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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帝傳》第86章
第九部 第二十三章

撤除部隊番號的理由通常有三種。

一、極大的恥辱。例如。全軍投降;叛變;旗幟被奪。

二、部隊的損失太過慘重。不過擁有光榮傳統的部隊,只要財力和人力允許,通常都不會因為這個理由而撤除部隊番號。

三、由於特殊的情況需要更改番號。例如。秘密軍事行動;軍事改制。

——摘自《愛克斯大陸軍事常識》

歐巴尼亞王宮周圍三百米的範圍內沒有任何建築物,而且,即便是三百米外的建築物,也絕對沒有兩層以上的。一眼望過去,天底下似乎只剩下孤零零的王宮。

他,擁有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龍槍“碎雪”。擁有速度最快的坐騎“疾風”。他是西格蘭省第一勇士——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名令人羡慕而又尊重的龍騎士。所有的這一切,都是西格蘭省每個人爭相傳頌的傳奇。

可是今天,高貴、正直的龍騎士卻要去執行一項暗殺任務。以後,他將成為遭受所有人唾駡的邪惡之徒。一想到這些,昂巴讓的瞳孔突然強烈地收縮起來,他覺得體內有一種恥辱的刺痛感。昂巴讓不知道,完成這項任務後他是否應該離開軍隊去做一個隱居者。唯一能夠確定的是,兩名同伴此刻的心情應該與他一樣。因為,他們倆也是龍騎士。

兩名同伴走了上來,與昂巴讓交換了一下眼神。昂巴讓看見了同伴眼中的猶豫和彷徨。他的心裏,產生了一種無法言諭的悲傷。

肯洛親王,那個原本是所有英格蘭尼青年所崇拜的偶像,英格蘭尼的軍神!已然被仇恨所蒙蔽……為了復仇,他象在賭桌上輸紅了眼的賭徒一樣紅著眼,什麼也不管不顧!呵,肯洛親王昔日的那種自信、驕傲、尊嚴已經不復存在!更糟糕的是,他還剩下旁人無法忽視的權勢——英格蘭尼的親王,王位最有競爭力的繼承者之一。

在“軍人必須聽從命令”的藉口逼迫下,在親王權勢的威壓下,在對親族性命和地位的顧忌下,昂巴讓和兩位同伴只得接受這個糟糕透頂的任務。

想到肯洛親王為了逼迫自己屈服所做的威脅舉措,生性倔強的昂巴讓眼中無法控制地散發出一種寒光。他的背已經繃緊,每一根肌肉都已經繃緊——可是在這關鍵的時刻,他的腦海裏再次出現了心愛的妻兒的身影。

每個人的身上都有看不見的繩子。有些人的繩子是家庭,有些人的繩子是錢財,有些人的繩子是權勢,也有些人的繩子是責任。對昂巴讓而言,或許權勢和錢財僅僅只能算是牽絆,但是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忽視家庭和責任。

昂巴讓瞳孔裏的寒光忽然散開,散成了一團朦朦朧朧的空影,散成了一團虛無——昂巴讓灰黯的冷眼裏,流露出霧一般的表情。

他輕輕撫摸著手中的“碎雪”。碎雪的刀脊傳遞過來的冰涼讓昂巴讓的感覺稍稍舒服一些。

在成為龍騎士之前,碎雪就是已經是昂巴讓最親密的夥伴了。碎雪是一位非常有名的矮人大師用玄鐵為材料花了一個月精心製作而成。它的造型非常奇特,它前端像是一種蠻族使用的大砍刀,背厚、刃薄。碎雪的刃口經過百淬鍛造之後,鋒利無比,可以輕而易舉將一個人劈成兩半。當昂巴讓武藝小成之後,他在下雪天舞刀時,一刀劈出能夠將漫天飛舞的雪花劈成兩半。這也是碎雪名字的由來。

然而碎雪最奇特的地方並非是刀刃,而是它的刀柄。刀刃長一米,刀柄也是長一米。更奇特的是,刀柄是可以伸縮的。沒有展開的碎雪可以當作大刀使用,完全展開後,碎雪就變成龍騎士所使用的龍槍。

……

親王的命令雖然令昂巴讓等人不恥,但是從另一個方面看,昂巴讓卻也能夠理解到肯洛親王內心中的痛苦和無奈——被歐巴尼亞人稱之為“神魔大人”的蘭特國王,創造了一個又一個令人無法置信卻又絕對真實的奇跡,那些奇跡,給人造成的不可戰勝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幾乎每個英格蘭尼人都有這種壓抑感,只是感覺的強烈程度略有不同罷了。

既然必須擊敗蘭特國王,既然無法用光明正大的方法,那麼,肯洛親王堅持要採取這種卑鄙的手段似乎也情有可原了。

根據情報人員冒著生命危險傳遞的消息可以知道,蘭特國王這一次傾城而出導致鳩格市的防衛力量已經非常空虛了。雖然別的人無法在這種非常時刻潛入鳩格市,但是對龍騎士來說,這卻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如果能夠潛入王宮暗殺掉蘭特國王的眷屬,那支多半士兵都沒有經受過嚴格訓練的歐巴尼亞軍隊必然會士氣大落,或許會立即混亂也說不定。

用自己一個人……不,用三名龍騎士的名譽來換取英格蘭尼的勝利,也許是值得的……

昂巴讓的呼吸突然停頓,瞳孔再次收縮。

今天,就讓碎雪再次成為短兵器飲一次人血吧!

昂巴讓咬一咬牙,將手一揮,當先向那座被黑暗吞噬的王宮潛去。

淩晨五點,正是人們警覺性最低的時刻,而且天還沒有亮。昂巴讓和另外兩名龍騎士雖然從來沒有做過類似的事,卻也本能地知道應該在什麼時刻採取行動。

三個人悄聲無息地向王宮潛近。在黑暗中,沒有人看見他們的身影。

王宮的圍牆高達十米。事實上,堡壘式的王宮也正是鳩格市的內城。既便鳩格市陷落了,憑藉著王宮的高牆厚壁,戰士們仍舊能夠堅守相當長一段時間。不過,這樣的高度對於三名有心潛入的黃金騎士來說還遠遠不夠。

鳩格市的防衛真的很空虛。因為,昂巴讓已經有驚無險地攀越了王宮圍牆,朝著早已確定的目標潛去。

在星光微月下,三個人潛入一座假山的附近停了下來。他們伏在假山邊一動也不動,只有眼珠子在黑暗中閃閃生光。如果有小孩子在這種時候看見他們,一定會嚇得暈過去。因為,昂巴讓等三人眼中閃耀著的,是一種死亡之光。

當昂巴讓簡單地打了幾個手勢之後,三個人分別朝著自己的目標潛去。

昂巴讓一行三人,目標也正好分別住在三個院落裏,一人正好負責一個目標。

一般來說住在中間的人身份往往更高一些,而昂巴讓正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所以,位置在中間的那個院落理所當然由昂巴讓負責。

幽靜的小院裏,花香、古松以及小亭構成了一種和諧的景象。昂巴讓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殺氣立即就泄了一大半。

昂巴讓自問。我真的要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暗殺一名英雄的眷屬嗎?

