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穿著綠軍裝的人正高舉著手臂大聲喊著什麼，那一張張激動的面孔還十分年輕，而在他們中間，幾個穿著同樣衣服的人正對跪在他們的面前的幾個男人拳打腳踢，那幾個男人只是沉默的承受著，被踢倒了，就再爬起來，直到殷紅的血從他們的額頭流下，這卻讓那些圍著他們的人更加興奮了。

　　突然，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從人群後衝了出來，攔在了一個倒在地上的男人面前，跪著向這些人苦求著，一邊求，一邊磕著頭，似乎因為她的出現，人群的動作停了一下。突然，一個像是頭頭的男人撥開人群走了過來，抬腿就將那個女人踹倒在了地上，女人緊緊護著自己的肚子，可是暗紅色的血還是染濕了她的衣服。終於，倒在地上的男人紅著眼睛突然站了起來，大叫著衝向了穿著綠軍裝的人群，嘶扯著，原本麻木的跪在地上的男人們突然像是恢復了知覺，一個接著一個，衝向了人群，和他們扭打在了一起，一個男孩子躲在門後，從門縫裡看到了外邊發生的一切，烏黑的雙眼，深得不見底……

　　「啊！」

　　楊林猛的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口的喘著氣，摸了一下額頭，滿手的冷汗。楊林下了床，到廚房倒了一杯涼開水，咕嘟咕嘟的灌進了肚子，這才感覺好受了一點。

　　滑坐在地上，楊林將頭埋在腿上，這已經是這個星期的第三次了。從在老宅子那裡第一次做這種奇怪的夢開始，楊林幾乎每晚都會夢到一些很奇怪的情形。剛開始，楊林以為這只是因為自己白天太累了，晚上才會做夢。可是，隨著夢境越來越清晰，楊林驚恐的發現，他每天的夢，都在講述同一件事情，而那個躲在門後的孩子，幾乎是每晚都會出現在他的夢裡。楊林聽不清夢裡的人在講些什麼，可是，他卻能感覺到那些跪在地上的人的悲哀和憤怒，這種負面的情感沉重得讓他幾次都在夢裡流下了眼淚。

　　自己，究竟為什麼會碰上這些？

　　楊林有些不確定了。他畢竟只是個半大孩子，碰到這種奇怪又詭異的事情，根本就沒人可以說。張娟自己整天都糊里糊塗的，而趙霞夫妻倆要是知道了他總是做這種夢，會不會懷疑自己也得了和他媽一樣的病？本來他們收留自己母子就幫了楊林很大的忙了，他不想再給他們添麻煩。

　　楊林的身體開始顫抖，他究竟該怎麼辦？

　　就在這個時候，廚房的燈突然亮了，楊林驚愕的抬起頭，就看到錢小柱正站在廚房門口。

　　「楊哥，你怎麼沒睡？還有，你幹嘛坐地上，我媽說瓷磚涼，從來不讓我坐上邊。」

　　錢小柱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揉著眼睛。

　　「就睡了，我口渴，來喝點水。」楊林站起身，「對了，你怎麼半夜跑廚房來了？」

　　「嘿嘿……」錢小柱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腦袋，摸了摸肚子，「我睡到一半，肚子餓了。推我媽，她怎麼都不起來，還給了我一巴掌。」

　　楊林笑了，錢小柱正是拔個子的時候，每天飯量大得出奇，經常半夜餓醒了要到廚房找東西吃。趙霞一開始也是半夜爬起來給他開火，可是時間長了，白天要在家裡做手工，晚上又睡不好，她就不耐煩了。好在錢大柱現在這份保安的工作收入還可以，趙霞經常是瞅著超市打特價的時候，去搬一箱方便面放家裡，然後再準備一壺開水，等錢小柱半夜爬起來，自己去泡麵。

　　錢小柱見楊林起來了，就從櫥櫃邊上的紙殼箱子裡拿出一包方便麵，楊林瞅了瞅，華豐的三鮮伊面。楊林看錢小柱拿出兩個大碗，把裝面的袋子撕開放到碗裡，打開暖水瓶就要往裡倒水，雖然水還是溫熱的，可是，泡出來的面卻絕對不會好吃。楊林皺了皺眉頭，拉住了錢小柱。

　　「小柱，你等等。」

　　說完，楊林打開了煤氣，把溫水倒進鍋裡，等水燒開了，把面和調料一股腦的放進鍋裡，又在鍋裡打了一個雞蛋，香氣嗖的一下就冒出來了，香得錢小柱在一邊直抽鼻子。煮好了，楊林就連面帶湯的倒進碗裡，看錢小柱在一邊眼巴巴的瞅著，揉了揉他的腦袋，把筷子塞到他的手裡，「吃吧，小心燙。吃完了就去睡覺吧。以後要是再半夜餓了，就去找我，別總吃半生不熟的東西，容易生病。」

