男子,外衣已經脫下,只穿著內衣,幾個人七手八腳地將男子在床上扶正。男子並不安分,嘴巴一邊不知所云地大呼小叫,一邊手腳並用,將幾個僕人踢得東倒西歪。

  貴婦人對這種狀況似乎很熟悉了,也不見驚訝,很快便指揮著僕人將一切收拾乾淨,接著來到床前,像哄小孩似的,一邊在床上男子耳邊柔聲說著安慰的話,一邊伸手輕拍男子胸膛。

  這一走近,薩摩總算看清楚床上的男人。這個前宮廷侍衛長的男子─哈托‧丹尼頓,兩鬢斑白,凹陷的眼窩,瘦削的臉頰,滿臉皺紋,看起來蒼老得驚人。若不是出現在這間大宅裡,誰能猜到這麼憔悴的男子,竟然會是一個生活富裕的貴族?

  看來,就如貴婦人所說的,哈托‧丹尼諾這十幾年被自己的心折磨得不輕…。

  看著貴婦人忙著安撫床上還在胡言亂語的男子,薩摩心中一動,緩步上前,輕聲道:

  「夫人…,讓在下試試可好?」

  貴婦人聞言回頭看著薩摩,有點懷疑,但看薩摩似乎相當自信,再看自己的丈夫的狀況,終於退離床邊。

  薩摩走到床邊,左手悄悄按著哈托‧丹尼諾的手,右手則懸於哈托‧丹尼諾額頭上方,嘴里喃喃有辭地道:

  「在詹卡拉‧納恩司鐸的光輝之下,夢魘遠離,讓一切歸於平靜…。」

  這是里爾公國很常見的小儀式,用來驅離夢魔。里爾公國的人民一但做惡夢,都會找預言師進行這種簡單儀式,據說便能換得好一段時間的好夢。為了偽裝成預言師,薩摩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喃喃唸完一串儀式咒語,薩摩右手在哈托,丹尼諾額頭上一彈。說也奇怪,就這一下,哈托‧丹尼諾突然安靜下來,不一會便發出規律而安穩的呼吸聲。

  見狀,貴婦人呆了。這個方法貴婦人不是沒用過,她甚至是請神殿的頂級預言師來舉行儀式,但不論重複幾次,她的丈夫都非得鬧半個時辰以上才會慢慢安靜下來。頂級預言師表示,這是她的丈夫違背大神的旨意,儀式才會無效,這讓貴婦人更相信自己的丈夫的確惹怒了大神,沒想到,今天竟然有一個人可以成功利用儀式讓她的丈夫安靜下來?!

  貴婦人吃驚之後,緊接著是狂喜。這個占卜師貴婦人對他本來不抱太多期待,但現在看到這一幕,頓時信心大增。果然就如傳言中所說的,此人雖只是占卜師,但能力卻有預言師那麼高!

  眼角瞥見貴婦人驚喜的眼神,薩摩知道他的策略成功了。他當然不是真的會驅逐惡夢,事實上,薩摩只是偷偷將神能送進哈托‧丹尼諾的體內,直擊大腦。酒醉的人只不過是神經亢奮,薩摩用神能撫平腦中的能量波動,哈托‧丹尼諾大可以好夢連連。薩摩費事這麼做的原因,自然是為了讓貴婦人更死心塌地地相信他。幸好,掌握神能之後的薩摩對能量的體悟已然今非昔比,否則還不一定能果斷地利用這種方法取信貴婦人哩!

  打鐵趁熱,薩摩趁著貴婦人深受震撼的這時,薩摩立刻進行他的下一個計畫:

  「夫人,趁著大人安靜下來,我想試試聆聽大神的諭示。能不能請夫人暫且迴避,並且暫時別讓其他人接近這個房間?」

  貴婦人聞言立時省覺,忙不迭地道:

  「當…當然可以…。你…大師盡量…。」貴婦人這會連稱呼都變了。

  待貴婦人領著僕人退去之後,薩摩環視偌大房間,思索了一會,終於決定動一點小手腳。

  他必須預防他人窺視,發現他的舉動。於是,薩摩運起神能。在雙眼金芒大盛之下,薩摩雙手平托,掌心浮著一顆七彩光球,顏色在光球中流動,十分美麗。

  「聽吾之命,跟隨窺視者之心,幻化型態!」薩摩低聲呢喃。

  隨著聲音,七彩光球飄離掌心,在房間繞了一圈,停在薩摩上方,聽得「波」一聲,光球破裂,七彩光芒立刻往四周竄流而去。

  這也是結界的一種,但是卻不是現今的人類或精靈能夠掌握的結界。這個結界使用了四周所有元素,是屬於神族的高等力量─迷障術。來人到此,便會被心裡的想像迷惑,以為他看到了真實,其實成現在他眼前的,只是心中的幻影罷了。這種法術,對於迷惑人類或是低等魔、神族效果顯著,但若是遇到與施術者同等級的神族或魔族人,迷障很容易便會被破去。

  在里爾公國,薩摩一點也不擔心這一點,所以他很大膽地使用這個神族法術,目的就是避免人們無謂的好奇心發現他的真正目的。不過,薩摩卻想不到,這個法術的確掩蓋了他的行動,卻也造成往後他莫大的麻煩。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話說薩摩完成迷障術之後,才放心地看向床上睡得恁熟的哈托‧丹尼諾。

  伸手按住哈托‧丹尼諾的頭,大拇指扣著哈托‧丹尼諾的眉心,其餘四隻手指則按在他的頭頂。白光一現,薩摩閉上了眼睛。

  突然,薩摩發現自己騎在馬上,走在筆直寬敞的道路上,馬蹄踩在硬石板地面上,發出喀啦喀啦的聲響。薩摩知道,他已經來到哈托‧丹尼諾的回憶中,他所看見的,其實是哈托‧丹尼諾當年所看見的。眼前陌生中帶著熟悉的景象,應該便是當年皇宮外的都城大道,雖然有些不同,但還看得出來。

  爲了完整知道當年發生的事,薩摩用了最冒險的方法,也就是漩神術的其中一個方法。大部分使用漩神術,都用一問一答的方式問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但漩神術還有另一個施展方式,可以更完整地知道所有事情,那便是將意識潛入被施術者的記憶中。因為花的心力太大,加上被外界打擾時容易造成功力損傷,所以大部分神、魔族人施展此法,都不會使用後者的方式。薩摩為了得知一切,自然顧不了這麼多。

  哈托‧丹尼諾騎著馬,他剛交班,正打算回家歇息。這些日子宮裡不平靜,死了好些個王子、公主、嬪妃、侍女和執勤的士兵,許多高官也莫名其妙地暴斃,可真把他累翻了。

  「大人,上頭有查出什麼嗎?」跟隨在哈托‧丹尼諾半個馬身之後的士兵壓低聲音問道。

  哈托‧丹尼諾搖搖頭:

  「能查出什麼?連死因都查不出來啊!突然口鼻溢血而死,沒有外傷,卻又不是中毒。唉…。」

  士兵沉默了一會,又怯怯地問道:

  「會不會像傳說的那樣,是…是那坦大人……?」

  「胡說!」哈托‧丹尼諾斥道:「那坦大人已經預言過了,這是我國無法避免的災禍,跟那坦大人沒有關係。」

  士兵還有些遲疑:

  「可是…預言是那坦大人說的,誰曉得他有沒有…。」

  士兵的聲音驀然中斷,因為哈托‧丹尼諾已經狠狠地瞪住他:

  「預言也可以亂講嗎?大神會降下懲罰的!」

  此話一出,士兵也無話了。

  哈托‧丹尼諾嘆了一口氣,猶豫了一下,環視四周,發現沒人注意他們這邊,這才道:

  「你不知道,那坦大人的預言實現了,兇手一定就是那個人,只是找不到證據而已。」

  聞言,士兵精神來了,連忙問道:

  「誰?大人已經知道了?」

  哈托‧丹尼諾長嘆一聲,喃喃道:

  「…狼子野心,動搖國本。」

  八字一出,士兵立刻倒抽一口涼氣:

  「您是說…四王…」這句話在貴族內部悄悄流傳,雖然沒有人敢大聲宣揚,但知情的都知道,這是那坦‧埃森,對那名曾經傑出到八千寵愛集一身的王子,所下的預言…。

  「噓!」哈托‧丹尼諾連忙示意噤聲:「要是傳出去,小心掉頭!」

  士兵立刻驚覺,連忙捂住嘴巴,見四周沒人發現他的動作,這才又開口低聲問道:

  「他…他怎麼敢做這種事,大罪啊!」蓄意謀殺貴族,而且還是連續…。

  「我怎麼知道?」哈托‧丹尼諾沒好氣地瞪了士兵一眼,才又無奈地道:「權位誘人吧…。」

  士兵沉默了一會,突然問道:

  「難道…王…王不知道嗎?」

  哈托‧丹尼諾翻了翻白眼:

  「你以為我這麼大膽,敢隨便指誰是兇手嗎?」

  士兵一愣,訥訥地道:

  「您…您是說…?」

  「當然是王說的,我只是在旁邊聽見罷了。」哈托‧丹尼諾又嘆氣了。

  士兵也跟著嘆氣:

  「要是當年聽左相的建議,把他殺了,也省下這些大禍,偏偏王心軟。現在要殺,可要講求證據了。」

  哈托‧丹尼諾不語。如果王要殺死那個人,隨時都可以,只是王還不想放棄那個他曾經那麼寵愛的兒子…。

  伴著喀啦喀啦的馬蹄聲,兩人沉默著。就在這時,後方傳來又急又快的馬蹄聲,轉眼一匹馬超過哈托‧丹尼諾。馬上之人一拉繮,馬身一扭,立刻橫著停在哈托‧丹尼諾之前。在哈托‧丹尼諾開口喝問之前,馬上之人已經跳下馬,跪在地上,一邊喘一邊發抖:

  「哈托大人,快…!王…王駕崩了!!」

  「什麼?!」這消息恍若晴天霹靂,將哈托‧丹尼諾打得懵了。

  「王在獵場突然駕崩,大臣們都慌了,那坦大人悄悄命屬下回宮通知哈托大人應變。」報訊的士兵以為哈托‧丹尼諾沒聽清楚,立刻又補充解釋。

  這會,哈托‧丹尼諾總算回神,二話不說,勒馬回頭,往皇宮急馳而去。

  一進皇宮,哈托‧丹尼諾立刻直奔國王寢宮,從國王交代的地方拿出一只錦盒。

  「丹尼諾,如果我也出了事,你就把這個交給左相。」國王在兩天前才說過這段話,哈托‧丹尼諾還安慰他不要杞人憂天,沒想到…。

  這一定是國王的遺囑…。哈托‧丹尼諾捧在手上,突然覺得全身怕得發抖起來。急急忙忙往外走去,腳下卻一拌,捧在手上的錦盒掉在地上,跳出一片四周畫有王家花紋的長形木片。哈托‧丹尼諾不想看,但是朱紅色的字卻自動跳進他的眼睛:

  「誅四子,立五子為王。」簡單的幾個字因為下面印著的國王印章,顯得特別沉重。

  哈托‧丹尼諾心頭一跳,連忙撿起木片放入錦盒當中,正想走出去時,突然聽得外面傳來腳步聲。哈托‧丹尼諾心臟幾乎跳出喉嚨,直覺奔入內室,翻過後窗,小心翼翼地躲在窗下草叢。

  腳步聲進了國王寢宮,接著便傳出翻箱倒櫃的聲音。哈托‧丹尼諾知道是誰了!所以他更恐懼了。王駕崩的消息剛傳回來,在所有都城的人都不知道這個消息時,那個人已經早一步來翻找王的寢宮。這代表什麼?這代表這一切都是他計畫好的!