他抬頭問天,蒼天沒有回答;他低首撫劍,碎雪默然不語。

罷了罷了,肯洛親王說得沒錯,這一切都是為了祖國!

昂巴讓輕彈刀刃,碎雪立即發出情人夢囈一般的顫音;月色下,碎雪的反光倏然染上了一股殺氣。

昂巴讓黑豹一般輕盈地潛到房門邊上。在門外,他猶豫了一會兒。他懷疑內線送出來的地型圖是否有錯誤。在王宮裏,甚至是鳩格市區,守衛雖然稀稀落落,卻畢竟還有。可是在這種最為關鍵的地方,卻連一個宮廷守衛都沒有,這是怎麼回事?

儘管迷惑,昂巴讓還是輕輕推開了房門。

當昂巴讓看清房屋裏的景象時,他立即下意識地將碎雪插入了刀鞘。因為他的眼前,是兩雙明亮而又美麗的大眼睛。其實,那位端坐在大廳中央的絕世美女已經令昂巴讓的殺意消散了大半,這樣的絕色嬌嬈本該捧在手掌中精心呵護的,誰又能忍心傷害。然而更令昂巴讓不知所措的是,卻是那雙屬於嬰兒的無邪眼睛。嬰兒好奇的注視,令他極為窘迫。

一般的景象可以在人類的視覺中保留十五分之一秒的殘像,昂巴讓只希望那個不到一歲的嬰兒並沒有看見他手中的碎雪。

“夫人……”昂巴讓艱難地吞咽著口水。他懷疑,世間是否還有比這眼前更為困難的事情。他不敢直視正端坐在大廳中央的女士。

“您能否送小孩去里間休息,我有重要的事與您相商……”

“你是個好人。”安潔兒嫣然一笑。昂巴讓覺得室內突然一亮,給人一種春天般的感覺。

不過,安潔兒並沒有理會昂巴讓好心的提議。她低下頭,輕輕對著佳蜜兒的耳邊耳語。

佳蜜兒無邪的大眼睛迷惑地眨了眨,仔細地看了看昂巴讓。淺金色的頭髮象波浪一般滾動,佳蜜兒奶聲奶氣地說道。

“系有些不同……但系為什麼?……”

安潔兒輕輕一笑。

“是因為你呀。有誰會忍心傷害我可愛的佳蜜兒呢?非專業的殺手,在我們精靈面前是很難提起殺意的。”

對於眼前的情景,昂巴讓既有些不解,又有些老羞成怒。他的聲音稍稍提高了一些。

“你最好還是將小孩送到里間去,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這時候,精靈的尖耳朵豎了起來。安潔兒輕輕一歎,歎息中似乎有些無奈,又似乎有些憐憫,她溫柔地親了佳蜜兒一口。

“你的卡特琳娜阿姨可真是個急性子……”

昂巴讓沒有說什麼話,可是他的眼中卻慢慢染了一股蒼涼的肅殺之意。雖然不忍,雖然不願,但是作為一個軍人,昂巴讓畢竟無法忘記自己的來意!

安潔兒似乎完全不知道昂巴讓心意的變化,她的尖耳朵轉了轉,又親了一下佳蜜兒另一邊的臉旦。

“哎呀,娜弗麗阿姨也解決了她的問題。等會兒她們倆肯定會笑話我太慢了。不過,我的解決方式最文雅,應該也不算輸給她們吧,你說呢,我的小天使?”

佳蜜兒此刻堅定地站在了母親的這邊,她拍著胖乎乎的小巴掌興奮地喊道。

“媽媽最棒,媽媽最棒!”

卡特琳娜和娜弗麗不正是另外兩個目標的名字嗎?!如果那兩個問題已經解決了,同伴應該過來瞧瞧自己這邊的情況;如果進行得不順利,至少也應該會有打鬥聲或是呼叫聲傳來才對。一點有什麼事情不對勁!!!

想通了這一點,昂巴讓覺得有些站不穩了,好象忽然被人打了一記悶棍似的。

屋內的燈光雖亮,屋外卻仍舊是一片漆黑。

燈光忽然閃了閃,閃動的燈光中仿佛閃起了一道慘烈的光芒。屋裏,似乎彌漫起一股無形的殺氣。燈光下,昂巴讓的臉色鐵青得可怕。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是昂巴讓確實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同伴已經失敗了!那麼,自己絕對要成功!

“刷”的一聲,碎雪再次出鞘。燈光下,刀刃上的反光就似是情人的媚眼一般嫵媚。不過,即將發生的事卻絕對不會與風花雪夜有任何相聯。

此處,即將會有鮮血流出……

昂巴讓的身子向前略傾,陡然之間,這間面積不少於五十平方米的大廳似乎變小了。昂巴讓與對方的距離,似乎拉近了許多。

不過,昂巴讓的姿勢卻一直保持著不變。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直到三分鐘過去了,他的臉上像是戴上了面具似的全無表情,可是眼睛裏卻充滿一種垂死野獸面對獵人的憤怒和悲傷。

安潔兒將佳蜜兒稍稍抱緊了些,湊在她耳邊呢喃說道。

“小天使,不管現在你懂不懂,我還是要告訴你。在生死一線的決鬥中,不能控制自己的人,必敗無疑。殺機先滿溢者死!”

麻痹感已經升至脖子了,昂巴讓花了很大的力氣,木然地,一字一句地說道。

“您,能夠,告訴,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嗎?”

“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正直的騎士臨時改行做殺手,本身就已經失敗了一半。”

“卡特琳娜的實力不遜于我們的夫君,你們龍騎士步行作戰,又使用短兵器,而且還是被琳娜偷襲,一招解決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娜弗麗好象使用了龍威。你別奇怪,娜弗麗使用的是最正宗的龍威,連巨龍也會害怕的龍威。再說娜弗麗也是偷襲。要知道,在偷襲的前提下,即便是實力相近的被襲者也會很快敗落,更何況偷襲者的實力遠遠高於被襲者呢。”

“至於你嘛……說實話,我的實力並不比你強太多。不過,我可以滿足臨死者小小的好奇心。我猜,你一定不知道我還有另一個身份——月尊者。”

昂巴讓一陣眩暈。月尊者?殺手界排名數一數二的月尊者?!

