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第一百六十一章 嫁妝
「**他姥姥的陸柯!這個混蛋不僅自己見死不救,還下命城外的游騎和楚河對岸的兩萬人都不許主動對突忽人發起進攻。將軍,這個混蛋擺明了是要致您與城堡內的兄弟們於死地。決不可饒過他!」程節神情激動,怒聲痛罵陸柯。
「對!將軍,我等願意與您聯名上書戰區總部,要求統帥徹底調查此事,不追究陸柯的罪責,咱們怎麼對得起倒在白堡中的一千多名兄弟。」羅濟也惡狠狠地說道。
「媽的,俺看陸柯那小子就不是好東西。他只顧惦記著自己立功,拿咱們兄弟的性命當成踏腳石。這種人心狠無比,前段時間游騎團暫歸他節制,俺整日戰戰兢兢,生怕他把咱們剩餘的這三千兄弟的命也給賣了。將軍,俺也支持聯名上書戰區總部徹底調查此事。當時要不是大武攔著,俺回來就已經發動全團上書了。」高朔額頭上的青筋直冒,滿臉憤然之色。
「他就是一個典型的小人。如果在他的麾下聽命,屬下寧願退役返家。」百里楊眼中冒著怒火,咬牙切齒地說道。
「戰區總部非但沒有追究他的責任,還準備上表朝廷對他進行嘉獎。我也想不通,聯名的事情算我一個。」宋金剛粗聲粗氣地說道。
「也算我一個,大不了不幹了。高營長說得有理,如果在他的麾下效命,早晚會被他給賣了。」王奇也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屬下也願意聯名上書,將軍你就下決心吧。」文旌宇看著張銳說道。
張銳將目光轉向一直沒有表態的張旭義,看他是何態度。張旭義說道:「前一陣子我勸高營長不要輕舉妄動,也是考慮到我們身份低,上書也不一定有效果。現在將軍醒了最好。由您拿主意吧。無論您怎麼說,屬下都按您指示去辦。」
面對神情激憤的部下們的要求,張銳額頭上的虛汗又冒了出來,也感到陣陣地頭暈。自從清醒之後,張銳就預料到自己的部下不會善罷甘休。他可以理解陸柯。可以原諒陸柯,可是該怎樣平息手下人的怨氣呢?
前日劉武周親自來看望張銳一趟,從他那裡張銳才知道,城堡外的游騎們雖然執行了陸柯的軍令,可是一直心有怨言。尤其是高朔帶領他們進入城堡尋找張銳等人時,看見城堡內戰友們地慘狀,激憤之情一天高過一天。
前些時候,當戰區總部準備將為陸柯請功的表章,上報朝廷的時候。游騎團的全體將士聞之都在發牢騷、罵怪話,甚至停止了訓練。這讓韓擒、劉武周等戰區總部的將軍們十分為難。為此。劉武周數次親身前往游騎團做勸說諸將的工作,但毫無收效。游騎團的將領們甚至說如果不處理陸柯,還要表彰陸柯的話。他們寧願退役返家,不敢在出賣同袍的人指揮下服役。
這個事情非同小可,游騎團的人集體退役。這傳出去是何等丟臉之事?搞不好朝廷也會追究韓擒等人地軍隊管理不善之罪。正當韓擒等人沒有對策的時候,醫院傳出張銳清醒的消息。劉武周鬆了一口氣,對韓擒說,游騎團地那群混小子對此事不依不饒,多半是為張銳鳴不平,而且那些驕兵悍將也只有張銳才能喝止住。現在張銳醒了。由他出面勸說,定能化解此事。韓擒點頭同意,劉武周便親自來醫院與張銳談此事。
來之前劉武周想。張銳肯定多多少少也會有些怨氣,不過他有信心說服張銳。因為張銳也不是不講理之人,只要耐心勸導,他即便發幾句牢騷,最後也會處理此事的。
不過這次劉武周卻猜錯。張銳不僅沒有責怪陸柯的意思。還對他說道:「陸柯將軍做得沒錯,他從大局出發。考慮的是整個蘭城郡的戰局,而不是把目光放到白堡。屬下能夠理解他的計劃,對他的行動沒有半分怨言。」
劉武周驚訝之餘,也更加瞭解了張銳的為人。又對他細說了游騎團現在地情況,張銳也是一口答應勸說諸將。劉武周十分欣慰,張銳在小事上,他可以犯渾、胡鬧。在大事上,他從來是公私分明,明理識體。此人堪當大用。
劉武周走後,張銳就一直在考慮怎樣勸說義憤填膺的部下,又命人將范明等人抬到自己的房間中商議了一番,今日才召集游騎團地主要將領來商議此事。
張銳的性命雖無憂,但傷勢還沒有穩定,身體還很虛弱。被烏蘭攙扶著半倚在床上,虛汗直冒。部下們都說完都盯著張銳,等他表態。
「今日你們想發牢騷就發給夠吧,可是過了今日你們誰也不許再提此事。另外,我是不會上書的。」張銳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為什麼?難道兄弟就白死了?難道您不想為兄弟們報仇?」程節用不敢相信的神態看著張銳。他弄不明白,那個以往為了給兄弟報仇敢下令屠殺數萬平民地張銳,為什麼會說出這樣地話語。
「對!將軍,這事不能這麼就算完了。」羅濟也面紅耳赤地跳起身來說道。在他們倆的帶動下,其餘之人也紛紛高聲叫嚷不會罷休。
張銳不再言語,面目慘白、渾身顫抖、滿頭虛汗。烏蘭不敢出聲,只能含淚拿著汗巾輕輕地為他擦拭。
「夠了!你們看看將軍的樣子,還好意思鬧嗎?」范明聲音不大,但立馬讓屋內恢復安靜。眾人這才看見張銳樣子,才想起他傷勢還很嚴重,倘若大家在病房裡吵鬧,不是更加重將軍的傷勢嗎?
