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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爺刀》第21章
第二十二章 冤魂不散的殺手

悶著頭朝前走的君不悔﹐也只不過剛剛離開巴家饅頭舖不足三里的地方﹐就被

一胖一瘦兩位仁兄攔阻下來﹐這里還是通衢大道﹐仍有行人絡繹來往﹐但這兩位仁

兄卻毫不顧忌﹐光天化日之下﹐硬是擋住了君不悔的去路。

 胖的那個滿面油光﹐腆著只肥大肚皮﹐穿著一襲襟邊洒繡銀白編幅圖的青絲袍

﹐頭頂稀疏的幾根毛發帶幾分滑稽的扎了個發髻﹐腳底下居然登著一雙棉幫子薄底

快靴﹐打扮得不倫不類﹐氣勢卻相當逼人。

 瘦的這位搭拉著眼皮﹐似乎沒有睡醒的模樣﹐臉色煙黃﹐兩腮內陷﹐套著兩截

式的灰棉襖褲﹐褲腳打著綁腿﹐兩只灰棉鞋上還連底帶面系著三道草繩﹐打眼一看

﹐像是從哪里來的饑民餓鬼﹐就差伸手討飯了﹗

 當然﹐君不悔決不敢因為對方的外貌邋遢﹐狠瑣狽而掉以輕心﹐相反的﹐他非

常警惕﹐非常戒備﹐他明白這兩個人的出現﹐斷斷不是好路數。

 兩個人一左一右攔在君不悔身前﹐胖的那個細細打量著君不悔﹐未語先笑﹐笑

得令人發膩﹕

 「嘔﹐好朋友﹐等你等了好一會啦﹐怎的弄到如今才上道

 君不悔板著臉﹐聲調僵硬﹕

 「你們是誰﹐為什麼攔著我的路﹖朗朗乾坤﹐十目所視﹐莫不成還敢劫持於我

﹖」

 胖的這位「呸」的朝地下吐了口唾沫﹕

 「朗朗乾坤﹐十目所視﹖我操﹐便皇帝老兒的金鑾寶殿前﹐大爺也一樣殺人越

貨﹐還管他什麼乾坤﹐什麼人看熱鬧﹖你說對了﹐我們正是要劫持於你﹐你要知機

﹐老老實實跟我們走﹐便留你多喘幾口氣﹐否則﹐抬你的屍骸回去亦未嘗不可﹗」

 退後一步﹐君不悔聲道﹕

 「我不認識你們﹐自信與二位素昧平生﹐憑哪一樁要跟你們走﹖」

 搭拉著眼皮的那個忽然打了個哈欠﹕

 「這小子開叫了﹐他以為一嚷嚷就嚇著我們了。」

 胖仁兄一撇嘴﹐皮笑肉不動的道﹕

 「君不悔﹐你別他娘的裝瘋賣傻﹐我們是干什麼的﹐為了啥原故要找你﹐你心

頭雪亮﹐怎麼著﹐是你自己開步﹐還是要我們服侍你上路﹖」

 君不悔雙眼圓睜﹐氣哼哼的道﹕

 「我和你們無怨無仇﹐你們這樣脅迫於我﹐真是豈有此理﹐若不將原由說明﹐

休想我移動一步﹔我心頭雪亮﹖我心頭全是一團霧水﹐誰知你們在搞什麼鬼﹖」

 胖子與瘦子目光交觸﹐胖的那位按捺住性子道﹕

 「君不悔﹐我叫莫同生﹐我的伴當叫做田桓﹐巴老頭子沒提過﹖」

 君不悔早已料到對面這個腦滿腸肥的家伙便是「三手邪」﹐這時聽他一提巴向

前﹐心往下沉﹐有股子難言的悲憤與委屈感﹐他懷疑他被巴向前出賣了﹐戲弄了﹐

盡管暗里激動﹐表面上他還沉得著住氣﹐不急不緩的道﹕

 「如此說來﹐是巴老丈洩漏我的行跡了﹖」

 莫同生哈哈一﹐笑﹕

 「這倒不能冤枉巴老頭子﹐他可是人模人樣﹐一句未提﹐掩遮得圓溜似滑﹐天