“不過,看在你是第一個對月尊者實施暗殺的人的份上,我可以給你一些獎勵。你知道,殺手總會有些不為人知的小技巧,我能夠讓你的屍體消失不見。也就是說,除了派遣你前來的人,再也不會有別人知道你這位龍騎士做過殺手。”

昂巴讓的舌頭已經完全麻了,但是他仍舊堅持地吐出了兩個字。

“多……系……”

……

蘭絲、馬迪爾和皮耶德終究還是沒能有奪取那面英格蘭尼人家喻戶曉的白頭鷹兵團旗。不過軍隊在他們的率領下畢竟還是取得了空前的勝利。

一千輕騎兵和一千弓騎兵在這場追擊戰中大展神威。他們的目標非常明確。英格蘭尼士兵的精神支柱,那面白頭鷹軍旗。由於馬迪爾等人盯著那面白頭鷹軍旗絲毫不肯放鬆,肯洛根本就無法停下來將渙散的部隊重新集合起來。

跟隨肯洛亂哄哄逃命的英格蘭尼步兵很快就發現,跟隨主旗逃命實在是犯下了極大的錯誤。因為,追軍就象被血腥味吸引的鯊魚一般,以一種絕不放棄的姿態緊緊地追蹤著主旗。於是,跟隨主旗逃命的步兵便可悲地成為了擋住我軍去路的絆腳石。

遭受了殘酷的殺戮之後,英格蘭尼步兵終於學聰明了。他們或者扔下兵器高舉雙手放棄逃命的掙扎,或者紛紛離開大道,向田野、樹林、荒山等目標荒不擇路地逃去。當英格蘭尼步兵學聰明之後,我軍的輕騎兵和弓騎兵就輕鬆多了。他們很快就咬上了英格蘭尼騎兵的尾巴。

肯洛尤自不肯束手就擒。

肯洛麾下的騎兵尚未遭受實質性的重創,因而建制尚未完全混亂。所以,他嘗試著率領騎兵進行了一次瘋狂的反撲。如果負責追擊的是別的什麼人,那麼此刻必定會上演一場兩軍相遇勇者勝的慘烈戰鬥。一方是憑藉餘勇追窮寇,一方是狗急跳牆,我方的人少,誰勝誰負還真說不定呢。假如肯洛的這次亡命反撲勝利了,那麼他就可以停下來收攏潰兵,至少還可以令損失降低一些。可惜的是,負責追擊的最高指揮官卻是馬迪爾,對指揮弓騎兵最為擅長的馬迪爾。

熱衷於發揮弓箭威力的將軍將弓騎兵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當敵軍反撲時,他指揮弓騎兵後撤,與敵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從容邊撤邊向後射擊。

用純粹的騎兵追擊弓騎兵是一件痛苦的事,英格蘭尼的騎兵們再次深刻地理解了這一點。當肯洛意識到追擊馬迪爾的部隊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之後,只得指揮部隊再次逃跑。馬迪爾自然不肯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他,因而在敵軍轉身逃跑後再次重新追擊。

馬迪爾與敵軍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追擊著,就那麼不緊不慢地、冷靜地為敵軍施加越來越沉重的心理壓力。半個小時後,敵軍的騎兵也終於步上了步兵的後塵。騎兵之中也開始出現逃兵,而且越來越多。

肯洛當時並不知道我下的命令只是奪回具有象徵意義的白頭鷹軍旗罷了。所以,被窮追不捨,而且身邊戰士越來越少之後,肯洛終於駕禦著巨龍追風離開了軍隊。一直隱隱與蘭絲對峙的英格蘭尼國師見到這種情況,自知無力回天,也只得施展空間轉移魔法逃走。

被主帥和國師拋棄的士兵們,無論是平民還是貴族,無論是騎兵還是步兵,心裏的最後一道防線全都崩潰了。絕望的士兵們扔下兵器,而騎士們則下馬尋找石塊用力砸斷佩劍,他們全都麻木地為成為俘虜做著準備。

至此,肯洛麾下的八萬大軍在我軍毫不憐憫的追擊下,已經完全煙消雲散。除了能夠施展飛行術的魔法師,幾乎再也沒有其他的英格蘭尼人能夠在我軍的追擊中漏網。

聽到馬迪爾的報告,我已經完全滿意了。其實我只是想見識一下那面有名的白頭鷹軍旗罷了,並沒有打算取得這種戲劇性的戰果。在潛意識裏,我的騎兵才兩千多人(那些自己擁有馬匹的貴族學生,我根本就沒考慮在內),步兵之中沒有經過嚴格訓練的平民不占少數——我還擔心肯洛萬一有什麼陰謀,進行反撲時我的士兵可能會抵擋不住呢。

嘿嘿,我軍傷亡不足四千,敵軍八萬大軍卻全完了。短期內,英格蘭尼是無法再糾集同樣數量和品質的軍隊向佈雷西亞發動進攻的。另一方面,這場輝煌的勝利應該足以促使那些猶豫不決的中立勢力下定決心吧。

說起來佈雷西亞有大片的領土被英格蘭尼人佔領了,可是肯洛也並沒有往佔領的城堡裏派遣太多的士兵。現在英格蘭尼人的主力大敗,如果知趣,那些駐守城堡的英格蘭尼人應該快點逃走才是上策。如果駐守城堡的英格蘭尼人犯傻,我想馬迪爾會讓他們變聰明一些的。這點小問題,馬迪爾應該可以輕鬆搞定。時間也不早了,將戰役的收尾工作和收復被占領土的任務扔給馬迪爾後,我們得勝回朝。

早已得到我軍大勝消息的鳩格市再次沸騰了,市民全都自發地集合在東門至王宮之間的那段路上。我抱著亞瑟騎在阿呆身上,而安麗絲則騎著白雪與我齊頭並進。一路上,歡呼聲不絕於耳,鮮花也像是雪片一般不停地從陽臺上飄灑下來。

保持著愉快的心情進入王宮,當夏默神神秘秘地告訴我一個消息後,我更加愉快了。

肯洛居然趁著我親赴前線時派遣刺客進行暗殺。不過,這次肯洛可真是虧血本了。夏默之所以發現這件事是因為清晨時,有三頭巨龍繞著王宮悲鳴了三圈。巨龍圍繞某個地方悲鳴只有三個原因。一、配偶死于此處;二、未成年的子女死於此處;三、龍騎士死于此處。

現在夏默已經發現了兩名刺客的屍體。雖然他怎麼也找不到第三具屍體,不到龍的感覺極為敏銳,絕對不會出錯。所以我可以肯定,至少有三名隸屬於英格蘭尼的龍騎士斃命于此了。

我淡淡地問道。

“你在哪里發現的屍體?”

夏默窘迫地回答。

“分別在卡特琳娜王妃和娜弗麗小姐的房間外。卡特琳娜房間外的屍體只有心臟一處傷痕,而娜弗麗房間外的屍體則沒有傷痕……”

“按道理說第三具屍體應該在安潔兒王妃的住處附近,我特意派女官以打掃房間的名義仔細查找過安潔兒王妃的房間,卻沒有任何發現。”

呵呵,如果肯洛不是那麼貪心,那麼結局絕對不會那麼慘。無論是大軍還是行走於黑暗之中的國家安全部隊全都傾巢出動了,留守在鳩格市的只剩下少量的警衛部隊。如果肯洛將暗殺的目標改為普通的官員,即使不能成功,逃跑也容易啊。龍騎士全都擁有黃金騎士的實力,況且只需要很短的時間就可以招呼巨龍接應他逃走。可惜的是,那些暫時改行作刺客的龍騎士惹誰不好惹啊,偏偏惹上卡特琳娜她們——我都不敢惹呢!

