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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姿物語》第176章
艾爾鐵諾歷五六八年五月 日本外海

  送走了有雪和閒雜人等,蘭斯洛單獨對敵。如果用地界的水準來看,對方確實可以算得上是高手吧,但與自己的實力相差太大,倘使不是顧慮對方的術士身份,根本連警戒心都可以省了。

  雖然被四名敵人包圍,但動手還沒幾下,蘭斯洛幾乎是以快要打呵欠的態度,輕易應付敵人,由於對這些人的古怪打扮有所好奇,所以在略為沉吟之後,蘭斯洛左臂一振,四道隱蘊天位力量的刀氣破空而過,疾若星火,眨眼間便將四名敵人迫退,並且將他們戴的斗笠削下。

  「搞什麼鬼?如果是二八年華的大美人,那還有話好說,叫我和這種貨色作戰,簡直是浪費時間嘛。」

  由於之前看到的那群海盜都是女子,加上過往聽過的日本風土傳聞,在出手剎那,蘭斯洛的確有所期待,希望在斗笠被削破之後,看到四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

  但結果卻是事與願違,在斗笠碎裂的瞬間,看到散落出來的是灰髮、白髮,而非黑髮,蘭斯洛就已經知道不對。在耀眼陽光下,縱然不想看,仍是清楚地看見,四張恍若千年古樹般滿是皺紋的老臉,儘管眼光炯炯有神,但蘭斯洛還是立刻垮下了臉。

  雖然是老人,但如果是和天草四郎、陸游這樣的高手決戰,自己也會感覺到戰意激昂,可是……和一群老太婆作戰?算了吧,這種拚鬥不但現在覺得索然無味,就連事後回想起來,可能都會感到手腳發軟。

  只是,雖然蘭斯洛想要罷鬥,但對方卻好像被激怒了一般,重新組合包圍圈。在剛才那一記刀勁中,隱約透發出的天魔功氣息,令她們極度震驚,不能就此善罷甘休。

  全無戰意,一心只想離開的蘭斯洛,滿不在乎地出言嘲諷,然而,對方卻也不甘示弱。

  「小子,有天位力量沒什麼了不起,別以為世上就沒人治得了你,夠膽的話,你就準備見識一下,我們這連陸游也有信心擊敗的絕招!」

  本來打算抽身而退了,蘭斯洛卻被這樣的一番話給吊起了興趣,改變主意。對方既然是術者,那麼會有什麼厲害招數呢?難道會是魔法師對抗天位武者的最後絕招,五極天式嗎?雖然自己不認為她們有這能耐,但妻子曾經向自己提過,只要彼此默契夠、修為深湛,五極天式是有可能聯手施展,以減低負荷的。

  若真是連陸游也有信心擊敗的絕招,自己既然有機會目睹,又怎能輕易錯過?

  傳承自白起的理性思考,開始用各種評估發出警告,要自己先發制人,在敵招出現之前,重手幹掉這四個老太婆,避免可能發生的危險。但在敵招臨頭的前一刻,蘭斯洛體內因為戰鬥而沸騰的熱血佔了上風,使他屏棄所謂的理智,幾乎可以說是滿心期待地迎向這招。

  不過,幾乎只是雙方正面接觸的瞬間,蘭斯洛就後悔了。天心意識傳來的感覺,既察覺不到殺氣,也沒有猛招臨頭的壓迫感,自己引以為傲的第六感,甚至毫無反應。這號稱連陸游也可以擊敗的絕招,看來不過是這群老太婆自吹自擂的詭計而已。

  「無聊的東西,我一拳就轟爆你們!老太婆們,全部給我滾回家去養老吧!」

  沒有下殺手,可以說是蘭斯洛此刻的最大禮節吧,但他也實在沒什麼理由對這群主動殺過來的敵人抱持好感,振臂一揮,將那四名老太婆全部打飛了出去。

  「別留戀人間了,全部升天去吧!」

  說著對長輩毫無敬意的話語,在蘭斯洛拳勁橫掃之下,敵方毫無招架之力,彷彿狂風中的一片細葉,轉眼間便被刮吹至遠處,不見蹤影。勁道雖強,蘭斯洛卻仍使用了柔勁,確保這四個老太婆可以平安墜落,至於落水之後的問題,那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既然有辦法無聲而來,那就自己想辦法回去吧。

  「去,裝神弄鬼,有什麼了不起?」

  結束了一回合無聊的比鬥,蘭斯洛喃喃自語,剛打算追上有雪一行人,卻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

  自己的笑聲,聽起來……好像有哪裡不對?

  感到疑惑,他低頭凝望腳下的水面,看著倒映在海水中的影像,想知道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僅是稍稍一瞥,映入眼中的東西,就令得他狂瞪雙眼,震駭不已。先是看,再來是用手觸摸,當他確認這一切並非幻覺之後,憤怒的吼聲如天雷般震動週遭海面。

  「所以,經過情形就是這樣,老大你……輸給那些老太婆了。」

  「胡說八道,我哪裡有輸?那群老太婆根本不堪一擊,我隨便三拳兩腳就把她們解決了。」

  「但是你還是被她們那號稱連陸游也可以擊敗的絕招給……打成豬頭了。」

  「見鬼了,誰知道她們是要用這種方法擊敗陸游?如果知道這群老太婆如此陰險,我根本不浪費時間與她們交手,直接宰光就行了。」

  「可以了,老大,你好歹也是一代霸主,現在被打成這個樣子,大吼大叫實在不好看啊。」

  在小屋內,聽蘭斯洛敘述完那場簡短交手的過程之後,有雪只有搖頭歎氣的份。

  坐在他對面的蘭斯洛,也是直搖著頭,不過搖起頭的樣子,卻讓有雪更想歎氣。

  「我是常常聽人說,在交手後被打成豬頭啦,不過從來沒看過這麼誇張的,老大你這一次……真是代表作了。」

  有雪這樣說不是沒有原因的,在他眼前,蘭斯洛的壯碩身軀全然不見傷痕,至少 ……頸部以下全無異狀。問題卻出在頸部以上,那應該是腦袋的地方,現在卻看不見熟悉的面孔。取而代之的,是一顆凸鼻翹耳的大豬頭。

