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六十章救援
漢元790年5月15日,張銳出發去接應利西部落已經有三天時間。三天裡,兩營游騎不斷更換馬匹,日夜兼程,向著南方而來。
塔兒告訴張銳,他上路以後,達須就會召集族人,隨後上路。一旦阿巴亥得知利西部落北移的消息,必定會派兵阻攔。如果再遭遇北上途中一些部落的攻擊,達須一行的安危很難預料。
利西部落雖有數萬男丁,在草原上也以勇猛善戰聞名。但他們不是正規軍人,又要顧及身後的家人,一旦遭遇大部隊攻擊,能堅持多久難以料想。早一日見到達須,便能早一日確保利西部落的安全。
上午十點時,擔任先鋒的張旭義派人來報,在三十里外,發現利西部落的前行隊。張銳與高朔對視了一眼,在對方的目光中,都看到了喜悅之色。經過三日三夜的連續不斷地行軍,終於同利西部落匯合了。
張銳命令部隊加快前進速度,不多時又聞張旭義派人報告,利西部落正被突忽騎兵追擊,達須正帶著一部分族人在離遷移隊五十里外,與突忽人作戰。
「突忽有多少追兵?」
「據利西部落的人說,追兵人數眾多,至少有五千突忽正規騎兵和兩到三萬各部落的聯軍。達須已經和他們激戰一上午。」
部隊經過三晝夜的疾行都已是疲憊不堪,本應稍事休息後再投入戰鬥,可張銳心裡焦急萬分,擔心達須不能堅持下去。立即對高朔發出命令:「老高,情況緊急,你我各領本部人馬前往支援達須。你部由遷移隊左翼通過,我率部由遷移隊的右翼通過。此時,雙方正在激戰,我們兩部人馬只要一出現,突忽人必定大亂。我帶隊衝擊敵軍,你部主要尋找敵軍主將,只要一舉幹掉敵軍主將,突忽人必會全線崩潰,我們輪流追殺,將突忽人趕出百里以外再收兵。」
高朔接令帶著飛馳而去,張銳又命令三營全體將士換馬,隨後極速向前奔去。
這時,達須正在做著最後的努力。今日凌晨二點時,有游哨前來通知達須,突忽的追兵已在百里以外。達須立即吩咐遷移隊連夜出發,自己帶著後隊二萬人留下阻攔。
上午八點半時,數萬突忽追兵趕到達須佈陣之地。未發一語,便強硬地對達須陣列發動攻擊,兩翼處也派兵數千包抄而去。指揮這支混雜著正規軍與草原各部聯軍的指揮官是一名突忽將軍,他這樣做就是想利用自己高機動力,穿越敵陣快速追趕遠去的利西遷移隊。
這樣做的目的,一是,能給留下的利西族人增加心理壓力,只要讓他們擔心身後家人的安全,就不能專心投入作戰。二是,也可以攪亂利西族的陣勢。如果利西族分兵阻截,排好的陣型就會產生混亂,中路攻擊而去部隊就能趁勢將利西族人的陣勢衝垮。
達須雖沒有正式學過軍事,但他也知道,己方從人數到組織都不是突忽人的對手。於是下令不必理會從陣列兩翼而過的突忽人,整個隊列緩慢後撤。利西部的陣勢隨即開始有規律地一邊交戰一邊後退,不露出任何不穩的破綻。
交戰十餘分鐘後,達須又命陣列中段繼續後撤,而兩翼堅守。又過了十餘分鐘,利西族的陣列的中段越來越向內凹陷。