他們怎麼可能有任何成功的希望呢?光明正大的情況下,步戰的黃金騎士與卡特琳娜、娜弗麗本來就不是一個檔次的。而臨時客串殺手的龍騎士們也不可能成功地收斂殺氣。我估計,進行暗殺的龍騎士在接近房間時肯定早就被目標發現了,因而刺殺者也就變成了被伏擊者。

憑卡特琳娜的實力,況且還是偷襲,一招擊斃步行的龍騎士很正常。娜弗麗是龍神的女兒,擁有什麼我所不理解的能力也不算稀罕。說起來安潔兒的實力在三女之中最低,不過她是誰?!她是殺手界坐頭把交椅的月尊者!安潔兒不動聲色幹掉敵人我不奇怪。凱爾也曾告訴我一些殺手的特殊技巧。化屍粉還是化屍水?……

打了個寒顫後,我決定不再考慮這個問題。

“夏默,這件事就此打住……”

夏默詫異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點著頭恭順地離開了。

肯洛還真是不一般地仇恨我呢。暗殺倒也罷了,居然將目標定為我的老婆們!

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不過我與肯洛之間似乎是沒辦法在這個世界共存了……

斌的計畫,必須立即展開了!

第九部 第二十四章

主公外表雖然粗鄙,然而從他的行事可以看出,主公其實是個粗中有細的人。最為明顯的例子便是主公雖然動輒屠城殺戮,然而他卻從來不曾對抵抗不超過一天的城堡進行過於嚴厲的處罰。這種做法的好處顯而易見。象徵性抵抗然後投降,不必太過擔心自己及家人的性命,同時,還可以挽留一定的名譽。能夠考慮給敵人留下下臺臺階的人,又怎麼可能是一個頭腦簡單的人呢?

——薩拉丁將軍回憶錄

快要天黑的時候,拉庫裏在大路的一側看到了一座莊園。這個莊園不算小,大約有百十棟房屋。莊園的周圍全是農田,與一路上看到的情況一樣,農田裏的農作物已經全部被焚燒了。

進入莊園後,拉庫裏看到莊園的東北面有一個規模不大的糧囤,他作了個手勢召來最先進入莊園的大隊長。拉庫裏沒有說話,只是對著那個糧囤抬了抬下巴。

那名大隊長搖搖頭。

“糧囤是空的。”

拉庫裏很認真地朝著地上吐了口痰,仿佛這是一項無比神聖的工作。

該死的堅壁清野!

因為無法就地籌糧的緣故,總指揮多明戈傳來軍令,要求自己原地待命。

原地待命?怎麼可能?!

這些天來,拉庫裏率領著死神兵團緊緊地綴在史蒂夫部的身後——那種鍥而不捨的精神,簡直就像是正在追逐異性的發了情的公狗。

遺憾的是,一路上,死神兵團花了不少時間去攻克那些不願意投降的城堡,耽誤了不少時間。所以死神兵團沒能成功地逮住敵軍的主力,跟在敵軍尾巴後面所取得的成果只是偶爾幹掉了幾個掉隊的士兵。

一般來說,正規軍隊的輜重包括行軍帳、攻城器具、組合工具、醫藥物品以及其他物件,軍中每50人至少需要1頭馱載牲口。可是為了快點追上敵軍,拉庫裏命令士兵只帶上少量的糧食以及必不可少的行軍帳,其餘的輜重能省則省,攻城器械之類的輜重全都放棄了。所以,在攻擊城堡的時候死神兵團遇到了很大的麻煩。

其實拉庫裏並不想與堅固的城堡過不去。

誰都知道,如果沒有足夠攻城器械或是魔法師的支援,攻擊這些堅固的堡壘必須付出極為巨大的代價。死神兵團的魔法師本來就少(可以想像,高傲的魔法師般是不會選擇“死囚兵團”的),現在又沒有攻城器械,攻城當然會非常困難。

之所以幹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說起來也好笑——無他,缺糧罷了。

發現史蒂夫部的主力後,死神兵團輕裝簡騎嗷嗷大叫地追了上去——為了追求追擊的速度,他們只帶了五天的乾糧。兩天后,遲鈍的拉庫裏終於發現了一個關係死神兵團生死存亡的大問題。敵軍走過的地區已經實施了堅壁清野的戰術。

死神兵團的建制有一萬餘人,這種規模的軍隊放在一個小的公國可以算是非常了不起的軍力了,為此,拉庫裏驕傲得不得了。可是現在,拉庫裏卻為軍隊的龐大而頭疼不已。對於補給的問題,拉庫裏想得很簡單。追擊的時候就地征糧不就可以了?雖說為了保證人數多達一萬的軍隊不餓肚子,沿途被搶掠的村民生活將變得極為悲慘,但匪性十足的拉庫裏並不在乎,死神兵團的戰士也不會在乎。但問題是史蒂夫實行了堅壁清野的戰術之後,死神兵團的糧食補給一下子就成為了一個極為嚴峻的難題。

迫不得已,拉庫裏只好命令軍隊去攻擊那些堅固的堡壘。沿途的居民已經被疏散了,但好些躲在堅固的堡壘後面的領主卻並沒有離開——那些堡壘裏存有死神兵團所急需的糧食。

攻克城堡的戰鬥規模雖小,但抵抗卻往往非常激烈。如果不是憑藉人數上極為懸殊的優勢(沿途的城堡都不大,裏面駐守的士兵最多也不過八百人),如果不是因為死神兵團戰士的彪悍狂野,想要攻克小城堡也不是容易的事。直到拉庫裏發狠下令屠了一座抵抗超過三天的城堡之後,情況才好轉起來。

在其後的追擊過程中,前進道路上的城堡大多聞風而降,有些城堡乾脆就空無一人。也有一些重視自己騎士名譽的領主,不過那些城堡抵抗的時間無一例外都不曾超過一天。法蘭西斯的貴族們對拉庫裏的名聲早有所聞。領主們仇恨、鄙視這個無視騎士守則的怪物,可是他們又拿拉庫裏沒有任何辦法。而且,領主們也害怕那種可怕的噩運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在投降的領主當中,有一個伯爵信誓旦旦保證可以說服史蒂夫.史拉登投降。拉庫裏沒有理會這名伯爵。他倒不是擔心這名伯爵以這個藉口離開後會一去不復返,事實上,拉庫裏並不相信史蒂夫會投降,他也不希望史蒂夫投降。對史蒂夫,拉庫裏不僅僅是沒有好感——確切地說,拉庫裏對史蒂夫的感覺可以用“極為痛恨”來形容。拉庫裏在瑪哈亞吃了史蒂夫一個大虧,現在他只想給史蒂夫一個“深刻”的教訓!

