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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第17章
第十七章

  出了長安城往東走大約五里地,有一大片稀稀拉拉的酸棗林,傳聞前朝戰亂時曾在此地坑殺過數十萬戰敗兵士,從此以後,每逢陰雨雷暴天氣的夜晚,林中常有兵戈相碰,兩軍廝殺之聲,百姓都說是厲鬼作祟,不敢耕種採摘,更不敢來祭拜,這裡就逐漸荒廢了。

  此地雜草叢生,隨處可見歪斜的石碑和凸起的墳包,有些已經被雨水沖塌,露出一角腐爛的棺材板,白骨散落在外,無人收取。

  龍淵鬆鬆挽著韁繩,跨馬穿過越來越濃厚的霧靄,向密林深處走去,奇異的是,他走的並不是直線,有時前面明明是一片平坦草地,他偏要繞一個圈子轉過去。他胯下的馬也有趣,自從進了林子,四蹄便一直篩糠似的顫抖,時不時忽然受驚,抬起前蹄長嘶一聲,怎麼催也不走了,龍淵皺緊眉頭,默唸一聲:「破!」那馬又聽話的向前邁開蹄子。

  不知兜了多少圈子,濃霧深處隱約出現了星星點點的亮光,走近了才發現是一盞盞浮在半空的綠燈籠,再往前走,一間四面蒿草叢生的小院從霧靄中逐漸顯現,兩扇掛滿蛛網的歪斜木門,竟然是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廟。

  綠紙燈籠被風吹得晃動起來,抬頭一看,淋淋漓漓的墨汁書寫的,正是「地府」兩個大字。

  這裡自然不是真正的鬼界,要論起來,大約可稱為陰陽兩界交接處,黑白無常每每押送遊魂,一定會先在此廟歇腳,若有陽壽未盡被錯拘進地府的鬼魂還陽,也要從這裡返回人間,當然,若從裡往外走,燈籠寫的便會是「陽間」二字。

  龍淵把馬拴在門口,朝裡面喊道:「還不出來迎客?」

  話音剛落,兩扇搖搖欲墜的木門嘭的一聲向外打開,只見廟中鋪滿柴草,遍佈灰塵蛛網,龍淵等了一會兒,並不見主人出門,帷帳後卻隱約傳來窸窸窣窣的人聲,像是有人在此低聲爭執。

  一個低沉聲音道:「我只是小小鬼使,管不了你們天界的私事,帝君怎樣吩咐,我就怎樣辦。」

  另一個老邁的聲音極其耳熟,急的音調都拔高了:「他這是要犯下逆天大罪,你若不阻止,他那萬年仙籍從此要毀於一旦,司掌紫微星的星君,可就要換人了呀!」

  又道:「世人都道神仙必能隨心所欲,哪知眾仙之上自有天道,當日天界太子私自回溯時光,只不過取了一盞荷花燈,就被罰封印一半仙骨,在人間思過百年。帝君要你做的卻是逆轉國運,甚至重寫百萬人命數的大錯!該如何處罰,你自己掂量!」

  龍淵聽得想笑,邁進門檻,使勁往門扇扣了兩下,道:「既然算出前因後果,自然知道我心意已決,何必故意再說一遍?你這老仙兒甚是聒噪!」

  話音剛落,幽暗的破廟裡忽然亮起一排排白蠟燭,帷帳微微一晃,兩名人影便在廟中顯了形。一名身材高大,身著黑袍,手持硃筆,一張黑臉膛從威嚴中透出一股剛正不阿的凶像,另一名紫衣飄擺,白鬚白眉,不是別人,正是那時常來宮中探望帝君的老仙兒。

  龍淵對兩位仙人頷首,判官急忙作揖還禮,老仙兒卻一甩拂塵,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不想拂塵一動掀起香案灰塵,嗆得他打了個大噴嚏,看著龍淵時便有些不忿,氣呼呼道:「若不是看在過去飲酒對弈的交情上,我才懶得在三界跑來跑去算來算去,提醒你這,提醒你那,還要被數落聒噪,真是狗咬呂洞賓。」

  說完又哼哼了兩聲,兩手往袖子裡一抄,假裝去看房樑上的老鼠。

  龍淵見他這老頑童有趣,眼疾手快的往他的白鬍子扯了一把,連拽下幾根鬍鬚,放進袖子裡,笑道:「誰要你多管閒事?擅自收走我家那憨兒的陽壽,我還沒找你算賬,這幾條好參就算你賠他的。」

  老仙疼的直哎呦,捂著腮幫子使勁翻白眼。

  相比老仙兒的頑皮,那鐵塔似的黑衣人自從龍淵進門就一直規規矩矩的站在一邊,彷彿自知沒有資格插話,樣子卻十分駭人,若朝他仔細看,隱約能看出兩個影子,正一左一右立在他身後黑黢黢的背景裡,一名穿白,一名穿黑,都手持鐐銬,頭戴高帽,赤紅的舌頭吐出一尺來長。