衣無縫﹐我當時還真個相信了他﹐卻是我運氣好﹐只一出門﹐替巴老頭兒送饅頭的

那個小工阿旺無意中和我搭仙﹐愣頭愣腦便將你在巴家養傷的事扯了出來﹐這略略

一問﹐立時有了計較﹗」

 君不悔覺得心里好舒但。好輕松--一個如此關注他並施以恩惠的人。該不會

丑化了那等慈悲的形象才對﹐要不﹐又該多麼遣憾﹖當他明白善意並未變質﹐勸諫

仍然由衷﹐對巴向前的印象便更臻完美了。誰忍受得了一個恩人驟轉為仇人的情感

沖激呢﹖於是﹐他竟露齒笑道﹕

 「莫同生﹐你有了什麼計較﹖」

 有些詫異的盯著君不悔﹐莫同生戒慎的問﹕

 「他娘﹐你笑什麼﹖有什麼事值得你笑﹖」

 君不悔笑得更開朗﹕

 「怪了﹐你可以笑﹐難道我就不能笑﹖要死要活是另一碼事﹐我笑總沒犯著你

吧﹖」

 莫同生哼了一聲﹕

 「巴老頭子老好巨滑﹐收山之後便只講求自保之道﹐我深知他這不願沾惹是非

的習性﹐料到他一定會把我造訪之事告訴你﹐你便會急著離開﹐他也盼著你走﹐果

然不錯﹐你這不是走了﹖好叫你明白﹐打你一從巴家後門出來﹐我們已暗中綴著你

﹐三里地外﹐該可亮相擺明啦﹗」

 君不悔從容的道﹕

 「你們想帶我去哪里﹖」

 莫同生陰笑著道﹕

 「雖是明知故問﹐我一樣講給你聽﹐『駱馬鴛鴦』早在候著大駕哩﹗」

 搖搖頭﹐君不悔道﹕

 「只怕不是『駱馬鴛鴦』急著找我﹐而是那耍刀的顧老乞吧﹖」

 莫同生手撫肚皮﹐指頭輕敲﹕

 「君不悔﹐你當只有顧乞要你﹖如今『駱馬鴛鴦』也一樣恨不能吃你的肉﹐寢

你的皮﹐娘的﹐你那一招。『大屠魂』險不險劈掉了駱干半片面孔﹐現下左頰上還

留著碗口大的一塊血疤﹐你破了他的相﹐他就得要你的命﹗」

 君不悔哧哧笑了起來﹐越笑聲音越大。

 莫同生不悅的道﹕

 「你又笑你娘的什麼﹖」

 君不悔止住笑﹐咧著嘴道﹕

 「我在想﹐顧乞一心一意打算吃我的肉﹐寢我的皮﹐而今又加上『駱馬鴛鴦』

﹐也來湊熱鬧爭著吃我的肉﹐寢我的皮﹐我只得一副臭皮囊﹐如何分開來滿足這一

群﹖怕只怕他們到頭來會爭得怒目以對﹐白刃相向﹐那才叫好玩好笑﹗」

 莫同生頓時怒從心中起﹕

 「好玩好笑﹖君不悔﹐你前是死路﹐後無退步﹐我看一點也不好玩更不好笑﹐

閒淡扯夠﹐你認命是不認命﹖大爺可沒工夫與你干耗﹗」

 一邊﹐那要死不活的田桓又打了個哈欠﹕

 「老莫﹐你怎的這麼個愣法﹖端打一廂情願的主意﹖你空睜一雙牛蛋子眼還不

如我半睡半醒視之雪亮﹐也不看個清楚﹐這君不悔﹐他像是認命的模樣麼﹖」

 莫同生咆哮道﹕

 「君不悔﹐你是想玩硬的﹖」

 君不悔微拂衣袖﹐慢吞吞的道﹕

 「若是你期望我乖乖伸長脖子挨刀﹐就未免稍嫌天真了點﹐莫老兄﹐你這位伙

計說得對﹐你看我這模樣﹐像是准備束手就戮的模樣麼﹖」

 莫同生雙目暴張﹐青筋浮額﹐油紅的鼻翅在急速翁動﹕

 「大爺同你好生講﹐是把你當人看﹐不想你卻給了鼻子長了臉﹐這且不說﹐還

反過來吃我豆腐﹐尋我的開心﹐姓君的﹐你看我收不收拾你﹗」