如果史蒂夫不顧一切地逃命,拉庫裏也是沒有什麼辦法的。可是史蒂夫卻又不肯老老實實地撤退,在撤退的過程中,他還不忘進行堅壁清野,因而耽誤了不少時間。死神兵團不顧一切地追逐著史蒂夫的部隊,逐漸拉近了與史蒂夫部隊之間的距離。

莊園裏的大多數居民都被史蒂夫的部隊裹脅著離開了。不過死神兵團的斥候還是從荒野中找了幾名不願或是不能長途跋涉的老人。從他們的口中,拉庫裏得到了他最想知道的情報。史蒂夫的後衛部隊今天中午才離開這個莊園!

拉庫裏看了看自己的士兵,他們的士氣還很不錯。

雖然這次長達十多天的追擊並沒有追上敵軍的主力,不過一路上打了幾仗,也讓士兵們發了點小財。平民們大多被疏散了,但是這並不重要,死神兵團掠奪財富的來源本來就不是平民。那些原本打算憑藉城堡保護自己和家族財產的領主,有一些已經成了死神兵團的俘虜,他們的財產也成為了死神兵團的戰利品。雖然經歷了長途了急行軍,可是在金錢的刺激下,死神兵團仍舊保持著高昂的士氣。

可惜,精神上的亢奮並不能保證肉體不疲憊。

當拉庫裏聽到前面的敵軍統帥正是自己的死對頭史蒂夫的時候,他打定主意要讓史蒂夫好看。那時候,史蒂夫部的主力離死神兵團大約只有兩天的距離。可是為了獲取糧食供給,死神兵團在攻擊堡壘時又浪費了相當了時間(為此拉庫裏非常後悔,早知如此還不如多帶些糧食更加合算)。這十多天來,死神兵團玩命似的行軍,總算追到了離史蒂夫部只有半天的距離。

首席家臣薩拉丁進諫說“強弩之末,勢不能穿魯縞”。拉庫裏認同了薩拉丁的觀點。十多天的急行軍,確實已經令死神兵團的戰士們非常疲憊了。

真是可惜,飛翼部隊被阿拉卡和那個叫什麼來著的塞維爾女公爵給假公濟私去支援盟國塔洛斯王國了。要不然,有飛翼部隊幫忙騷擾史蒂夫部撤退,應該早就可以追上了敵軍了。

塔洛斯王國這種國家實在是太差勁了。多明戈是怎麼說來著,對了,他說如果塔洛斯是敵國,那麼只需要三個兵團就可以將之擊敗;如果塔洛斯是中立國家,那麼就需要四個兵團放在邊境線上防備;如果塔洛斯是盟國,想要保全它差不多需要投入五個兵團的兵力才能保護好它。

法蘭西斯向歐巴尼亞宣戰後,對塔洛斯王國的軍事壓力大減。隨著戰事的進行,歐巴尼亞大軍勢如破竹地向法蘭西斯腹地挺進,塔洛斯的國王羅格大約覺得有便宜可占,連忙派出軍隊越過邊境線向法蘭西斯發動了猛攻。嘿,好不容易糾集起來的十二萬大軍,卻被人家不到五萬的軍隊打得大敗,而且還被法蘭西斯人打到了自己的家裏。驚恐萬狀之余,羅格國王急忙向歐巴尼亞求救,並且被迫簽訂了一系列有利於歐巴尼亞的條約。

也不知道主公是怎麼想的,居然大筆一揮,命令國內本就不多的預備機動部隊去支援塔洛斯。要知道,當時英格蘭尼已經向歐巴尼亞宣戰了,而且我軍在佈雷西亞戰區還居於劣勢呢!

儘管在政治、經濟方面幾乎是個白癡,不過拉庫裏仍然知道。主公不顧自身壓力的前提下向塔洛斯提供支援,正是為了獲得政治和經濟方面的巨大利益——為了得到盟友儘快的支援,羅格國王出讓了一些地區的為期三十年的管理權和稅收權。根據條約的規定,隨著戰爭的持續進行,為了繼續獲得歐巴尼亞的支持,塔洛斯將會出讓越來越多的地區。薩拉丁說這種蠶食比起純粹的軍事征服要好得多。

派往那些地區進行管理的官員,人事權由塞維爾女公爵全權負責;稅收雖然是進入國庫,但最開心的畢竟還是財政大臣阿拉卡。所以說,這次與塔洛斯簽訂的條約最受益的是塞維爾女公爵和阿拉卡,而直接受害者則是蘭特國王和拉庫裏。

據最新的消息說,英格蘭尼的軍隊離鳩格市已經越來越近了,如果不是將預備的機動部隊派遣到塔洛斯去,佈雷西亞戰區怎麼會出現這種窘境呢?不過象大多數歐巴尼亞人一樣,拉庫裏根本不擔心佈雷西亞的戰局。在拉庫裏的心目中,蘭特國王是天神一般的存在,而神是根本不可能被戰勝的。

拉庫裏本人之所以會產生受害者的自覺,是因為追擊史蒂夫部的過程中無法得到飛翼部隊和泰坦戰士的幫助——為了安撫塔洛斯的國王羅格,原本的戰爭利器飛翼居然淪為了運輸兵源的工具,而泰坦戰士則遠赴塔洛斯王國的首都,成為了羅格國王的“儀仗隊”。塔洛斯雖然遭受了攻擊,可目前它的首都還安全得很。讓泰坦戰士保護躲在首都的羅格國王,不是儀仗隊能夠是什麼?!

如果有飛翼部隊或者是泰坦戰士的幫助,這場仗應該好打得多吧。

可惜。

算了,還是想想只靠自己的死神兵團應該怎麼對付史蒂夫吧。

雙方一追一逃,現在已經離法蘭西斯的首都巴塞很近了。史蒂夫部離巴塞市只有三天的距離,不能讓他舒舒服服地退進巴塞去。拉庫裏雖然魯莽,但他並不至於狂妄地認為僅靠死神兵團一個兵團就可以攻克法蘭西斯的首都巴塞。至於說援兵……

多明戈都要求自己原地待命了,怎麼可能指望援兵呢——至少在短期內是無法指望的。

必須在史蒂夫部退入巴塞市之前將他們截住。今晚讓兔崽子們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定要將史蒂夫那狗日的逮住!

反正只不過是半天的距離嘛!

部隊的行軍速度總是受最慢的兵種所限制的,而通常來講,最慢的部隊總是輜重部隊。隨軍輜重的運輸方式大致有三種。人力,騾馬,馬車。以人力運輸輜重是最吃力的,也是最為常見的;以騾馬運輸速度最快,不過這種方式的運載量卻遠遠不如馬車;馬車或是牛車的運載量最大,在路況良好的前提下速度倒也不慢,但是如果地形複雜,則不宜使用。

據情報得知,史蒂夫部的輜重部隊使用的大多是牛車。牛車每小時的速度不到四公里,而士兵正常的行軍速度每小時候至少可以達到五公里。如果強行軍,步兵每小時行軍十公里也不是什麼稀罕的事。史蒂夫部的後衛大約中午一點鐘離開這座莊園,就算他們行軍五公里,離這兒最多也才十公里的距離。如果好好休息一個晚上,即便明天只是以每小時六公里的速度行軍,也可以在五個小時內追上敵軍的後軍和輜重部隊!反正今天晚上追擊敵軍顯然是不合適的。

明天見,該死的史蒂夫!

