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擎天柱倒

昨晚在目送陳芸筠走進她家大門之後我一直心神恍惚，腦海中老是她的那句話「笨蛋，你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講的嗎」到底我有什麼應該跟她講的呢？

我可是天才呢，怎麼能夠忍受別人一再說我是笨蛋？一晚上的思考結果依然是：我還是不知道我有什麼應該和她講的。只是想起她如花般的笑容，我的心裡沒來由一陣喜滋滋的感受，最後天亮的時候，我才昏沉沉睡過去。老媽叫醒我的時候告訴我，我嘴角一直帶著笑意。

匆忙吃完早飯，我火速趕往學校，在上課鈴打響之前從教室後門匆匆闖了進去。教室內，北野風正萎靡地趴在課桌上，看他的模樣，昨晚一定吐了不少。他抬頭看了我一眼，又無力弟地垂下腦袋，看來還真是醉得不輕呢，我笑嘻嘻的坐在旁邊，調侃道：「昨晚吐了幾次啊？」

北野風抬起腦袋，看了我一眼，無力爭辯，又垂下腦袋。我哈哈一笑，昨晚他和我「奪食」的積下的「大仇」一下子全報了。

前邊的陳芸筠轉過身子，朝這邊看了一眼，看到她寒霜的俏目，我再也笑不下去，硬生生停住，半張著嘴，尷尬異常，陳芸筠看著我傻呼呼的模樣，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轉過頭去不再看過來。

我訕訕地笑了笑，上課鈴打響，老師踏著鈴聲走進來。

一天的課退出了，籃球隊的隊員又集中在體育館，一干人顯然還沒有從昨晚的醉酒中恢復過來，周奕、風浩天與冷文俊三人算是比較正常了，但腳下顯然輕飄飄。其他的人更甭說了，北野風尤其慘烈，腳下打漂不說，精神更是萎靡不振，垂著腦袋，絲毫不見平時龍精虎猛的樣子，與身邊的李盟相互扶持著，昏昏欲睡。看來今天的訓練是完蛋了，我苦笑著。

老爹拍拍手：「集合！」

眾人懶懶散散地排隊集合。老爹笑罵道；「你們這幫混蛋，叫你們少喝一點都不行，看你們今天的訓練怎麼辦，每人給我繞場跑三十圈！」

「不要吧！」下面一陣慘叫，北野風與李盟尤其誇張，兩個人倒在地上，「教練，我不行了！我要去醫院。」

老爹呵呵笑道：「不用這麼誇張，距離區域決賽還有半個月時間，這兩天就當是放鬆一下，我們進行戰術講習，完了大家作些恢復訓練就行了。」

北野風與李盟立刻從地上爬起來，連聲道：「教練英明，教練英明！」其他的隊員，連冷文俊也明顯的鬆了一口氣。

戰術講習在講習室進行，老爹配合一些錄影，對戰術演練做出了詳細的解釋，並針對江川隊制定了適合的戰術安排，在白板上作了詳細的演示，並設計了一些相互的拆擋配合，等隊員們的身體恢復之後便開始演練。

戰術講習之後，便是自由練習時間，北野風和李盟等人都早早回去休息了，留下的除了我還有冷文俊、周奕與風浩天三人，奇怪的是，陳芸筠竟然也留下了，他們在場邊運球邊慢跑，作些簡單的恢復練習。

現場唯一一個體力充沛的我只能抓起球在籃板下獨自訓練，以南洋為假想對手，一次次衝刺、過人、灌籃、上籃、籃下強攻，眼花繚亂的假動作，快逾奔馬的遠襲長馳、虎虎生風的灌籃、天馬行空的籃下勾手，還有我最擅長的百步穿楊絕技－－三分遠射！

我一遍遍演練著這些拿手絕技，一遍遍穿破南洋的防守陣勢，一次次把球送進籃框中，持球的那一剎那，我心中除了籃球外便再無其他，也許還有一個不在眼前的南洋隊。

沖、晃、投、灌，腦海中不時浮現錄影中南洋隊的表現，不時閃現南洋隊在那場比賽中的防守陣勢，那場比賽中南洋隊員的神勇，一再出現在我眼前。我要突破它，我要超越他們，我再也不要輸了！

越過羅旭的防守，我高高躍起、將球拋出去，籃球劃過羅旭的手指，沿著高高的弧線，穩穩落入了籃框。我力竭地撐著膝蓋，彎著腰，氣喘吁吁，汗水不斷順著下巴、頭髮往下滴。

還是不行阿，這樣的程度還不足以打破南洋的優勢，我狠狠甩頭，汗水順著頭髮飛濺開，眼前出現一隻礦泉水瓶子，我順手抓住，狠狠灌了幾口，在把剩下的倒在頭上，閉著眼睛任由水順著臉流下，最後痛快地甩一甩頭，讓頭髮的上的水順著髮絲飛濺。

