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比「壞」（三）

　　清晨時分，羅力曾受師命跟蹤司徒楓，他回來後自然把所見所聞——魔教楓公子調戲雲一，雲一任其隨意處置——都告訴了師父羅天祐。羅天祐對此抱持謹慎態度。

　　自己幾次三番因為雲一出醜，羅力心中早就憋著一股勁，想要找機會給雲一好看。此時，機會正好，他自然不會放過，出手搶奪蛇膽。並且，他覺得無論清晨看到的情景是真是假，搶了蛇膽都沒有壞處。

　　是的，沒有壞處。羅天祐也有這樣的想法，所以在看到雲一被徒弟攻擊後的「遲鈍」反應，他覺得勝算很大，也一同出了手。

　　搶到蛇膽後高舉在手，羅天祐馬上安撫說：「諸位，請放心相信，我大羅門不會做不義之事的。至於突然搶奪蛇膽的原因，諸位請稍安勿躁，聽老夫師徒解釋。」

　　眾人看著他，氣氛依然緊張。

　　「唉，這話還真是有些不好說。」羅天祐半真半假道。

　　「師父，您不願，那徒弟替您說吧。」羅力跟羅天祐一唱一和，面向眾人，「諸位，很簡單，我們發現，雲一根本是楓公子的人，是受楓公子指使，藉著父子關係，到文三爺身邊有所圖謀的。當然，順便還能起到在秘境中擾亂視線的目的。」管它是真是假，反正先說了當理由，順便挑撥魔教跟行俠仗義那邊。如果是真的，正好出其不意先發制人；如果是假的，那就打個哈哈，說他們也是好心。

　　羅力轉向容熙，頗有些語重心長：「文三爺，這是我機緣之下親耳聽前魔教教主與雲一所言的。」說道這裡，羅力停了一下，很沒誠意地對容熙抱了抱拳，「接下來的話，先請文三爺見諒，不過為了您與大家好，羅力必須要說。」

　　羅力聲音大了些：「諸位知道雲一跟楓公子是什麼關係嗎？據我所知，雲一是楓公子的新寵！」

　　「對了，楓公子說，雲一的武功瞞不過熟人，文三爺，想必您也是已經發現了吧，雲一根本是裝模作樣實際武功很差。」

　　「……」容熙。

　　發現容熙臉色有些奇怪，羅力覺得自己一定是揭露了真相，有些興奮，越說越起勁：「不過，文三爺，楓公子對您下狠手欺負雲一的行為非常不滿啊。」

　　「……」容熙。

　　容熙臉色更加奇怪了些。

　　司徒楓在一旁輕笑出聲。

　　江清淺、葉欣兒，甚至包括宮毓卓，此時都不由疑惑地看向容熙。另一邊，魔教的三位，也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家教主。

　　葉欣兒的直覺告訴她，這事不正常，羅氏師徒是誤會了。不過，她真的無法想像，那個……呃，那個前魔教教主到底對自家雲哥哥做了什麼，居然能讓人誤會成這個樣子！？

　　還有，自家義父的表情啊……葉欣兒這麼想著，猜測了一下義父眼下可能的心理活動，她嘴角有些抽搐。自從從江清淺那裡知道了容雲去石關村救她，又為她引毒，小姑娘對容雲就有些不自覺地親近、關心……或者也可以說，操心了起來。

　　容熙現在的心情當真無法形容，差不多算無語到無語吧。聽了羅力的話後，他心裡只有一個評價：胡說八道！

　　其實到這裡，容熙已經明白，眼前這亂七八糟的一幕，是為了澄清容雲被陷害的事實。羅氏師徒曾說容雲半途出現沒有中毒云云，現在他強烈的覺得，羅氏師徒說的話，不能相信。

　　容雲那小子之前所說的「阿楓說他負責」，就是這個吧？容熙哭笑不得地想。話說血楓到底對他兒子做了什麼，居然讓人誤會成這樣？非常難得地，容熙有些好奇。

　　說起來，血楓這手段不錯。這兩天他通過觀察，也發現了羅氏師徒說的話，某種程度上，就是真話。從羅氏師徒的話本身，血楓恐怕也找不出前後矛盾，於是，血楓這是乾脆來一個「沒矛盾也是胡說八道，不能信」。如今羅氏師徒「胡說八道」的程度，確實讓他印象深刻。而這個印象深刻根源，又是利用了……容雲的特別。

　　容熙想到這裡，看了一眼容雲。

　　收到視線，容雲立刻回給父親一個迷人的傻笑，笑容中是明顯的討好與期待。

　　「……」容熙。這小子，還真是把想法都寫臉上了。

　　容熙歎了一口氣。這事是容雲跟血楓合作的。容雲之前跟他說過，說覺得左東靈可能很危險，他本以為容雲不參加斗巨蟒是為了左東靈，如今看來還有針對羅氏師徒的成分，而剛剛被搶走蛇膽，則是再給羅氏師徒一個有力的「大證據」，並且製造一個讓羅氏師徒自然而然「說話」的契機。

　　倆壞小子……

　　而就在眾人無語的無語、疑惑的疑惑之時，蹣跚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不久，兩個狼狽的身影出現在了通道口。

　　來人正是剛剛傲然優雅離開的令狐玄與東方淼。這時，兩人已經再沒有之前的出塵飄然，七竅流出的鮮血染了一身，衣衫上因為摔倒，也沾得都是髒污。兩人如今是故作鎮靜地勉強走回了眾人身邊，他們很快看到了羅天祐手中的蛇膽，眼中立即現出憤然與難以置信。