想到這裏,拉庫裏痛快地向副官下達了就地紮營的命令。

第九部 第二十五章

“昏迷了半個月後,伊莉公爵終於醒了。奇怪的是,伊莉公爵雖然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她卻忘了許多事。事實上,她的記憶似乎出現一個斷層——從英格蘭尼第一次入侵塞斯到昏迷之前所發生的事情,她全都不記得了。而且,她的性格也變得與我所知道的完全不一樣了——象一個少女多過象一名公爵。對此,蘭特也覺得很迷惑。”

“蘭特非要我確定一下伊莉公爵的靈魂是否受到了損傷。其實蘭特本人對精神魔法和靈魂魔法同樣有很深的造詣,這或許是所謂的‘醫者不醫親’吧。我檢查後告訴蘭特,伊莉公爵的三魂七魄均無損傷。結果蘭特更迷惑了。糟糕的是,蘭特居然纏著我,要我為他找出答案。”

“蘭特催得越來越厲害了。沒辦法,我只好胡亂猜測說。或許伊莉公爵擁有兩副魂魄,由於特殊的原因她在重傷後失去了主魂魄,現在所表現的是另一副魂魄。蘭特非常高興地接受了這種猜測。於是,蘭特找來夏默並且鄭重其事地交給他一項任務。將所有關於伊莉公爵的檔,無論是己方原有的還是後來奪取的,全都封存起來。而且,蘭特還要求夏默儘量保證不要讓伊莉知道以前的事……”

“……真好笑,我瞎掰的他也信。不過,這種現象還真是值得研究一下呢。如果能夠製造出副魂魄,那麼魔法師便可以施展一種全新的精神魔法了……”

——摘自《蘭絲魔導師手劄》

士兵們真的是很疲憊了。紮完營後沒過多久,營地裏的鼾聲開始此起彼伏。

銀白色的彎月與濃厚的雲層開始嬉戲,它時而躲在雲層的背後,時而在雲層的間隙中露出調皮的笑臉。初夏的微風輕輕穿越蒼茫的原野,拂過搖曳的草木,掠過如林矗立的旌旗,不受拘束地四處遊蕩。

一支正在四處遊蕩飛蛾突然被遠處的亮光吸引了。飛蛾興奮地振動翅膀,向燈光處飛去。飛蛾飛近了旌旗林立的龐大營地。這個營地沒有設置常見的一人高的木柵,營地外更沒有陷阱和壕溝。營裏裏,幾乎所有的士兵都沉入了香甜的睡夢中,甚至連哨兵也不停地打著哈欠。如果不是兵團長的首席家臣派出的士兵正在來回巡視,大約那些負責值夜的哨兵也會忍不住打起瞌睡吧。

遊蕩的飛蛾來到莊園,這裏正是死神兵團總部的所在地。作為死神兵團的兵團長,拉庫裏獨自享用著莊園裏一座石制房屋,而飛蛾的目的地正是拉庫裏所在的房屋。

離目標越來越近了,飛蛾愈加興奮。然而正當飛蛾即將撲向那盞油燈的時候,一聲可怕的轟隆巨響卻使它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受驚的飛蛾加速振動著翅膀,拼命朝著自認安全的方向逃去。

拉庫裏睡得很沉,但是由於武者固有的警覺,在巨響聲剛剛傳到這間房屋的時候拉庫裏便驚醒了。拉庫裏以與自身體型極不相襯的敏捷從床上跳了下來,赤裸著上身向屋外跑去。。

不一會兒,穿戴整齊的薩拉丁來到了拉庫裏的身邊。他定睛向四周望了一會兒,面有憂色。

“糟糕,情況似乎不妙啊!”

正在接受近侍為之穿戴鎧甲的拉庫裏臉色越來越紅。最後他終於忍不住低聲咆哮起來。

“他奶奶的!老子又上史蒂夫的當了!還想抓老子當俘虜嗎?……你他媽的去死!”

當拉庫裏穿戴好鎧甲的時候,一個渾身是血的壯漢闖了過來。這名身中近十支利箭的壯漢踉踉蹌蹌堅持走到拉庫裏的身邊,由於氣力不支終於磕倒在地,倒前壯漢慘嘶。

“大人,敵人太多,兄弟們實在擋不住了……”

拉庫裏的臉上露出了清明而嚴肅的神情,這令他的首席家臣薩拉丁大吃一驚。薩拉丁從來沒有見過,也無法想像以魯莽而著稱的拉庫裏居然會露出這種神情。

“用鼓聲傳令宿營在莊園外面的部隊自由突圍。”

什麼,自由突圍?擁有瑪哈亞第一將之稱的薩拉丁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連突圍的方向也不言明,任由部下自行突圍,這和潰敗有什麼區別?!

薩拉丁表現出一副八風不動的沉靜表情,但緊攥配劍的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卻暴露了主人的情緒。當薩拉丁以儘量委婉的語氣表達自己的疑問時,卻遭到了拉庫裏嚴厲的喝斥。

“放屁!你知道我們的對手是誰嗎?他是法蘭西斯五虎將中排名第二的史蒂夫。薩弗斯聖騎士親口說過,論偷襲和夜戰,史蒂夫在五虎將中是穩居第一。你倒是說說看,我們該往哪個方向突圍?讓部隊隨意突圍能夠讓史蒂夫摸不著頭腦。這樣或許才會有一部分戰士沖出包圍圈!”

薩拉丁迷惑了。他覺得拉庫裏的分析似乎有道理,但是他又無法斷定主公是不是因為曾經被史蒂夫慘痛地擊敗過,因而再次面對史蒂夫時便無法保持平常的心態。

怯戰嗎?……

薩拉丁瞟了一眼拉庫裏的眼睛,頓時否定了自己的猜測。此刻,拉庫裏的眼中正燃燒著無窮的戰意!這種赤裸裸的戰意,甚至令薩拉丁有一種灼熱的感覺。

薩拉丁正在胡思亂想,突然聽到了拉庫裏的命令聲。

“薩拉丁,你也突圍去吧。狗日的,總得給死神兵團留點種子吧。”

“嘎?”