  還可以發出人聲,並且正常地說話,這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但一個人類的身體上,卻頂著一個偌大的豬腦袋,尷尬羞辱的情形可想而知,更別說是蘭斯洛這樣自尊心極強的個性了。

  當打退敵人,卻在海水倒影中看見自己豬頭豬臉的樣子,饒是蘭斯洛見慣大風大浪,卻也不禁方寸大亂。從未遇過這樣的荒唐事,過度的震驚,讓他一時間全然呆住,當之後的狂怒爆發,卻已經找不到元兇,那四個老太婆,連同她們的子弟,都已經退得無影無蹤。

  不知道究竟中了什麼咒術,只知道肯定非同小可,不然也不可能在天位力量護體的情形下,仍對自己產生效果。只恨沒法抓幾個敵人過來問,搞清楚這化人為豬的邪惡法術,究竟該怎麼解除?

  試過運轉天位力量,強天位的龐大力量誠然厲害,但卻對這種情形幫不上半點忙。從白起那邊繼承來的知識中,並不包括魔導之術,自己過去也全無涉獵,現在雖然知道要把這顆豬頭變回原形,需要從魔法上著手,但究竟該怎樣做?卻是毫無頭緒。

  情勢惡劣,但回復冷靜的蘭斯洛卻不太擔憂,畢竟自己是魔法王國的國王,魔導公會中能人無數,一定能找到為己回復的辦法,即使魔導公會做不到,只要小草親自出馬,世上沒有什麼詛咒、邪術能難倒她的。

  拿定主意的蘭斯洛,趕去與有雪會合,然而一向膽大無畏的他,這時也不禁心生膽怯,只是遠遠地跟在有雪一行人身後,直至夜深,這才以閃電速度入屋關門,與有雪對談。

  結果,從有雪捧腹狂笑的樣子,蘭斯洛就知道自己的小心並非沒有必要,若是讓其他人知道自己身中邪術,被整成這副怪模樣,以後可還怎麼做人啊?

  「如果小草大嫂在這裡就好了,不然咱們家老三在也行,而老大你……我記得你是不會魔法的,現在又找不到敵人,真是一籌莫展了。」

  「不要把我當成像你一樣,如果沒有一點應付對策的話,我會閒到繼續在這裡和你廢話嗎?我已經想過了,白家子弟應該有攜帶一些太古魔道的聯絡裝備,我用這和稷下取得聯繫,看看要怎麼解開詛咒,如果情形實在太過嚴重,那只好先放棄日本之行,回去治好再來了。」

  語氣聽起來很平和,似乎已經恢復了冷靜,但蘭斯洛此刻的樣子實在是很欠缺說服力。一面比手畫腳,一面搖晃頸上的那顆豬頭,粗粗的鼻子噴著熱氣,一雙大耳也抖來晃去,彷彿是一個本來擺在神桌上的豬頭祭品,忽然開口說話一樣的令人錯愕,讓對面的有雪一直在忍笑。

  「混帳東西,有那麼好笑嗎?」

  「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原諒我吧,老大,你的頭……哇哈哈哈,實在是笑死人了。」

  「煩死了!一直反覆提我最不愛聽的話,渾帳東西,再拿我的頭來開玩笑,我就立刻宰了你做燒肉!」

  在蘭斯洛的壓力之下,有雪這才勉強控制住,由捧腹大笑變成偷笑,卻仍是那種偷瞥一眼,笑在心裡的詭異表情。

  縱使屋裡黑暗,這鬼祟的表情又怎瞞得過蘭斯洛眼睛,當下便是抓過來一頓痛揍。

  為了各自不同的理由,雙方正自苦惱,外頭的白家子弟忽然敲起門來。

  「有雪大人,您醒了嗎?我們剛剛接獲傳自本部的緊急軍情,要向您報告一下,有一支來自炎之大陸的使節團,正朝日本接近。」

  全然不曉得蘭斯洛一行人已經來到日本,身在京都城內的楓兒,仍在過著那雖然閒逸,卻仍難掩心中不安的生活。

  這個島國並不是自己的國家,這一點,每當獨自在宮廷裡頭散步,看著朵朵櫻花飄落;或者和宗次郎一起到宮廷外漫遊,聽見人們親切地招呼時,楓兒就強烈感覺得到。

  不過,或許是因為生活在黑暗世界的自己,沒有什麼家國歸屬的關係,雖然身在異國的感覺很強烈,但自己並沒有什麼鄉愁。受到京都人民的衷心歡迎,雖然算不上熱烈,但卻感覺得到他們的真誠,讓楓兒覺得就這樣子待在日本好像也不錯。

  只不過,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地受到歡迎呢?在與宗次郎一起來到京都,接受人們灑來如雨花瓣,聽著他們唱頌祝福的歌謠,楓兒確實感覺到很奇怪,因為從團體的缺乏秩序來看,這並不是強迫性的歡迎活動,而是人民自發性的行動。

  自己從來不曾來過日本,也和這個島國沒有任何關係,如此受到人們的真心歡迎,是因為宗次郎的關係嗎?因為百姓熱切地擁戴這名小王子,所以也對將要與之成婚的異國公主表示歡迎?