 君不悔業已豁將出去﹐准備狠干一場了﹐是以毫不畏懼﹐大馬金刀的道﹕

 「莫老兄﹐在你動手之前﹐不妨自己稱量稱量﹐你這幾下子﹐比諸顧乞如何﹐

比諸『駱馬鴛鴦』又如何﹖稱量過了﹐再琢磨是否拼殺不遲。」

 「咯嘁」一咬牙﹐莫同生道﹕

 「你是在嚇唬你家莫大爺﹖」

 君不悔神態安詳的道﹕

 「血淋淋的事實擺在那里﹐活鮮鮮的人証都還留在陽間世﹐莫老兄﹐這又何須

嚇唬﹖」

 莫同生忽然獰笑一聲﹐道﹕

 「明說了吧﹐姓君的﹐我與老田要不是沒有絕對把握﹐也不會動你的腦筋﹐不

是猛虎不下崗﹐不是強龍不過江﹐你以為你是什麼三頭六臂﹖」

 君不悔道﹕

 「我不是什麼三頭六臂﹐我只有一把刀﹐一把非常鋒利的好刀﹐這把刀敗過顧

乞﹐也嘗過駱干的鮮血﹐莫老兄﹐或者我的刀亦嗅到你的血肉芬芳了﹗」

 莫同生的眼泡再三抽動﹐他憋著聲﹐吸著氣道﹕

 「很好﹐如果你有這個本事﹐我這一百八十來斤沉的身子便由你祭刀﹐若是你

的火候不足﹐大爺包准抬你的屍體走﹗」

 半垂著眼皮的田桓接嘴道﹕

 「早知道這小子是個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愣頭貨﹐偏就有這麼些客套話窮磨他﹐

先時下手做了﹐此刻不是松快得多﹖也不用受這頓閒氣﹗」

 君不悔一笑道﹕

 「老田﹐你也不用像條癩皮瘦狗似的吊在一旁盡說風涼話﹐要松快﹐你有種就

先上﹐看你除了生一張嘴巴外還剩得有什麼﹖」

 幾句話可是又重又挖苦﹐田桓搭拉著的兩眼驟睜﹐精芒如電中他的形容立轉陰

寒﹐嗓音從齒縫里逼了出來﹕

 「鄉下人買柿子﹐挑軟的捏﹖君不悔﹐就沖著你的尖酸刻薄﹐我姓田的也要會

你一會﹐好叫你得知我除了一張嘴外﹐尚有什麼﹗」

 君不悔泰山不動的道﹕

 「此處風水正好﹐我看亦不必另揀場地了﹗」

 額頭兩邊的太陽穴在不停鼓跳﹐田桓冷硬的道﹕

 「隨你的意﹐橫豎死在哪里都一樣﹗」

 莫同生突兀伸出雙手﹐雙手卻空無一物。他神色怪異的道﹕

 「姓君的﹐你出刀吧﹐且看我以一雙肉掌取你性命﹗」

 田桓目光凌厲﹐聲音也同樣凌厲﹕

 「老莫一邊閃著﹐我要單獨宰人﹗」

 君不悔哧哧笑了﹕

 「好氣魄﹐莫老兄亦合該落得安閒自在﹔這第一功﹐可得先讓老田來占﹐他若

拔不了頭籌﹐莫老兄盡有機會﹗」

 莫同生大吼﹕

 「休想挑撥離間﹐我兄弟不受這個門﹗」

 路上三三兩兩來往的行人﹐大多發覺了這邊的情況不妙﹐走過去的便加緊腳步

離開﹐正快到近前的索興調頭折轉﹐有那一兩個膽大的經過他們身邊﹐也是躲得遠

遠的﹐連眼波都不敢朝近側瞟一下﹐生怕這一瞟﹐弄不好瞟來一身霉氣﹗

 就在這時﹐田桓猛的發動攻擊﹐只見他右手前伸﹐看似手無長物﹐卻在伸展的

一剎淬然彈現出一截三寸鏑鋒﹐這又利又薄的三寸刃鋒口﹐便將敵我之間的距離拉

近三寸﹐而高手相斗﹐分厘之差﹐即乃生死之別﹐姓田的這一出手﹐立時顯出此人

的惡毒心性﹐陰狠伎倆﹐決不是個易纏的角色﹗