拉庫裏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對薩拉解釋著什麼。

“如果我不留在這裏吸引史蒂夫的注意力,恐怕誰也沖不出去……死神兵團的名聲雖然很臭,不過我知道你對它也是有感情的……記住了,回去後無論用什麼方法……最好是向國王陛下乞求,一定保留死神兵團的建制……”

薩拉丁的性格裏並沒有優柔寡斷這種特性。稍稍思考了一會兒,薩拉丁向拉庫裏鄭重地行了一個大禮,然後便頭也不回地從他的身旁離開了。

拉庫裏的視線在薩拉丁的背上停留了好一會兒。他用與自己體型絕不相襯的聲量輕聲說道。

“……拜託了,一定要將死神兵團保留下來啊……”

當薩拉丁的身影完全溶入了黑暗之後,拉庫裏終於將注意力轉移到喊殺聲越來越近的戰場上。他毫無預兆突然大聲吼道。

“史蒂夫你這個狗日的,你敢過來與我單挑嗎?!你這個膽小鬼!你這個婊子養的!有種來和我單挑啊!”

天生的大嗓門再加上特意充填的鬥氣,拉庫裏此刻的怒吼聲具有相當的穿透力。戰場上雖然充斥了各種各樣嘈雜的聲音,但是相當多的戰士還是聽到了拉庫裏這粗俗而又充滿挑釁味道的怒吼聲。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拉庫裏熟悉的吼叫聲,那些無法突圍出去的死神兵團的戰士一下子就象被加持了嗜血術一般,戰鬥力立即明顯地提高了一個檔次。

史蒂夫麾下的戰士也同樣興奮起來。在戰前所有的人都被告知,只要能夠活捉拉庫裏,無論貴族還是平民都可以擁有一個子爵爵位以及相應的采邑。對於那些小貴族的庶子來說,加入軍隊的目的大多是建功立業以便能夠獲取一片采邑。至於說被徵召入伍的平民,平時自然不會有這類幻想,但是如果有這種一步登天的機會,平民同樣也不會拒絕。想要出人頭地,擁有一片自己的領地,此刻正是這些年輕戰士賭上性命的最好機會。於是,幾乎所有的法蘭西斯人都勇猛地朝著同一個目標沖去。

雙方的搏鬥因為拉庫裏的怒吼聲而變得更加激烈了。悍不畏死的死神兵團士兵與擁有狂熱建功立業願望的法蘭西斯人全都變得猶如野獸一般,他們不知生死,不知疼痛,不知憐憫……交戰雙方早已談不上什麼隊形,所有的人都在混亂地殺戮著。交戰的雙方全都變成了只知道揮舞兵器的殺戮工具。任何親眼看得這種戰鬥場面的人都會有同樣一種感覺。如果不將一方的鮮血流盡,這種戰鬥大約是不會停止的吧。

戰鬥最激烈的中心逐漸向莊園靠近,死神兵團的戰士逐漸表現得越來越力不從心了。

死神兵團的戰鬥力雖然非常強,但是俗話說好漢也架不住人多。在人數方面,死神兵團此時正處於絕對的劣勢。又由於是遭受突襲,死神兵團的戰士們根本就沒有做好足夠的戰鬥準備,一些猶自苦苦戰鬥的戰士們甚至赤裸著上身——至於說在戰鬥來臨時手中沒有武器的戰士,除了極少數運氣和格鬥技都相當高的,其餘的早已被法蘭西斯人殺死或俘虜了。

當然,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也不能忽視。這十多天來,死神兵團的戰士們總是在急行軍,體力多少有些透支。相當來說,法蘭西斯人的體力則保存得比較好。在你死我活的戰鬥中,沒有體力,自然也就是死亡或被俘的代名詞。任何人都知道,即便是最強壯的士兵,在精疲力竭的時候甚至打不過一名拿著一根木棍的農民。

那些滿身鮮血,鎧甲被打得七凹八凸的戰士們,拿著猶自滴著鮮血的兵器終於被法蘭西斯人逼到了莊園的圍牆邊上。由於守衛在莊園裏的死神兵團戰士可以站在高達三米的牆上向法蘭西斯人射擊,吃了大虧的法蘭西斯人終於學會了自覺保持與莊園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時候,激烈的戰鬥終於出現了短暫的停頓。

在這種令人窒息的情景下,眼看法蘭西斯人的士氣即將有所回落,一個尖細地聲音響起。

“拉庫裏閣下,我軍自動撤退,正是為了給閣下一個思考的時間。你應該清楚,在這種情況下,投降是最為明智的選擇。只要閣下投降,我一定保證閣下的生命的私人財產不受侵犯。”

“我操你媽,你這個狗娘養的是不是男人?有種和我單挑!狗日的,操你奶奶……”

一連串的污言穢語傳入了史蒂夫的耳中,自詡為絕世謀將的男人皺了皺眉頭,但是他仍然成功地克制了自己的情緒。

“為將者鬥智不鬥力。拉庫裏閣下,我知道閣下是名不畏生死的勇士,不過我請求你為部下們考慮一下。為了保全他們的性命,你何不考慮以騎士的方式體面地投降呢?”

拉庫裏的詛罵聲停頓了下來,當他的聲音再次響起時,已經不再那麼激動了。

“死神兵團自從組建以來,一共攻克了二十三座城堡,光是伯爵以上的貴族就俘虜了十一個,擊斃了三個。我們高貴的、無所不能的國王陛下甚至打算授予我們一個光榮的稱號——‘天殺的’死神兵團……以後死神兵團的將士就可以驕傲地向別人作這樣的自我介紹。我是‘天殺的’死神兵團成員!”

死神兵團的戰士們表情極為精彩。有些人的表情欣喜欲狂,但是更多的戰士則或木然,或驚訝,或迷惑……

法蘭西斯人的反應相應比較類似——他們哄堂大笑。

拉庫裏察覺了法蘭西斯人哄笑中的不懷好意,不過他並不打算理會這一點。

“現在我們已經被包圍了。你們說,我們現在是投降還是死戰到底?”

除了喘息聲之外,死神兵團的將士只發出了一個聲音。

“死戰到底!”

拉庫裏朝著黑暗處史蒂夫的大致方位挑釁地一笑。

每個名聲稍大的部隊都有自己的特色。死神兵團的成員中有一些是悍不畏死的悍匪,有一些是從死牢裏挑選出來的死囚,也有一些是長年刀頭舔血因而漠視生死的傭兵。在這種特殊環境的影響下,幾乎所有死神兵團的將士都擯棄了對死亡的畏懼。幾乎所有的死神兵團戰士都漠視生死——他們漠視自己的生命,同樣也漠視其他人的生命,這也正是死神兵團經常屠城的原因之一。

拉庫裏向史蒂夫大致的方位勾了勾食指。

“來啊,狗日的,你來俘虜我啊!”

黑暗中的史蒂夫無聲地歎了口氣。這次的作戰目標其實只是俘虜拉庫裏,否則,不可能有那麼多死神兵團的戰士能夠突圍成功。原本史蒂夫對俘虜拉庫裏志在必得,可是現在那種堅定的信念卻有些動搖起來。史蒂夫很清楚。拉庫裏眼中除了灼熱的鬥志外,還有一絲不屈的死志。拉庫裏這廝向來少根筋,這次怎麼對成為俘虜如此反感呢?

