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曾大全醒了。

　　得到消息的文競明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好在他與這家醫院的院長是舊識，從曾大全入住到之後的一系列治療都很順利。當然，某些消息也在他的授意下，被攔了下來。就如在曾家放了一把火的那個人，現在都還以為曾大全即便死不了，也十有八九會變成植物人。

　　差不多過了一個小時，文競明才從曾大全的病房出來，不過，他的臉色卻有些鐵青。大劉跟在他的身後，不時窺著文二少的眼色，雖然想知道那個曾大全究竟和二少說了些什麼，能讓一向穩重的二少的臉色變得這麼難看，不過，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開口。

　　坐進車裡，文競明的手機響個不停，他看了一眼就丟在了一邊，吩咐大劉直接開車。大劉透過後視鏡看了看文競明，發現二少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終於，車子開出了醫院的停車場，文競明的手機也不響了，大劉剛鬆了口氣，卻聽到自己手機響了起來。抽空看了一眼，那個號碼，是二少的父親，文崢義文老爺的。

　　大劉戴上耳機，「老爺，您有什麼吩咐？」

　　「叫競明聽電話！」

　　文崢義的聲音四平八穩，可是聽在大劉的耳朵裡，卻讓他生生打了個寒顫。

　　「二少……」

　　大劉摘下耳機，嘗試著開口，卻被文競明的一眼給瞪了回去，「說我沒時間。」

　　「可是老爺……」

　　「照我說的做！」

　　文競明的聲音不大，可也能讓電話另一端的文崢義聽到，終於，電話裡傳來了卡嚓一聲，文崢義掛上了電話。

　　文競明沒有再理會大劉，轉頭看向了窗外，而大劉則是心肝直顫，父子倆鬥氣，關他什麼事？現在倒好，估計等回去之後，老爺第一個就要拿他開刀！

　　路上的車流並不多，大劉提了一下車速，路過一個藥店拐角，文競明突然說道，「大劉，停車。」

　　「啊？可是二少，這裡不能停車。」

　　「我說停車！」

　　「好吧。」

　　知道文競明現在的心情很糟糕，大劉不打算觸他的霉頭，只能找到一個出租車停靠點停了下來，讓文競明下了車。

　　「你先回去吧，我去辦點事。」

　　「二少？」大劉有些吃驚的看著文競明，「你要去做什麼？不是說接下來到文福嗎？有一批新到的玉石，曹經理說需要您過目。」

　　「暫時不去了，你和曹經理打聲招呼，那批新到的玉石，他直接處理就好了。還有，不用來接我了，到時候，我自己會回去的。」

　　大劉還要說是不是約個地點，等到了時間，他來接二少，可是，文競明已經穿上大衣轉身過了馬路。

　　看著文競明走過去的方向，大劉有些奇怪，二少去藥店做什麼？

　　楊林接過藥，核對了一下處方，沒有什麼出入，便交錢走出了藥店。剛出了大門，迎面就跑過來一個男的，楊林下意識的向旁邊讓了一下，沒想到，那個人卻攔在了他的面前。

　　「楊林！」

　　這個聲音有些熟悉，楊林抬起頭，「文先生？」

　　文競明順了一下氣，看到楊林這個清爽的樣子，讓他心情好了不少。剛剛只是看到楊林走進藥店，下意識的，就讓大劉停下了車。不知道為什麼，文競明就是想和楊林說說話，一起呆一會，聽聽楊林帶著些許青澀的聲音，會讓他的心都平靜下來。

　　「你來買藥？有沒有時間，方便的話，一起喝杯茶？」

　　「這個，我還得回家做飯，您有什麼事嗎？」

　　「沒事，就是剛路過，想和你打聲招呼。」

　　文競明的失望顯而易見，楊林直覺的，就知道這個人現在的心情似乎是很不好，看了看表，還有點時間，想了一下，開口說道，「我還有點時間，那就到前邊坐一下吧。」

　　聽到楊林的話，文競明笑了，黑色的眼睛，溫柔得似乎能溺出水來，「好的。」

　　到了茶樓，兩個人找了一個隔間坐下，沒過一會，穿著旗袍的服務員就送上了一壺泡好的碧螺春，婉拒了接下來的茶道表演，楊林忽略了這個女人膠著在文競明身上的視線，只是在心中暗想，雖然這屋子裡有暖氣，可是，穿這麼少，她不冷嗎？