  龍淵沖兩名鬼使也點了點頭,和善道:「無常受累。」

  「我此番所為何事,諸位應該已經知道了……」龍淵忽然收斂了笑容,一甩袖子,厲聲道:「判官聽命!」

  「請帝君吩咐。」黑衣人急忙後退一步,一撩衣袍,恭恭敬敬的跪地聽旨。

  「立刻清點三十萬鬼兵,天亮前在長安城東郊集結,以魚腸古劍為兵符,聽我號令,進城清繳王承叛軍!」龍淵錚的一聲從腰間抽出長劍,擲給判官令他辨認圖騰,「不准擾民,不留活口,告知兵士,事成後我便免去他們生前殺伐業債,讓他們脫離地獄之苦,重入輪迴!」

  判官領命而退,老仙卻變了臉色,見龍淵轉身就走,急的邊跑邊在後面叫:「帝君,使不得,這可使不得!」

  龍淵已經大步穿過小院,解開韁繩翻身上馬,居高臨下望著老仙,冷冷道:「莫要阻我,我敬你年長才跟你玩笑兩句,沒有准許你錯了規矩!從黃帝起,軒轅氏司掌人間帝王更替、戰爭殺伐,公子寒勝與不勝,死與不死,江山昌盛與否都為我所管轄,可有你說話的份?」

  老仙兒腿腳不靈便,追了兩步就跑不動了,扶著一棵歪脖子棗樹喘粗氣,拍著大腿吆喝:「你的事我插不上話,可這逆天之舉又要讓天帝震怒,三界亂作一團!為了這麼個氣數將盡的王朝,為了個還有數月陽壽的帝王,你,你……你得不償失!」

  龍淵一勒韁繩,讓駿馬在原地轉了個圈,眼見荒墳到處開始出現搖曳的黑影,皆是身著鎧甲,手持劍戟的鬼兵士,沖老仙兒大笑道:「天界皆知紫微帝君冷心冷面,你與我相識數千年,可曾見我有過分毫偏頗?今日非要錯一回,我便在此立誓,願用萬年修行,換此國祚五十年太平,我在一日,那憨兒和他的江山便安好一日,五十年後,甘願下無間地獄永世思過,一諾千金,至死無悔。」

  說罷嘆了一口氣,回頭道:「日後想找我下棋,怕是要問幽冥鬼差了。」

  那老仙兒見他執意如此,捋鬚嘆了幾聲冤孽,道:「這仙入了魔障,比凡人難纏數萬倍!你這都是為了什麼!」

  龍淵將馬鞭在手中折了兩折,仰頭望著朝樹杈間漸漸泛白的天空,答道:「若天帝問你,你便告訴他,天界一干自稱慈悲的仙家,在我看來還不及公子寒的萬分之一,寒兒心繫天下萬民,身居帝位卻不戀帝位榮華,身為帝王理當如此,若連他都要受天譴,我倒是想知道,天道到底為何物?我這萬年所堅守的,又為何物?」

  「此事歸根結底因他救我而起,我如今心疼他,管你們怎樣聒噪,我偏要縱他寵他,即便這天要塌下來,告訴天帝,我替寒兒頂了。」

  那老仙聽完龍淵一席話,果然不再追了,看著那位列仙班萬年,聲稱早已遠離七情六慾的仙人如今一副志得意滿的架勢,跨馬揚長而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這哪是他歷劫,明明是三界神鬼一塊兒歷劫,我這把老骨頭都快散了。」

  手指一掐,自語道:「也不知那桃妖如何了。」說罷衝著龍淵離去的方向使勁咳了兩聲,敲了敲院中的栓馬樁,化作一陣青煙,不見了。

  卻說公子寒率領禁衛軍死守皇城,王承的大軍本以為他性格軟弱,天一亮就乖乖打開城門,卻不想公子寒平時最沒脾氣的人,此刻卻如此不知死活,不禁都覺得可笑,又有些可憐他。

  一輪旭日從東方噴薄而出,朝頭頂緩緩移動,宮門外五萬大軍如黑云壓城,將皇宮重重封鎖,若發起進攻,不需片刻,皇城必定淪陷。

  轉眼傳來情報,長安城南門大開,王承的另外十萬援軍也已經兵臨城下。

  公子寒讀完信箋,原本缺乏血色的臉愈發如同死灰,一個踉蹌跌坐回龍椅,宮女們無不淚如雨下,一個個跪伏在公子寒腳邊,啜泣道:「我等誓死追隨陛下,請陛下賜死。」

  守城侍衛連滾帶爬的衝進大殿,滿臉血水汗水,單膝跪拜道:「叛軍已經攻城,我等最多能夠支撐一刻鐘,請陛下速下決心!」

  公子寒望著一屋子六神無主的宮人,將手指插入額發用力拉扯,掩面沉默許久,疲憊道:「龍淵還沒有消息麼?」

  宮女終於再忍不住,哭叫道:「陛下還要傻等麼?皇城被圍,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龍淵公子大約早已不在了,就算活著逃了出去,陛下真以為他有辦法擋住十五萬大軍?他若對您有一分真心,昨夜就不會走,既然走了,就根本不打算回來!」