這不行!不理會阿科尼奧七世的怒氣進行撤退,實行天怨人怒的堅壁清野戰術,實施這次的“千里回馬槍”計畫全都是為了俘虜拉庫裏,怎麼能夠讓他死去呢?

史蒂夫深吸一口氣,再次仔細地叮囑身旁的戰士,然後,史蒂夫大喝。

“活捉拉庫裏!”

數萬法蘭西斯人同時應喝。

“活捉拉庫裏!”

於是,戰鬥再次展開。

突圍失敗的士兵已經退入了莊園,可惜這個莊園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莊園。圍牆高度不過三米,最厚的圍牆也不過四十釐米。相對于莊園內剩下的死神兵團的戰士數量,法蘭西斯人簡直多得數不清。也就是說,即便法蘭西斯人用血肉之軀強攻也可以輕易將這座小小的莊園攻克下來。不過,史蒂夫的準備顯然相當充分。對付高大城牆的攻城器械,如今用在這座薄弱的莊園上,其實還真有些殺雞用牛刀的味道呢。更何況,法蘭西斯人當中還有足夠的魔法師。

“小心,投石攻擊!”

瞭望員的話音剛落,數顆巨大的石頭已經呼嘯著飛向了圍牆,一名來不及躲閃的士兵被一顆巨石擊中,當他與巨石一同落地時,身體已經扭曲得不成人形。那些擊中圍牆的巨石震得石牆一陣晃動。如果仔細看,可以發現圍牆上已經出現了不少裂紋。

“小心,魔法攻擊!”

瞭望員再次發出警告。這次,除了負責警戒的戰士外,其他人全都躲在了圍牆的後面。

法蘭西斯人看到死神兵團躲著不能還手的情景,驕傲地發出了歡呼聲。他們為投石車部隊和魔法師發出加油的呐喊聲,狂熱的呐喊似海嘯,似沙暴,甚至令圍牆都在聲浪中顯得顫慄。

大量的投石和火球在很短的時間裏就擊毀了一處圍牆,可是史蒂夫在這種情況仍舊冷靜如水。他只是淡淡地下令投石車和魔法師繼續攻擊,儘量擴大圍牆的缺口。

隨著時間的流逝,受攻擊的圍牆已經破損不堪。被擊中火力攻擊的缺口現在已經寬達十米了。看到這副情景,史蒂夫滿意地舔了舔嘴唇,終於下達了總攻的命令。

戰鬥,再次進入了最為殘酷的肉搏階段。

莊園裏的士兵實在是太少了,除了兵團長的直屬親衛外只有一個聯隊的兵力。再加上退入莊園的潰兵,總人數也不到一千五百。

法蘭西斯人一撥接一撥地沖向缺口處,就好象想要從決口處湧出去的洪水一般。雖然沒有人奢望能夠在這場戰鬥結束後仍然活著,但是死神兵團的戰士出於本能仍舊像是跳入決口抗洪的勇士一樣,竭盡全力試圖將這個缺口堵住。

正如同人力與大自然之力相抗衡一樣,在奇跡未曾發生的前提下,缺口處的戰鬥雖然持續了十幾分鐘,雙方的屍體幾乎堆得超過了一米,但最終的勝利者仍舊是法蘭西斯人。

肆虐的洪水從決口處湧出,黑色的濁流向莊園裏其他的地方淹去。

莊園守衛戰一開始,拉庫裏的身影就出現在缺口處。他一邊努力攻擊敵人,一邊大聲呐喊著,鼓舞著士兵的士氣。可是即便由他親自守衛,缺口處的戰鬥仍舊是以失敗告終。

敵人實在是太多了,密密麻麻。“瘋”擁而至。嚴格地說,拉庫裏並沒有被敵人打退——他實在是被人流從缺口處擠走的。

這種情況下,莊園應該算作已經被攻克了。不過,沒有哪個守軍流露出半點膽怯或是打算投降的意思。作為死神兵團的成員,他們就早已有了戰死的覺悟。更何況,他們是天殺的死神兵團!

剩餘的守軍似乎集體陷入了更大的瘋狂之中,他們的戰鬥不再是為了勝利、功勳、戰利品、榮譽或是別的什麼,他們之所以戰鬥,似乎只是為了死亡!——為了自己的死亡而戰,也是為了使更多的敵人死亡而戰!

在蘭特國王對家臣賞賜的武器之中,噬天斧或許不是最鋒利的,或許它所加持的魔法並非是最為奇妙的,但是毫無疑問,噬天斧絕對是最為狂暴的武器——哪怕與大陸上其他任何所知的武器相比,噬天斧絕對擔得起這個名聲。

戰鬥中,拉庫裏的表現卻如癲似狂。當揮舞起噬天斧的時候,其實拉庫裏已經無法完全控制它了。

擁有靈性的神器喲,你也知道這是最後的一戰了?!

拉庫裏憤怒地呐喊著、戰鬥著,卻總是儘量克制自己不進行狂化。拉庫裏明白,他必須保持清醒。如果狂化,就無法保證自己不會再次成為俘虜。

……

不知殺了多少敵人,體力已經消耗了大半的拉庫裏聽到身後兵刃破風的聲音。前一刻,拉庫裏正好將噬天斧劈開了一名敵軍將領的鎧甲。由於噬天斧嵌入敵將的鎧甲之中,而且瀕死的敵將正死死地抓著噬天斧,因而拉庫裏一時無法躲避。

這一刹那,拉庫裏甚至閉了閉眼睛。從破風的勁道看,這支長矛應該足以將他刺個對穿。

誰知一眨眼過後,身後的長矛破風聲突然停止了。回頭望去,一名親衛正死死地擋在拉庫裏與偷襲的敵人之間。那柄長矛,透胸而出。

拉庫裏怒嘯一聲,突然間爆發出無與匹敵的狂暴力量,他猛然間奪回噬天斧。敵將的創口處除了激射的鮮血外,連內臟也被噬天斧的倒鉤給鉤了出來。見此情景,敵人如見鬼魅,不由自主下意識地離開了拉庫裏幾步。

俯身把耳朵貼近親衛嘴邊,卻無聲音傳來。拉庫裏仔細地看著懷裏的親衛,這才發現替他擋住這一槍的親衛已然氣絕身亡。

拉庫裏抬頭用佈滿血絲的眼睛向偷襲者望去,卻發現偷襲者居然是他的老對頭史蒂夫.史拉登!

“你偷襲我!”

史蒂夫滿不在乎地舔舔嘴唇。

“我說過很多次了。為將者鬥智不鬥力。”

拉庫裏嘿嘿地笑。或許是因為體力消耗過大、呼吸過於急促的緣故吧,他的笑聲顯得有些古怪。

“鬥智嗎?可惜你犯了一個錯誤,你不該離我這麼近!”

話音未落,拉庫裏已經發動狂化技能如癲似狂地向史蒂夫撲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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