 君不悔卓立原地﹐突的吸腹弓腰﹐刃尖貼著他衣衫戮空的瞬息﹐傲爺刀閃現若

電﹐由下往上橫起倒斬﹐田桓腳步滑起﹐左手揮動﹐又是另一截尖刃彈自掌端﹐而

做爺刀斜洒出星芒一溜﹐「當」聲脆響﹐已把田桓震退三步﹐左手上的尖刃也差一

點脫飛出去﹗

 幾招下來﹐明罷明顯是田桓寸頭不夠﹐差了一截﹐他在惱怒之下﹐半聲叱吼﹐

一個大旋身正待再度反撲﹐哪「三手邪」莫同生已悄無聲息的自後掩上。

 不是說好了要單挑獨斗麼﹖就在須臾之前﹐姓田的還恁般膽壯氣豪的表示要以

一己之力﹐宰殺君不悔﹐怎的言猶在耳﹐一下子就變了卦﹖明搏暗襲﹐舊戲重演﹐

真個狗改不了吃屎不是﹖

 君不悔的刀鋒拋起一個半圈﹐利刃破空﹐發出一聲尖嘯﹐掩上來的莫同生驀地

躍騰六尺﹐雙掌暴劈而下﹐掌勁剛猛﹐幾有斷碑裂石之威﹗

 同一時間﹐田桓正面攻到﹐雙手中的尖刃吞吐伸縮﹐變幻莫測﹐宛若毒蛇吐信

﹐又疾又快﹗

 兩個人的招式一為凌厲﹐一為陰毒﹐而掌刃所指﹐皆是要害﹐他們像是打定主

意﹐不想叫對方活下去了﹗

 於是﹐君不悔的傲爺刀自身前往上挑翻﹐匹練似的虹彩卻流燦著青藍色的迷蒙

鑲邊﹐前阻田桓﹐上拒莫同生﹐冷焰習習﹐寒氣森森﹐倒似卷起一片晶亮的冰幕﹗

 田桓的雙手雙刀與匹練似的弧光接觸﹐在連連的彈跳下發出一陣刺耳的滑掣之

聲﹐好比刀尖划在琉璃上﹐半分不入﹗

 凌空下擊的莫同生﹐明明是雙掌劈落﹐勢猛勁強中掌影還在翻飛﹐卻突的另現

出一只手來﹐手上更握著一桿亮晶晶的蛇頭梭﹐就那麼快不可言且玄異無比的暴刺

君不悔背肋﹗

 要不是早得已向前的警告﹐姓莫的這一著恐怕還真能叫他占了便宜--君不悔

雖然心里已有防備﹐卻仍舊險不險幾乎吃虧﹔他的傲爺刀彈起一點星芒﹐由兩腿中

間向後刺掠﹐「叮」的一響散落迸射的火花中﹐莫同生身形微閃﹐倒退七尺﹐依然

兩手空空﹐不見兵器﹐倒像方才那桿蛇頭梭的顯現﹐只是君不悔的幻覺一樣。

 就在這一剎那里﹐田桓溜地再進﹐人似一條泥鰍般滑來游去﹐而在急速的扭動

過程中刀尖炫閃﹐刺戮無常﹐竟也把君不悔逼出了四五步﹗

 一聲獰笑﹐莫同生又騰起半空﹐看光景是要故技重施﹐再亮一亮他的「三手邪

」﹗

 君不悔已經退出五步﹐此時索興轉身便跑﹔莫同生人在空中﹐以為君不悔是心

生畏懼﹐欲待逃命﹐他順勢旋轉﹐長射超前﹕

 「躺下吧﹐你﹗」

 才只奔出丈許遠近﹐君不悔驀地挫腰弓背﹐整個人「呼」聲翻回﹐口里狂叫﹕

 「大屠魂﹗」

 聲音淒厲﹐腔調高亢的這一吼﹐不禁吼得莫同生猛一機伶﹐他即時兩腳猛蹬﹐

雙臂振舞﹐人朝上升﹐隨即斜落﹐一邊急切的警告他的伙伴﹕

 「老田﹐貼地外滾﹗」

 參看莫同生應變的身法﹐加上他對田桓的警示﹐顯然他明白「大屠魂」這一招

的厲害﹐亦通曉在此招之下﹐趨吉避兇的門道﹐然則君不悔卻沒有施展「大屠魂』

他的傲爺刀是緊胸指天﹐刀尖右右微晃﹐輕輕的上陣嘯聲隱動﹐一個渾圓璀燦的光

幕倏忽形成﹐仿佛是月落大地﹐他就站在之中﹐而一刀猝展﹐刀鋒驟顫﹐十七道冷