　　楊國強剛去世那段日子，張娟發病什麼都不知道，楊林又不會作飯，半夜餓得受不了，經常自己跑去廚房找吃的，冷饅頭，硬米飯都吃過，有的時候吃不相應了，經常肚子疼得滿地打滾。

　　錢小柱接過筷子，沒急著吃，而是把面撥出來了一半，荷包蛋也夾成了兩半，「楊哥，你也吃。」

　　楊林愣了一下，「我不餓。」

　　錢小柱卻不理會他，捧著自己那碗麵哧溜哧溜的就吃了起來。碗燙得他有些拿不住，可沒耽誤他吃麵。

　　楊林想把那半碗麵再撥到錢小柱的碗裡，可這小子硬是要他吃。

　　「行了，小楊，你就吃吧，要知道，能從我家小柱嘴裡奪食，那可不是件容易事。「

　　「趙阿姨？」

　　趙霞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了，正披著件外衣站在廚房門口。

　　「小柱，吃完了沒？吃完了，和我回屋睡覺去。小楊，你也趕緊吃，吃完了碗就放那，我明早一起刷，還有，煤氣關好。都快一點了，你白天還得上工呢。」

　　錢小柱吃完了面，把碗往桌子上一放，抹了抹嘴，「楊哥，你比我媽手藝好多了。」

　　「臭小子！給我刷牙去！每天晚上都吃完了不刷牙，早晚和對面那個老神棍一樣，一口的大黑牙！」趙霞擰了錢小柱耳朵一下，就把他領回了屋。楊林看他們母子倆進了屋，捧起那半碗麵，幾口就吃進了嘴裡。面已經有些涼了，可是，楊林的心，卻是暖的。

　　漱了漱口，楊林又回屋躺下了，閉上眼睛，腦子卻還是清醒的。

　　現在楊林白天還在原來那家小飯店做工。之前朱燾說要給他介紹個保安的活，可在知道楊林還沒滿十八之後就犯了愁，就算他好話說了個遍，可人家保安隊長一口咬定，未成年的說什麼也不能要。就算這只是個酒店員工宿舍，也不能亂招人。錢大柱和楊林這才知道，朱燾給他們介紹的活，並不是做酒店保安，而是給人家員工宿舍做保安。當時楊林就嘖了嘖舌，人家的宿舍，都比他家以前的房子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就算楊國強在世的時候，他們也沒奢望過能住上這種好房子。

　　朱燾見管這事的保安隊長不講情面，有些抹不開面子，當場就撂下狠話，別看他只是在酒店公關部打雜的，可要找他一個保安的麻煩，也不是難事。結果人家也叫板，要是真惹急了，他一個都不要！最後，還是楊林見他們鬧得太僵，怕連累錢大柱，直說自己不要這份工了，反正他白天還有活，要是晚上也做工，可能會吃不消。他這麼一說，也給了朱燾一個台階下，要是對方真的不鬆口，他還真沒辦法。

　　湊巧管後勤的劉主任路過，聽到這件事，覺得楊林是個實誠孩子，就和保安隊長說了兩句好話，保安隊長也有了面子，緩了口氣，問了楊林到底哪年生的，幾月份生日。楊林照實說了，保安隊長哼了兩聲，讓他再過一個月就來上工。

　　「不是說沒成年不要嗎？」

　　「屁！」保安隊長斜了朱燾一眼，「那是按週歲算，要按虛歲，再過一個月，這小子就滿十八了。咱上邊那個管人事的啥經理不是說了，借鑒國外的先進經驗？人外國人可只有一個歲數，沒週歲虛歲這麼麻煩。」

　　聽到這話，錢大柱連忙拉著楊林給保安隊長道謝，可人家也告訴楊林，他就算能進來，也算不上正式工，只能有份臨時合同，工資也比錢大柱要少三百。可這也比楊林之前賺得要多得多了，他還從來沒想過一個月能賺這麼多錢。

　　朱燾送錢大柱和楊林回家的時候，還直咂摸嘴，直說楊林這小子最近要走好運，楊林也只是笑笑，什麼都沒說。

　　等車開過一棟豪華建築的時候，朱燾特意直了指那個大牌子，「看到沒？華生酒店，五星級的！你們就是給這家酒店幹活，回去樂去吧！」

　　楊林看著朱燾示意的那個大牌子，果然，就連站在門口的男人，看起來都是威風凜凜的，不過，楊林眼角的餘光看到了一輛黑色的轎車正好開進酒店大門，服務生上前拉開了車門，一個穿著黑西裝的男人走了出來，楊林皺了皺眉頭，為什麼，這個情景感覺好像是在哪裡見過？

　　回想起當時的情景，正躺在床上的楊林突然睜開了眼睛，他想起來了，那個男人，就是他之前在鏡子見過的那個人！

　　這是怎麼回事？

　　同一時間，華生酒店的總裁鄭慕楓正站在華生酒店的總統套房裡，俯視著這座城市的夜景，英俊的面孔映照在落地窗上，竟帶上了一絲妖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