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送走了最後一波客人，已經快晚上七點了。

　　楊林擦了擦手，脫下了圍裙，走出廚房，就看到老闆正坐在凳子上，悶聲不響的抽煙。老闆娘擦著桌子，臉色也不太好看。

　　楊林原本想告訴老闆，自己做到這個月末，下個月就不做了，可是，看這個情形，好像，不開口比較好。

　　老闆娘擦完桌子，就叫小妹再去打一桶水拖地，轉身看到楊林，說道，「小楊，你也忙了一天了，早點回家吧。對了，那邊還有兩盒子米飯，我都給你裝好了，你拿回去熬粥吧。

　　「老闆娘，不用了。」

　　「什麼不用，你最近剛搬家吧？手頭肯定緊，拿去吧。」老闆娘說完，看小妹站在楊林身邊沒動地方，罵了她一句，「死丫頭，杵在那找金子哪，打水去！」

　　小妹忙不迭的拿起水桶就往外走，「媽，你就會吼我，是我爸賠了錢，又不是我！」

　　「這死丫頭！」

　　老闆聽到小妹說這話，蹭的一聲就從凳子上站起來了，揮手就要打，小妹早就一溜煙的跑出去，還沒忘拉上楊林一起出去。

　　楊林連忙回頭說道，「老闆，老闆娘，那我就先走了。」

　　一邊說著，已經被小妹拉到了門外，楊林歎了口氣，看來，辭工的事，明天再說吧。

　　小妹把楊林拉出來，也沒急著去打水，而是看著楊林，說道，「楊哥，你是不是有心事？」

　　「沒事。」楊林搖搖頭，「我先走了，你也別總和你爸媽頂嘴，到時候，挨揍的還不是你。」

　　「呵呵……」小妹笑了一聲，「其實，他們也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總說要給我兩下子，也沒真動我一指頭。楊哥，你回去路上小心點，最近聽說這附近有劫道的。」

　　「嗯，我知道了，你也別在外邊太久了。」

　　「沒事。」

　　小妹笑笑，就提著水桶走了，小飯店是開在一棟簡易的出租房裡，老闆夫妻倆為了省水費，除了蒸飯用的，都是到不遠的一處老水井去打水，路倒是不遠，就是那個地方有點偏，不過，也沒出什麼大事。

　　楊林打開自行車鎖，騎上車正要走，隱約就聽見屋子裡老闆和老闆娘吵了起來。

　　「你這個殺千刀的！我就和你說過，不能再掏錢了，你倒好！什麼都是你朋友說的對，他讓掏錢你就掏錢，他讓幹啥你就幹啥！現在賠錢了，他人呢？人呢？」

　　「行了！閉嘴！」

　　「閉嘴？！有能耐你把那幾萬塊錢拿回來，你讓老娘把嘴縫上都行！在外邊裝龜孫子，回家來衝著我撒氣，我呸！」

　　接著，就聽到一聲清脆的巴掌聲，然後就是老闆娘嚎啕大哭的聲音。

　　楊林有些猶豫，他不知道自己是該當做不知道，就這麼離開，還是應該進去勸勸他們。就在他要抬腳進去的時候，卻被打水回來的小妹給拉住了。

　　「楊哥，這事你別摻和。他們吵吵就過去了，你要摻和進去，就沒完了。」小妹一邊說，一邊推著楊林，「你快走吧，過一晚，他們就好了。」

　　楊林也沒堅持，可是還是有些不放心的朝著屋裡看了一眼，一瞬間，他的瞳孔收縮了一下，整個人都僵直了。這情形，和前幾天莫名出現在他腦子裡的，簡直是一模一樣！

　　屋內，老闆娘正坐在地上，一邊哭著，一邊罵老闆沒有良心，而老闆則是蹲在地上，抱著腦袋，一直念叨著那個人怎麼就能這麼騙他！

　　小妹走進去，想要把老闆娘扶起來，卻被老闆娘推開了，她也沒再扶，洗了拖把就開始拖地。一邊拖一邊嘟囔，「吵吵吵，從早到晚就在吵！你們也不嫌丟人！錢沒了再賺不就是了！也不是沒手沒腳！」