於是,兩翼受阻的草原聯軍,彷彿是一潭水遇到了一個罅口,開始往中央傾洩而去。表面上看來草原聯軍還是呈現出追擊的態勢,但在突忽指揮官的眼中,草原聯軍卻是像被拉過去一般,不斷地向敵陣中間湧去,兩翼明顯過於薄弱。
察覺有異,突忽指揮官正想傳令,命令聯軍與利西族陣營暫時分離。突然,敵陣內的號角聲大震,利西部陣列兩翼迅速向中間包圍而來。一時間中央的草原聯軍遭受到三面攻擊,面對一陣猛似一陣的瘋狂射擊,聯軍人數開始銳減,陣勢也有崩潰跡象。
但是,這樣的形勢並沒有續持多久,突忽指揮官立即派出三千正規騎兵,前來救援中路被包圍的聯軍。突忽正規騎兵的隊形整齊,射擊精確,弓箭的射程也遠遠超過利西部族人手中的獵弓。
十餘分鐘後就衝開一條道,將草原聯軍解救出去,同時造成了利西部族的大量傷亡。雙方的第一輪交戰結束,達須見雙方的損失相差不大,自己差一點就使草原聯軍崩潰,可惜他們又被突忽人的正規軍營救出去。
突忽人在一兩里外,重新組織好隊列後,再次對著利西部在陣型衝來。達須見這次對付的還是草原聯軍,而突忽人的騎兵仍在遠處排列著,並未跟隨一些進攻。達須知道突忽人是利用草原各部作戰,盡量減少騎兵的損失。這些部落為了搶劫財物,也甘心為突忽人賣命。
這次達須沒有讓陣勢再退,反而派遣萬人向著草原聯軍衝擊過去。一陣箭射之後,雙方便衝入對方的陣中。這時開始了刀槍對槍刀,馬首連馬首的肉搏戰。一時之間,戰場上刀槍相撞,戰馬相碰,喊聲、殺聲震天動地。
遠處的突忽指揮知道利西部落素以打仗勇猛著稱,但是,他沒有料到竟這樣的野蠻而頑強。利西人肉搏之時根本不避刀槍,正面迎敵而上,倒下去一片,接著又來一片,只要沒有倒下,就會毫不退縮地繼續往前衝殺。
受傷倒地的利西人只要還剩一口氣,就會用手中的武器去攻擊敵人的馬腿,沒有武器也會死死抱住馬腿,致死也不會鬆手。戰鬥的慘烈,就連這位突忽指揮官也從未見過。心裡暗暗稱幸,幸虧自己留了一個心眼,先讓這些草原部落的聯軍先上,如果自己稍以輕敵,現在自己的這五千人,能活下來一半就算幸運的。
突忽指揮堅持不斷地指揮草原聯軍輪流進攻,雖然利西人善戰,畢竟他們的人數較少,他堅信只要不斷進攻,打疲勞戰,拖得利西疲憊不堪,自己再率領五千騎兵衝鋒,就能徹底擊垮對方。
達須也在遠處密切注視著戰場中央的混戰,心急如焚。突忽人可以輪流替換而上,可是自己這裡除了在中間搏殺的一萬人,身邊只剩下六千人。這都是利西族最後的青壯,數萬臨時組成的護衛隊中,只有後隊全由青壯組成,其餘前隊和左右兩隊,裡面大多數都是老人和兒童。塔兒去搬救兵也有些時日了,在這關鍵時刻張銳能前來挽救利西族人嗎?
如果後隊的青壯都戰死,那麼利西也難逃滅亡的命運。看到戰場中央的族人越來越少,草原聯軍越來越多,達須也豁出去了。既然在劫難逃,滅族的命運不可避免,那麼也要多拉些陪葬!