  楓兒反覆地思考,只能這樣子來推測。另一方面,她也為了自己所遇到的另一個問題而苦惱。

  大雪山訓練出來的子弟,是風之大陸上最好的殺手。由香格里拉天香苑調教出來的女性,是風之大陸一等一的間諜人才,同時得到兩方面真傳,簡直就是完美無瑕。

  然而,這情形卻只限於在風之大陸上。

  在九州大戰後,大陸西北一帶就採用雷因斯的聖語語系,這情況在艾爾鐵諾建國後仍沒有改變。武煉與自由都市雖然有數百種的方言,但基本上聖語仍是當地共通語言。換言之,只要把聖語學好,不管行走在風之大陸的哪個角落都可以暢通無阻。

  天香苑在調教女弟子時,曾有教過一些少數民族語言,但楓兒當時要學的技藝太多,並沒有能在這上頭多花心思,加上這些異族語言多半是武煉獸族的方言,楓兒壓根就想不到,自己日後會到海外異國執行任務。

  雖然有著高明的輕功與隱匿技術,即使近在咫尺,敵人也難以察覺,但如果完全聽不懂偵查目標的說話,這些技術就毫無意義。為了這一點,楓兒從啟程以後,就一直躲在馬車裡頭苦練日語。

  總算自己資質不是太差,全心苦練之下,很快就有了進步,但連一般會話都還很生硬的日語,恐怕難以進行偵查工作。畢竟自己不能要求偵查目標都像宗次郎一樣,每次對自己說話都改用聖語吧。

  (頭痛,早知道應該先學好日語再來出任務的……)

  心中暗自叫苦,楓兒每日找機會勤練日語,所幸,宗次郎是個不錯的練習搭檔。

  他的耐性好得驚人,對於自己的反覆發問與練習,沒有半點不耐煩,而這一點,卻是蘭斯洛所做不到的事……

  好奇怪啊,明明已經離開了舊環境,但只要一閒下來,仍是不由自主地會想到那個男人,難道……這也是身為他貼身護衛的自己,一種戒不掉的職業病嗎?

  這兩天,一直纏著自己的宗次郎跑得不見蹤影,聽其他人說,每個月總有三五天,宗次郎殿下會離開京都城,與師父一同修練武技。宗次郎的師父,便是劍爵天草四郎,照自己所聽說的來推測,天草四郎受的重傷起碼要調養上一、兩個月,換言之,他不太可能有辦法調教宗次郎武功,不過,或許是宗次郎去探望他也不一定。

  至於天草四郎在哪裡,這問題可以不用多想。天位高手全力飛行,一天的時間就可以飛好遠了。

  只不過,一直纏著自己的宗次郎不在了,這三、五天內除了練習日語,自己是不是也該開始行動了呢?沒有了天位級數的守衛者,京都對自己而言等於是不設防了。

  當楓兒開始這樣想,一位使者來到她面前,傳達秀吉大將軍希望召見她的訊息。

  「大將軍希望見我?」

  楓兒覺得有點訝異,雖然因為身染重病,不再親自打理政事,豐臣秀吉仍然是日本的最高權力者。自己來到京都之後,雖然提出希望能夠拜見他的要求,但因為考慮到禮法,還有秀吉公的身體狀態,這要求未有實現,卻想不到在宗次郎離開之後,秀吉公會主動召見自己。

  未曾親眼見過,但楓兒卻從各色檔案宗卷裡,看過這位戰國霸主的資料,知道他本來是前任大將軍織田信長麾下的一名武將,在主公亡故後,討伐叛徒為主復仇,之後掃平其餘諸侯,當上統治日本的新任大將軍。在他的統治下,日本變成了一個富強的島國。

  然而,在與宿敵柴田勝家的最後戰役中,他受到對方的瀕死一擊,身負重傷,之後就一直受到傷勢所累,直到數年前,傷勢急劇惡化,以至於不得不退居幕後,將大小政事交由手下群臣打理。

  既然要與日本敵對,楓兒就希望能夠多摸清楚敵方的情報,特別是從宗次郎的言語、京都百姓的態度裡看得出來,豐臣秀吉對日本仍有重大影響力,能夠有這機會與他見面,那自是極佳。

  在使者帶領下,楓兒進了京都城。京都是日本此刻的首都,在中央地帶築石城為宮,城外則任百姓安居,楓兒雖是為了合親而來,但是在未舉行婚禮之前,也還沒居住城內,而是住在城外的華麗別館。

  曾去過中都,也在稷下待過很長時間,見識過兩地城壁的宏偉建築後,京都城的建築在楓兒眼中,並不會讓她有多驚奇。不過,對於這種充滿異國風情的城樓,她仍是以一種欣賞藝術品的角度在反覆凝視著。

  為了在進行任務時迅速偵查地形,楓兒對建築、機關有一定認識,但因為晉身天位之後,地形因素對己影響不大,所以目光也就慢慢從偵查,轉變成欣賞建築藝術。

  斗栱飛簷,近似白鹿洞風格的建築風格,翠藍色的磚瓦,刻意讓青苔沾染上的石牆,在金色艷陽下所反應出來的顏色,讓人感覺到一種……寧靜。

  這感覺在穿過花園,來到預定談話的和室之後,特別地強烈。

  以草蓆為地板,這似乎是日本的特色之一,定期接受太陽曝曬的草蓆,被擦拭得很乾淨,散發著淡淡的青草味,和木桌上點燃的一爐薰香混合,成為一種讓人心安逸的香氣。

  牆上掛著一幅字畫,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裝飾品,只有在左側放置了一套赤紅色的甲冑,而甲冑之前則供著一對日本刀,象徵著此間主人的武者身份。

  桌上已經泡好了茶。日本人是個很愛泡茶的民族,長輩往往藉著茶道,教導或考驗晚輩許多事,但此刻已經泡好在桌上的茶,卻讓楓兒明白對方不想在其他事情上多花時間的迫切心情。