　　「你這死丫頭，說什麼呢……」

　　看著屋內三個人的情形，楊林抬起手，使勁的給了自己一把掌，他這不是在做夢！

　　可是，就像那個從車裡出來的男人一樣，為什麼，他能提前知道這些事，難道，只是巧合嗎？

　　小妹拖完地，提著水桶走到外邊倒掉，探頭向遠處瞅了瞅，看楊林騎車走遠，才轉身回屋，果然，老闆和老闆娘已經不吵了。小妹撇了撇嘴，就什麼也不說了。

　　楊林到家的時候，趙霞正坐在沙發上打毛線，張娟坐在她的旁邊，木愣愣的看著桌子上的錄音機，裡邊正播著評書。這還是趙霞想的辦法，自從楊林告訴她聽評書能讓張娟安靜下來，她就把自己的小錄音機拿出來，又買了幾盤磁帶，沒事就在白天放，反正也不耽誤她做事，還能讓張娟安靜點。有的時候，張娟聽著評書，趙霞就一邊做著手工，一邊和她嘮嗑，雖然得不到什麼回應，可趙霞也樂意。錢家父子倆和楊林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了，可有一次朱燾見了，嚇得直嚷嚷，那啥什麼病也能傳染啊！結果楊林的小臉當場就拉下來了。

　　趙霞聽到開門聲，抬起頭，看到楊林拎著個塑料袋正走進來，「小楊，今天有點晚。給你留的菜在廚房，你自己熱熱吧。」

　　「嗯。」楊林點點頭，「趙阿姨，這是路過超市的時候買的，給小柱。」

　　「什麼，我看看？」

　　趙霞接過去，看清楚了裡面是幾本筆記本，還有一個文具盒，上次錢小柱就嚷嚷著要個新的文具盒，沒想到，這孩子就給聽進去了。趙霞也沒和楊林客氣，就收下了，有的時候，太客氣了，也傷人。

　　不過，趙霞有些奇怪的又看了楊林一眼，這孩子右邊的臉怎麼發紅了，像是被誰打了？別不是在外邊被欺負了吧？

　　楊林打開煤氣，把趙霞給他留的菜熱了一下，又用熱水泡了一碗飯，幾口吃完了，打開水龍頭開始洗碗。他想了一路，都沒想明白，自己怎麼會遇上這種事。要說是天生的，可他之前根本就沒什麼反應啊，要是偶然的，那麼，究竟是因為什麼啊？

　　楊林洗好了碗，擦了擦手，就站在廚房裡開始發呆。

　　趙霞進來看見了，「小楊，想什麼呢？」

　　「沒什麼。」

　　楊林搖搖頭，「趙阿姨，我錢叔今天還是輪班？」

　　「是啊。」趙霞點點頭，把手上的毛衣往楊林身上比了比，「他說那個隊長發話了，只要他試用期好好表現，第二個月就能轉正。到時候，工資比現在還多兩百塊，他現在是卯足了勁要幹好這份工。對了，小楊，你辭工的事情，和那兩口子說了沒？」

　　「還沒，今天店裡事多，就沒來得及。我想著明天再說。」

　　「這孩子，這事你得早點說。行了，尺寸挺合適的。「趙霞一邊說著，一邊收起了毛衣，」等再鎖個邊就行了，你身上那件，兩個肘子都磨破了。「

　　楊林抓抓腦袋，有心開口道謝，可總覺得這樣顯得太刻意。也就跟著趙霞出了廚房，可是，就在他走出廚房的一剎那，一個畫面突然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酒店員工宿舍的走廊上，手電筒被扔在一邊，一身保安制服的錢大柱，正捂著肚子跪倒在地上，而從他指縫間，流出的是殷紅的血！

　　楊林吃了一驚，驚疑不定的看著趙霞，趙霞有些奇怪的看著他，「小楊，怎麼了？」

　　楊林捂著嘴，自己該怎麼辦？！是說，還是不說？

　　要是之前的那些都是巧合，自己說出來了，是不是會讓人以為自己也得了神經病？要是不說，萬一是真的，他會恨自己一輩子！

　　一瞬間，三個人的室內，沒有任何人開口， 只有錄音機裡播放的評書聲。