達須命令全體出擊。這是冒險的最後一搏,勝則有保命的希望,敗則全族覆滅。利西族人也都感覺到這是最後一戰,都抱著英勇赴死的決心。他們怒吼著,跟隨達須,朝著聯軍奮力衝去。
這時已經是午後,當頭的烈日,照得兩軍的刀鋒、槍尖兒反射著刺眼的紅光。轉而又被高高掀起的塵土遮擋住。利西部的最後一擊,使得草原聯軍,傷亡慘重。達須帶領著一千人,就像是一把尖刀在戰場上左右揮舞。遭遇他們的草原人,無不驚慌退避。
不一會兒,達須就將聯軍的陣勢沖得凌亂不堪。其中一些部落見勢不妙,開始後退,其他部落也不願送死,也開始撤退,沒多大功夫,所有的聯軍都潰敗下去了。達須振臂高呼,利西族人士氣大振。
就在利西族人認為已經取得勝利之時,突忽指揮命令五千騎兵出擊。出擊的突忽騎兵從敗退而來的草原聯軍兩翼通過,突然出現在利西人的兩個側翼。前次的場景又一次出現,突忽騎兵在一百五十米外,排著整齊的隊列來回飛馳,向利西人發射著密集的箭羽。
兩側的利西人為了躲避箭雨,不斷地往中間退縮,漸漸的擁擠在一起。遠處敗退出數里的草原聯軍也停止逃跑,並在重新整隊。古台帶著千餘人,欲衝擊左側的突忽騎兵,瞬間被突忽騎兵分隔開。古台身中數十支箭,仍在向著突忽人衝鋒,直到他身下的馬也被射倒為止。
達須見到這種場景,傷心地落下了眼淚。片刻之後,一名族人喊道:「五爺,我們被包圍了,敵人從後面殺來了。」達須轉頭向北面看去,只見遠處有無數的黑點正在接近,料定是戰鬥開始時,最先從陣列兩側通過的那數千草原聯軍。
他們通過陣列向著遷移隊追擊之時,達須認為還有兩萬族人在保護遷移隊,他們就算不能消滅這幾千草原聯軍,至少能保證遷移隊的安全。沒料到這些沖在他們前面的草原聯軍,並沒有去追擊遷移隊,他們一直在遠處等待。現在他們突然從後面出現,完全將自己包圍了。
達須大致看了看戰場形勢。見左右的突忽騎兵已經完全控制了局面,還在不斷地壓制利西向中間靠攏。後面的來的數千人,至少還需要十幾分鐘才能趕到,前方剛才敗退的草原聯軍已整理好隊列,正準備再次衝鋒。
看來今日是必死無疑了,達須高聲呼喝:「族人們,我們利西族人,都是真正的勇士,今日就是戰死,也要讓敵人嘗嘗我們的厲害。族人們向前衝鋒,衝鋒!」達須邊向前衝去,邊放聲高呼。利西人在他的鼓舞下,朝著草原聯軍衝擊而去。
達須這樣做也是在避強擊弱。突忽正規騎兵的戰鬥力遠遠高於本族人,向他們衝擊只能白白送死,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衝入草原聯軍的陣中,與他們再次展開肉搏。這樣既可以避免被突忽騎兵白白的射殺,又可以多葬送一些與他們為敵的草原部落人。就算戰死,也要多拉一些陪葬。
利西人在達須的帶領下,又一次衝進了草原聯軍的陣中,雙方的肉搏再次展開。指揮官明確下令,不許所部騎兵參與肉搏。突忽騎兵失去了射擊的目標,只能彙集到一起,擋住利西人的退路,等待雙方廝殺的結果。
這時,從北面而來的人馬越來越近,馬蹄聲也越來越沉重。突忽騎兵紛紛回轉馬身,面對北方。過來一會兒,眼尖的已經看見奔馳而來的是草原聯軍的人,於是鬆了口氣,又撥轉戰馬再次面對南面。
可是當他們剛剛轉身不久,就聽見遠處那些奔來的人都在高聲呼叫著,但是叫聲嘈雜混亂,突忽將士都沒有聽清楚他們在喊什麼。只見他們直直朝著自己的隊列而來,神色慌張。突忽軍官連忙命人高呼:「不許衝陣,來人從兩翼通過。」
十數人的高呼聲,都沒能阻止那些快馬奔來的草原人。他們像是沒有聽見命令似的,仍是蜂擁而來,眼看已經到千米之外。突忽騎兵的幾名軍官再也不能無動於衷,命令騎兵再次回轉馬身,並備好弓箭準備射擊。