  沒有多餘的閒雜人等,等待她的人,已經坐在對面了。寬衿長袖,束髮成髻,淡藍色的袍子上,印著豐臣家的家徽,日本的最高權力者,豐臣秀吉大將軍,是以閒話家常的平易態度,在接待這個為和親而來的異國公主。

  「請坐啊,雷因斯的蒼月公主。」

  和氣的語調,讓人感覺不到壓迫感,但卻不代表說話之人平凡無奇,儘管穿著便服,楓兒還是從對方身上,感覺到一種久歷沙場的軍人氣勢,可以想像得出當日他縱橫戰陣之上的場面。

  從對方的眼神中,楓兒也看到了沉靜與智慧,這位憑著一己才幹,平定日本的老人,決不是一名莽夫。只可惜,在這位老人的身上,楓兒嗅到了很明顯的死氣。

  許多殺手都有這樣的第六感。長年徘徊在生死一瞬間的險境,對於死亡這種事,感覺特別靈敏,不管是針對自身或是他人,殺手們就是可以感覺得到,某人已經壽命將近了。這樣的情形,就出現在此刻的豐臣秀吉身上。

  算起來甚至還不滿兩百歲,照道理,體力、精神正值全盛時期的秀吉,卻因為舊患影響,肉體快速地老化,現在已經完全是個老人了。被迫從霸業顛峰上退下來,想必他心底也很遺憾吧。

  「首先,我要謝謝你。蒼月公主,因為有了你的關係,宗次郎那孩子最近過得很開心,給你添的麻煩,我在此向你表示歉意。」

  宗次郎與楓兒初見面時的騷動,已經沸聲騰騰地傳遍全日本,百姓們雖然由衷歡迎這位異國公主,但是宮廷文官們卻對王子殿下摟著未婚妻叫媽媽的怪異行徑大皺眉頭,而經過協調,固執的宗次郎死也不肯改口,照這情形下去,真不知道那場婚禮上還會鬧出什麼醜聞來?

  楓兒自己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的。與妮兒所感到的怪異不同,她只認為宗次郎是個情緒波動很大的孩子,易喜易哀,和不擅長表達內心情緒的自己在一起,有時候反而有互補的效果。

  「不,請別這樣說,我自己並沒有做什麼,一切都是承蒙宗次郎殿下的照顧。」

  一面說,楓兒用心觀察眼前的老人,想看看他找自己來,究竟是為了什麼?

  「雷因斯……是個好國家啊。」秀吉感歎道:「我以前也曾經到大陸本土遊覽,那裡有著許多的好國家。其中,白鹿洞和稷下的豐富文化,讓我這個外國人感到很羨慕……」

  之後從老人口中說出的,是他所不為人知的另外一面。在成為武將,縱橫於日本之前,他也曾經以一個旅人的身份,去風之大陸遊歷,去見識那遠比海外小島要遼闊的天地。起初的目的僅是為了作武道修行,但漸漸地,他發現了比武術更重要的東西。

  在白鹿洞的碑林閣、稷下的圖書館、香格里拉的劇院,秀吉都曾待過不少時間,從裡頭受到很大的震撼。

  「那時候我在想,這些東西實在是很了不起,如果可能,我希望日本的同胞也能夠見識到這些東西。回國之後,我把我的建議上書給信長公,而當我自己開始執政,這就變成了我的理想……」

  秀吉眼中出現了對過去的緬懷,微笑道:「我是平民出身,在蒙受信長公賞識任職之前,僅是一介鄉農,所以我希望能讓我的同胞普遍地享有這種幸福,讓日本在多元化的文化中發展與傳國。」

  楓兒有點疑惑,因為根據自己讀過的資料,豐臣秀吉應該是個有智慧、有膽識的戰國梟雄,但現在他卻如此親切地與初見面的自己談論舊日理想,這是因為多年的重病磨削了霸氣?還是因為有別的理由呢?

  不管是什麼理由,在老人緩緩而談的同時,楓兒確實感受到他的誠意,不自覺地開始關心這因為說話太急,而開始咳嗽的老人。

  「不用在意,不用在意……趁著今天精神不錯,有一些話我想對你說一說。」察覺到楓兒擔憂的視線,老人微微一笑,擺手制止了她的發言。

  「如同你所知道的,宗次郎即將繼承我的一切……能夠有這樣的一個繼承人,我非常地安慰,然而,他並不是我的親生子。」

  「咦?」

  「宗次郎他……是信長公的遺腹子。我敬愛著我的主公,但因為信長公在日本樹敵太多,為了安全起見,我把宗次郎當作我的孩子來撫養,而在我心中,他就是我最珍惜與重視的繼承人。」

  真誠的父愛,楓兒是感受得到,但是她同樣也察覺到,秀吉隱藏了一些東西沒有說出口。另一方面,為什麼他要對自己說這些話呢?

  「宗次郎是個很好的孩子,但是在有些地方,他……和一般人不一樣。好比他的身世,這些事你往後也會知道,而我不希望你們為此發生嫌隙,所以先告訴你。」

  秀吉道:「來自雷因斯的蒼月公主啊,我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好女孩子,能夠得到你這樣的女性陪伴,是宗次郎的福氣,也是整個日本的福氣,我由衷地希望……你能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和宗次郎兩個人攜手開創日本的明天。」

  「我……」楓兒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要用言詞應付過去並不難,但她卻覺得不舒服,而「家」這個字眼在這場合被提及,又是何等地諷刺啊?