　　「這是怎麼回事？」令狐玄聲音顫抖著責問。

　　羅力看到兩個人，有些驚訝，隨後聽了這依然高高在上的語氣責問的話，羅力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道：「喲，兩位超凡脫俗的高人，居然真的回來了啊。」

　　羅力之前被雲一被令狐玄與東方淼各種壓抑著，此時揭露了雲一後，羅力看著大家的沉默，可說正在意氣風發，如今兩人又送上門來，羅力更加來勁，嘴上不饒人，心裡那叫一個痛快。

　　「不要忘了，巨蟒是我們殺的。」東方淼冷道。

　　「沒忘沒忘，怎麼能忘記二位的無償奉獻呢。」羅力笑道。

　　聽到「無償奉獻」，令狐玄與東方淼臉色更差了。

　　「怎麼，不是無償奉獻，你們還以為是什麼？難道，你們以為別人都是傻瓜，就你們倆是人精，別人對你們，都得驚為天人膜拜追隨？你們剛剛說的『本不想出風頭，只是如何如何』什麼的，這句式不是很可笑嗎？俗話說眼見為實，以前被你們的傳聞糊弄了，現在親眼看來，你們的行為很多人都能推測嘛，你們願意最後出力解決麻煩，大家自然沒有理由攔著。不過，可惜，這次你們自己有點不爭氣，自己弄得這麼狼狽，失去了繼續自我感覺良好的機會。」

　　「喲，不信？那你們不妨現在問問大家，剛剛沒有看出來你們會怎麼做的，都有誰？」

　　沒人表示沒看出來。

　　「哈哈哈哈——」羅力做出大笑的樣子，「怎麼樣，信了吧！」

　　經歷這樣的情景，令狐玄與東方淼再也站不住，齊齊軟倒。他們本就早已嚴重毒發，只是想著「這不可能」，才撐著一口氣回來。

　　「毒發到沒救了？」羅力繼續道，「讓我猜猜為什麼啊。是不是兩位剛剛離開後，心裡想法太豐富，結果引起毒發，想服用蛇膽卻發現沒有效果，於是一激動毒發越來越嚴重？唉，你們不是淡然不是高高在上嗎，怎麼心裡想法還這麼澎湃啊。」

　　令狐玄與東方淼此時已經說不出話，但從他們變幻莫測的眼中，能看出來，他們的內心確實很豐富而澎湃。

　　「看你們總是一副天上天下就我最大的態度，別人忍笑很辛苦知道嗎？弄得好像你們什麼都知道似的，唉，洪荒無垠，什麼都知道本身就很可笑。蛇心跟蛇膽不分是小事，還有比這更小更不起眼的事，不過，不知道，都可能成為致命之因。我看你們能活到今天，絕對是別人懶得理你們的結果，這已經是好運了，所以，二位瞑目吧。」羅力說到這裡，聲音稍微沉重了下來。雖然這兩個人一直興風作浪草菅人命滅人滿門，但人之將死，道義上他還是表示了一絲同情。

　　令狐玄與東方淼眼中帶著高傲崩塌的難以自信，死了。

　　蕭淵看著兩人，長歎了一聲。按自己師尊的計劃，寒光營事件結束，尤其皇甫安彥死後，他當初精挑細選收的性格奇特的這兩個徒弟，其實也已經可以讓他們自生自滅了。只不過他本想著，無論當初目的為何，無論兩人怎樣一如所料的對自己不孝，怎麼說也是名義上的徒弟，他還是最後給他們一個教訓，沒想到兩個人最終得了這樣的結局。

　　另一邊，不很明顯的，左東靈看著蕭淵長歎，他的表情也有些感歎。

　　氣氛沉澱了一些，而羅力說了這麼多話，幾天來的壓抑也疏解了。當然，雖然情緒壓抑需要發洩，但礙於中毒在身，羅力還是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在了安全範圍內的。

　　再次看向司徒楓，回到容雲的話題，羅力的語氣平靜了很多：「言歸正傳吧。楓公子剛剛笑了，算是承認雲一是你的新寵了？」

　　司徒楓聞言轉向羅力，半頁面具下輪廓魅人的臉上，笑得意味深長。

　　羅力被司徒楓忽然的注視看得有些心裡打突。

　　「當然，不是。」司徒楓說著，走到容雲身邊，很隨意地，從容雲手中拿回自己的引魂勾。對於剛剛好友把自己的兵刃無聲順走，料理蛇膽，司徒楓毫不在意。此時他只是用動作提醒在場眾人，「新寵」剛剛順了「主人」兵刃，那兵刃還是江湖上讓人聞風喪膽的引魂勾。

　　「……」眾人。

　　沉默間，羅力冷靜下來，也發現事情似乎跟他想像的有些出入，不由看向師父。羅天祐給了徒弟一個安撫的眼神。

　　也對，本來就是不論真假他們都不虧的。他們本來就跟魔教不是一條道上的，還怕得罪人？而且，雲一武功頂天了也高不過楓公子，他咬定了總沒錯。追究下去，是真的他就是得到真相，是假的他就是挑撥離間。羅力這麼想著，有了主心骨。

　　司徒楓將羅氏師徒的小動作看在眼中，轉頭看向身旁一臉無辜的容雲，用手拍了拍好友的肩後，他最終還是沒忍住，低首就著掛在容雲肩膀上的姿勢，埋頭笑了。就算事情是他一手策劃，就算容雲的反應他早有預料，但是這樣的情景，親眼看見好友的反應，真的，很好笑。

　　從容雲的肩頭抬頭，司徒楓又掛了掛好友的肩膀道：「雲呆，你這種人，誰敢要啊。」頓了頓，轉向眾人，「好吧，就算有『新寵』這回事，明顯也是我給他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