「不好了,漢騎來了,快跑啊!」五百米時,突忽騎兵終於聽清對面而來的人口中在喊什麼。漢騎來了!這支突忽騎兵團的指揮官沒有跟隨他們一起上前,他還在遠處指揮全局作戰。幾名營長各自下令迎敵,但作戰步調不協調,命令各不相同。有的軍官下令射擊衝陣而來的草原聯軍,有的軍官則命令自己的連隊迅速向兩翼散開。
一時間,突忽騎兵陣列也開始變得混亂。敗逃而來的草原聯軍的人又衝入了騎兵們隊列中,將陣型衝擊得更不成模樣。待這些草原聯軍倉皇地穿陣而過後,突忽騎兵還沒來得及重整隊形,後面的漢騎就已快速接近到百五十米外,如夏日暴雨般的箭羽紛至而來。沒來得及躲避的突忽騎兵們一片一片的被射落馬下。
第五部 第六十一章達須的誓言
張銳來得及時,他率部通利西族的遷移隊時,發現利西族人一片混亂。小孩子們哭叫著。婦女正用長鞭抽打著拉車的牛背,拚命地向前驅趕它們。
人群、馬群、牛群、羊群、車列都擁擠著向前移動。每張臉上,都寫滿驚慌,男人們眉頭緊縮,女人們低聲啜泣,孩子們哇哇直哭。所以的人都知道,如果被追兵追上有什麼結果。男人們都會被殺死,女人們會被其他部落的人搶去,小孩子們只能聽天由命,也許被殺,也許被其他部落收養。
當他們看見漢軍到來,女男老幼全都欣喜若狂地放開嗓子歡呼起來。他們現在的心情,就如同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樣。不僅是自己可以獲救,自己的親人也有活下來的希望。往日怨恨漢人的心情,在此時已化為真心的感激之情。
烏蘭身處遷移隊的最後方,她正看著兩萬族人在一兩里外與數千草原部落的聯軍搏殺著。利西人雖然人數上佔優勢,但他們當中絕大部分是老人和十歲左右的兒童。他們正與身強力壯的敵人廝殺,前仆後繼不死不休。
不過畢竟他們不是敵軍的對手,抵抗不到半個小時,隊形就漸漸地變得散亂。如果不是顧念著自己的妻兒、弟妹就在的自己的身後,需要自己拚死保衛,怕是早已潰散而逃。
烏蘭這時已將恐懼拋開,也將悲憤丟棄。她全身披掛整齊,帶著百餘名族中的青年女子準備在最後關頭上陣,抵擋追兵,為族人的逃跑做最後的努力。
「金色的草原如錦繡般美,銀色的河流如白柳般秀……」烏蘭想起了她最喜愛的一首歌曲,她心裡已經有了死的明悟,她即將永遠地離別她心愛的草原,。今日就是戰死也不能被敵人生擒,利西家族的兒女從來沒有給別人當過奴隸,自己當然也不能例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她多想再唱一遍自己喜愛的歌謠啊。
烏蘭身後的百餘名利西族的女孩似乎都心意相通,大家放開歌喉,跟隨烏蘭一起歌唱:「河水嘩嘩流千年,日月交替永在天,萬物生靈都頌您,美麗的草原……」美妙又略感蒼涼的歌聲,在戰場上傳揚著,前方已快崩潰的族人,聽見她們的歌聲後,鼓足最後的力氣,向著敵人撲去。
他們的力體雖然不及對方,但拚死一戰的決心卻震撼了敵人。有的利西人手舞著斧頭,不管對方是人還是馬,只要不是自己的族人,就全力劈去。有的利西人手持木棍,四處揮舞。他們吶喊著、咆哮著,都像是發了狂的猛獸一般拚死搏鬥。
如絨毯一般潔淨的草地上,已經被鮮血染紅,屍首遍地。人馬相互擁擠踩踏,喊殺聲、嘶鳴聲震天動地。一方為了生存,一方為了利益,雙方互不退讓,在血泊中殺紅了眼。