  「從文化和傳國歷史上來看,雷因斯對我們而言,都是上國。能夠迎娶到上國公主,是日本的榮幸,長此以往,雷因斯和日本可以結成兄弟之邦,兩國人民和平地往來與貿易,消弭歧見,這樣子,我也就無愧身為大將軍的職責了,我……祝福你們。 」

  似乎是因為說得太急了,在說完這些話之後,老人用力地咳嗽,面色慘白,楓兒急忙上前幫忙他運氣調息,最後,因為病情再度惡化,而不得不終止了談話。

  饒是這樣,這次談話卻讓楓兒有了很深的印象,一種難以言喻的不安與憂愁,在胸口緩緩地生根發芽。

  結束了與秀吉的談話,楓兒並沒有立刻離開。由於老人是被緊急送回休養室,所以也沒人指示,她應該留在城內候傳,還是應該回到城外的別館。

  趁這機會,楓兒便在城內遊覽。本來的打算,是多記一下京都城的建築,但不知道為什麼,在經過那場談話之後,她現在不想做任何刺探敵情的工作。隨意漫步,結果也變成了欣賞景致的沒意義行動。

  走路散心,這是不少人排遣愁悶心情的辦法,但楓兒走了一會兒,沉悶心情未有因此而減褪,胸口反而越來越沉重。造成煩悶的理由,楓兒自己是知道的,只是一想到那裡由,就讓她不想面對地拋諸腦後。

  忽然,一種不尋常的波動,引起了楓兒的注意。那股波動很微弱,若非來到近處,在城外是絕對感覺不到的,感覺上不像是什麼該注意的重要秘密,但基於女性的直覺,她覺得自己應該去看看。

  此刻穿在身上的,是從雷因斯帶來的長裙禮服,行動上不是很方便。楓兒將長裙尾端提在手裡,展開身法,轉眼間就不見蹤影,疾逾閃電般地朝那感覺的散發地點趕去。

  穿越層層門戶與守衛,快捷高超的身法,讓城內沒有人可以發現楓兒的存在,毫無阻礙地來到目的地。

  「這裡是……」

  位於整座城的中央地帶,是一處僻靜的花園,任綠草、青苔茂密地生長。似乎是因為周圍建築遮蔽的關係,這裡僅有微弱的陽光射入,感覺起來,幽靜得幾乎近於陰森了。可是有一點卻很奇怪,明明沒有充足的日曬,草地上卻開滿了各色花朵,特別是鮮黃色的金盞菊,正迎著微風,吐露芬芳。

  在這花園的西北方,有一座小小的閣樓,僅僅兩層而已。說不上精緻,和周圍的華麗樓台相比,簡直是樸素得讓人詫異了。

  那股波動,卻是來自於小閣樓中,而且隨著距離拉近,開始散發著一種讓人戒備的危險氣息,讓楓兒確定自己今次沒有來錯。

  (到底是什麼人住在那裡?又或者是藏了什麼東西?就讓我去查查看吧!)

  快速飛掠過去,眼見小閣樓越來越近,當楓兒腳下一點,要踏入閣樓的十尺範圍內,身體卻驀地一疼。

  (結界?!)

  肯定是術數高人所布,事先竟然完全察覺不到,結界的威力之強,更是遠超預估之外,幸虧自身反應靈敏,在察覺到不對的同時,抽身急退,否則在來不及凝運天位力量的情形下,自己肯定要付出不少的代價。

  (那結界的反擊……是火?還是雷?)

  接觸太過倉促,判斷不出來,但從一身禮服變得破破爛爛來看,應該是類似的攻擊。

  而這也驚動了閣樓裡的人,只聽見「呀」的一聲,糊著宣紙的和式木門被推開,一道嬌小的人影從裡頭慢慢走了出來。

  「誰?」

  小閣樓的主人,赫然是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女,不知道是豐臣秀吉的妻妾還是女眷,赤著雙足,長長黑髮自然地披垂肩頭,身上穿著一套極為名貴的鳳紋和服。

  對於這種日本的民族服裝,楓兒在試穿過後,感到不可思議。那實在是一種穿起來很麻煩的衣服,從內裡的襯衣到外袍,一層又一層的繁複衣物,這還不另算衣帶與其餘的裝飾品。每層衣物也經過香料薰烘,一但穿上身去,不管在視覺還是嗅覺上,都給人無比華麗的感覺。

  這少女所穿的就是這種款式,從裡到外,總數約莫是十二件的複雜配裝,深紅色的綢緞作底,以金、綠、藍、紫四色繪繡出鳳凰彩紋,還有伴襯的牡丹花紋,簡直是華麗到耀眼的程度。

  華奢的和服款式,加上那數尺外都聞得到的濃郁薰香,即使是由楓兒來穿,也嫌太過鮮艷了,如果是一般情形,這種打扮便會給人一種俗媚低劣的感覺,但是,這情形卻沒有在少女身上出現。

  稚氣未褪的面容,看來還像是女孩而多過少女,但卻已是一看便讓人不欲移開目光的美麗。雖然穿著厚重的複雜和服,但仍可看出她的纖細,每當蓮步輕移,掛在她腰帶上的一串白玉蝶便相互碰撞,叮叮噹噹地煞是好聽。

  與宗次郎相仿,少女有種讓人一見之下就想好好疼愛的氣質,但這脫俗的美感,卻在與她目光相觸之後,被破壞得一點不剩。

  彷彿一塊極寒巨冰,少女眼神中沒有一絲可以被稱為情緒的東西,冷冷淡淡地移視過來,像是看見了什麼,又像是毫無所見,全無停留地橫移過去,將目光所觸及的一切,拒於千里之外,讓人原本洋溢在心頭的親近之情全數冷凍下來。亦是這種獨特的冷清氣質,使她即使穿著如此艷麗的衣裳,仍只使人醉心於她的明艷。

  儘管如此,面對她的感覺卻仍不好受。但楓兒沒有得選擇,因為在她驚愣的時候,少女已經赤足踱步到她的面前。

  「我……我是……」

  楓兒想說幾句話,但不知為何,在這少女面前,她感覺到緊張,連基本的日語自我介紹都說不好。

  少女清若冰雪的目光,開始打量楓兒。在這種目光之下,楓兒很不自在,彷彿赤身裸體地站在人家面前。事實上,因為剛才觸碰結界的傷害,身上的那件禮服確實是被燒成一個洞一個洞,多處肌膚都曝露出來,十分不雅。