「啊！」突然聽見身邊一聲驚呼，我慌忙睜開眼睛，陳芸筠正一臉怒意瞪著我，雪白的衣服上水跡斑斑。

我慌忙地放下手中的瓶子：「對不起，對不起！」手在身上擦拭幾下，就要為陳芸筠去拭衣服上的污痕。

陳芸筠拍下我伸過去的手，俏臉微紅，嗔道：「你、你大笨蛋！」接著轉身跑開。

我怎麼又笨蛋啦？本天才的腦中一片茫然。

「哈哈哈……」那邊的老爹哈哈大笑地走過來，「我看你確實是笨蛋，女孩子的身子是你可以隨便摸的嗎？」老爹笑哈哈地拍著我的肩膀。

我臉上霎時一陣火熱，趕緊低下頭去。

老爹拍拍我的肩膀，促狹道：「時時不忘吃豆腐，有我當年的風範，哈哈……」

我惱羞成怒，將手中的籃球朝老爹砸過去，老爹一把抓住，笑哈哈道：「想看老爹的球技，說一聲嘛。」說著便將手中的籃球遠遠拋出，籃球穩穩落入籃框。

「厲害！」我不禁動容，沒有作任何的熱身運動，離籃框那麼遠，老爹甚至沒有真正瞄準，而且我最在意的是以老爹的身材，即使是打籃球也只可能是中鋒吧。

老爹看到我震驚的樣子，得意說道：「老爹的本事可不只如此，今天就讓你大開眼界。」

老爹單手抓起地上的籃球，做起眼花繚亂的運球來，球在老爹的身旁上下前後飛舞著，雖然這些運球動作配合他肥胖至極的身材，的確有些可笑，但是以內行人的眼光看來，老爹的球技的確稱得上「精湛」二字。老爹最後以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身射籃退出了他的表演，籃球在籃板上彈跳了一下，穩穩落入籃框中。

「怎麼樣？」老爹氣喘吁吁問道。

「厲害！」我翹起大拇指。

「教練還真是深藏不露呢！」那邊的周奕與冷文俊也忍不住讚歎道。

這個馬屁顯然拍得恰到好處，老爹像喝了十斤白酒似的，紅光滿面，得意說道：「那當然，想當年我也是省內的籃球好手呢，如果不是遭逢文化大革命，老爹我全國冠軍都拿了。」

接下來我們自然是「對老爹的敬仰之情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直把老爹捧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那些阿諛之詞，我自己聽得都有些噁心。老爹笑罵道：「混蛋小子，拍馬屁也不換點新內容。」我自然是哈哈一笑。

大家正嘻嘻哈哈的時候，我忽然發現老爹臉上的紅潤頓時消失，好像血液瞬間從臉上消失，臉色蒼白得如同白紙，豆大的汗水迅速從髮鬢間滲透出來，老爹的身體開始顫抖著並且搖搖欲墜。

「你怎麼啦？」我大驚失色，慌忙跑過去，扶住老爹，一邊休息的冷文俊他們也慌忙圍過來。

老爹不答話，抬起顫抖的右手從胸口的袋子裡掏出一個藥瓶，我連忙接過去，老爹啞著聲音，細微說道：「三粒！」我慌忙倒出三粒，旁邊的陳芸筠早已見勢不妙，提著礦泉水站在旁邊。

我扶著老爹緩緩坐下，將三粒藥片餵著他吃下去。我緊張地注視著老爹，老爹吃下藥片之後，情況似乎不見好轉，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臉色也越發蒼白，我見勢不妙，趕緊回頭吩咐冷文俊：「快打電話！」