　　等到服務員離開，隔間裡重新恢復了安靜，只有對坐的兩個人，和從茶壺裡不斷散發出來的清香。

　　文競明拿起茶杯，倒了一杯茶放到了楊林的面前，楊林雙手接過，被茶杯的溫度燙了一下，連忙摸了一下耳朵，可是還是和文競明道了謝。

　　看到楊林這種孩子氣的行為，文競明輕笑出聲，文雅的面孔帶著一抹適意，「抱歉，我該提醒你的。」

　　楊林搖搖頭，看著茶杯裡繚繞而上的熱氣，開口說道，「文先生，你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

　　文競明端起茶杯的手頓了一下，然後輕輕歎了一口氣，「其實，想和你坐一坐，只是臨時起意。」

　　「是嗎……」

　　「不過，我也確實有些話想問問你，」文競明話鋒一轉，「最近，你還會做夢嗎？」

　　「這個，很重要嗎？」楊林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只是單純的想知道。相信你記得我上次和你說過，你夢裡的內容，對我來說，很重要。或許，對你來說，也很重要。」

　　楊林瞪大了雙眼，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文競明，他是什麼意思？

　　文競明臉上帶笑，烏黑的眼睛溫和的看著楊林，這個男人，如果他願意，他可以讓他面前的人，感受到不到一絲的威脅，有的，只是溫和與包容。

　　「如果，你不願意說，那就算了吧，不過，你可有興趣聽我講一個故事？」

　　「故事？」楊林下意識的重複問道，「是否是和我的那些夢有關？」

　　文競明點點頭，「這個故事有些長，或許今天講不完，但是，我希望你能知道，這個故事裡的人，和你的夢，有很大的關係。」

　　楊林沉默了，而文競明卻緩緩的開始和楊林講那個幾十年前的故事，包括那有些軟弱的一個家族，神秘的玉器，貪婪的惡人，以及失蹤的孩子……

　　楊林靜靜的聽著，故事裡的一幕幕，竟然和他的夢境意外的重合了，抬起頭，楊林看著文競明，透過他的講述，幾十年前發生的一幕幕，似乎就呈現在了自己的眼前。

　　有著黑色雙眼的男孩子，趴在桌前，看著另一個男人用刻刀精雕細琢著一塊玉，男孩子的兩隻小手支著自己的下巴，烏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男人，眼裡，滿是儒慕。嫩紅的嘴唇勾起了一道弧線，似乎在叫著，哥哥……

　　故事沒有講到結尾就戛然而止，或許，就連文競明也不清楚，這個故事究竟是如何結尾。

　　看著有些失神的楊林，文競明伸出手，輕輕撫過楊林的額頭，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會把文家當年的一些事情就這樣告訴楊林，不只是因為楊林曾經做過的那些夢。有些微冷的手指漸漸下滑，落到了楊林的眼角，這雙眼睛，烏黑，明亮，文競明突然想起了那天下午發生在文福的事，當時，眼前這個孩子就像是只找不到家，沒有任何長輩庇護的小動物，哭得那麼傷心，似乎，只有在自己懷裡才能找到片刻的安寧……

　　「文先生，怎麼了？」

　　「沒什麼。」文競明收回手，掩蓋了剛剛心裡的那一絲悸動，「很抱歉佔用了你這麼長的時間，你剛剛不是說還有事情嗎？我們該離開了。」

　　「哦。」楊林站起身，忍不住開口說道，「文先生，剛剛你說的故事，是真的嗎？」

　　「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文競明溫和的看著楊林，「如果這個故事會給你帶來困擾，那麼，你就忘記它吧。當然，如果你還想繼續聽下去，隨時可以聯繫我。」

　　楊林和文競明一起走出了茶樓，站在路邊，拒絕不了文競明的好意，只能坐上了一輛出租車，在出租車開出不久，楊林還是忍不住回過頭，看著那個站在路邊的男人，為什麼，他會覺得這個男人在這一刻，竟然顯得那麼的孤單……

　　看著出租車走遠，文競明搖頭笑了一聲，今天的自己，還真有些不正常，不過，心情倒是好多了。看了看手錶，拿出手機，撥通了大劉的電話，「大劉，我改變主意了，你到XX茶樓來接我吧。現在很冷，你最好在十分鐘以內趕到。否則，就請你買回去的機票吧。」

　　按掉電話，文競明站在路邊，微微抬起頭，看著有些灰濛濛的天空，又開始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