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和頭酒’,指的是化解雙方恩怨的酒筵。古代綠林好漢門派豪杰,相互之間總有些磕磕碰碰,雞毛蒜皮的事情積攢成一樁大的恩怨糾葛之際,雙方很可能會大打出手。其結果,只是出了口氣,卻損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很有些得不償失。這個時候,和頭酒就開始盛行起來,大致就能起到一種一笑泯恩仇的作用。到了近代,和頭酒的范圍廣泛開來,黑道也好,大公司也罷,有了矛盾,都可以由雙方之外的某一個強勢的人物出面,擺出這和頭酒來,起到化敵為友的作用。
“媽的,和他個頭啊,咱們老老實實的做生意,跟誰結怨了?”小豬一摔碗筷,憤憤的罵著。
望著手下員工或一頭霧水或戰戰兢兢的神情,方自在怡然一笑,和聲道:“好了,繼續吃飯吧,估計是一場誤會。即便有什么事,我也會擺平,大家不用擔心。”
和煦的語調有著讓人心安的力量。方自在知道,自己的員工大致都是一些老實人家的孩子,而且身處異地他鄉,骨子里總有一絲膽怯之意,這個時候,自己必須從容不迫的加以安慰,穩定軍心才是第一要務。
果不其然,方自在話音甫落,員工們也鎮定下來,心說也是,老板能開這么大的一個店,身后肯定有點背景,何況自己只是打工的,有什么沖突也不至于禍及自己,這樣一想,心思也就篤定下來,繼續有說有笑的吃吃喝喝。
用完餐后。方自在與小豬等人來到了簡陋的辦公室內。
鳳鳳玉面泛起一絲疑惑,柔聲道:“自在,會不會是咱們銷售情況喜人,被黑社會盯上了,要咱們交保護費?”
鳳鳳的疑問不無道理,因為前段時間,就有一些小痞子上門來挑釁,勒索高昂地保護費。只可惜被小豬一巴掌扇掉了半邊牙齒。被小東一刀削掉了半邊頭發,嚇得面無人色、哭爹喊娘的逃竄而去,連場面話都沒敢留下半句。
鳳鳳面色頗有几分凝重,小豬跟小東眸子中卻是流露出無法遏制的喜色,小豬抓耳撓腮地朝著小東擠眉弄眼,小東也頗有些興奮、手足無措,二人樣子滑稽而可笑,一副躍躍欲試的神情。方自在察覺二人的小動作,一人給了一腳,笑罵道:“你們這兩個家伙啊,唯恐天下不亂。是不是上次打架不過癮啊。這次要自動請纓?”
方自在一語道破天機,小豬小東被方自在識破了心中的小九九,面上一紅,嘿嘿傻笑著,這才老實下來。
鳳鳳也是忍俊不禁,繼而不悅的白了二人一眼,正色道,“小豬,小東。咱們來南州市發展,是求財。黑道上的人,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跟他們起沖突,你們兩個,別讓我跟自在擔心。”
鳳鳳很是和顏悅色。語調卻有些語重心長,宛如慈愛的大姐姐教訓調皮的弟弟一般,小豬小東見鳳鳳發話,忙誠惶誠恐的用力點著頭,齊齊保証道:“鳳鳳姐,你放心吧,自在哥不說打,我們絕對不會打。”
鳳鳳這才放下心來,方自在思忖半晌,沉聲道:“我想。還是不要理會的好。對方如果是道上人物,照著道上規矩,首先必須言明來意。這般的來意不明含糊其辭,不像是道上的作風。我想大致是咱們發展得太快,招人嫉妒,同行又派人來下戰書了。”
方自在所言倒是有根有據。前几日,就有一伙人氣勢洶洶到辦公室找方自在,自稱是南州市美食協會地會長派來的,邀請方自在參加會議,說是有要事相商。結果方自在應約而去,這才發覺所謂的美食協會只是一群郊區飯店的老板組成的臨時組織,而邀請自己的目的,也就是警告自己不要將手伸的太長,免得惹禍上身。
面對這群話都說不利落、卻硬充黑道大哥的無聊家伙,方自在啼笑皆非,和聲言明‘各憑本事、各自發展’后,拂袖而去。
方自在眼下便懷疑,這次的‘和頭酒’,大致也跟這群同行脫不了干系,念及上次會議的無聊,方自在暗自思忖:眼下自己一天到晚忙的頭大如斗,哪有精力應付這些無聊的東西,而且同行地傾軋本就是永無止境的,生意場上各施各法,哪有退讓一說?而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見怪不怪、其怪自敗。
方自在想的不錯,只是眼下諸事纏身的他卻是忽略了,黑社會參與各行各業,收保護費甚至是直接入股參與經營的事情,在現今社會,早已屢見不鮮。而第三天,也就是正月十六地中午,不妙的消息開始傳來。