  「找不到!」裡面傳來這樣的聲音。

  「繼續找,等一下進來這裡的人,見一個殺一個。」冷酷的聲音隨即命令。

  哈托‧丹尼諾聞言,全身盜出一身冷汗。幸好他早一步離開,否則……。

  看著手上的錦盒,哈托‧丹尼諾猶豫了。看情況,四王子的勢力已經控制了宮廷,他若是拿了這錦盒出去,會不會反而遭禍?哈托‧丹尼諾有些舉棋不定。

  大臣們陸續回到都城,那坦‧埃森護著王的遺體回到葉都。國王駕崩的消息傳遍公國,悲傷瀰漫在這個國家的所有角落。

  哈托‧丹尼諾夾在百官之中看著護送遺體的行伍,內心很痛苦。他終究不敢將錦盒交給左相,反而將它埋在樹下,但他很快就後悔了。因為就這麼短短的時間,左相竟然被冠上謀逆罪,被右相命令司兵長在宮門前處死了!哈托‧丹尼諾這時才懂,左相一定是王托付處理遺囑的人,如果他立刻將遺囑交給左相,那麼不僅右相無法殺死左相,還可以經由左相的力量,將情勢逆轉過來。起碼,不會像現在一樣,所有官員一面倒地傾向四王子!

  是他的錯啊!自從成為宮廷侍衛長之後,哈托‧丹尼諾便小心翼翼地讓自己不犯錯,沒想到第一次犯錯竟是這麼大的錯誤!他後悔極了。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坦大人了。如果那坦大人可以撥亂反正,那麼他的錯誤便有補救的機會。

  所有大小官員一回宮立刻進行會議,討論下一任王位的歸屬。那坦‧埃森也跟著進去了,直到入了夜,宮廷四處都掌起燈,官員才陸續走出會議廳。

  哈托‧丹尼諾一直在外面候著,好不容易等到那坦‧埃森走出會議廳,那坦‧埃森臉上沉重的表情卻讓哈托‧丹尼諾全身涼了半截。

  那坦‧埃森也發現了哈托‧丹尼諾的存在,停下了腳步。

  「那坦大人…我…我…對不起…。」哈托‧丹尼諾緩步上前,愧疚無已地道。

  那坦‧埃森,一向儒雅冷靜的男子,第一次讓哈托‧丹尼諾聽見他的嘆息:

  「你沒有將王的遺囑交給左相。」

  哈托‧丹尼諾聞言心慌了起來:

  「這…我…王的遺囑我還留著……。」

  哈托‧丹尼諾想告訴那坦‧埃森,他隨時可以把遺囑交給那坦‧埃森公佈,沒想到那坦‧埃森卻舉起手阻止了:

  「沒用了。左相是唯一適合宣讀王遺囑的人。我雖是首席預言師,卻無權命令百官,王既已回歸大神懷抱,我就只能等著下一任王即位。」說到這裡,那坦‧埃森顯得憂心忡忡。

  不用那坦‧埃森說明白,哈托‧丹尼諾也知道,會議的結果定是四王子了。沒有了左相,就算擁有遺囑,誰又敢與現在掌握大權的右相抗衡?右相支持四王子已經是再明顯不過的事實了!哈托‧丹尼諾的懊悔更深了。

  對於這種結果,那坦‧埃森顯得豁達得多。

  「罷了!這終究是躲不掉的災禍。」說完,那坦‧埃森翩然離去。

  四王子即位了,第一道詔書是賜死那坦一家。哈托‧丹尼諾恐懼了…。這段時間,所有偏向左相的大臣通通被羅織罪名,啷噹下獄,就連偏向左相的富商也不能倖免。所有異議份子都慘遭橫死,公國上下,只允許一種說法,那便是,所有王室貴族的死亡,都是那坦‧埃森的噬巫妻子,惹怒了大神,所降下的災禍。

  詔書一下,一夜之間,那坦家大大小小死的死,逃的逃,那坦‧埃森和他的妻子被捕時,全無反抗。押往皇宮途中,葉都人民夾道哭喊,比起國王的駕崩,支撐里爾公國信仰的那坦一家的崩垮,壓垮了公國人民。

  那坦‧埃森是最接近大神的人,代表大神的所有思維,是不能褻瀆的。

  公國震盪了!那坦家是公國的支柱,代代傑出的首席預言師,既爲公國擋災避禍,又爲公國出策治國。里爾公國籠罩在前所未有的惶恐當中,各地神殿陸續傳來的不祥預兆更讓公國人心惶惶。

  哈托‧丹尼諾看到了這一切,內心的痛苦更甚。

  但讓哈托‧丹尼諾更加恐懼的是,他接到了命令。命他執行那坦‧埃森的火刑!!