范明用嘶啞的聲音說道:「俺同意將軍做法,此事到此為止,今後不能再提。」
文旌宇壓低聲音問道:「范明,全是陸柯見死不救,才導致你在白堡丟失了一支手和一隻眼。你難道不恨他嗎?」
「不恨。」范明斬釘截鐵地說道。
眾人皆用吃驚的目光看著他,彷彿不敢相信。這話是火爆脾氣的范明說出來的。范明抬起右手,指著鄧三耀等人說:「你們問問白堡剩下來的兄弟,恨不恨陸柯?」
眾人將目光轉向,幾位躺在軟榻上地鄧三耀等人身上,等鄧三耀等人皆說不恨時。全被驚呆了。
范明說道:「白堡外有尚有數萬突忽人,陸柯率軍前來,為了救我等性命就必須與突忽人打巷戰。那樣,要死多少人?我等就是被救下來,心裡就不愧疚了嗎?如果要用三、四名同袍的生命還換取我一人的生命,俺寧願選擇戰死。」
鄧三耀也道:「雖然我不想死,但是如果有人那麼多人為了救我的性命而死,我會終身都會自責,都會不開心,所以我也寧願戰死。」
范明對還在憤憤不平的程節說道:「打個比方。如果你為了救俺而死,俺或許能接受。但是如果為了救俺,這一屋子地人都死了。你讓俺能原諒自己的自私嗎?」
鄧三耀又道:「再換個比方,你們當中誰願意,用我們其中三到四人的性命來換取他一個人的性命?」鄧三耀的這話很有份量,說的程節等人都低下了頭。稍稍有良知的人都不會提這個要求,就算有人心裡說願意,也不敢說出口。
鄧三耀的話剛落,范明再接著說:「如果沒有陸柯將軍的命令,你們在我們守城的那幾日裡。肯定會營救我們而去強攻突忽人地營壘,你們能攻得下來嗎?」
眾人皆低頭無語。他們在白堡巷戰的最後幾日裡,的確勸過高朔強攻突忽人營壘。他們心裡都知道攻進營壘地希望不大。更毫無可能進入白堡內去營救張銳等人,可還是懷著試試的念頭。但陸柯的命令卻是不准他們主動進攻,高朔執行了這個命令,只是在心裡非常不滿意,後來一直說怪話。
范明道:「這就證明陸柯將軍是重視將士的性命的。專門下令讓你們不得輕舉妄動。否則現在很可能你們都不在了。當兵打仗當然難以避免會有犧牲,只要陸柯不是暗藏私心。故意陷害我們游騎,我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
范明和鄧三耀的一唱一和,將眾人給說服了。既然城堡內的將士們都覺得自己死得值,別人又有什麼好說地呢?不過范明和鄧三耀的言論,都是張銳叫他們講的。
張銳知道光靠自己地勸說起不了多大作用,於是就打起了他們倆的主意,而范明和鄧三耀雖是心裡也有疙瘩,但為了幫助張銳也只能這樣說。
張銳語重心長地對眾人道:「你們都跟隨了我有一段時間,也知道我對敵人心狠手辣,但對自己的戰友,特別是換命的兄弟的生命看地比什麼都重要。這次是為了戰局需要陸柯將軍不得不這樣做,他地選擇雖然讓我們游騎團損失慘重,卻挽救了不少兄弟部隊將士的性命,總地效果是好的,所以我們無權是指責他。戰區總部為他請功,也是正當合理的舉動,所為我們也無權干涉。」
歇了一口氣,張銳為了大家能聽懂,接著說道:「你們都知道戰區中軍官尚顯將軍去和突忽人商談交換戰俘的事情吧?當時,突忽人提出一個條件用武器換我軍戰俘,被尚顯將軍一口拒絕。如果突忽人是鐵了心堅持這個條件,很可能就會談判破裂。」
「如果談判真的破裂,突忽人就會殺了我軍的戰俘。你們說戰區統帥殿下會處置尚顯將軍,說他見死不救嗎?而那些被俘將士的親人會指責尚顯將軍是小人嗎?不會,他們都不會對尚顯有任何怨言。」
「因為他們知道,如果答應了突忽人的要求,突忽軍隊以後就能拿起我們自己製造的武器來殺我們更多的同袍。所以出現這種情況統帥寧願捨棄這部被俘將士,被俘將士的親人們也寧願他們犧牲。」