  「噗」的一聲,布帛落地的聲響,沒等楓兒再多說一句,少女解開了自己的腰帶,脫下幾件外袍,披在楓兒身上。少掉了厚重的袍服遮掩,少女的身軀看來是如此地嬌弱纖細,像朵雛菊般的美麗。

  「來自雷因斯的蒼月楓公主,我是織田香,初次見面,你好。」

  字正腔圓的聖語,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情緒起伏,臉上也沒有表情變化,彷彿是太研院的那些機械語音,但從話意上來判斷,應該是向自己表示友好。楓兒向對方回了一個四十五度的鞠躬禮,再抬起頭時,對方已轉身向屋內走去。

  不敢肯定這到底是什麼表示,楓兒唯有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著少女的背影消失。

  「有雪大人,我們什麼時候才上路呢?」

  「這種事情別問我,去問陛下吧,我老大沒說可以上路,我就算點頭也沒用啊。 」

  「那陛下打算什麼時候動身呢?」

  「這個嘛,大概等他的豬頭……呃,不對,是等到他以精明的估算,把我們的未來情勢策劃清楚之後,才萬無一失地上路。」

  「原來如此,陛下果真是深謀遠慮,不愧是皇中之皇啊。」

  結束與領隊白瀾雄的對話,聽著這麼恭謹的回答,有雪實在很想笑,但他也知道,只要在此時一個忍不住笑出聲,躲在屋裡的那個人肯定會衝出來把自己打成豬頭,和他一起來個同病相憐。

  因為甫到日本便慘遭不幸,一行人的行程被迫擱淺。縱然得以晉身為目前人間界的五大絕頂高手之一,但如果往後都要頂著一個豬頭作人,也是一樣人生無味的。為此,蘭斯洛甚感苦惱。他並不是一個遇到難關就會退縮的人,和強敵作戰,甚至會讓他有昂揚的期待感,不過此刻面臨的這個困境,確實讓他升起一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藉由白家子弟從破船內搶救出的通訊設備,在一番修理後,已經和稷下取得聯繫,由於蘭斯洛不想出現在通訊螢幕上,一切的交談全部由有雪代為進行,但是卻得到讓人氣餒的消息。

  「什麼?小草小姐不知去向?這是怎麼搞的?」

  宮廷內傳來讓人震驚的消息,幾乎是蘭斯洛離開稷下的當天,首席幕僚蒼月草就遞出了請假單,申請不知何時終止的長假,跟著就不知去向,所有政務移交右丞相府,由右大丞相白無忌、禮部尚書白德昭聯合處理。

  這消息對蘭斯洛而言,真是晴天霹靂。如果說自己的豬頭,是被魔法所害,那麼小草她能夠消除一切魔法效果的異力,無疑就是最對症下藥的解法,現在她不知去向,那自己豈不是……

  而更讓他憂心的是,妻子做事理智,不是這種會不告而別的人,此刻一聲不吭地離開,她的心情可想而知。說到底,自己仍是個盡會給身邊人製造麻煩的傢伙,小草這樣的做法,肯定就是被自己氣的。

  急切想知道妻子的去向,蘭斯洛幾乎想要立刻趕回稷下,但心裡卻又明白,這種作法必定不是小草所樂見。幾經努力之後,終於聯絡到了白無忌,從他口中探問到小草並沒有離開稷下。

  「沒有離開稷下?那她人去了哪裡?」

  心內焦急,蘭斯洛也顧不得形象問題,直接出現在通訊螢幕上,與白無忌對談。

  自然,在白無忌笑到翻過去之前,蘭斯洛費了好大力氣向二舅子解釋,螢幕上這個豬頭豬腦的男人究竟是誰。

  「不太清楚,聽說是閉關去了。」

  「閉關?在這節骨眼上去閉關?她又不練武,閉關作什麼?」

  「唷,這種事可是很難說的,我母親也不會武功,當初還不是一天到晚去閉關。 」

  這話點醒了蘭斯洛,小草的閉關,可能是趁沒有人打擾的機會,去參修她的魔法吧,但是……為什麼呢?

  「誰知道?或許是領悟到什麼人生意義,想對自己的人生作個調整吧,哎呀……

  我說錯了,真是不好意思,一個已經沒命的女人,有什麼人生可言呢?哈哈,該打該打。」

  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蘭斯洛發現自己的二舅子原來也是個有相當毒辣舌鋒的男人。利用身份上的優勢、辛辣的言詞,幾句話就把蘭斯洛逼得想找個洞躲進去。

  「不用這麼難為情啊,妹夫,看你這麼沒用的糗樣,同為男人的我真是看你不起。你不是得到了我大哥的傳授,腦筋變好了嗎?這麼點小事就把你給難倒了,讓我大哥曉得,一定會死不瞑目的。」

  「大舅子當初可不必為情感問題而困擾,他傳授給我的智慧裡頭,沒有包括怎麼處理這種情況的智慧。如果他和我易地而處,他也一樣會不知所措的。」

  「哈,那你自己呢?我大哥沒教的事,你就不知道怎麼解決了嗎?猴子,你不是這麼沒用吧?不過是一個婆娘在鬧脾氣,就讓你困擾了,如此沒用,你怎麼配作霸主、英雄?你連當個男人都不配啊。」

  本來以為會被罵一頓的,實難想到白無忌會這樣說話。妻子受到侮辱,縱然說話的人是她兄長,蘭斯洛仍對這態度感到不悅,正要反唇相譏,卻忽然發現到,二舅子似乎是正以他別樹一格的說話方式,在為自己打氣激勵。