“自在哥,媽的,有人砸了咱們的快餐車!”隔壁正在結算賬目的光子與鳳鳳急匆匆地跑過來,光子怒氣沖沖的向方自在匯報著,一直笑嘻嘻的面孔變得扭曲一片,因為急切之下,質地優良的摩托羅拉手機被他捏成了一團廢件。
“什么!?”正解開圍裙准備休息一下的方自在眉毛一挑,面色一變,眸子中泛出懾人地寒芒,殺機隱隱。
“我靠,哪個王八蛋吃了熊心豹子膽,活的不耐煩了!”小東跟小豬火冒三丈的自廚房蹦了出來,高聲怒嚷道。
“快說,怎么回事?”方自在雖驚不亂,冷靜地問道。
“阿水跟小孟剛才給我打的電話,阿水在西郊的四個快餐車,小孟在東郊的三個快餐車,都被一群痞子砸了。”光子恨恨地道。
阿水跟小孟,是方自在手下流動快餐車的銷售隊長,一個主管西郊區的銷售服務,一個主管東郊。
“媽的,我去廢了這幫混蛋!”小豬與小東狂吼一聲,抓起兩把菜刀就要出門去拼命。
一雙溫潤而有力的手掌按住了二人的肩膀,登時有如泰山壓頂般、任憑二人掙了個臉紅脖子粗,周身肌肉鼓脹欲裂,也無法移動分毫。
方自在一雙比女子似乎都要柔雅的手掌,輕易的止住兩個肌肉賁張、身具千斤之力的小巨人,在一眾員工‘嘶嘶’的倒吸冷氣的聲音中,方自在緩緩松開了手掌,柔聲勸慰道:“不要沖動,等你們去了,他們早就跑的沒影了。”
對一眾員工驚恐敬畏的目光視若無睹,方自在望著光子,關切地問道:“阿水他們受傷了沒有?”
不關心快餐這些死物,先詢問人員的安危,不經意間,方自在讓四周的一眾員工心頭暖意密布。
“沒有,那群王八蛋叫囂著要砸掉咱們快餐店的所有場子。”光子冷笑著道。
“砸場子?”方自在喃喃重復著,眸子深處一絲怒火悄然升騰而起,忽而瞑目,嘴角驀地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下一刻,眼睛張開,雙眸寒芒迸射,如刀鋒般銳利,“遠處這么亂,大概真的有人跑過來砸場子了,鳳鳳,你跟大家呆在屋子里。小豬,小東,光子,走,咱們出去,看看這群人,到底有什么本事?”
沉穩的語調,有著一絲隱隱的怒意,而面上似笑非笑,怡然而從容。此刻,俊雅無雙的方自在給人一種很離奇的感覺,似乎這波瀾不驚的面容下,隱藏著一只蓄勢待發的嗜血狂獅一般。
小豬三人的眼神驀地狂熱起來,許久沒看到方自在這般的怒意盎然了,而以往在中南縣,他每次露出這般古怪的神情,總是預兆著一場腥風血雨的到來。
“哈哈,走!”小豬豪氣萬千的狂吼著,小東與光子對視一笑,跟隨著方自在施施然走了出去。
快餐店外,不復往日的熱鬧與喧囂,冷冷清清的沒有半個人影。路人都躲在遠處,心驚膽戰不遠處呼嘯而來的七八輛車子。
車子在自在快餐店外不遠處停住,車廂們陡然打開,便奔出了一群手拿棍棒片刀、勢如下山惡狼的大漢,三四十人的隊伍,浩浩蕩蕩的頗為壯觀,氣焰十足。
大漢們的身后是一輛三菱越野車,后排坐著一位留著寸頭的胖子,口中叼著粗大的雪茄,愜意的吸上一口,透過裊娜燃起的煙霧,望著門楣裝飾簡陋的自在快餐店,一臉的譏嘲冷笑,意興闌珊的搖搖頭,“嗨,對付几個外地小癟三,要我親自出馬,阿平,你不覺得大題小作了嗎?”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正是那油頭粉面的公鴨嗓,聞言趕忙賠著笑臉道:“福哥,這小子敢不給你面子,一定要好好教訓一頓,然后讓他跪在你面前承認錯誤,這樣才能找回你的面子來。”
“嗯。”福哥皺著眉思索半晌,這才輕描淡寫的道,“也對,免得是個人就敢騎在我頭上拉屎,再有,分局那邊打過招呼沒有?合同起草好了沒有?”
“都辦妥了。合同也沒問題。”阿平面上堆滿諂媚的笑容,自衣兜中取出一份折疊的四四方方的紙,冷笑道,“只要方自在愿意將自在快餐店60%的股份轉讓給福哥,嘿嘿,這件事就算完了。”
“唉。”福哥喟然一嘆,在阿平驚疑不定的眼神中,無奈地道,“我這個人就是心太軟,60%?唉,湊合吧。”
“嘿嘿,福哥就是福哥,仁義啊。”阿平忙不迭地拍著馬屁,繼而搖下車玻璃,諂媚的面孔轉為凶神惡煞狀,“聽好了,能砸的,全砸了,人打個半死,***別出人命就行!”
“是!”一眾痞子齊聲應諾著,舉起手中的武器,朝著面露不屑笑意的方自在四人奔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