張銳環顧了眾人一圈,問道:「取大利,而捨小利,在指揮中是常見的事情。假如我們游騎團有一天全團被敵軍包圍,需要有一營人來掩護全團撤退,而這一營人很可能戰死。但如果不派一營人斷後。全團很可能會被殲滅。你們該如何抉擇?」
眾人不敢出聲,默默地思考。張銳點高朔的名字道:「吉元,你說說,領兵遇到這種情況,你該怎樣選擇?」
高朔用手抓抓後腦勺。想了想低聲說道:「俺會選擇留下一營人,畢竟能用八百人的性命換取四千二百人地性命。」
張銳看了一眼他,又問其他人道:「你們呢?」眾人也紛紛說選擇會留下一營人。
張銳喝了一口烏蘭遞過來的水,潤了潤喉嚨,又說道:「如果命令下達後,留下的一營將士全體戰死,但全團將士安全脫險。回來後會不會有人指責你們這樣的命令是小人之舉?就是自私自利行為?上級會不會把你們軍法處置?」
「當然不會,因為大家都知道,在特殊情況下用少數戰友的性命,來換取多大多數戰友地性命是正當和合理的。是不會懷恨在心的。如果有仇恨,那就把這種仇恨都轉移到敵人身上去吧,如果想報仇。就在今後努力多殺敵吧,不要老揪著自己人不放手。」
張銳神情突然黯淡下來,低下頭說道:「如果各位要追究責任,那就聯名上書戰區總部就追究我的過錯吧,在這封信上我會簽上我的名字。我承認是我沒有察覺突忽人的詭計,帶隊進入了白堡,最後才導致二營、四營的全軍覆滅,」
「將軍。您這樣說讓我無地自容了。屬下在楚河營壘犯的過錯,也導致了許多戰友的無謂的犧牲。但沒有一人指責我,還鼓勵我。讓我總結教訓。經過有了那次教訓後,我才會之後地指揮中不斷提醒自己要謹慎。」羅濟滿臉羞愧地說道。
張旭義也說道:「屬下也是吃過虧的人。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這個世界上,沒有吃過虧人太少了。」高朔等人也紛紛勸解張銳,怕他真的就此灰心。張銳聽見大家鼓勵地話後。抬起頭來說道:「我沒有灰心。我發誓要在今後擊敗更多的敵人,這樣才能為杜晗等人報仇。因為他們是死在敵人的手中。如果我就此放棄,也是對不起他們。所以你們如果想為杜晗等人報仇,也再今後努力殺敵吧。」
「是!我等記住了,今後不會再提陸將軍不是。」高朔等人鄭重向張銳保證,只是在心裡還是瞧不起陸柯的為人。
在張銳的勸解下,游騎團又恢復了正常。戰區總部非常滿意張銳的表現,總部的將軍也紛紛來醫院探望他,甚至連韓擒也親自來探視過一次。
數日後,劉武周親自來告知張銳,他的申請娶烏蘭地報告已經被通過,並開玩笑地叫張銳早點好起來,他好在早日吃喜酒。接著又說,戰區批准張銳回家養傷,只要傷勢穩定就可以上路。
張銳大喜,來戰區三年了,還沒有回過一次家,現在終於有機會可以返家,立馬就想啟程。可惜大夫們沒有同意,說現在雖然沒有生命威脅,但以張銳的身體絕不適合移動。無奈,張銳只好安心的等下去。
又過幾日達須來與張銳商議婚事,問說:「虎哥,烏蘭是跟著您回安江完婚呢?還是在這裡舉行了儀式再走?」
張銳想,烏蘭是利西族地唯一公主,遠嫁之後很難有機會再回娘家探親。如果連個儀式都不舉行就離開,不僅對不住烏蘭,也會讓達須和利西族人沒有面子。於是說道:「還是舉行了儀式再走吧,等我稍稍能移動便去耷侗城。」
達須喜出望外連聲說道:「不用去耷侗城了,虎哥的行動不便,就在碧溪縣塔兒的領地上舉行儀式即可。」張銳也沒堅持,含笑點頭同意。
達須興奮地來回走了兩圈,又說道:「烏蘭的嫁妝小弟已經準備好了,這就派人給虎哥送到安江去吧。」
張銳笑著說道:「你急什麼?還是等為兄返家的時候一起帶著上路不就行了?」