冷文俊趕緊要跑出去，我在後面喝道：「我的外衣口袋裡有手機！」

冷文俊衝到那兒，慌忙掏出手機，趕緊撥了120。

「快去醫務室叫人過來！」我朝陳芸筠大聲喊道，陳芸筠愣了一下，趕緊跑出去。

體育館一片安靜，寂靜得讓人害怕，老爹眼睛緊閉著，臉色越來越蒼白！時間滴滴答答走過，好像走得特別緩慢，我的心臟噗噗亂跳，緊張得心臟都要抽筋。

終於陳芸筠出現在體育館，後面跟著醫務室的醫生，醫生簡單為老爹檢查了一遍，進行了必要的急救，接著神情嚴肅地說道：「得馬上送到醫院，醫務室的設備太簡陋了。」

手機忽然響來，冷文俊抓起手機，聽完神色緊張說道：「醫院來電，路上塞車！」竟然會發生這種事情！

「擔架，擔架呢？」我忽然對著醫生大吼道。

「醫務室沒有。」醫生愣了一下，低聲回答。

看著地上神色痛苦的老爹，我咬咬牙，毅然伸出雙手，抱住老爹，運起久違的內力，赫然抱起老爹，緩一緩氣，對愣在一邊的眾人吼道：「前面領路啊！」

周奕趕緊站起來，急聲說道：「我帶路！」

雖然灌注了內力，老爹的重量依然讓我吃不消。到醫院去，快到醫院去，這個念頭在我腦中蓋過一切，抱著老爹龐大的身軀，我腳下生風，很快把陳芸筠等人甩在身後，風浩天與冷文俊勉強跟在後面。

「快一點，再快一點！」我不停吼道，老爹撐住啊，馬上就到醫院了！

校門口，陳芸筠騎來一輛自行車，喊到：「快跟著我！」

「前頭帶路啊！」我大聲吼道。

陳芸筠慌忙上車，急急忙忙朝前飛馳，一路穿街走巷，我力貫雙臂，盡量保持懷中老爹的身體平穩，腳下一步不停，緊緊跟著陳芸筠。

巷口的轉彎處，陳芸筠剎車不及，與飛馳過來的自行車撞在一起，陳芸筠慘叫一聲，倒在地上，摀住腳，不停呻吟著。

「醫院呢，醫院呢？醫院在哪邊？」我顧不得陳芸筠的腳傷，大聲吼道。

陳芸筠呆了一下，指著前面的路：「沿著這條路再走幾百米就到了。」匆忙中，我似乎看到陳芸筠的眼中閃著淚光。

但是我現在顧不得這些了，咬咬牙，我抱住老爹，朝著醫院的方向衝過去：「醫生，醫生呢！」闖進醫院，我不停大喊。

很快從四面跑出穿著白色長袍的醫生與護士，醫院的輪床也推出來了，我慌忙將老爹放在了床上：「快，快救救他，心臟病突發！」

氧氣罩、呼吸器迅速到位，輪床一路向急診室推去，我緊緊跟在後面，不停喊道：「救救老爹啊！醫生拜託你了……」

「先生，你不能進去！」護士小姐把我擋在室外。

急診室的大門轟然關閉，眼前一陣金星閃耀，我頹然倒下，這才發現雙手再無舉起的力氣，我坐在地上爬不起來。

後頭周奕等人也騎著自行車跟了上來，看到陳芸筠倒在地上，我驚呼：「你不要緊吧？」

陳芸筠咬著嘴唇不答，委屈的淚水卻抑不住嘩嘩流下，我拿開她捂著小腿的手，鮮血正不停往外流。

時間焦急的等待中慢吞吞地過去，不一會兒北野風他們也來了，一大幫人聚在急診室外面焦急地等待著，我卻忽然發現陳芸筠卻不在人群中，想起她摔倒在地上的情形，不由得心中一緊，問道：「陳芸筠呢？」

「在那邊的外科室，腿受傷了。」

「不要緊吧？」我擔心問道。

「沒事，縫幾針而已。」風浩天盡量說得輕描淡寫，輕輕地將手機放到我的手中。

我心頭一痛，陳芸筠淚光閃閃的樣子再次浮現在我的眼前，我咬咬牙，盡量不去想她。

漫長的等待終於退出，急診室的大門打開了。

「醫生，怎麼樣了？」我魚躍而起，急忙問道。

「還好，搶救及時，沒有生命危險了，不過還是得住院靜養，病人現在還在昏迷中，你們不要打擾他。」看到我們擔心的樣子，醫生解釋道，「麻藥還沒有退去，一會兒就會醒過來的。」

我懸在半空中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心神一鬆，頹力的感受再次出現，眼前一黑，身體就要倒下去，身邊的風浩天一把扶助。

「外科室在哪兒？」我澀聲問道。

「她不在外科室了，在病房呢，三○二室。」北野風忽然從人群中露出腦袋，丟出一句。

扶著醫院的墻，我慢慢來到病房，悄悄推開房門，陳芸筠嬌小的身軀正背著門蜷縮在病床上，我耳中聽到輕微的抽泣聲。

病床上的她似乎顯得特別的嬌小柔弱，我第一次發現，原來她也是這樣柔弱，柔弱得我直想把她抱在懷中細心呵護。

我的目光落在她被紗布纏得緊緊的右腳，心中不由得一痛，心頭湧起的抽痛簡直要將我的心給撕碎，如果我可以選擇，打死我也不會這樣做啊。

「對不起！我當時太擔心老爹了！」我低聲道歉，像做錯事情的孩子。

陳芸筠背著我，沒有動靜。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還是沒有動靜，室內一片沉靜，好久，她才傳來沙啞的聲音：「老爹不要緊吧？」