  燒死神的使者!這是多大的罪?!死亡與接受命令,哈托‧丹尼諾掙扎,最後還是遵循本能,痛苦地選擇苟且偷生。

  火刑前一個晚上,所有收到命令的人聚在一起。誰都沒有講話,就這樣沉默著到天明。

  火焰熊熊地燒著,除了奉命而來的官員,沒有任何人來看執刑的過程。所有人都集中在神殿里祈禱,祈禱大神息怒。

  綁在柱子上的那坦‧埃森,從頭到尾都很平靜,讓蒙著面執行火刑的他們更加痛苦。他的妻子與他一樣勇敢,這個美麗的人兒曾經讓多少人迷醉?落難的她,依舊美麗,與他的丈夫一起受刑,卻仍是如畫般美麗。

  哈托‧丹尼諾雙眼無神地看著熊熊烈火,腦中則不斷響著方才將那坦‧埃森綁上柱子時,那坦‧埃森在他耳邊說的話:

  「我知道你的痛苦,但是…你必須活著,爲我傳遞消息。」

  哈托‧丹尼諾愣了一愣,這一刻,他知道那坦‧埃森認出了他…。

  哈托‧丹尼諾還在震驚時,那坦‧埃森繼續道:

  「里爾公國必須浴火重生,當那個人出現在你面前時,告訴他,請他以上天賜予的火焰,將里爾公國徹底燒毀。」

  明明話的內容非常驚人,但那坦‧埃森的聲音卻沒有怨懟和凶狠,只有寬容和仁慈,這股暖流緩緩流過哈托‧丹尼諾心中。

  聞言,哈托‧丹尼諾震驚地看著那坦‧埃森,但他卻只是微微一笑,接著便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當天晚上,負責行刑的眾人又聚在一起,但是這一夜,所有人都瘋狂地哭喊起來。有人說他看見了大神打下的驚雷,有人說他聽見大神的譴責。只有哈托‧丹尼諾,他聽到的只有那坦‧埃森的叮嚀。燒毀里爾公國…。多麼令人痛苦的責任?

  之後,隨著同時執行火刑的同伴一一離開,哈頓‧丹尼諾不只一次想尋求永遠的解脫,但每一次都是那熟悉的一股暖流流過,讓他繼續支撐著活下來。

第二百二十八章 真正的慈悲

薩摩收回神識,終於了解一切。噬巫災禍事件,從頭到尾,都是現今的國王,蔭‧普勒爲了奪得王位所策劃,與他合謀的便是右相,至於約塔家,這個那坦家旁支中的旁支,大約只是覬覦那坦家的力量,才依附在蔭‧普勒之下。想清了一切,薩摩心裡很沉重,他不知道該不該將這件事告訴琉璃。他早已決定爲那坦家報仇,但是更讓薩摩在意的是,哈托‧丹尼諾在火刑時聽到的話,究竟真的是那坦‧埃森所說,還是根本只是哈托‧丹尼諾的幻覺?如果是真的,那坦‧埃森口中的那個人會是誰?是他嗎?燒毀里爾公國又是什麼意思?是希望里爾公國徹底亡國嗎?

  薩摩的視線落向睡夢中的哈托‧丹尼諾。

  這個愚昧的人,只是被懦弱和恐懼打敗,卻被折磨了十多年。

  在心中長長嘆息,薩摩伸手喚醒哈托‧丹尼諾。

  哈托‧丹尼諾第一次夢到當年的事。這十幾年來,他會夢到的都是一些片段,從頭到尾的,這還是第一次。沒有之前每一次作夢時的恐懼,這一次顯得很平靜…。

  睜開眼睛,哈托‧丹尼諾迷惘地看著滿室迷霧。這是哪裡?