  這是很合理的,因為根據自己的瞭解,二舅子他平時說話非常地具有紳士風範,往往就是那風度翩翩的談吐,令得稷下仕女們情不自禁地醉心於他,但每當他說些與心意不合的反話,或是作些別有所指的暗示,出口的話就特別粗俗與難聽,換言之,現在的這種說話方式,就是他試著以一個局外人的身份,幫助自己夫妻解決問題。

  「我也很無奈啊,大舅子那一套壓抑自己情感,對外界一切冷酷無情,維持心如明鏡的做法,我可學不會。」

  「哦?是嗎?可是你想成王成霸,這可是必須的作法。嘿,你可不是後悔了吧? 」

  「那也不是,我只是不想傷害身邊的人而已,照那種做法,即使成王成霸,我也不會覺得快樂。」

  「神經病,你不想傷害身邊的人?那你肯為了這個去壓抑自己,不做其他你更想做的事嗎?既然不能,說那些連自己都騙不過的傻話做什麼?」

  這麼嚴厲的指控,讓蘭斯洛不得不沉默了。他確實是真心地希望不傷害到自己身邊的人,但正如同白無忌所說,明明做不到的事,還掛在嘴上有什麼意義?所有事態的發展,都與自己的希望朝反方向發展。

  「做猴子還是做人,都是你自己的選擇,不過,既然決定了,就不要遲疑不決,即使做錯了,也把它做到底。猶豫著自己到底該不該做,想要回頭多檢討一次,只會造成二度傷害而已。連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所作所為,這樣對你身邊的人只會更造成困擾。」

  白無忌哂道:「我那死人妹妹請假離開之前,有交代過一句話。她說:如果沒把楓兒姊姊接回來,那個沒用的男人也就不用回來了。聽懂了嗎?沒把人接回來,你就在日本待一輩子吧。」

  蘭斯洛心中一震。這樣的交代,可以說是妻子對自己的最大寬恕與接納,為了讓自己無後顧之憂,她做了該做的事,自己不能對她再要求過多了。

  「知道了,你等著我的好消息吧,我現在就去把我的女人接回來,順便把日本搞定,讓你這花花公子見識什麼叫男人雄風!」

  「哈,話可別說得那麼肯定,根據京都那邊傳回來的消息,你的女人現在正和別的男人打得火熱,每天牽著手一起逛街,同進同出,甜蜜得好不讓人羨慕呢……」

  「什、什麼?!」

  「一個大男人,不要叫得好像被人強姦了一樣。喔,根據剛剛得到的最新線報,他們甚至已經同睡一張床了,嘖嘖,看不出來,楓兒小姐原來這麼豪放,以前之所以變成那樣子,是不是因為沒有遇見好男人呢?」

  如果說小草閉關的消息,像是晴天霹靂,現在這個噩耗簡直就像是一記直轟頂門的霹靂,蘭斯洛張大著口,全然不敢相信自己剛才聽到的東西。

  「不可能,這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弄錯了,楓兒她……這種事情絕對是不可能的。 」

  「真是遺憾啊,即使是同床夫妻都會有出軌的可能,更何況是沒有關係的男女了,我看楓兒小姐好像沒什麼理由要單戀你一個人喔?當然啦,這句話成立的先決條件,是她真的曾經戀過你,依我看嘛……哼哼……」

  白無忌之後說些什麼,已經不太重要了,因為他已經成功撩起蘭斯洛的納悶,決定趕往京都一行。

  認真來說,蘭斯洛並不相信二舅子轉告的事情,以楓兒的個性,若說她在短短時日內就和別的男人打得火熱,這事自己怎都不會相信,不過,白無忌也不至於信口開河。

  楓兒會不會中了什麼邪術,被人控制了呢?亦或者,這也是她為了任務所作出的 「犧牲」?不管是哪一樣,自己可絕對不允許。雖然急著想要解除身上的詛咒,但不去京都察探此事,恐怕是不行了。

  「橫豎你一時三刻不會回來,就在那邊待著吧,順便幫我查一件事。聽說有一個異國使節團,將會在這幾天內抵達日本,說不定就是炎之大陸那邊的勢力,如果讓他們搭上線,那會對我們相當不利,所以……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蘭斯洛皺眉道:「不要像是對手下說話一樣。現在的重點是,我身上的詛咒怎麼辦?就算找到楓兒,我這樣子她認的出來才怪。」

  「那你只好靠豬臉去泡妞了。你現在的情形太複雜了,這邊沒辦法解決,想要有個結果,只有把你的情形報告給魔導公會那邊研究了。雖然我死人老妹不在,但趁著那姓華的巫婆女還在稷下的時間,要找到問題答案應該不難。放心,為了你的顏面起見,我不會告訴她你的姓名。」

  白無忌道:「對了,還有啊,考慮到我手下工作人員的需要,我送了一組太研院的監視、監聽系統過去,說不定你也用得到。那東西是用空運的,現在也差不多該到了。」

  「空運?你怎麼做到的?」蘭斯洛奇道:「我記得五色旗的航空設備,幾乎都運到北門天關那邊去了,這次來不及撤出,損毀不少,你怎麼還有辦法運東西到日本來?而且這裡可不是惡魔島領空,你可以讓太古魔道機械滿天飛嗎?」

  使用太古魔道機械的顧忌,蘭斯洛是知道的,而進行航空運輸更不如想像中簡單,否則白家直接進行空運走私,也就不必在海上遇到那麼多麻煩了,現在白無忌做得那麼明目張膽,是有什麼新策略嗎?