一曲頌完,烏蘭回馬面對身後的女孩子們說道:「利西族的女兒們,今日是生是死,是榮是辱,命運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選擇生存,請放下武器,站在一邊。戰鬥結束後,你們不會有生命危險。如果選擇死亡,請隨我來。我們要證明給敵人看,我們利西族女兒們的勇氣。」
百餘名女孩沉默了片刻,她們知道烏蘭說的實情。戰鬥結束後,就算是敵人取勝,她們也不會被殺死,她們會被勝利者搶去。也許搶自己的敵人,會成為自己的丈夫,自己也許還有可能過上好日子。如果現在跟隨烏蘭出戰,必是九死一生,她們哪兒是身強力壯敵人的對手。是選擇生還是選擇死,這一刻就要決定。
片刻之後,一名十四五歲的女孩叫道:「我寧可死,也不願意受辱。烏蘭姐姐要出戰,請帶上我。」在這名女孩的帶動下,幾乎所有的女孩都高聲叫著,願意跟隨烏蘭出戰。
烏蘭欣慰地看著女孩們一張張幼小的面孔上都流露出堅定的神色,她們取出弓箭,取出馬刀,用繩子將刀綁在自己的手上,這樣就是與敵人兵器相撞,也不至於將手中的武器震掉。只要有武器在手,不管是殺敵還是自殺,都還有機會由自己作主。
烏蘭也將自己的刀綁在手上,並高高地舉起,高聲呼道:「利西族為有你們勇敢的女兒而感到驕傲。姐妹們,今生到此結束,來生我們還是利西族的女兒。前進!讓我們勇敢地戰死吧!」說罷轉過馬頭,率領著百餘名利西族女孩向著戰場衝擊而去。
激戰中的敵軍,看見烏蘭等人正在接近戰場,迅速分出一部人馬前來迎戰。雙方相距千米,高速地相互對沖。烏蘭貼附在馬背上,迎面而來的風,吹拂著她的面孔。她的心裡一片平靜,她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擊殺一名敵人,這樣自己也算沒有白死。
雙方越來越接近,相距五百米,烏蘭全神貫注,緊緊握著自己的馬刀,將目標鎖定在一名敵人的身上。她盤算著應該在什麼時間揮出刀去,斬掉對方的腦袋。可是就在她已經瞅準時機準備行動的時候,對面的敵人卻突然轉向一側。
烏蘭吃了一驚,難道敵人是想拉開距離用弓箭射殺我們?烏蘭暗暗後悔,不應該將刀綁在手上,現在在想解開繩子取弓箭,都已來不及了。想到自己還沒有接近敵人就會被敵人射死,烏蘭心有不甘。
就在烏蘭絕望之時,又見轉向一側的敵人正在撥馬轉向,向著後方撤退。接著連陣型也亂了,甚至還發生兩馬相撞的情況。他們為什麼要逃跑?難道是怕了我們這些女子不成?應該不是,他們還未交戰,就慌忙逃竄,行為太古怪了。如果他們真是懦夫,剛才也不會和利西族人作戰這麼長時間。可又是什麼讓他們如此膽怯?突然烏蘭的心裡一陣激盪,她明白了讓這些敵人抱頭鼠竄的原因。
只能是漢軍來了,只能是漢騎來了。只有他們的出現,才會使這些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敵人瞬間崩潰。烏蘭激動地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她在馬上轉身向後望去,果然,在自己帶領的女兵之後兩三百米處,有數百漢騎正在高速接近。烏蘭喜極而泣,剛才絕望時都沒有流出的眼淚,現在奪眶而出。
她慢慢喝住了馬,身後的女孩們也喝住了馬。她們畢竟是女孩,不是男子,更不是戰士,現在然援軍已到,也用不著她們再去拚命了。她們騎在馬上,目送著眾多的漢騎如洪流般從身旁馳過,看著他們彪悍的英姿,看著他們發著寒光的眼神,眼裡充滿了對英雄的崇拜和對勝利的期待。