  公子寒將臉頰埋入手掌,聽完這番大不敬的話卻沒有一絲憤怒,半晌抬頭苦笑:「原來你們都看的明白,只有朕始終是個夢中痴人……臨了讓你們看一場笑話,朕的一生,活成這樣一個笑話!」

  他的面頰蒼白如紙,撐著椅背站起來,朝大殿環視一圈,朗聲道:「來人,取朕的劍來!」

  顫抖的聲音在殿內激起空寂回聲:「朕一生不喜兵戈,以至今日毀於兵戈,叛將王承不仁不義,竟然妄圖逼宮篡位,朕作為一國之君,誓要與守城將士同生同死,哪怕全身插滿箭簇,也要站著死在王城上!」

  說罷緊了緊明黃披風,從護衛手中接過長劍,帶領三十餘名隨身侍衛快步走出大殿,一路登上武安城樓。

  廝殺聲近在耳畔,城樓已如修羅場,連撲面而來的勁風都混合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到處是堆積成山的士兵屍體,一排排叛軍沖上城樓,被守城士兵揮劍削去頭顱,遠方黑壓壓的箭簇如雨落下,轉眼前排守城將士就被插成刺蝟,喊叫聲,嘶吼聲,擂鼓聲,劍戟碰撞的陰寒之聲不絕於耳。

  然而,敵我之勢清晰的令人發笑,城樓上只剩數十名士兵拚死抵抗,每個都身負重傷,而遠方王承的大軍卻延綿不絕,猛獸般虎視眈眈!

  叛軍盡著紅衣,紅衣銀甲,層層延伸的方陣被陽光耀的分外晃眼,公子寒立於城樓之上,眯著被灼痛的眼睛向遠處眺望,終於忍不住頹然嘆息一聲:「我等當盡喪於此……」

  突然,只見一支隊伍從東邊浩蕩而來,先是十幾名騎兵衝在最前方,後續越來越多,隊伍越展越寬,如同開了閘的洪水般將叛軍鮮紅的方陣沖的七零八落。最為奇異的是,他們不打旗幟,不鳴戰鼓,甚至沒有人發出聲音,就好像一群從鬼界招來的陰兵,如影子般迅捷,又如一柄鋒利的寶劍撕開重重防禦,一直殺到皇城之下!

  宮門下的叛軍忘了繼續攻城,城樓上的士兵忘了抵抗,全部睜大了眼睛望著這支不知哪裡來的詭異軍隊,然而剛才的僅僅是先遣,只見藍天白雲之下,浩浩蕩蕩的黑影從四面八方灌入長安城,以疾風之勢橫掃千軍萬馬,騎兵所到之處,如鐮刀收割麥穗,叛軍盡數被砍去首級!

  戰事霎時發生逆轉,然而最為駭人的才剛剛開始,隨著這幫怪異軍隊的越聚越多,方才還豔陽高照的天空忽然風起云湧,烏云鉛水一般翻滾沸騰,天宇呈現不祥的暗紅,緊接著狂風大作,皇城各個方向響起哀哀鬼哭,彷彿數萬陰靈被放出地府,在半空盤桓不息!

  「我死的冤啊……」

  「疼啊……你來替我吧……」

  「哈哈哈哈……」

  詭異而陰森的聲音同暴雨同時來襲,又被隱沒在一聲又一聲炸雷中,好像存在,又好像是驚雷和閃電引發的幻覺。

  連公子寒身邊的侍衛都不由大驚失色,一屁股坐在地上,指著樓下鬼界一般的戰場,用變了調的嗓音喊道:「這,這是陰兵過境!我聽說凡是見過他們的人,三天之內一定被追魂索命!」

  又有膽大些的士兵扒著石牆,探出頭大聲道:「胡說!他們只是身著黑色鎧甲的士兵,不知趕來救駕的是哪位將軍?至於這天象,是王承叛軍該遭的天譴!」

  公子寒怔怔的望著城樓下發亂作一團的戰局,目光追逐著一名沖在黑影隊伍最前方的騎兵,忽然欣喜的高聲叫道:「龍淵,是龍淵!」

  那詭異的黑衣兵士已經攻佔了宮門外的大片空地,隊伍自覺分作兩邊,讓出一條同往宮門的道路,龍淵一身戎裝,手挽韁繩,跨馬行至城樓下,拍了拍噴著鼻息的烈馬,仰頭望著公子寒,喊道:「我回來了!」

  見公子寒還傻愣著,龍淵忍不住揚起唇角,一勒韁繩,將腰間兩人定情的玉珮取下掛在箭矢上,拉滿弓弦,嗖的一聲,箭尖徑直公子寒耳畔擦過,穩穩釘在木牆上。

  「小皇帝,快開城門!你的夫君把江山為你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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