達須道:「它們走起來太慢,只怕需要半年以上地功夫才能到安江,所以還是早點走地好。」
張銳眼睛圓睜,遲疑地問道:「什麼嫁妝要運送這麼長時間?半年?只怕為兄養好回到部隊,還看不到這些東西。」
達須歎息道:「唉!這事決定的太匆忙。小弟也沒有準備什麼好東西。只能勉強拿出三千匹馬,一萬頭牛,十萬隻羊以及一千奴隸,願虎哥莫忘小弟小氣。」
張銳聞言連自己地下巴就要驚掉,他萬萬沒有想到。達須會給烏蘭準備如此多地嫁妝。張銳知道按照草原的規矩,女子出嫁都要帶嫁妝,嫁妝越多在夫家的地位也就越高。
當年張銳在帝大瞭解這個風俗的時候,就曾經想,這個規矩定的好。前世男子要娶一個女子,聘禮少了可是不行地。往往很多人給不起聘禮,就耽誤了一對戀人的婚事。可是現在倒好,娶個草原妹妹,能得到豐厚的嫁妝。真是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男人們也該出頭了。
達須說給烏蘭準備嫁妝的時候張銳想,最多給些金幣和珠寶首飾之類的東西,沒有想到竟會是這些事物。
而且達須雖是利西族的族長。但別人的私產他是不能動的。他能給烏蘭的,都是他自己的私產。雖說張銳知道前兩年,利西族搶不少牲畜和奴隸,但也沒有想到達須一次會給這麼多牲畜和奴隸。心想,達須該不會為此掏空自己地家底吧?
張銳搖頭婉言謝絕:「五弟,這些嫁妝為兄不能接受,你給烏蘭準備些衣物和首飾便可。」
達須滿臉驚訝,猶豫了一下又說道:「那小弟再湊上一千匹馬和一萬頭牛。」
張銳笑道:「五弟。為兄不是嫌少,是覺得太多了。你把家產都給了烏蘭做嫁妝,你以後怎麼生活?」
達須認真地說道:「這些東西只佔小弟家產的一半而已。利西家只剩我們兄妹兩人。妹妹要出嫁,小弟作為兄長分給她一半家產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請虎哥千萬不要推辭了,小弟地家產還會逐年增加,也不會缺少這點東西。只要烏蘭以後能幸福,小弟就能對得起逝去的父母和兄長。」
張銳知道他是心痛烏蘭。想用豐厚的嫁妝。讓烏蘭進了張家門後有身份和地位。也不再拒絕達須的一片心,只對他說道:「這些嫁妝安江是不能去的。那裡沒有草原。不如將它們送到北州的季原。為兄家裡來信說在那裡也建了一座莊院,在專門牧養牲畜。」達須點頭答應,告辭去準備嫁妝上路的事情。
達須和張銳商量這些事情的時候,烏蘭走在窗邊,裝作在看窗外風景。不過張銳有時抬眼去看她時,發現她地只是兩支耳朵都快要豎起。
達須剛走,張銳便逗她:「烏蘭,以後你的家產可比我的多,可不能老想著欺負我。」
烏蘭嬌羞地回轉過身來,說道:「什麼你地我的?連我的人都是虎哥的,這些東西當然也是虎哥的。」
張銳把她叫到身邊,握著她地小手說道:「烏蘭,以後我為我生地兒子,都讓他們繼承利西家族的姓氏吧。」
烏蘭猛地一驚,片刻又落下了眼淚,傷心地說道:「為什麼不讓他們姓張氏呢?難道虎哥覺得他們不配嗎?」
張銳艱難地抬起左手,去擦她臉上地淚,說道:「傻丫頭,我這是為了他們好。如果他們姓張氏,只能算是庶出,今後會被別人看不起的。如果他們姓利西家的姓氏,讓達須把他們的名字加入利西家族的家譜中,就可以算是高貴家族的出身。」
烏蘭破涕為笑,張銳不僅開始為兒女著想,還說利西家是高貴家族,她的心裡當然十分甜蜜。在張銳臉上輕吻了一下,轉身跑出屋去。
烏蘭剛剛出門,張銳的笑立刻凝固了。烏蘭的事情他從來沒有對董小意提過,這次猛地往家裡帶回一個人,她能接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