電激射迸流﹐道道是虛、道道是實。

 正往下撲﹐腳未沾地的莫同生﹐但覺身上幾個部位同時一麻一涼﹐人已被重重

跌出去﹐滾騰翻仰里﹐血泥交染﹐糊滿頭臉四肢。

 那田桓倒是硬氣﹐他並沒有遵從莫同生的指引「貼地外滾」﹐相反的﹐他更貼

地游近﹐打譜硬干力拼﹐於是﹐十六道光束他就接下了七道﹐光束的外貌只是光束

﹐實則乃為刀鋒密集並排的組合﹐以至快的去勢飛射斬旋﹐田桓這一碰上﹐兩只手

掌先斷拋左右﹐胸口、腹肋各處也斗然開了五處血窟窿﹐整個軀體不但彈上了天﹐

猶翻滾著一頭栽進路旁的荒地里﹗

 君不悔的這一招﹐不是「大屠魂」﹐是「天泣血」﹐以前在「棲風山」放倒龔

棄色的義父尚剛﹐使的便也是同一招--招出之下﹐似天泣血﹐這是吉百瑞的不傳

絕學﹐威力之大﹐更在「大屠魂」以上﹗

 莫同生現下才感覺到痛楚﹐他一面滾動﹐一邊不停的呻吟著﹐模樣十分的窩囊

﹐不但沒有「三手邪」的功架﹐倒似個少了一只腳的王八﹔君不悔走上前去﹐形色

納罕的瞪視著姓莫的﹐忍不住頻頻搖頭﹕

 「莫老兄﹐你是不是覺得很痛﹖」

 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莫同生咬牙切齒的罵﹕

 「刀割在人肉上……還有不痛的麼﹖君不悔﹐我叫你心狠手辣……叫你說風涼

話……只待我一朝緩過勁來……要不生剝了你這狗娘養的……我﹐我就不姓莫﹗」

 君不悔笑了﹐笑得很有趣﹕

 「你傷成了這樣﹐若不趕快就醫﹐眼瞅著就是死路一條﹐如何還緩得過勁來﹖

莫老兄﹐你們二位今天是輸定了﹐你是運道好﹐猶留著一口氣在喘﹐你那伙計﹐只

得等來生再喘氣啦﹗」

 湧上一口血痰﹐差點堵死了呼吸﹐莫同生用力嗆咳著﹐白眼仁往上翻﹕

 「君……不悔……你這個殺胚……你殘害了田桓﹐又把我糟塌到這步田地……

往後再不會有你的好日子過……我們……我們將用盡一切方法……不擇任何手段的

干掉你……我們要分你的屍……刨你的租墳啊……」

 君不悔目定定的看著莫同生﹐巴向前的叮嚀不覺又在耳邊回響一一朝碰上這些

煞星、卻只要一個信念﹐斬盡殺絕﹐寸草不留……他們永不知道什麼叫仁恕、什麼

是憐憫、什麼是良知﹐他們只曉得為錢殺人﹐殺人領賞﹐天道輪回﹐對他們而言﹐

全是笑話……頑石不冥﹐以錘擊之--眼前的情景﹐果然不錯﹐這他娘的莫同生可

不是頑石不冥麼﹖﹗

 舐舐嘴唇﹐他的手慢慢摸向腰間的刀柄﹕

 「莫同生﹐我問你一句話﹐假若我饒你性命﹐你也要報復於我﹖」

 莫同生咳出一塊血痰﹐猶在充能﹕

 「你怕了﹖你寒了﹖姓君的……來不及啦﹐任你涕淚交流﹐跪地哀求﹐我也斷

斷饒你不過……血債﹐必須用血償﹗」

 君不悔率直的道﹕

 「我想﹐如果我現在殺了你﹐就沒有這些麻煩了﹐死人是不會報復的﹐死人只

能在陰曹地府瞎吆喝了那對我並沒有什麼防礙﹐你說對不對﹖」

 突然打了個寒噤﹐莫同生此刻才想到自己的處境﹐頓悟自己的危況﹐一個半死