「還好，沒有生命危險了！」

沉默，陳芸筠蒙起被子，不再理會我。沉默了好久，不見陳芸筠的動靜，我悄悄掩上門走了出去。

走出醫院的時候，身體的疲勞再也抑制不住，抱著老爹肥碩的身體狂飆十七、八里，任誰都要趴下來吧，我能夠支持到現在，除了那麼點淺薄的內功支持外，還是因為陳芸筠受傷的表情一直在我心頭閃現。

北野風一把抓住我的肩膀：「我送你回去吧！」

「我先回學校拿書包。」我勉強笑道。

北野風攙扶著我，蹣跚走在黑暗的巷道中，路燈下的我沉默不語，思及陳芸筠時，我在心痛的同時也不禁一陣委屈，其實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啊，當時的情形容不得我有別的選擇，陳芸筠背對著我的時候，我真有一股衝上前哭訴解釋的衝動。

想起躺在醫院的老爹，我心頭的後悔與委屈更甚。早知道老爹有這種病，我就不應該讓老爹回到教練這個位置上，如果老爹真有什麼不測，我真的是百死不足贖其罪。

從來沒有想過傷害什麼人，莫名其妙中卻連接兩個人因為自己的原因躺在醫院，我懊惱至極。忽突然間黑暗的巷子中竄出一群人影，為首的正是上次圍攻北野風的金毛小子。

「就是這兩個小子！」金髮混混對身邊滿臉橫肉的壯碩男子說道，幾乎是咬牙切齒，「上一次就是這個小子把我們打傷的。」

「就是你們兩個小子打傷我的兄弟嗎？」橫肉男子陰森問道。

北野風扶住我後退一步，向墻邊移去，我放開北野風，微微抬起頭：「我今天不想打架。」

橫肉男子臉色劇變，原先陰冷沉靜的臉色霎時變得猙獰，咬牙切齒獰笑道：「竟然還是個硬骨頭！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拋下手中的煙頭，大喝道，「給我砍死他！」混混們獰笑著圍上來。

人的感情真的是很奇怪，好比現在，被懊惱、後悔、痛心、委屈與擔憂等各種情緒包圍著的我，轉眼間將這些情緒轉化成對眼前一幫厭物的憤怒之情。

一個人憤怒的力量究竟有多大？問問旁邊的北野風就知道了，在北野風尚在目瞪口呆時，剛才還頹然無力的陳俊豪，轉眼間狀若瘋虎、殺氣騰騰，大吼一聲：「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衝進人群中一陣拳打腳踢，拳腳所到之處，莫不擋者披靡、中者立倒，招招中敵、拳拳到肉。不一會兒，巷子裡傳出哀嚎聲一片。

暴走中的陳俊豪下手還算是非常有分寸，基本上只是朝著他們每人狠狠餵上幾拳、再朝屁股上狠踹幾腳了事，看著地上慘叫的混混，北野風非常懷疑那幾拳到底有著什麼樣的威力。

稍微嚴重一點的可能會少幾顆門牙，當然也不排除被揍成腫豬的可能，像眼前這個金毛讓人感受特別不順眼，陳俊豪在免費為他拔牙的同時，還特地贈送了兩個熊貓眼！

倒在地上的混混的慘叫聲讓站在一邊的北野風聽了也毛骨悚然，看著殺氣騰騰的陳俊豪，北野風不禁一陣寒顫，難道這才是平時笑嘻嘻的少年球王的本來面目？這、這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尤其，這還是在抱著體型如斯龐大的老爹狂奔十七、八里之後，那種體型的老爹，抱著狂飆十七八里？一陣冷風吹來，北野風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汗涔涔了！

只剩下最後一個橫肉男子，在陳俊豪殺氣騰騰的一步步進逼下，跌跌絆絆地朝著墻邊退後，陳俊豪一步步緊逼，嘴中不停喃喃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我、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橫肉男子聲音顫抖著，強笑著。

「混蛋，我是不是有意關你什麼事？」一拳擊去，正中他的下頷，橫肉男子橫飛出去，倒在地上呻吟著。

地上躺下一大片，我呆立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轉過頭，那邊的北野風噤若寒蟬，連忙搖手：「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我頹力地倚墻坐在地上，對北野風說道：「你先回去吧，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北野風如釋重負，慌忙轉身跑走。

發洩之後是煎心的傷痛，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掏出懷中的手機：「喂，是老爸嗎，我走不動了，過來接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