  「以上天賜予的火焰,將里爾公國徹底燒毀…。」低沉的聲音從迷霧中傳來,飄邈得尋不到聲音的來處。

  哈托‧丹尼諾聞言大驚。

  「誰?!」

  「詹卡拉‧納恩司鐸。」這一次的聲音有了明確的方向。

  「大神!!」哈托‧丹尼諾驚叫出聲,一對金色眼珠立刻塞滿了哈頓‧丹尼諾的腦海。

  「我的指示你已經成功傳遞了。」低低沉沉的聲音沒有情緒,卻充滿威嚴。

  成功傳遞?哈托‧丹尼諾不解,他這十幾年來,從來不敢將那些話告訴其他人,就連他的妻子也不例外,怎麼大神卻說他已經成功傳遞了。

  「那個人已經聽到了。」低沉的聲音沒有解釋,只丟下這麼一句話。

  哈托‧丹尼諾很迷惑,卻不敢追問詳情。

  就在哈托,丹尼諾內心忐忑不已時,低沉的聲音又道:

  「你的懦弱害我損失了我的僕人。」

  此話一出,哈托‧丹尼諾突然感覺恐懼漫天舖地而來。

  「你在恐懼?是的,你應該恐懼。我的僕人並不好尋找。」低沉的聲音帶著不悅。

  哈托‧丹尼諾渾身發抖,顫著聲音道:

  「大…大神…請原諒我…。」他知道,大神所說的是那坦‧埃森。所有首席預言師都是最貼近大神的僕人。

  「我本來不想原諒你,但看在你這十幾年沒有違背我旨意,我原諒你了。」低沉的聲音又開始飄邈起來。

  此話一出,哈托‧丹尼諾大喜。

  「謝謝大神,謝謝大神!我…我等一下就馬上到神殿去感謝大神的恩賜!」

  「別去神殿!」低沉的聲音似乎有些薄怒。

  為什麼?哈托‧丹尼諾迷惑極了。受到大神恩賜的人,到神殿去感恩是再正常不過了。

  「現在神殿裡的人令我作嘔,我不會在那裡。」低沉的聲音哼了一聲道。

  聞言,哈托‧丹尼諾腦中浮現約坦‧土靈的樣子。難怪那約‧土靈的預言總是不準,原來是大神不喜歡他啊!

  其實哪有什麼大神,這道低沉的聲音就是薩摩,利用迷障術的掩護,薩摩演出這齣戲。但他不想讓哈托‧丹尼諾到神殿去,因為要是被神殿對照出大神的樣子不同,那豈不是完蛋?其實這是薩摩多慮了,首先,大神並無固定型態,更別說神殿裡的預言師根本沒人見過大神了。

  「那我怎麼感謝大神?」哈托‧丹尼諾問道。

  「不用感謝,只要不告訴任何人我出現過。」低沉的聲音在四周回蕩的同時,哈托‧丹尼諾突然感覺全身一熱,頭一昏,又倒回床上去了。

  薩摩抹抹額上的汗珠,噓了一口氣。為了取信哈托‧丹尼諾,薩摩不僅利用神能控制哈托‧丹尼諾的情緒,還用光元素把哈托‧丹尼諾亂七八糟的身體狀況整理了一次,估計他醒來感覺起碼年輕十歲。

  一切完成,薩摩這才收回迷障術,緩步走出房間。

  房外,貴婦人就站在門口,表情有些詭異,見薩摩出來,連忙上前,恭恭敬敬地道:

  「大師,成功了嗎?」

  薩摩裝出一臉疲憊,點點頭:

  「算是成功了。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貴婦人猶豫了一下:

  「大師不留下來讓小婦人好好招待您嗎?」

  此話一出,薩摩全身起了雞皮疙瘩,終於發現貴婦人的態度有些奇怪。剛來的時候,貴婦人的態度就好像他可有可無,怎麼一轉眼就變這麼多?

  「不了。我的妻子還在家等著我。」薩摩搖搖頭,連忙拒絕。

  說也奇怪,貴婦人也不堅持,立刻招來青年:

  「你送大師回去,一路上給我小心招待,一根寒毛都不能掉了。」

  薩摩想不懂貴婦人在緊張什麼,但能早點離開卻是好的,於是跟著青年,離開這座大宅。

  經過在哈托家的這番折騰,夜已深了。薩摩撘同樣一輛馬車回到住處,一路上許多住家已經熄了燈。遠遠瞧見住處,發現燈還亮著,他知道琉璃還在等他。

  讓青年在巷口停車,薩摩徒步走回家,還沒進屋,就聽到屋裡傳來吱吱喳喳的聲音。

  「我說,小鬼,大大哥不會回來了,我看你也別等了。」木頭的聲音傳來,聽起來有些煩躁。

  「噯…木頭,你要是累了,就跟火把一樣,先去睡吧!你這些話說了很多次了。」琉璃溫柔的聲音顯得很無奈。

  木頭哼了一聲,尖起聲音,信心滿滿地道:

  「我才不像火把那麼差勁,就是一個月不睡我也不打緊。」

  琉璃輕聲一笑,沒有回答,但聽得出來並不相信木頭的說辭。

  「你不相信我?小鬼!!你竟然不相信我!!」木頭顯然也發現琉璃的懷疑,立刻喳呼喳呼地嚷嚷起來。

  發現自己想法讓木頭察覺,琉璃更無奈了:

  「唉,你別大聲,小心吵了鄰居。」

  「不行!除非你承認,我,木頭,一個月不睡也沒關係!」木頭氣呼呼地要求琉璃承認他的話。

  薩摩聽著,不禁莞爾,推開門,戲謔地道:

  「今天如果不是輪到你保護琉璃,你也早睡了。」一進門就看見木頭扠著腰站在琉璃面前,薩摩伸手就往木頭頭上敲了一記。

  琉璃正坐在桌邊一針一線地不知縫綴什麼,見薩摩進門,臉上立刻湧上喜悅:

  「你回來了。」

  木頭一見薩摩,嘴里嘟噥嘟噥著,摸著頭,卻沒敢反對薩摩的話。

  薩摩不理木頭,看著琉璃,回以同樣溫柔的笑容。走到琉璃身邊坐下,伸手就拿走琉璃手中的針黹,隨手放在桌上,然後將琉璃拉進他的懷中:

  「都這麼晚了,以後你就別等我,早些睡。」

  本來在屋裡來回踱步的木頭聞言連忙附和:

  「是啊!是啊!我就是這麼說的。」

  琉璃柔順地倚在薩摩懷中,解釋道:

  「沒關係的,琉璃一邊等你,還可以幫你縫製些衣服。」

  薩摩知道琉璃只是因為擔心他,所以才會等到這麼晚,哪是為了縫衣服?想到這裡,薩摩雙手一緊,將懷裡的琉璃抱得更緊了。他…該告訴琉璃那坦家的事吧?

  察覺了不對,琉璃疑惑起來:

  「摩哥哥…,發生什麼事了?」在薩摩懷中抬頭仰望薩摩的臉,發現薩摩表情嚴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聞言,薩摩一醒神,連忙道:

  「沒什麼。」說完一頓,看著一旁兩顆眼睛盯著兩人看的木頭,眉頭一皺:「木頭,你先進去休息吧!」

  此話一出,木頭如蒙大赦,臉上一喜,偏偏嘴上還兀自埋怨道:

  「其實我也不累的…。」嘴巴雖是這樣說,偏偏雙腳卻已往屋裡去了。

  薩摩和琉璃見狀都有些啼笑皆非。其實精靈來自自然,同時也最遵循自然。隨著自然界能量的起伏變化,精靈的狀態也會跟著變化。夜晚,能量元素活動減緩,精靈力量也會受到影響,這種時候,精靈就必須減少活動,這跟四周環境能量的變化有關,無關累不累。也是因為這樣,所以精靈偏好居住在森林裡,因為只有森林才能在夜晚還保持一定的能量活動。

  見木頭已經進屋,薩摩猶豫了一下,才道:

  「琉璃…。我已經知道陷害那坦家的兇手了。」琉璃身為那坦家的一員,有權利知道一切。

  此話一出,薩摩感覺到懷中人兒身體一僵,暗暗嘆息一聲:

  「你想報仇嗎?」

  雖然他已經打定主意為那坦家報仇,但不是立即,所以他必須知道琉璃對這件事的想法。

  琉璃沉默了許久,最後沒有回答薩摩的問題,卻是開口問道:

  「…兇手是誰?」

  「現在公國的王,蔭‧普勒。」薩摩沒有絲毫猶豫地說出這個名字,之後還不忘問上一句:「你想報仇嗎?」

  琉璃又沉默了,薩摩靜靜等著,也不逼她。薩摩並不急著為那坦家報仇,以他的立場,他必須先查出究竟是誰洩漏了龍人族的秘密,如果這時報仇,公國一亂,要想找出這個洩密者便難了。但是如果琉璃急著報仇,那麼說不得他便要改變計畫,乾脆刺殺蔭‧普勒,雖然這一來他們可能要有一段流亡的日子,直到遠離里爾公國…。

  沉默了許久,琉璃終於開口了,只是琉璃的回答出乎薩摩意料之外:

  「琉璃…不想報仇…。」

  薩摩聞言一愣:

  「為什麼?」

  琉璃嘆了一口氣,悠悠地道:

  「因為…,就算報仇…,爹爹媽媽還是回不來了。那坦家…,早就已經消失了…。那個人是國王,要是國王死了,這個國家一定會很混亂…。琉璃不想為了已經消失的那坦家,讓這裡善良的人們受苦。」

  「…琉璃…。」薩摩聽著這番話,心裡感觸良多。琉璃比他更像精靈人,慈悲而善良。若換成是他,要不是為了大局著想,恐怕早就動手報仇。薩摩知道,在仁心方面,他遠遠不敵琉璃。他也許善良,但卻不慈悲。他的性格,從來都是冷靜…,或者說是冷酷的。該殘忍的時候,他仍舊會殘忍…。

  他羨慕琉璃,因為她擁有自己永遠都不可能真正擁有的單純慈悲。

  琉璃不知道薩摩心中的感觸,頓了一頓,便抬頭看著薩摩,真摯地道:

  「而且,摩哥哥到里爾公國有更重要的任務,不是為了幫那坦家報仇。琉璃不要摩哥哥為了那坦家,耽誤了大事。」

  聞言,薩摩感動之外又帶著激動。

  「琉璃…你……」你什麼呢?薩摩說不下去了,只能緊緊抱著琉璃。

  他的妻子成長了,從那天堅持著跟他來到里爾公國之後,薩摩已經有所領悟,他以為琉璃的成長會將她推離他的懷抱,但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琉璃終究還是圍繞著他,為了他而成長、懂事…。琉璃不僅看著薩摩本身,也看見了薩摩身後那層層疊疊的身分和責任。

  琉璃感覺到薩摩的激動,連忙回身抱著薩摩,緊張地道:

  「摩哥哥…你怎麼了?琉璃…說錯了嗎?」

  薩摩搖搖頭,看著迷惑、緊張的琉璃,他突然開懷地笑了起來:

  「琉璃…你沒有說錯!我只是發現,我更愛你了。」

  此話一出,琉璃一張臉突然轟地燒了起來,看得薩摩哈哈大笑,讓琉璃一張臉熱得幾乎快冒起煙來。

  站起身,薩摩一把將琉璃橫抱起來,往屋內走去。

  「摩哥哥…?」琉璃緊抱著薩摩的脖子,迷惑地問,但迷惑只維持了一會兒,當她看到薩摩曖昧的表情時,她知道薩摩想要做什麼了。

  發現琉璃羞得將頭埋進他的懷裡,薩摩笑得更加燦爛,低頭在琉璃耳邊呢喃道:

  「沒錯,你懂了。」

  琉璃沒有回答,只是將薩摩抱得更緊。夜…還長著…。

  隔天,葉都流傳著,酗酒許久的哈托‧丹尼諾突然恢復正常,樣貌也年輕許多,幾乎恢復當年英姿颯爽的年輕宮廷侍衛長的風采。

  當天下午,神殿送來一份證書,上面認定杜斯妥‧安森為高級預言師,這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有人從占卜師直接跳到高級預言師的位置,這項消息傳遍葉都的大街小巷。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不用說,必是哈托‧丹尼諾做的,對此,薩摩也很無奈。跟隨著消息而來的,是驚人的人潮,薩摩忙得焦頭爛額,心中更是不住暗罵哈托‧丹尼諾。

  但薩摩不知道的是,從這一天開始,貴族內部開始悄悄卻迅速地流傳著,葉都有一個可以與大神溝通的預言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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