  「總之就是一句……可千萬別看不起有錢人啊。」

  答案幾乎是與白無忌切斷通訊的話語一起出現。當天心意識有所感應時,蘭斯洛還不太敢相信,但跟隨著一聲重物落地,屋外響起的人聲吵雜,證實了他所感應到的東西。

  「監控設備和補給物資到了嗎?太好了!總部的辦事效率還是一樣快啊,不過,他們是用什麼東西進行空投的呢?這裡不是惡魔島領空,運輸機不能飛到這裡來啊。 」

  「看天上那東西的大小,好像不是運輸機,那是……是人啊!是有人專程把這些東西運輸到這裡來的。」

  「能做這種事的,一定是天位高手。那個身影……我以前曾在內戰的紀錄影像裡頭看過……我認得那傢伙,那是逐魔獵人韓特啊!」

  「他不是被稱為當今風之大陸上的第一殺手、傭兵嗎?為什麼會幫我們白家作運輸工作呢?」

  「我想、我想……是因為家主很有錢吧!」

  「就這理由?不太充分吧?」

  「……經濟不景氣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

  傳自屋外的聒噪聲與竊竊私語,讓蘭斯洛有啼笑皆非的感覺。看來,除了自己之外,所有的天位高手都是很積極地找尋自我出路啊,自己也應該要有所行動了。

  即使力量、智慧都有長進,但蘭斯洛仍然不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也因為這樣,他就不可能知道,在切斷通訊聯絡後,白無忌緊繃起了原本輕鬆的笑臉,換成另一種極是疲憊的表情。

  「喂?這樣就可以了吧?」

  這當然不是自言自語,白無忌說話的對象,是坐在他對面,通訊螢幕所照不到的位置的那人。

  「夫妻間有問題,女方躲回娘家,這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不過,要我來幫你處理這種問題,我很困擾啊。」

  「我知道,不過沒有辦法啊,除了哥哥,這世上我還能拜託誰呢?」

  一半認真、一半撒嬌的話語,讓白無忌也只有歎息投降的份了,看著眼前的妹妹,直搖著頭。

  對外遞出請假單,本來已有打算要閉關參研的小草,仍是被丈夫的緊急傳訊所驚動。基於一些連自己都認為彆扭的心情,她不想出面,而將事情委託給兄長。

  只是,丈夫惹事生非的本領,全然不因為他天位力量大進而有所改變啊,本來還以為抵達日本後,會把那邊鬧得天翻地覆,誰知道他才到日本外海,就鬧出這等匪夷所思的事。看來,有些人果然天生就是吸引麻煩事的強力磁鐵。

  「怎麼樣?你老公這次遇到的麻煩,剛好就是你的拿手好戲,你不去幫他解決嗎?」

  「不……我想這樣子也不錯,剛好讓他知道一下,不是什麼事都能讓他心想事成的,而且,那個豬頭好像也滿帥的,讓他多適應一段時間,好像也不錯嘛。」

  妹妹無疑是笑得很甜,很有一種慧詰的嬌美,但看在白無忌眼裡,不知為何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慣於留戀花叢的他,自然曉得這種笑容背後的恐怖涵義。

  「算了,我不管你們夫妻的閒事了,那你打算怎麼做?橫豎工作都丟給我了,要不要出去旅行散心一下?」

  「不了。好不容易有了這機會,我希望趁這機會閉關研習。」小草笑道:「不用特別找什麼隱密所在啦,暫時要待在你這邊,向你這位師父學藝了。」

  自從母親逝世後,應該已經沒有什麼人知道了吧?雖說他僅是個從來不實際施用的學院派,但如果說人間界有什麼人可以指導自己作魔法修行,除了梅琳老師之外,肯定就是眼前的二哥了。

  「我實在是不想教你什麼啊,該學的與現階段能學的,不用我教你也早就會了,你會來找我研究,要學的一定是那些被禁止的東西吧?」

  這是白無忌不想教導妹妹的主因。由於選材時的偏頗性,他所修習的魔法,幾乎都屬於禁咒一類的技巧。而像這類具有強大攻擊性的黑魔法,之所以會被禁止,往往都是因為使用時必須付出很大的代價,甚至可以說是得不償失的代價……

  不過,要勸阻妹妹作什麼事,這種事自己是完全放棄了。如果自己的建言會有用,那麼就不會有基格魯事件,事情也不會也變到這個局面……

  「還有,如果可以的話,除了魔法之外,我還希望二哥你教我……那個東西。」

  無須出口確認,白無忌已經知道妹妹指的是什麼。想要說些什麼的他,最後只是皺眉道:「要練那個東西是無所謂啦,反正現在也不可能有長輩出來阻攔你了,不過,你真的覺得自己練得成嗎?就算是大哥這樣的鬥神之資,當初也是宣告放棄哦。」

  「我對自己有信心,畢竟我也是白家的女兒,要完成它,我相信自己是做得到的。」

  凝視眼前這張笑靨,白無忌心裡頭再次叫苦起來。

  回思過往,自己除了殺人、放火、販毒、走私,另加男女關係糜爛之外,並沒有作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啊?為什麼每次都那麼倒楣,要被這小女人逼著做自己不想做的事呢?就算是為人兄長,也用不著委屈成這樣吧?

  唉,只能說,這一定是因為上輩子作錯事,這輩子來還債的,所以注定被這丫頭一直欺壓著。

  「……嘻,說不定真的是這樣子喔。」彷彿看透了兄長的想法,小草笑了起來,眼神中卻又有著超越玩笑的認真。

  「二哥的前生欠我很多錢,我呢,則是欠了我老公一筆很大的債務,而我老公自己呢,也一定又欠了某人,就是因為這樣子,所以大家才紛紛擾擾地糾纏在一起。明明知道這樣子不好,卻仍然是不得不做著讓身邊人感到無奈的事情。」

  說不出好與不好,白無忌只是很懊惱地抓著頭髮,良久才冒出一句。

  「嗯,看來我可以好好期待自己的來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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