的人﹐還在這里發什麼熊、充什麼好漢﹖眼看對方的右手已伸向刀柄﹐眼看人家的

表情冷硬﹐殺氣盈眸﹐明擺著是有意思「永絕後患」了﹐可恨他自己還不知道眉高

眼低﹐尚在表那三貞九烈﹐而只要一刀下來﹐萬事皆休﹐尚有個鳥的招式好耍﹖﹗

 不受控制的全身抽搐起來﹐這位「三手邪」頓時舌頭僵直﹐神色大變﹕

 「你你你……君不悔……你想干什麼﹖落井下石也不是這種落法……可憐我身

負重創﹐如焚如絞﹐只差一口氣就人鬼殊途﹐你﹐你竟待如此趕盡殺絕﹖把我一個

失去抵抗力的遭難者橫加宰割﹖」

 猶豫著﹐君不悔艱澀的道﹕

 「不是我要乘人之危﹐實在是你過於頑冥不化﹐我若放過你﹐你不但不感恩載

德﹐反倒要咬我一口﹐與其縱虎歸山﹐不如斬草除根﹐將來彼此沒有煩惱﹔你成了

個死人﹐自然不會再來觸我霉頭﹐我不用提防你暗算我﹐也少擔許多心事﹐兩全其

美﹐何樂不為﹖」

 一旦「『兩全其美』﹐老命自則不保﹐這在君不悔而言固是美了﹐對奠同生來

說﹐就半點美不起來啦﹔身上的創傷雖然痛得鼻塌嘴歪﹐卻顧不得喊痛﹐只氣急敗

壞的叫嚷﹕

 「慢﹐慢﹐且慢……君不悔﹐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切莫誤解……」

 君不悔緩緩的道﹕

 「那麼。你又是什麼意思呢﹖」

 深深吸了口氣﹐莫同生黑著一張臉道﹕

 「我是說……呃﹐只怕『駱馬鴛鴦』不會罷休﹐顧乞不會甘心……至於我﹐我

已和個廢人無異﹐又怎生奈何於你﹖唉……」

 君不悔笑意又現﹕

 「這樣說來﹐你個人是不打算分我的屍、刨我的祖墳了﹖」

 身子又痙攣了一下﹐莫同生沮喪的道﹕

 「人心是肉做的不是﹖今日你周全了我﹐我……我又怎能恩將仇報﹖」

 君不悔笑道﹕

 「不錯﹐恩將仇報就不是人了﹐莫老兄﹐你是不是人呀﹖」

 莫同生咬著牙﹐發出噬噬的聲音﹕

 「你也犯不著這般陰損我……我發誓將今日怨隙一筆抹消﹐絕對不再糾纏於你

﹐如有違背﹐天打雷劈﹗」

 一拍手﹐君不悔道﹕

 「起得好誓﹐不過﹐誓言往往會很靈驗的﹐莫老兄﹐你不會只光吃大白菜吧﹖



 莫同生眼下是保命要緊﹐只要性命得保﹐叫他咒罵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也在所不

惜﹐聞言之下﹐居然軟塌塌的舉起右手﹕

 「君不悔﹐你若不信﹐我可以再立毒誓﹐以証誠心﹗」

 君不悔安閒的道﹕

 「夠了﹐我就不殺你﹐你這身傷﹐還得早早醫治才是﹐否則﹐光流血也就流死

你了﹐很抱歉不能送你赴醫﹐尚請包涵則個。」

 內心里早就操翻了君不悔的血親﹐莫同生表面上卻流露著一派感激之情﹕

 「不用費神﹐我自信這一半時還撐持得住……」

 指了指荒地上挺屍的田桓﹐君不悔道﹕

 「那一位﹐你也記得給他人土為安﹐可別自己一個人拿碼子走了路﹐到底你們

曾是伙伴﹐可不是﹖

 莫同生的形容很快轉為悲戚﹐沉重的道﹕