烏蘭驚喜地看見了漢騎隊列後面,令自己朝思暮想的英雄的身影。張銳的行動牽動著烏蘭的視線,而其他事物彷彿都在眼前消失了。自己與他分別不到兩個月,可是烏蘭卻覺得已經度過了數年。他還是那麼威武彪悍,還是那麼鋒芒畢露。
在烏蘭密切注視著張銳之時,張銳也看見了她。只見烏蘭身上穿著一套銀色的盔甲,手中握著一把閃亮的騎刀,更顯得英姿颯爽,一雙含淚的俏目正凝望自己。
張銳心裡很佩服這些利西族的女孩們,因為自己趕到時,看見她們正向著敵人發起攻擊。她們都是女子,甚至說她們是孩子也不過分。可她們在絕望時沒有哭哭啼啼,沒有驚慌失措,而是拿起武器,勇敢地迎向敵人。她們都是性格堅強的女孩,是值得稱讚的剛烈女子。
此刻張銳不能多想,也沒功夫停留與她對話,只微微對烏蘭頷首致意,便縱馬從她身邊馳過。「追擊!」張銳看見戰場上所有的草原聯軍見到漢騎到來都落荒而逃,便下令全營追擊。
數百名騎兵追趕著數千草原聯軍離開了戰場,左側也有另外數百漢騎與他們平行前進。張銳知道那是高朔營的人馬,張銳也命令傳令兵,告訴高朔保持這樣的間距。前面的數千草原聯軍見身後的漢騎追得緊,忙亂地抽打著坐下之馬,全速逃離。
這樣幾千人一前一後,追擊了幾十里,終於趕到斷後利西人仍在激戰的戰場。遠遠望去,張銳看見利西族的斷後隊已經被突忽人包圍,形勢十分緊迫。張銳心裡很擔憂,達須現在是否還活著?一旦達須戰死,利西部落以後還能不能真心跟隨自己,就很難料定。一定要將達須救出,張銳不斷催促部隊加速、加速、再加速。
逃跑中的草原臨時聯軍遠遠地也看見數千突忽正規騎兵正排列著整齊的隊形,心中大喜。他們一面高聲提醒著自己身後有漢騎在追擊,一面高速地接近突忽騎兵。他們都是草原部落牧民出身,沒有受過一天正規的軍事訓練。他們並不知道這樣對直衝向突忽騎兵,會攪亂他們的陣勢。他們此時只想保命,什麼也顧不上了。突忽傳令兵大聲警告他們繞開突忽陣營從隊列的兩側通過,但草原聯軍根本沒有聽見,他們一心想著趕快躲到突忽騎兵的身後去。
他們的行為成功地幫助了隨後追來的漢騎。突忽騎兵隊列被衝亂,場面混亂不堪,重新整隊已經來不及了,突忽軍官氣得暴跳如雷,哇哇亂叫。眨眼間漢騎就直撲過來,突忽騎兵遭到猛烈攻擊,死傷人數迅速增加。眼看著死傷劇增,突忽騎兵更是慌了神,亂成一團,有的舉弓與漢軍對射,有的單獨數人就向漢騎發起衝鋒,而大多數六神無主,舉目四望,尋找自己的長官。
有如此好的機會,張銳決不會錯過,立刻命令張旭義連和劉桓連沿著突忽騎兵的兩側射擊,自己則帶領著羅濟連、程節連、秦書連,直接衝入突忽騎兵的隊列中。張銳從馬後取出戰錘,四處揮砸起來。
自從突襲突忽人的鐵騎營之戰後,張銳就徹底喜歡上使用戰錘。戰錘雖然攻擊距離不遠,但命中率最高。由張銳揮舞出的戰錘,一砸一個准,挨上戰錘的敵人必會落馬。而且張銳喜歡這有份量的東西,騎刀握在手中感覺輕飄飄的好像沒有使武器一樣,而長槍既不便攜帶也不是張銳的長項。所以,戰錘也就成了張銳搏殺武器的首選。部隊回到烏孫後,張銳從營裡剩餘的戰錘中挑了一把帶在身邊。
衝入敵陣的張銳,像是一頭下山猛虎,狂暴、凶殘,只帶著數十名親兵,在敵陣內四處縱橫捭闔,所向披靡。張銳這數十人經過之處,留下的是一條滿是鮮血和屍體的通道。
「我乃瘋虎!我乃瘋虎!」張銳一面用手中的戰錘猛擊擋在自己身前的敵人,一面高聲狂呼。如巨雷般響亮的聲音,在戰場上空迴響。還在突忽騎兵身後觀望的剛才逃離而來的草原聯軍聽到張銳的吼叫聲,幾乎嚇破了膽,趕緊撥馬向後逃竄,混亂的突忽騎兵中也有一些人開始逃離。