 「瓦缸不離井台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吃我們這行飯的﹐誰也不敢奢望能得

善終﹐有七尺之地葬身﹐已屬萬幸……」

 君不悔悲憫的道﹕

 「倒是語氣槍然﹐怪可憐人的﹔莫老兄﹐我這里尚有散碎銀子十多兩﹐如今你

身上不便﹐我分你一半﹐也好為田老兄辦埋後事……」

 臉上的肌肉往上一抽﹐莫同生的神情像猛古丁嚥下顆爆栗﹐笑得比哭猶要難看



 「多謝賞賜﹐盛情心領。這點須費﹐我還墊得出來……」

 拱拱手﹐君不悔道﹕

 「如此﹐我告辭了﹐莫老兄﹐幸蒙擔待﹐他日有緣如得再見﹐容我做個小東﹐

請你飲上一杯。」

 盡管恨得牙癢的﹐莫同生只好陪著一抹慘笑﹕

 「不敢﹐還是我來奉請﹗」

 君不悔剛待轉身﹐莫同生又畏瑟的叫了一聲﹕

 「且住一步……」

 站定下來﹐君不悔笑吟吟的道﹕

 「還有什麼指示麼﹖」

 嗆咳兩聲﹐莫同生吶吶的道﹕

 「不知是否能以請教﹐方才你那凌厲玄異﹐掣如電閃的一記狠招﹐是個什麼招

法﹖」

 君不悔哧哧笑道﹕

 「我不是吆喝出來了嗎﹖『大屠魂』呀﹗」

 胸口急劇的起伏著﹐莫同生興起一股遭到戲辱後的憤怒﹐他卻只能把一肚皮怨

氣生生吞嚥﹐不敢絲毫顯現在臉上﹕

 「說笑了﹐我知道『大屠魂』刀出之下﹐是何等景像、何等威勢﹐先前那一刀

﹐決不似『大屠魂』的招術﹐我自信不會弄錯……」

 君不悔不由贊了一聲﹕

 「好眼力、好閱歷﹐你說對了﹐莫老兄﹐那一招不是『大屠魂』﹐是『天泣血

』﹐我吉大叔的絕活兒﹐一旦施開來﹐其精猛浩大﹐猶勝『大屠魂』多多﹗」

 肌膚上立刻起了一片雞皮疙瘩﹐背脊間也透著森涼﹐莫同生吸了一口冷氣﹐呢

哺著似在夢吃﹕

 「我的皇天……我的親娘……竟是『天泣血』﹐那一招竟是『天泣血』……」

 君不悔有些掩隱不住的得意﹕

 「只這一招『天泣血』﹐便曾將那『就來報』尚剛殺了個人仰馬翻﹐抱頭鼠竄

﹐所以﹐莫老兄﹐休怪我說句狂話﹐你和田桓算是老幾﹖刀出『天位血』﹐你二位

還往哪里求僥幸去﹖」

 莫同生努力撐起上半身﹐扭曲著一張血泥抹花的面孔﹐看似在笑﹐卻宛如在嚎

﹐好不刺耳驚心﹕

 「領教了……真個領教了﹐『天泣血』﹐果如『天泣血』啊……」

 君不悔瞪著對方半晌﹐才嘆了口氣﹕

 「你好生保重﹐莫老兄﹐可別太過激動﹐否則神走入魔﹐便成瘋癲﹐一個瘋子

還不如死了好。」

 嚎笑中的莫同生摹然閉嘴屏息﹐君不悔話中有話﹐他如何體會不出﹖情緒悲愉

是沒有錯﹐至少求生保命的理智還是不缺﹐假設叫君不侮把他當成個癲狂瘋悻之人

干掉了﹐這股冤又找誰訴去﹖

 等他定下神﹐沉住氣﹐這才發覺﹐君不悔早已走遠﹐遠得任他再是嚎笑也只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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