瘋虎這個名字,對於突忽人來說無疑比魔鬼還要可怕。他們也許不怕死,可遇到瘋虎不僅僅是死這麼簡單。如果心臟被它吃掉,自己就再也不能去西方極樂世界,來生轉世也會變成沒心沒肺的牲畜。
他們擔心死後受折磨,擔心來生變成牲畜,所以只能選擇逃離。軍官們制止不了潰散,個別想證明瘋虎並不可怕的軍官,均被張銳一錘砸得腦漿四濺、橫屍疆場。
「射死他!射死他!」一名突忽營長招呼自己的親兵,向遠處的張銳放箭。張銳左擋右閃,肋部還是中了一箭。張銳大怒,也沒有拔箭,將戰錘掛回戰馬後,取出弓箭拉弓射箭。一連六箭,箭箭射穿對面突忽人的身體,同時催馬直逼那名發號施令的突忽軍官,鄧三耀等親兵也一邊射擊,一邊跟隨張銳前進。
突忽營長帶著自己的幾十名親兵,也不斷向張銳等人放箭。可張銳箭無虛發,每一支箭取走一條生命,突忽軍官身邊的親兵越來越少。這些親兵眼看著張銳嚎叫著衝來,人驚恐,手發抖,射出的箭也不知道偏向哪兒去了。當雙方相距五十米的時候,張銳躲閃不及,腿部再中一箭。張銳強忍住疼痛,面部更加堅毅冷酷。當縱馬衝入突忽人隊列之中時,張銳扔掉了自己手中的弓箭。
在突忽人都還沒來得及拔出武器抵擋,張銳就伸手一把揪住了那名突忽營長,隨後向空中一拋。等他落下之時,又抓住他的雙腿用力撕拉。可憐那名突忽營長哪兒受得了張銳的大力撕拉,身體頓時被撕成兩半。
「何人再來一戰?」張銳扔掉手中的突忽營長的肢體,縱聲高呼。從空掉落的五臟六腑落在張銳身上,渾身是血的張銳如地獄中釋放出的惡魔一般。周圍的突忽騎兵見狀魂飛魄散,四散逃竄。張銳的行為再一次讓敵人見識到了什麼是勢如破竹,什麼是戰無不勝。誰還敢再一次去挑戰瘋虎?
心理崩潰之人,比戰敗之人更加驚慌。整個突忽騎兵都開始倉皇逃竄。漢騎在他們身後追殺,跑在最後的突忽騎兵紛紛被弓箭射下馬來。
見到突忽騎兵全線敗退,正與利西人搏殺的草原聯軍感覺大事不妙,也慌忙放棄了即將取得的勝利,所有的人都丟下手中的武器轉馬逃命。而這時高朔營已將指揮全局戰鬥的突忽將軍斬殺,也帶隊從側翼攻擊逃跑中的突忽人。突忽人這時就像是一群受驚的馬群,被牧民驅趕著奔向遠方。
脫離戰鬥的利西族人,都像是虛脫了一般,紛紛栽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暗自慶幸自己活下來了。達須在戰鬥的最後時刻,自己戰馬倒斃,身上也多處受傷。雖然他已經筋疲力盡,但並沒有倒下休息,他還牽掛著前方的戰況。他拄著一根長槍,向南方眺望。只見漢騎正全力追擊突忽人,已漸漸遠離戰場。
「五爺,快看虎爺來了。」一名族人對達須叫道,達須回身看,只見滿身是血的張銳正帶領著幾十名漢騎,向著這邊馳來。
達須丟掉手中的長槍,跌跌撞撞地向張銳跑去。張銳老遠也看見了達須,也加快馬速奔向達須。離達須還有十米時,張銳不顧傷痛,縱身跳下馬疾走幾步,一把扶住將要跌倒的達須。
「五弟,終於找到你了。」張銳一邊察看達須身上的創傷,一邊高聲對他說:「好!好!只要你沒事,就好!」
達須見張銳身上還帶著兩支箭,鮮血正一股股往外冒出。
張銳作戰完畢,置自己的傷痛於不顧,就先來尋找自己。達須感動得滿臉流淚,哽咽道:「虎哥,您是我們利西族的救命恩人,也是我達須的救命恩人。從此後,小弟這條命就是您的。」說罷跪倒發誓道:「我願做您的獵鷹,願做您的獵犬,願做您的長弓,願做您的金鞍。以骨頭築成您的盔甲,以熱血鑄成您的利刃。您手指向的敵人,就是我仇敵,我會將他的首級、心肝給您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